这一次,还有多少大陆台商回台投票?

在看坏国民党选情的情况下,不少台商明显感觉中国涉台系统放弃支援;早在半年前,上海的涉台部门就调研认为,国民党或大败的结论。
台湾总统马英九与国民党2016总统选举候选人朱立伦。
2016台湾大选 台湾 选举

一桌冷菜等着,是浇满麻辣红油的重庆口味。服务员迟迟没有提供筷子,音乐放到“宝岛歌王”叶启田的〈爱拼才会赢〉,“为什么台湾人聚会就一定要放这首歌?”席间有人一句话惹得同桌一阵哄笑。

11月底,入冬第一道寒流掠过重庆,在稍嫌偏远的旭阳台北城,一间台商经营的“纵贯线时尚餐厅”里,舞台前写着“重庆台商挺朱后援会第三次动员大会”。这场大会由重庆市台商协会(台湾同胞投资企业协会,简称台协)主办,台下准备了15桌,但仅坐满了10桌,感受不到“动员”的热烈。

抢优惠机票 台商勉为其难出席动员活动

“这次总统选情虽然不好,但是大家还是可以把握立委票,让国民党国会过半。”重庆台协会长李文勋在2014年九合一大选动员了600名重庆台商回乡投票;他坦承这次机票谈判“有点难度”,但会用团体票价“尽量让大家满意。”

“如果不是因为便宜机票,我也不会来,”有人私下表示,其他人心有戚戚焉。在座都是在重庆经商或工作的台湾人,许多人出席是因为只要登记台胞证,缴交500元人民币报名费,便可享有1月返台投票的优惠机票。

李文勋最后恳切向台下喊话:“我们要投给让两岸能够和平发展的政党好不好?”结束时,台协发给每人的纪念品是红蓝配色的丝巾,上面印满青天白日的国民党徽和小辣椒。这原本是为洪秀柱量身订制的纪念品,但它真正派上用场时,洪秀柱已经被换掉了。

“台企联”是“全国台湾同胞投资企业联谊会”的简称,是各地台商协会共同联合,以全中国为范围的台商组织。在12月初,台企联官网上发布了“台胞返乡团体票优惠通知”,当中明确说明为了“协助和方便大陆台胞在2016年台湾地区两项选举及春节期间顺利往返大陆与台湾”,特别和中国籍各航空公司协调了“相当于同期经济舱全价票的2到3折”的优惠票,北京飞台北来回约2500元人民币,上海飞台北来回约2000元。

端传媒依照台企联公布的时段,在中国知名购票网上检索后发现,北京飞台北来回票网上要价3500元人民币,台商票明显较为优惠;但上海飞台北来回2000元,和台商票几乎相同。

如果只计较“优惠机票”,这次差别不算太大。但随着选战逐渐白热化,国民党的选情依然不被看好;在11月初风光的“马习会”后,原本期待大陆官方能有所动作,助势微的国民党一臂之力。不料,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截至选前一个月前为止,中国涉台部门几乎纹风不动。

(以往)选举前,台办或统战部门的人都会进行宣导,希望让台干尽量回去投票,甚至部分积极的官员还会透过各种管道打听台商的蓝绿色彩,为的就是要更精准的动员。

回顾历史,从1996年台湾第一次总统直接民选开始,中共当局就以各种手段介入,企图影响结果。其中最著名、也最粗暴的一次,莫过于1996年的台海飞弹危机;2000年时任中国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疾言厉色的一段讲话,一般相信也替民进党籍的陈水扁拉进不少选票。

2004年大选前,中共改变了做法,开始通过各地区的台商协会,有系统地组织动员在中国的台商、台干返台投票。例如当时上海、南京一带的台商领袖就组成了“长三角爱乡协会”,乍看只是乡亲联谊组织,但其实做的就是选举动员,包括集体议价订购选举机位。不过在当时的中国大陆,要做这类串联、动员行动还是相当敏感,消息传播极为低调、谨慎,对外一律用协会的名字,不能让台商协会被卷入。

但2005年国民党主席连战访问中国大陆,建立“国共平台”之后,国民党在中国境内的辅选、造势、演讲、连署等行动就由地下浮出到地面。不论是国民党明显占优势的2008年,或者是异常激烈的2012年,国台办与统战部系统都会透过各地方台办、台联、统战部门动员台商、台干、台生、台属等有投票权的大陆台湾人返乡投票。

根据非官方统计,全中国大约有百万台商定居,2004年和08年两次总统大选,返台投票人数大约15到20万人;2012年大概也有25到35万人之间。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蓝绿基本盘已经势均力敌的今日,台商在台湾大选依旧扮演关键少数的角色。

就拿2012年马英九和蔡英文的对决来说,即使看来马的胜选较高,但各涉台单位仍努力的为蓝军铺路;曾在广东协助省台办选举动员的一位台商界意见领袖就说,当年的动员非常彻底,几乎各城市的台湾人都造册管理。

选举前,台办或统战部门的人都会进行宣导,希望让台干尽量回去投票,甚至部分积极的官员还会透过各种管道打听台商的蓝绿色彩,为的就是要更精准的动员。

当时,广东几个大型台资厂的台干人数相当可观,当地官方都会前来“关心”大选时,到底有多少台干留守,有多少人回去投票;一位曾参与台企联创办的会务干部说得直白:当时有多少在大陆的台湾人回去投票,只要去问国台办肯定是最准啦!

台湾总统马英九与国民党2016总统选举候选人朱立伦。摄:陈弘岱/端传媒
台湾总统马英九与国民党2016总统选举候选人朱立伦。

看坏K党选情 涉台系统不动员

相对4年前大陆涉台部门的热络动员,现今大选前,中国各地的台办与统战部门几乎闻不到选举的烟硝与紧张味,多位台企联的常务副会长与地方台协会长一致认为,台办系统之所以不动员,最主要因素就是看坏国民党的选情。

向来对国民党态度友好的中共当局,这次之所以感觉有点放弃支援选情,实际是有所本的;早在半年前,透过资料搜集、实地参访,上海的涉台部门就综合得出2016年选举国民党将大败的结论。甚至还得出浊水溪以南,国民党连一席立委都难求的悲观预测。

一位从2004年就曾参与台湾总统大选,台商返乡投票动员的老台商透露,这次国台办几乎“完全不管”,就连台企联在与航空公司协调返台投票的优惠机票时,这次竟然只有台企联单独出面。

不过国民党毕竟是中共长期信任的对象,国民党大陆事务部主任高孔廉事实上早在半年前就展开大陆助选活动;不论是台商、台生或是台干活动,就算只有四、五十人的聚会,高也会风尘仆仆赶去。

12月12日,中国大陆台商第一场造势大会在江苏昆山举行。它由“大陆台商国民党后援会”主办,全大陆约150个台商协会、共约2000人参加。

台企联会长郭山辉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次总统大选选情确实比较冷,加上春节与总统投票日相隔约3个星期,即使有优惠机票,但目前台商返乡投票没有很踊跃。

中国国民党秘书长李四川、大陆事务部主任高孔廉等人都参加了这场大会。一个多星期后,日前被撤除总统参选人资格的洪秀柱也访问了昆山,参加另一场造势大会。

因为敢言作风,再加上过去曾勤跑大陆而颇受台商欢迎的洪秀柱,12月底再参加了上海、杭州、成都等台商动员大会。29日的成都场,原本只能容纳800人的场地挤进了1000人。事后地方台协会长向会员传递讯息,强调国民党籍的朱立伦民调已经“直线上升”, 和民进党籍的蔡英文“支持比例只相差个位数,国民党有望逆转胜选。”有台商对端传媒记者表示,他明显感觉目前气氛热了起来,身边有朋友开始考虑返台。无论如何,剩下投票日约半个月,在中国大陆的台商国民党后援会系统还是做出最后的催票努力。

“台商有蓝也有绿,不能说我们动员就是买票。去年九合一大选我们同样动台商回去,民进党大赢不是吗?”

台企联副会长,东莞台商陈燕木

有台商信心回温,但也有一位曾多次参与大陆台商选举造势的台协会长认为,今次的选举气氛竟还比不上2014年的九合一地方大选,动员情况实在冷到连一些向来不关心选情的台商都感觉情况不对。一位福建的台商就说,因为连共产党都知道国民党在台湾大势已去,不仅广泛的动员将成绝响,连4年前,明示或暗示部分重量级台商大谈“九二共识”的场景也不会再出现。

事实上早在9月初,国民党一位年轻的中央委员在北京与国台办官员谈到台商造势、动员时,就明显感受到中国官方此次超冷的态度,这种冷处理的消极模式,确实也影响到台商对选举的投入是否热络。2016年的选举,如果台商回台的少,那肯定是投绿的多,只有在返台人数众的情况下,投蓝的台商与台干才会明显超越绿军,一位老台商如此分析。

在重庆,一位在当地创业的青年台商对记者说:“这次感觉‘最上头’完全没有补助,”他记得2012年总统大选,地方层级的台办直接找上门,提供重庆飞台北来回只要1000元人民币的特价机票,是平日5折,另外重庆临近城市还有300元人民币的现金补贴。

一位台企联高层和端传媒记者私下坦言,这次国民党选情惨淡,连带影响航空公司的票价谈不下来。过往一些台协会长甚至会自掏腰包补贴给会员,但这次差距太悬殊,“全方面(台商、中方、国民党、航空公司)的‘积、极、度’都没有以前高。”说到“积极度”时,他特别放慢了速度。

不过,也有台商拒绝被贴上蓝色标签。负责动员的台企联副会长,东莞台商陈燕木向端传媒记者表示,“我们是为台商谋福利,协助台商行使公民权。”他直言“台商有蓝也有绿,不能说我们动员就是买票。去年九合一大选我们同样动台商回去,民进党大赢不是吗?”

陈燕木快人快语的补充,“台商不是挺国民党、不是民进党,也不是共产党。台商挺的是执政党。”

话虽如此,但遍数台湾主要政党,也只有国民党、新党可以在中国境内公开串连组织、集会造势,也是不争的事实。

国民党执政 对台商确实有助益

除了中共当局的“积极度”很低外,不少挺蓝的台商也提不起劲返台投票。 60岁的重庆台商郑先生出身军人家庭,是外省第二代,不讳言因为家庭背景而是深蓝选民,往年必定会返台投票的他,第一次提不起劲。

2014年九合一大选的结果让郑先生异常焦虑,因为台湾内部蓝绿选民结构已经翻转,他担心民进党执政会让好不容易和缓的两岸关系倒退。

现任重庆台协会长,百吉厨具董事长李文勋1990年到重庆设厂,25年来经历了两岸关系由好转坏、由坏转好的更迭,对扁政府与马政府执政时的两岸关系感受很深。

他认为2016年若民进党执政,两岸交流可能会停滞一段时间,“彼此要重新摸索,但当局都应该要务实、理性的看待。”

李文勋认为撇开意识形态不谈,马执政8年,国共高层互动良好,确实对台商有实质帮助。许多台商在大陆的纠纷透过国民党高层转达大陆官方,较能被有效的处理“销案”。他以重庆为例,约有十七、八件延宕10年以上、数千万人民币的陈年投资纠纷,在马执政8年内处理完毕。

“过去没有官方介入很难,国民党高层有临门一脚的效果,这种交情和关系是民进党较难做到的。”李文勋直白的道出中国的政治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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