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困扰全世界的似乎都是这些类似的事。 2015 年 KINO 德国电影节呈现了新一代德国青年导演的影响追求与担忧,《我们年轻,所以勇武》是今年 KINO 展映的十六部影片之一,经由香港歌德学院挑选,在香港放映两场。这部电影记录了很多人或许已经遗忘的罗斯托克骚乱。
罗斯托克骚乱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事发时,导演布汉昆班尼年纪还小。 罗斯托克是德国北部的港口城市,人口约二十万。 1992 年夏天,东区爆发了反移民暴动。大量市民参与到这次暴动之中,整个暴动持续了四天。最后一晚,三千名参与者聚集起来,在一栋居民楼防火。这座大楼当时有 150 名尚未疏散的越南难民。
布汉昆班尼回忆自己看到的报导,直呼不可思议。“其中很多人看上去就像我的邻居一样,很多人看上去像我父母的朋友,很多人看上去像我的朋友,他们在攻击看上去像我那样的人。”昆班尼的父母从阿富汗逃难到德国,并在德国生下了他。在 1992 年,他只有几岁。当时他极为震慑,只是年纪小得来无法形容那种心情到底为何。这只是种子,一路走到 2010 年,他突然反应过来,一种恐惧与愤怒找上门来。“我开始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德国的历史很沉重,我们记得二战,却把近来的事件忘记了”
他发现这次事件并没引起什么回响,这么多年以来,举办了一次座谈,拍过一部纪录片,仅此而已。布汉昆班尼担心这件事之后就会淡化,会消逝,在历史中最后无其踪迹。他跑去跟监制讲,让我们拍一部电影吧,这是德国历史上丑陋却又重要的一环。他认为剧情片有别于纪录片,应该把这件事付诸影像,让人可以察觉,可以感应。
他有别样的心情:“不仅关注受害者,更想关注施暴的那些人,我想要了解他们,当我还小的时候,我惧怕这种人,我想要了解这种人,我要终止这种恐惧。”那是柏林墙倒下之后的迷茫年代,时局紧张。左翼,右翼,外来人士,同性恋群体,不同的群体之间纷争不断。布汉昆班尼粗略看了下统计,冲突事件多达 10000 到 15000 起。
“他们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
动手写剧本之前,昆班尼花了一年时间做资料搜集。访问了警察,施暴者,越南难民,大楼之中的居民。当年的人如今还记得吗?有一部分人那时是带着政见去的,在那样迷茫的气氛下,认定这次暴动是新时代的开端,认为接下来会有全国范围内的革命。新纳粹将其视之为战场。“在柏林墙倒下之前,罗斯托克的失业率官方数字是 0 ,但到 1992 年,失业率上升到了 30% ,无业人士当中有许多是 18-25 岁的年轻人,年轻一代没有希望,看不到未来。”
另一部分人并没有什么主观偏向,大多是普通市民,他们纯粹像被一个磁场吸引,茫茫然走向了暴力场所。其中有一个主妇,她并不是纳粹,完全去看热闹。当人群骚动,警察开始驱赶棒打集会民众,她突然间变得很激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回忆起昨晚的所作所为,也吃惊地无法相信。
在电影里,观众见不到血淋淋的暴力。昆班尼用冷静克制的镜头,加上黑白画面制造出紧张的氛围,观众不由得时时为剧中的主角担忧。他的镜头往往点到即止,在最紧要的关头,往往轻轻一带就避过了。这种隐而不发的处理,让压迫感和张力如影随形。“因为事件中没有人死亡。即便如此,这也是相当残忍的事件,我觉得这种心理上的暴力描写也很残忍,才会让人更关心这些人的命运。”
“我小时候所处环境并不友善,现在好多了”
“在我读书时,我是高中全校唯一的移民学生。如今我们有 20% 的学生有移民背景。我们的社群变得更多元化了。”当新一波难民潮来临的时候,德国似乎已经有所预备。不见得人人的立场都如此,但中产阶层在努力施放欢迎的气息。“我们在很主动地去面对,而不是消极地等待政策,法令。”难民组织和有关部门也在主动想办法,给难民德国签证,如果等待政治手段去解决,一切就太慢了。昆班尼并不觉得一切都完美了,但情形比 1992 年实在好太多。
拍摄这部影片,也让他更深切认可自己的身份。他如今认为自己是德国人吗?“比从前更加认同自己是个德国人。”他翻开史书,查阅资料,当看到德国历史上的污点,即便是那些与他的年代毫无关联的事件,他依然会有羞耻感涌上心底。“我一直觉得德国是我的家,只是以前常常怀疑在家里我真的受欢迎吗?你知道,有没有家和在家里受不受欢迎完全是两件事。”
当他带着这部电影走遍世界,看到不同观众的反应,心里会止不住感慨。他的前两部电影都关于少数族群或者社会的边缘人,这样的现象或许在很多国家及地区都会出现。当观众在戏院花两个小时看完电影,能够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些人或事,他就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感。“你是记者,你记录事实。而我是让这些事实在情感上更靠近观众。你的工作是报导,我的工作是触动。”
(呜谢香港歌德学院提供访问及拍摄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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