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做作业!”女儿大声嚷道。她把所有的家庭作业都做完了,还意犹未尽。所有的作业是指:德语,看图说词,并找出其中的“L”音;数学,填上排序中空缺的数字;中文,朗读一遍所列词句。各自不到一页。
我只好为她写几道数学题。她很快做好了,还不够。我不肯再出题了,女儿就自己出题给自己做。
女儿上小学后的第一次家长会上,老师提出如下要求:每天布置的家庭作业,并非必须完成,最多让孩子做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不管做了多少,都应该停下。作业错了,家长不要指出,更不要纠正。“我也不会指出和纠正。”老师说。有家长问,那孩子如何知道正确的答案呢?“他 / 她自己慢慢就知道了。”老师回答。
很多人都知道,德国小学上半天课(少数全日制实验小学或者实验班除外)。细看我女儿的课程表,我发现上课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少。周一到周五,每天的课分为四节,一节德语课,一节数学课,其余是体育、音乐、宗教、艺术等——这些在中国都不算正经的课程,因为跟升学考试几乎无关。
周一至周四下午, 大多数学生都要参加学校的课外活动,其中包括花半个小时做作业。也就是说,对于这些学生来说,真正称得上家庭作业,需要家长督促完成的,只有周末的三五道题。一位教师朋友告诉我,德国正在讨论立法禁止所有家庭作业。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教授杰拉德・莱坦德(Gerald K. LeTendre),和他的同事针对全球家庭作业进行了十多年的调查研究,他们的方法是跟踪国际数学与科学教育成就趋势调查(TIMSS,the Trends in Mathematics and Science Study)的数据。研究结果显示,家庭作业多并不意味着学习成绩好,而且较多的家庭作业负担,往往出现在较低收入与社会较不平等的国家,比如阿尔及利亚、科威特和摩洛哥等。
荷兰小学四年级学生的数学成绩在2007年的数据中名列前十,但是大约五分之一的学生,在上学日的晚上,从来不做任何家庭作业。
作业负担影响家庭关系
家庭作业不仅成事不足,而且败事有余。多了会占用孩子的游戏时间、影响睡眠、危害健康、加重精神负担、减少创造力。莱坦德教授的研究也强调,它也是导致父母和孩子冲突的一个重要原因。孩子可能因为痛恨家庭作业,从而痛恨强迫他做家庭作业的老师和父母。
中国人好像不在乎和孩子处理关系。很多人认为,孩子就应该听话,否则就可以强制,跟囚犯没什么区别。因此,很少有人从家庭关系的角度讨论作业负担。但是,不少父母打孩子,导致孩子厌学,出走,甚至终身不和,元凶正是家庭作业。
美国亚利桑那大学的艾塔・克拉罗维克(Etta Kralovec)亲身体验过这种烦恼,她和儿子经常为家庭作业大吵大闹。作为一个教育学者,她由此对家庭作业产生了学术兴趣。后来她和别人合作出版了“终止家庭作业”(The End of Homework)一书。这本书回顾了美国20世纪初期轰轰烈烈的反对家庭作业运动。当时,有若干州都全部或者部分禁止家庭作业。迄今为止,没有研究表明,这些禁令直接导致孩子学业退步。
莱坦德教授主张老师和家长商量,为每个孩子度身订做适量的家庭作业。德国老师正是这样做的。刚开始,每个孩子的作业都一样。两三个月之后,老师会根据每个孩子的学习能力和兴趣爱好,给出不同的家庭作业,以及不同的学习进度安排。
因此,家庭作业的功能,不只是让学生反覆练习,巩固所学,而且让老师了解学生,制定计划。这就是家长不能过度指导和纠错的原因。
作业可以很有趣
也许因为以半个小时为限,老师对作业数量并不在意。女儿习惯于每天将所有作业做完,数量上比我预想的要多。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作业的趣味性。我小时候的作业,通常是在整整齐齐的方格内,“请把每个生字抄写20遍”,让人一听就头痛。
但女儿的作业,有时会把一个字母抄写100遍,她也不觉得多。她的作业要求可能是这样的:第一,先把挂在树上的M找出来,分别用三种颜色各描一遍。第二,一堆大小各异的方格,大如拳头,小如逗点,你能在每一个格子里都写一个M吗?
一方面,女儿知道作业是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另一方面,她觉得做作业跟玩游戏没有太大的区别。因此,她会吵嚷着“我还要做作业!”我会回答说:“今天没有啦!”听上去作业是一块明天才能再吃的巧克力。
有些家长会把作业严肃化,甚至神圣化,恨不得让孩子焚香沐浴而为之。我的做法恰恰相反,希望让女儿认为做作业跟吃饭、喝水、说话和走路一样,是普通的日常生活。只要不影响他人,随时随地可为。她会在图书馆做作业,在面包店做作业,在游乐场做作业,甚至趴在大街上做作业。上周日,我们到一家博物馆,女儿突然想要做作业,但忘了带铅笔,自己去找售票阿姨借了一支,蹲在一个座椅前忙了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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