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传媒发表了刘细良先生《特首选举落幕,四回合胜败盘点》一文,讨论本次香港特首选举得失成败。刘先生前面的分析都甚为精准,但最后得出:“大输家是北京”、“林郑是二输家”、工商界也是输家,唯有“泛民、曾俊华及薯粉虽败犹胜”的结论。笔者无法苟同。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北京顺利让林郑高票当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然以普选角度而言,林郑打了一场不成功的选战,但这次选举不是普选而是小圈子选举,林郑稳妥地当选,也难言失败。工商界本来就是个体,“站对队”以后“分猪肉”不会少一份,何来失败?更何况什么中资南下的情况,即便曾俊华上台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曾俊华输了选战,赢了人气,什么“里通美国”都是选举语言,不必当真,不过不失。倒是泛民实在是大输家。
刘细良文章的思路,停留在二十年前回归之初,中央要照顾(民主派)港人的话语体系之中,认为中央需要“修补”中港关系;目光只放在香港的内斗,为林郑不能顺利执政而欢呼,还认为如果泛民能阻止特首执政,越多人反对政府,就越说明是一种胜利。殊不知,时移世易,若这种思想延续,不但妨碍了香港的民主发展,更加妨碍了香港的前途。
无论是否喜欢,香港的真实处境就是: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港独是不可能的。香港的前途,在可见的将来,都完全为中国所决定。虽然香港拥有让中国有利可图的制度与传统,中国不介意甚至欢迎香港延续此制度,但其着眼点只是配合中国的发展。这一切都必须以香港不独立,不成为“反共基地”为前提。
中国在中英谈判及《基本法》制定期间,决定延续港英的“行政主导”治理模式,所以特首在《基本法》中权力非常大,这决定了特首是中国无法不加以掌握的位置。《基本法》中其实早已立下三道大闸(选举委员会、以后普选所需的提名委员会、任命权),保证香港只能“选出”中国属意的人选。这里的“选出”,事实就是“钦点”或者“准钦点”。香港回归后的历届特首“选举”,“阿爷吹鸡,选委跪低”,无不如此。除非中国民主化,否则在《基本法》下,无法改变这种局面。以后若改革香港政治体制,缩小由香港真正选举产生的特首的权力,增设中国能直接控制的政治顾问或者总督,或许能有改变,但这已经不是《基本法》范畴内能处理的事了。
中央唯一有可能不明显地钦点一人的情况,只有一种:主要候选人都被中央高度信任,泛民又不出来搞局,以致中央认为“争一下也无妨”。符合这种情况的只有上一届特首选举,中央虽然最初属意唐英年,但梁振英也是中央信得过的人,所以中央放手竞争。但最后效果并不好,黑料满天飞,撕裂建制派,要中央最后钦点才能避免流选。结果民望最高的梁振英最后也令港人怨声载道,导致 ABC (Anyone But CY)阵营。
经历过占中与港独,在这次选举中,中央以求稳为主,已经不太可能像上次一样较为自由地竞争。以中央的角度,劝退梁振英,已经算是听从香港民意的善举。钦点建制派普遍接受的林郑,努力劝退所有的建制派,让香港建制派可以重新团结,更是“为香港好”。
今时不同往日
在回归初期,中国“钦点”还有点遮遮掩掩。当年有线电视记者追问江泽民是否钦点了董建华,还惹来江泽民的“教育”,但现在早就不是这个情况了。当中主要有五个原因:
首先,中国如何管治香港,与掌权者的风格高度相关。“海派”出身的江泽民在历届领导人中,心态比较开放,较愿意沟通,比较不强烈反对西方观念,上海与香港的文化也有相通的一面。而现在的习近平,强调的是核心意识、制度自信,强调“主权”与“国家安全”至上,对西方制度反感,本人对香港也没有太大好感。更重要的事,习近平的处事方式,不喜欢息事宁人,不怕矛盾(与撕裂)长期存在,只要能继续推行政策即可。比如中日钓鱼岛冲突中,中国不像以往一样尽快平息矛盾,搁置争议,宁愿让这个热点长期存在。
其次,更重要的是经济实力的变迁。李嘉诚说出“女娲补天”的典故时,对香港的担忧令人深思。香港这十几年发展太慢,在中国经济版图的重要性越来越低,从占中国 GDP 从六分之一降到2%多。诚然,香港现在还有金融窗口这个重要性,但与以前对中国重要性相比,已无法同日而语。
GDP 不是衡量人民幸福感的唯一因素,对一个没有危机不需要博弈的地区来说,GDP 未必是最重要的。但面对天朝,香港的经济实力绝对是博弈中的最重要因素。现在中国 GDP 急速上升,在国际体系中已经到了大到不能倒(too big to fail)的程度。中国在国际上“横着走”,美国也要给几分面。以前香港有实力与中国讨价还价,而另一方面,中国在香港的举动也需要顾及西方列强的观感。但现在,香港经济上要仰赖中国,而西方列强再说什么违反一国两制,可能只会惹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一句“这是中国内政”就打发了。因为中国心里明白,西方列强不会在香港问题上与中国翻脸。
对香港来说,面临的危机不但是一国两制能否(按照民主派的理想)准确执行的问题,更是一国两制是否能保存的问题,这是一把永远悬挂在头上的剑。过去二十年,香港错失发展机会,如果香港进一步在经济上被边缘化,只会连一国两制也保不住了。
第三,中国对香港泛民信任的消失。在回归之初,香港民主派由以司徒华领军的民主党为首。司徒华虽然反共,但从殖民地时代的抗争一路走来,其爱国爱港之心,得到了中国领导的肯定。在中国眼里,他也是可以沟通谈判与懂得妥协的人;司徒华在世最后阶段,能促成2012年的政改方案,正是这种互相信任的表现。司徒华患病时得到中国的慰问,去世之后得到中国新华社发出报导,这作为反对派,相当不容易。司徒华去世之后,在泛民阵营难以找到一个有分量又能得到中国信任的人。近年来,香港政治激进化,立法会也沦为“为反而反”的战场。即便不算政改与占中等议题,就连在反港独、撤销本土派梁颂恒游蕙祯议员资格等被中国视为“大是大非”的场合,泛民也一致站在中央的对立面。
第四,以前香港还是通过一国两制统一台湾的模板,现在台湾人都在说“今日香港明日台湾”了,模板作用也已经消失。反而“港独”成为更重要的关注点,中国更没有必要在香港克制。
第五,在中联办第二支管治队伍出台后,建制派在西环支持下,应对泛民越来越得心应手。占中显示出香港泛民反抗实力有限;在立法会内剪布已经成为新常态,如果再撤销四个议员资格,修改议事规则,更没有拉布的空间;梁振英时代引入的群众斗群众,十分好使。
于是,过去五年看到,与“泛民”沟通、“修补”中港关系,已经越来越不在中央的考虑范围内了。在《一国两制白皮书》与政改失败后,中国对香港的基本心态都是钦赐心态,港人可以向上陈情,中央可以照顾香港人或泛民一下,但给你什么是什么,不给你就不给你。凭借实力,没有民主派讨价还价的空间。在中央眼里,香港泛民,不再是“需要给糖果讨好”的小孩子,要修补关系,就要由泛民修补关系,而不是中央。
这个结论很残酷,但事实如此。
泛民应向中间派发展
事实上,泛民在这次暴露出的问题更大。曾俊华以一个建制派的身份,主打“信任团结”的政治情绪,在《基本法》23条立法与政改等泛民一直坚持的议题上,只作出模糊姿态,而在传统泛民一直关心的民生议题上,亦没有丝毫让步,这样就已经得到泛民政党的拥戴,或曰策略性支持。而随着曾俊华竞选工作的成功推进,越来越多不在乎民主、不在乎23条与8.31决定,只在乎能恢复“good old days”的市民站出来,支持曾俊华。到最后,“薯粉”的网络大军,带着“香港人很累,只想缓口气”的口号,横扫民主派聚集的各大网络留言版。不肯投曾俊华的“原则派”,无论原先多受欢迎、有什么光环,一律被骂得狗血淋头,就连人气王朱凯迪也不例外。可以说,“薯粉”所代表的中间派,实际上已经在竞选中反客为主。原先泛民领袖想造王,最后反而是被广大中间派革了命,话语范式发生转移。如果这样能理解为“泛民”的胜利,真难以置信。
对泛民来说,首先要认清香港的真实处境,认识到香港的民主只能是“受限的民主”。香港民主的极限:第一,港独不能组党,更不能进入建制,最多只能以言论自由方式存在;第二,香港的特首选举,直到中央放心之前,只能是“受操控的选举”,极限就是阻止民意上极为反对的人当特首(如梁振英不连任);第三,在权力相对没有这么大的立法会,可争取的民主程度会更大些。只有明白这个极限,放弃理想化与不切实际的追求,才能更好地把民主向极限推进。
其次,不但政府应该回应“厌战”的呼声,泛民同样应该回应。林郑在选战中民望不彰,但其实这很大原因在于竞选语言的负面效应。随着曾俊华祝福林郑,呼吁支持林郑施政,如果林郑真的能摆出诚意,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是“撕裂2.0”,这种局面可望改变。毕竟,这次摆出了厌倦斗争心声的广大中间派,是扎扎实实的民意基础。如果主流社会愿意支持团结,那么没有理由只支持曾俊华的团结,不支持林郑的同行。
排除了竞选带来的狂热,这些有知识有头脑的中产阶级,未必再会跟随泛民的话语。如果林郑向泛民伸出橄榄枝,泛民仍然拒人千里之外;如果泛民继续无限制地议会拉布,继续做永远的反对派,泛民反而更加会承受舆论与政治的压力。对泛民来说,如何顺应这股厌倦斗争的民意,能否向中间派发展,占据新开发出来的生态位,才是前途成败的关键。
第三,这次选举甚至接下来的五年,不是推进民主的良机。要求港人意志现在就压倒中央意志,欲速则不达。修补裂痕,促进民生,营造改革的良好氛围,苦练内功,解决香港深层次矛盾中的经济结构因素,增强香港的实力,才是本届政府的主要任务。在这个意义上,林郑虽然是中央钦点的人选,但不啻为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
其实,林郑从小到大都在香港生活,大学时候参加社会运动,在港英政务系统下受锻炼,她心目中的民主可能与泛民的不一样,但很难相信她会不明白、不珍惜香港的核心价值。
“不愿接受安排”是人类的天性,不满中央通过中联办深入干预香港内政,是可以理解的情绪。但中央越不信任香港,中联办权力就越大,“半决策者”角色就越鲜明,投诚者与潜在的权力寻租就越多。只有中央信任的特首,只有能证明香港会令中央放心,中央才会减少对香港的干预;也只有如此,才能在香港维护核心价值,才能继续在(中央可接受的限度内)推进民主。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泛民能支持林郑,岂非扩大了林郑的执政基础,降低了中联办的影响力?
(李芄紫,自由撰稿人)
历史终将会证明,现在香港人心向往之的这种大规模选秀式的选举,终究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伪民主而已
前面對泛民進退失據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後面怎樣會得出「支持林鄭可以變相降低中聯辦的影響力」的結論?既然中央是「通過中聯辦深入干預香港内政」,那麼中聯辦就只不過是「中央」的工具。難道香港反對派讓步甚至全面歸順,「中央」自此就不會透過中聯辦施加影響?這和劉細良「泛民、曾俊華及薯粉雖敗猶勝」的推論,都是一廂情願啊。
事實上,目前外人根本無從得知「中央」對港政策的制訂過程,也不知道箇中的討論情況。結果大家都在捕風捉影,空談「信任」、「放心」、「修補關係」。可惜大家不是「中央」肚裡面那條蟲,怎可能推論出某些舉動可以滿足「中央」、甚至換取一個較好的結局?這和拜得神多自得神庇佑,又有何區別?
明明不少香港人(如作者)知道自己任人魚肉,對大局毫無影響,卻仍然對這場選舉和新政府有所期待。一邊理性分析,一邊捕風捉影。這才令人莫名其妙。網中之魚,哪有成敗勝負可言。
前面一位朋友讲,“香港歡迎任何資本進入香港以促進經濟發展,但紅色資本嘅進入……操控社會上每一階層每一民生,以至民主進程。”,我的想法是,您错误地假设了资本的“善恶”同其来源之间存在某种相关关系。虽然说没有共产“原罪”的资本可能不太会和香港的环境水土不服,不过若是谈操控,世界上恐怕没有清白的“资本”。
那个叫什么“整死港独”的大陆仔,我身为大陆人都shame on u!你有什么资格对香港人指指点点?我们赶紧回家看我们的新闻联播吧!
中共又為什麼不支持曾俊華的團結?只支持林鄭月娥的「同行」?迫大孖沙跪低?
澳門人夠「愛國」了?中央應該「放心」了?中央賞賜了民主法治未?
所謂「信任」「放心」,又是人治色
我感觉写的很实在。
對於現在的中共在香港,只有兩種結果:高高興興的贏和比較不爽的贏。感覺今次就是比較不爽的贏。以今任聖上的寬大胸襟,必定是要秋後算賬的。
不過比較噁心的是,香港只能擁抱中國大陸,不能擁抱別的。只能看看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可以權衡的方式了
有实力才有话语权,政治斗争尤其如此,不然只会嘴炮,一而再再而三,就会被人看破手脚,尤其是一些有所谓“崇高理想”的民主派,说得越大声,其实越心虚,把一切事情都上纲上线到敌我矛盾,大陆资金,游客,学生等等来香港都是恐怖的,都是来毁灭香港的,这种纳粹式的言论和思想居然可以在香港一直流传,并且还有很高的民意支持度,真的是可笑又可怕,既然如此,那些整天混在大陆的香港人就应该全部判刑,有亲戚在“敌国”的也应该被监视,这样香港估计才安全
另外還有一點作為一個香港普通市民擔憂且恐懼嘅情況在這次選舉中乏人提出討論嘅是香港人最不願意看到嘅大量紅色資本進入香港。香港歡迎任何資本進入香港以促進經濟發展,但紅色資本嘅進入香港人是擔憂這受國策控制嘅資本家籍成功搶奪香港經濟命脈從而操控社會上每一階層每一民生,以至民主進程。
另外,林鄭今次主要籍中央支持奪取了特首位置,我很認同曾俊華今次提出其中一個論點,過往五年政府有太多的不守規矩情況出現,故局事件是一實證,廉政系統也出現問題。各大白象工程無一不嚴重超支,值得留意嘅是現所有大白象工程無一不無中國資本嘅建築公司參與,香港人實在怕擁有無限權力嘅政府,特別是來屆林鄭月娥政府嚴重依賴中聯辦上位後,濁稱還債般以私相授受,避開立法會更惶論民間可監察到嘅方法掏空香港資本北移,那時香港人再無力迥旋了。
太飘了 没有价值 就没有谈判的资本
忠言逆耳,泛民未必能听得进去。
「這次擺出了厭倦鬥爭心聲的廣大中間派,是扎扎實實的民意基礎。如果主流社會願意支持團結,那麼沒有理由只支持曾俊華的團結,不支持林鄭的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