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清晨6时45分，美国保险公司联合健保（UnitedHealthcare）的CEO布莱恩·汤普森（Brian Thompson）在一家希尔顿酒店门口遭遇枪击身亡。他本来要参加集团的投资者会议并发表讲话。
联合健保是美国最大的私立保险供应商，业务范围包括健康保险、医药服务、健康数据等，2023年收入达3716亿美元。汤普森于2004年加入联合健保，2021年担任执行董事长，主要负责企业与政府合作的医保项目。主流媒体指汤普森“聪明而和蔼可亲”，“专注于保持较低的保费”。
成为英雄的“热辣杀手”
不过，汤普森离世获得的并不都是惋惜。人们在社交媒体上热议他的工资——去年，他的薪酬高达1020万美元。今年5月，他曾被好莱坞消防员退休基金起诉，指控他知道内幕消息后出售公司高达1500万美元的股份。联合健保也因为过去10年收购35家保险公司，正在接受政府的反垄断调查。而前这些内容都被一一检视，并与主流媒体中汤普森的“完美形象”相对照。
与此同时，凶手的风评却一路高歌猛进。凶手路易吉·曼吉奥尼（Luigi Mangione）在枪击汤普森后立刻逃跑，直到9日在宾夕法尼亚州阿尔图纳（Altoona）一家麦当劳内被人认出后被捕。随着他的更多个人信息露出水面，曼吉奥尼反而在互联网上呈现出罗宾逊般民间英雄的形象。
从警方披露监控录像开始，曼吉奥尼就因为面容俊朗被称为“热辣杀手”（hot assassin）。因为他名字里透露出意大利背景，网民们找出他买咖啡时摘掉口罩与店员微笑的画面，说他作为杀手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上班前和收银员调情，开玩笑说“完全和意大利人一样”。还有人给他剪辑粉丝视频，在X（推特）上开设账号更新他的任何进展和过去照片。人们甚至涌去曼吉奥尼被捕的那家麦当劳餐厅页面，给出一星差评，指责店员告密。
根据媒体报导，曼吉奥尼是马里兰州人，其家族成员遍布巴尔的摩的医疗界、媒体界、政界等领域。他曾在当地知名高中作为学生代表发表毕业感言，后来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学习计算机科学。毕业后在多家科技公司工作。
但是，曼吉奥尼并非社交媒体上呈现的“意大利甜心”模样。警方指，曼吉奥尼在半年前就和朋友与家人失去联系。媒体引述曼吉奥尼的房东指他有严重的背部疼痛问题，做过脊柱手术。警方怀疑此次手术手术和后续医疗保险问题让他对联合健保以及汤普森怀恨在心。
在汤普森遭遇枪击当天，警方发现在子弹壳上留下了“deny”（拒绝），“delay”（延期），“depose”（废除）三个词，这是常用来描绘保险行业拒绝索赔的词汇。2010年，罗格斯大学法学教授Jay M. Feinman曾出版书籍《Delay, Deny, Defend》分析保险公司拒绝支付索赔或拖延服务的原因。
而曼吉奥尼被捕时，警方从他身上搜出一份手写宣言，里面充斥着他对美国医疗保险行业的不满。他痛斥联合健保的市值一涨再涨，但美国居民的平均寿命却下降了，称这些保险公司“滥用我们的国家获取巨额利润”。因此，他要解决这些“寄生虫”。
美国医保系统沉疴缠身
而曼吉奥尼的不满并非个例。汤普森的妻子表示丈夫在被枪杀之前就因为有人抱怨保险覆盖范围不够，对他发出过威胁。联合健保在脸书官方页面上宣布汤普森离世时，获得7万多个“笑哭”的表情回应，该账号不得不关闭脸书评论区。
尽管没有具体数据显示私有保险企业拒绝理赔的比率，健康政策机构KFF于2023年9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过去12个月内，美国近五分之一的参保成年人都被保险公司拒绝过至少一项索赔。而据盖洛普今年7月发布的健康支付能力指数报告，近半数美国人在购买处方药和支付看病费用上存在经济困难。不少人表示自己常被保险公司拒绝理赔，赔偿时间也一拖再拖。公众认为保险公司把自身利益完全放在病患健康之前，利用算法拒绝为老年人提供服务。
实际上，美国人苦医疗保险系统久矣。20世纪美国现代医疗健康系统刚建成时，不论医院、保险公司还是药厂都还是盟友，医生们希望政府通过私立保险供应商保障病患，美国医学会（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甚至极力游说避免政府主导保险项目。尽管1965年联邦政府的主导的Medicaid（联邦医疗补助）和Medicare（联邦医疗保险）的出现限制了医保企业的开销，但是在自由市场下企业依旧盈利。
这种盟友关系与盈利既使得抵制任何限制私有保险的尝试变得十分有力，也导致美国的医疗费用居高不下。一份调查显示，即使对于有保险的人来说，美国的医疗保健也可能非常昂贵。近十分之四的美国人表示，他们因费用而跳过了必要的医疗护理，数百万人因过去的病例而背负著医疗债务。
Vox分析，近年来，人口数量较大的婴儿潮一代逐渐年迈，医学领域各种研究取得重要进步但也代价高昂，这些都给国家医疗保健行业带来压力，促成价格水涨船高。
奥巴马不顾医疗行业反对推动Obamacare改革方案，开始迫使保险公司和医院不得不削减开支。而近年的《通货膨胀削减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使得联邦医疗保险可以与药商议价从而降低成本。两党立法者都试图掌控医疗保健系统，削减开支。两党的尝试让医院、保险公司、药厂之间的盟友关系开始破裂，三方开始互相指责，而患者的费用并没有显著降低，而且在系统中遇到的麻烦也越来越多。
Vox指，疫情期间，医疗保健产业的受欢迎程度曾短暂飙升，但盖洛普最新调查显示其支持率已回落至31%，不支持率为51%；而只有18%的美国大众对制药业持正面态度； 60%的人持否定意见。他们或许无法像曼吉奥尼一样给汤普森来一枪，但是他们至少可以在互联网上嘲笑CEO的死亡，或者尽情夸赞这位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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