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度国庆演说，赖清德抛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无权代表台湾”｜Whatsnew

2024年10月10日，台湾总统府前广场，在前一个舞团的表演落幕后，于今年展开第一任期的总统赖清德在上午10时35分身着深色西装，左胸别上蓝红相间的“双十”徽章，走向讲台发表他的首次国庆演说。

这次台湾政治史上第一次有单一政党连续执政超过三个任期，此前的就职典礼，赖清德已指政党轮替的魔咒不存在，还表示“只有人民对执政党的严格检验”，与“对国家未来的真实选择”。

赖清德就位后，先是举起右手向到场观礼的民众致意，现场响起一阵欢呼。

此前，在国庆讲话前夕的10月5日国庆晚会演说中，赖清德一席“中华人民共和国是绝对不可能成为中华民国人民的祖国，反倒是中华民国可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75岁以上民众的祖国”，引发国际社会关注。

在10日的国庆演说中，赖清德再次延续520就职演说的“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互不隶属”论调，并从“113年前，一群充满理想抱负的人，揭竿起义、推翻帝制”论述中华民国的建国，“他们的梦想是，建立一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民主共和国；他们的理想是，打造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国度”，并以“民主的梦想，曾经在熊熊战火中被吞噬；自由的理想，长年在威权统治中被侵蚀”，作为威权体制威胁民主的论证。

而过去自诩为“务实台独工作者”的赖清德，此次在通篇三千五百余字的讲稿中，总共提及8次中华民国、45次台湾以及2次中华民国台湾。

“中华民国台湾”被视为蔡英文的政治遗产，在2018年的国庆演说首度提出，之后出现在每年的演说稿中。

2024年，赖清德以40%的得票率当选第5任民选总统，然较低的得票率，以及民进党失去国会多数席次，使其成为“双少数总统”。 在10日这篇题为“团结台湾，共圆梦想”的讲稿中，无不显示出目前民进党的执政困局——亦即，不再是国会最大党后，立法院陷入无数次的纷争与持续延长的僵局。

是此，赖清德则在谈话中，以“民主国家政党，对内竞争，对外团结”作为表述，并在陈述“无论我们主张什么政治立场，国家利益永远高于政党利益，政党利益永远不能凌驾于人民的利益”段落之际，以加重、起伏且慷慨的语气与神情，似为仍在冲突的国会再次喊话。

在演说中，赖清德也对高房价与诈骗等社会问题作出姿态强硬的回应，他承诺，执政团队不会回避高房价与诈骗横行问题，“即便得罪特定团体，也在所不惜。”

赖清德提“四个不变”

而在国际关注的中国议题上，赖清德此次采取“期待合作”的姿态。 他指，过往世界各国支持中国、投资中国，促进中国的经济发展、国力的提升，“无非就是期待中国一起为世界带来贡献，对内重视民生、对外维护和平。”他也说，当前国际紧张情势不断升高，“希望中国回应国际社会的期待，能够发挥影响力，和世界各国共同努力，结束俄乌战争和中东冲突。”

美国大西洋理事会全球中国枢纽研究员宋文笛对端传媒分析，相较蔡英文过往的讲话，蔡英文更倾向对中国大陆给出“安慰奖”，如在第一任期就职演说时，虽未明确提及“九二共识”，但会用接近的概念词汇，如“九二精神”、两岸累积的成果和历史事实等，赖清德没有像蔡英文那样给予这方面的安慰，毕竟已经过了八年，情况有所变化。

宋文笛表示，如若比较蔡英文执政后期的演说与赖清德的演说，他倾向以“实质上的延续，风格上的温和（Continuity in substance， moderation in style）”形容赖清德。 他解释，延续性意指在政策上有大量的延续，比如“四大和平支柱行动方案”，这是蔡英文在520演讲中提到的。 去年选举期间，她在《华尔街日报》的投稿中也提到了相同的内容；此外，蔡英文在2021国庆演说提及的“互不隶属”，赖清德不仅在实质政策细节上，没有太多明确的变化，在应对上也是。

“如果从媒体或学者的角度来看，赖清德这次的演说可能显得无聊，”宋文笛认为，对北京和华府而言，这是一个让他们安心的信号，演说内容没有新的风险因素要考量，也没有新的潜在火种，“甚至赖清德的风格也显得温和。”

宋文笛说，赖清德此次很少直接批评其他相关利益方，比如北京，他会说，他希望北京能够更加积极正面，这在美国看来也是令人欣慰的，因为这与拜登政府2023年的“拜习会”后的“四不一无意”非常接近，例如在谈及对中国政治体系的看法时，可以看到赖清德的演说中的措辞，中文和英文稿稍有不同。

宋文笛进一步说，赖清德提及传统的“接触政策”，但他不希望使用这个词，他用的是世界投资中国的经济体系，是希望中国能够“对国际社会带来贡献”。 又如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和平调解。

不过，宋文笛也指出这种“接触”和此前不同：“过去有人认为，一旦中国民主化、自由化，两岸统一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宋文笛表示这是陈水扁和蔡英文时期的观点，马英九当然也是这样看，“但赖清德现在不这么说了。”

“他不在乎中国内部是否民主，也不寻求改变中国的政治体系。”宋文笛分析，赖清德不寻求改变中国体制，那是中国的事情，“（在赖清德看来）我们帮助中国经济发展，但我们不要求它改变内部政治体系，我们只希望它的国际行为能够更加积极正面。”

宋文笛认为，美国听到这份讲稿，应该会感到放心。 对北京来说，实质上也会有安抚作用，尽管表面上，北京可能会依然表面出不满的一面。

北京方面暂未对赖清德演说表态。 不过，台湾中央社采访到北京联合大学台湾研究院院长李振广，后者认为赖清德演说明显地提到“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互不隶属”，“是典型的两国论”。 其认为以中国大陆的角度观之，“互不隶属的两国论⋯⋯已经将大陆看成一个敌人，因此还是很难从善意的角度去理解这些言论”。

相对蔡英文2021年国庆文告提出的“四个坚持”——永远坚持自由民主的宪政体制、坚持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互不隶属、坚持主权不容侵犯并吞、坚持中华民国台湾的前途，必须遵循全体台湾人民的意志——赖清德则以“四个不变”作为主张：捍卫国家主权的决心不变；维持台海和平稳定现状的努力不变；希望两岸对等尊严，健康有序对话交流的承诺不变；世世代代，守护民主自由生活方式的坚持不变。是此，在延续蔡英文的基调上，等同重申了台湾对“维持现状”的不变承诺。

而过往，关于总统于公开讲话如何表述“国号”的关注，赖清德上任后，显相对淡化处理。 就职典礼上，赖清德以“无论是中华民国、中华民国，或是台湾，都一样响亮”作为主张，而在国庆演说中，则表示：“我们大家，无论喜欢称呼我们自己的国家，是中华民国、是台湾、还是中华民国，我们都要有共同的信念”。

是此，对赖清德而言，国号的称谓在于不同观点的三群选民如何看待，作为少数总统，赖清德势必延续这样的认同及观点——而赖清德此次对于国号的表述，意在点出他的“四个不变”，也回应演说主题的团结旨趣。

赖清德祖国论的前浪与余波

不过，综观赖清德在国庆演说前的几次公开发言，无论媒体专访，或是10月5日的国庆晚会，都频繁挑战北京对台湾的主权主张。

例如9月1日，赖清德选在执政第100天于主播张雅琴节目《雅琴看世界》节目首度接受电视专访。在访谈中他指出，“中国侵台不是为了领土完整，而是为了成为世界霸权”，“否则中俄以前签署《瑷珲条约》，中国为何不向俄罗斯讨回领土？”

《瑷珲条约》的历史背景为1842年鸦片战争后，俄罗斯借机侵略黑龙江流域，与清朝于1858年签署此项不平等条约，内容迫使清朝割让黑龙江以北的60万平方公里土地，乌苏里江以东的40万平方公里土地则由双方共管。

另一方面，澳洲参议院、荷兰国会众议院近期也接连通过动议，认为1971年10月25日表决通过的《联合国大会第2758号决议》并未决定中国对台湾拥有主权，也未排除台湾参与联合国或其他国际组织，主张中国扭曲该决议、阻挡台湾的国际参与，并表态支持台湾参与国际民航组织（ICAO）及世界卫生组织（WHO）等国际组织。

此一决议的核心内容是“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组织中的合法权利问题”，意味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是联合国的唯一合法代表，由国民党领导的中华民国政府则相对失去代表权。 对北京而言， 2758号决议向来是“一中原则”的重要历史记录，但近年愈来愈多学者指出，2758号决议最大的争论在于仅处理“中国代表权”，并未提及“中华民国”或“台湾”的领土归属问题。

身兼民进党主席的赖清德也锁定此一国际与中国的法律战契机，民进党立院党团9月19日呼吁朝野党团就联大2758号决议案不涉台湾主权发表联合声明，目的是重申“台湾并不属于中国的一部分”，并有权利加入各种世界组织。

10月5日的双十国庆晚会活动典礼，赖清德更提醒台湾人民切勿用“祖国”称呼对岸，我们的邻居，中华人民共和国10月1号刚过完75岁生日，再过几天，中华民国就要过113岁生日。因此，就年纪来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是绝对不可能成为中华民国人民的祖国，反倒是中华民国可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75岁以上民众的祖国。”

对此，国台办于10月8日晚间由发言人朱凤莲回应，赖清德的说法偷换概念、混淆是非，透过突出两岸政治分歧、蓄意割裂两岸历史联结，继续兜售其“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互不隶属”的“新两国论”。朱凤莲指，无论赖清德抛出怎样的“历史悖论”、“台独怪谈”，都改变不了两岸同属一个中国的客观事实。

有分析认为，两岸争端再起，台当局也频频加大对台的侵扰手段，包括台湾国防部宣布国庆晚会隔日（10月6日）就侦测到20架共机侵扰，相比国庆晚会当日多出5倍，其中还有16架逾越海峡中线。 外界也有分析认为，赖清德国庆演说后，北京可能借题发挥，对台进行“联合利剑-2024B”演习。

此次演说会如何影响台海局势，仍有待观察。

在野党及美中回应

各界仍关注北京和华府将如何回应赖清德的此次演说。

此前，台湾国安人士意见报导指出，解放军“全军战略演习”已开始，中国可能不会理会赖清德的演说内容是否具善意，分析将近期各项演训“统包”称作“2024利剑B”，用以回应赖政府。

行政院长卓荣泰也在日前回应媒体路透社报导指，解放军可能会在国庆演说后军演，他反问：“中华民国双十国庆，中国哪一次高兴？”他希望中国正视中华民国存在的事实。

而在10日当天，路透社则引述一名美国高级官员的意见表示，中国不能将台湾双十国庆演说合理化作为加以军事压力的借口，中华民国的国庆演说，也并非中国进行军事演习的原因，“尽管10日演讲前没有看到重大军事活动或演习，但我们也准备好北京今年可能会以为借口。”

最大的在野党、中国国民党主席朱立伦，则在缺席2023年典礼后，今年选择出席，朱立伦称此举是“在立法机构负责人韩国瑜的拨乱反正下，让中华民国的元素全部展现。”在台湾，国庆典礼筹办会由立法机构负责人统筹负责，过往几次，蓝营均控诉国庆典礼上“中华民国被消失”，今年在国民党籍院长韩国瑜的规划下，“中华民国”配色和主题则大比例用于整体典礼舞台的视觉呈现中。

韩国瑜也在主席致词表示，在中华民国台澎金马，60岁以下的人民从没有经历过战火、甚至没有经历过饥荒与贫困，年轻的下一代，更要了解，是中华民国、是“这面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保护了台澎金马，加上同胞团结努力维持这近70年的安定繁荣。

不过，原受邀出席的前总统马英九，则在10日上午参加完国民党中央党部的双十升旗典礼后，突以赖清德主张“新两国论”，追求台独路线为由，宣布不去参加总统府前的双十大典。 而陈水扁、蔡英文等前总统则出席观礼。

在稍早国民党自办的升旗典礼上，朱立伦抨击赖清德字典里充满了“斗”，应“放下成见”，“放下狭隘的意识形态”。

朱立伦还称，民进党过去所坚持的台独、反核与废死，属于“在21世纪的今天，必须放下”的意识形态。 他还表示“台独是走不通的一条路，会造成台湾的困境，更是国际共同反对的”，“请民进党、请赖清德总统跨越狭隘的台独意识形态。”

此外，台湾民众党也在国庆典礼后回应，指赖清德演说中表示“国家利益永远高于政党利益，政党利益永远不能凌驾于人民的利益”，但直到就职五个月后才“终于意识到”“政党利益不能凌驾人民”，突显“赖总统言行不一”。

民众党批评，赖政府“煽动民粹、反对改革”，“透过司法与媒体对付在野党”，“人民只看到一个拒绝对话、在人民间制造对立，走向独裁一言堂的执政党”。 民众党还控诉，民进党执政八年多，“许多承诺都跳票”，今日发言空洞，是“口惠而实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