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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黄哲翰:新媒介上的台湾民族梦——如何面对社群离散与身份政治的挑战?

网路媒介倾向将原本的公共领域分裂成个人私密的身份政治,进而淘空公民民族主义的根基,使得对共同体的想像再次离散。

黄哲翰:新媒介上的台湾民族梦——如何面对社群离散与身份政治的挑战?
2022年9月17日,为强化全民国防教育,国防部在桃园马祖文创园区举办“进击的迷彩”活动。

因应美中对抗局势严峻、中国侵台的意图白热化,台湾民间对“全民防卫”的关注,在联电前董事长曹兴诚捐助黑熊学院“三年300万人次黑熊勇士计划”的带动下,来到新一波高峰。要实现“全民防卫”,除了关于军事/认知作战、组织动员、急难医护等项目的训练推广之外,不少论者也进而呼吁台湾社会必须建立面对威权侵逼的“韧性”(resilience)。

但是,何谓“韧性”?这却不容易具体定义。近年来,“韧性”在西方知识界与舆论圈中成为热门关键词,起先是为了回应所谓后冷战时期的“民主开放社会”结合“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的主流建制,在复杂的全球化态势下所遭遇的一连串挑战,诸如:金融泡沫、贫富差距扩大、气候变迁与生态浩劫、移民(或难民)潮、乃至于传染病⋯⋯等。这些挑战彼此环环相扣且跨越国界,让个别国家的民主治理与代议制显得失能,导致主流建制的合法性危机,并给予另类或极端化的民粹与身份政治(例如极端的宗教或种族身份认同)大量操作空间,最终加剧社会的离心力,不同群体间也因而日趋过敏、易碎化。

西方的“系统竞争对手”若要针对这种深深嵌入全球化互相依赖之网路中、过敏易碎的开放社会下手,套用英国学者盖雷欧蒂(Mark Galeotti)的话说:“万物皆可被武器化”(Galeotti, 2022)——除了传统军事威胁之外,威权敌人更可以利用经济勒索、假消息、大外宣、间谍活动、贿赂渗透、结合在地犯罪组织等多元手段来造成各种非传统侵略的、但复合效应难以评估的伤害。

面对这种与传统军事侵略之间的界线逐渐模糊的“无声的侵略”,人们于是开始呼唤“韧性”。这个概念大约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首先在技术的层面上,诉诸弹性化与分散风险的策略,增强自身的耐受程度(甚至找到操作余裕,反过来利用互相依赖的关系来打击威权对手)。其次,则是在更根本的认知层面上,透过政治沟通与扩大民主参与,建立抵抗认知作战与颠覆渗透、甚至愿意改变生活习惯(例如现时欧洲社会呼吁节用天然气以反制俄罗斯)或耐受经济损失的意志。

换言之,从更根本的层面来看,“韧性”是一种在民主国家力有未逮、处于合法性危机时,诉诸公民社会的参与来修补合法性、重新肯定民主生活之共识、形塑抵抗威权之共同意志的倡议——“韧性”最终依然指向一种“公民民族主义”的共同体,而这样的共同体想像,现实上无法透过国家力量由上而下来强制动员,因为它更先于国家力量,是后者合法性的来源。

然而,我们却可以进一步质问:如今台湾面对前所未有的中国军事威胁,公民民族主义式的抵抗共同体——这种经常被批评者嘲讽为过度理想化之“学者爱国主义”的想像——是否还有运作的余裕?它遭遇了哪些来自当前现实的新挑战?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回顾近年来台湾公民民族主义的成形轨迹与现况。

2018年10月20日,喜乐岛联盟“拒绝中国霸凌,全民公投反并吞”示威。
2018年10月20日,喜乐岛联盟“拒绝中国霸凌,全民公投反并吞”示威。

台湾公民民族主义的成形轨迹

“天然”正是用来表示他们跳脱上一世代的身份认同框架、是横空出世的一群现代公民,处于传统台独论述力所未及之处,但却理所当然地主张台湾要成为正常的独立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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