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网络上有群体进行系统的、有明确指向的“人肉搜索”和政治举报,以及所谓“出道”——对某个民间泛公众人物进行个人隐私泄露的报复和道德审判,已经成为暗流涌动的互联网线上政治生态的新焦点。而在最近几个月,随着香港的政治情势激化,中文网络世界的对抗愈发激烈。
一方面,香港抗议活动的同情者与支持者,在中国大陆的网络上被频繁举报或“被挂”;而另一方面,在“支纳维基”等网站与Twitter、Telegram等社交工具上,政权支持者被“出道”的案例也在飞速增加:其中最具政治意义的,或许是7月下旬官方组织的“帝吧出征”因部分管理人员的隐私信息泄露而受挫中止的事件。除此之外,随着所谓粉红自干五群体对墙外社交网络的领地扩张,针对他们的人肉搜索也随之增加,并呈现指名道姓的碎片化趋势。最新的例子,则是某位大陆微博美妆博主在日本神社拆下写着“香港人加油”的许愿牌并埋到地下,将全过程发在网上之后,遭到香港网民“起底”,报复性泄露其个人身份及户籍地址。
属于政治对立的两方互相“起底”和“人肉搜索”,在网络上,确实形成了某种政治对抗的景观。虽然这种对抗,因为一方的起底者,往往并不是被另一方人肉的对象,它们发挥作用的机制与受众都互不相同,所以更像是两个平行的战场。
若具体分析,前者的逻辑较为简单直接,是以借助国家机器、或就是国家机器自身,来威慑或惩罚违反其政治规训的线下、真实的个体。与这一类“人肉搜索”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是它背后的举报制度——若没有对国家机器有所回应的预期,这种曝光在最初就可能不会出现,或者远远发挥不了它现在的作用。
不过,对于另一方使用“出道”工具的人来说,为什么他们的行为明明会被国家机器反对与压制,但被“出道”的对象也往往会选择删除账号或销声匿迹,从网络空间消失?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的攻击是有效的。
而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则可能揭示出,当下的中国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政治动物?他们如何理解政治?又抱有何种政治信念?
一、网络实名制:前台匿名与后台实名的内在张力
长远地看,随着管制者的技术发展,线上生态与线下生态已经越来越相似,对这一点的隐瞒,正是网络实名制的内在目的之一。“人肉搜索”可能发挥的政治作用,恰恰就建立在对这种实名制的催化之上:它通过公布特定ID的真实身份,来违反实名制的内在逻辑。
一开始,这种“出道”更多是包含着某种价值取向的道德审判,而非带有直接的政治目的。此前最为有名的案例之一,莫过于网站“恶俗维基”挖掘出了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在百度贴吧的常用ID:借助中国网络实名制的漏洞和无处不在的个人信息泄露,刘慈欣的贴吧昵称与真实身份最终被无可辩驳地对应到一起——显示出的,是一个在部分人看来“自我炒作、攻击其他作家、歧视女性”的形象,从而可以一并批判他作品中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倾向。
从表面上看,这一事件当然显示出一个公共人物是如何表里不一的伦理问题(以及“人肉搜索”本身的伦理问题)。但除此之外,这类“人肉搜索”的实践将线上的匿名化转变为线下的实名化,本身也蕴含着突破线上空间,发挥政治作用的可能性。而我们可以看到,近期线上反体制者对体制支持者的“起底”活动,已然变成一种纯粹的政治行为。
这里的关键在于,要理解当下的网络实名制,是由前台匿名与后台实名两部分所构成:这种制度的目的,在于为管制者开辟一条监视言论乃至追踪发言者的通道。它从来不希望人们可以互相知道对方是谁。因此,这样的设计,可以被理解为一种为了保证前台匿名而被确立的管制方法,这使得网络实名制必须维持前台匿名的存在。
“人肉搜索”可能发挥的政治作用,恰恰就建立在对这种实名制的催化之上:它通过公布特定ID的真实身份,来违反实名制的内在逻辑。请注意,这不是说“人肉搜索”的有效性在于它破坏了网络实名制本身——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实名制的普遍应用,人肉搜索者才有可能有说服力地将一个匿名ID与一个真实身份联系到一起。如刘慈欣的例子所示,这样做的主要动机,最初则是对目标人物进行解构与民间批判。
当然,既然前台匿名的前提是后台实名,那么这样的所谓匿名当然是名不副实的:它已经让隐匿身份的原初动机丧失了大部分意义,但网络实名制依然支撑着一个关于个人隐私的政治幻觉。长远地看,随着管制者的技术发展,线上生态与线下生态已经越来越相似,对这一点的隐瞒,正是网络实名制的内在目的之一。
但是,“人肉搜索”的政治效力,却或多或少的建立在对这种隐瞒的利用而非破坏之上:正是因为前台匿名,对ID真实身份的揭露才具有可能性;而正是因为后台实名,这种揭露才具有可信性与政治效力。
除却对真实身份的揭露,在这一系列对抗中,有一种针对所谓自干五群体的攻击并未动用“人肉搜索”,而是采取了钓鱼的形式:攻击者将包含敏感关键词的语句,如“感谢支持天安门母亲”、“感谢支持维权律师”、“你上次提供的关于港警恶行的资料非常有价值,自当重谢”等等发送给粉红自干五的Twitter帐户,由于Twitter的使用机制,这些言论会显示在他们的Twitter个人资料页面上,从而可能引发官方注意。这种攻击方式被命名为“赵弹磁铁”。
很快,这类攻击又演变出新的形式:变态辣椒与巴丢草等艺术家创作了一些模仿官方风格的宣传画,其内容是鼓动人们以支持被香港抗争者的环球时报记者或香港警察为由,上街游行。这类宣传画被批量发送给粉红自干五群体,与“赵弹磁铁”相同,这种做法目的均在于将官方维稳的压力引导到这些人身上。尽管这两种攻击方式与“人肉搜索”无关,但它们背后的机制,同样是试图突破线上政治生态的界限:“出道”意味着将线上帐户的线下真实身份,或者现实人物的隐私信息挖掘出来,同样地,上述钓鱼式攻击也是试图利用官方信息监控系统,反过来将粉红自干五账户背后的真实身份,推向维稳体制的“铁拳”。
从这些事件出发,可以开展下述两个方向的思虑:
第一,“人肉搜索”与钓鱼式攻击背后的原理,都是对网络实名制乃至更广泛的维稳机制的利用与催化,而非与它们展开直接、正面的对抗。这类抗争方式,符合流行的“加速主义”(Accelerationism)理论的主张:为了造成管制系统的最终崩溃,我们恰恰应该加快,而非阻碍这一系统的运转(这其实也是香港抗争者“揽炒”的内在逻辑)。或者反过来看,管制系统为了避免自己的崩溃,就必须抑制自己加速运转,而这就可能暴露出一些漏洞,例如GFW作为一种黑名单制度,天然不允许自身被加速为白名单/局域网制度,而这也是2014年“GreatFire”组织在主流云平台上建立被封锁网站镜像的行动逻辑。
第二,一个更深层的反思是,这些线上对抗手段的有效性根源究竟为何?人肉搜索何以能够有效威胁乃至吓阻粉红自干五群体、甚至官方组织的帝吧远征军?同样的,钓鱼攻击的有效性不在于有多少人上钩——显然不会有人因那些宣传画而真的去上街游行——而在于它所动用的工具(作为一些简单的语句与图片)何以具有极端的敏感性与强有力的作用,使得粉红自干五来势汹汹的政治动员很快暴露出脆弱的本质?最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中国人的政治信念,理解其与所处政治生态间的关联,以及评估其实际作用?
二、中国人如何看待政治?
相比于政治话语的游戏,中国人的政治“素养”,或者说政治“成熟”就体现在他们特别善于辨认社会中种种规矩的真正来源,即其背后是否有现实权力的实质在场。
借助上文的例子,我们首先能够注意到的是互联网线上与线下的区别:管制者的长远意图是取消线上生态与线下生态的政治错位,特别是通过压缩线上生态的隐匿性与言论自由,来防止其中可能蕴含的反体制潜能传导向线下世界,换言之,即阻止言论生产转化为组织行动的力量。
在这个意义上,维稳体制的核心功能,在于消除民间组织行动的自由,其次才是对民间政治立场的鉴别与抑制。因此完全可以说,维稳的“铁拳”很大程度上针对的是民间话语或行动的形式,而独立于民间话语或行动的实质内涵。这一点解释了线上世界的界限为什么同时也是粉红自干五政治动员的极限。在这个意义上,把握这一界限的关键就在于将线上与线下的区别理解为话语与行动,以及政治信念与政治实践的区别。
若站在中国大陆民众的视角准确理解这个区别,首先可以观察,他们如何在日常生活与墙内舆论场中看待、使用“政治”这个词。以去年年底的金马奖事件在墙内引起的舆论风潮为例,如果你有机会严肃追问一个说“艺术无关于政治”、“金马奖不该谈政治”的典型中国人,问他“政治”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不是一时语塞,那最后大概也会承认:“说到底,一切都相关于政治”,“你不关心政治政治会来关心你”,等等。
在这里,或者说至少在口头上,“政治”还能维持它的字面含义,即作为一种群体性的、公共的事务而影响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但另一方面,我们又能够观察体会到大陆民众经常会在一种敏感、禁忌的意义上看待“政治”。或者说,人们会随时随地、下意识地坚持一种“政治”与非“政治”的区分,而按照这种区分,“艺术无关于政治”、“金马奖不该谈政治”这样的观点就完全无法用前面的字面含义来解释。
这是因为,这种什么是政治,什么不应是政治的区分,没有立足于例如所谓公与私、政府与社会、国家与市场或集体与个人等实质性的政治范畴和区分,所以仅仅是指责人们误解了这些范畴也是无济于事。结论很简单,在大陆民众的语境中,所谓“政治”就是不能关心、不能做的事;非政治就可以关心、可以做的事。这种规矩,虽然不太容易直白地出现于日常话语中——因为该规矩本身就是“政治”的——但却毫无疑问地构成了一系列首要的约束,而在这种约束面前,任何显白具体的、实质性的政治信念反而是次要甚至虚无的。
这里的重点不是要批判民众是如何的虚伪,或陷入了一种可怕的自相矛盾状态。从抗争者的角度看,更令人感兴趣的话题不是人们的心理健康状况,而是他们的实践能动性的根源:相比于政治话语的游戏,中国人的政治“素养”,或者说政治“成熟”就体现在他们特别善于辨认社会中种种规矩的真正来源,即其背后是否有现实权力的实质在场。
大陆民众对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或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做、什么能想不能做等等规矩有高度的敏感性;对实质性在场的政治强力具有极为敏锐的识别能力;对于行动空间、言论空间与思想空间这三者的复杂关系具有高度细致的理解。
这种辨识能力意味着,他们对于日常道德与社会秩序的构造有着并不单纯的理解。尽管坊间普遍认识到中国人善于钻空子,但拥有一种钻空子的能力不仅意味着善于寻找规则的漏洞,同时也意味着善于确定规则的真正强硬之处。个人与国家的关系体现为后者划定了前者所作所为的极限,而相应地,对这种极限的精确把握就成为前者必需的一种生存技艺。
这种技艺所制造的一系列成果是,大陆民众对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或者什么能说什么不能做、什么能想不能做等等规矩有高度的敏感性;对实质性在场的政治强力具有极为敏锐的识别能力;对于行动空间、言论空间与思想空间这三者的复杂关系具有高度细致的理解。
在解释人们的观念与行为时,这三个因素所起到的作用要远远大于人们持有的政治信念所起到的作用。这一切都意味着中国人更接近于某种原始的政治动物,而非所谓的左-右翼政治光谱意义上的现代政治动物(为了与后者区分,也有论者将前者概称为前政治的,或者前现代的)。
上述三点所具备的总体性,构成了中国人真正的,同时也是原始的政治常识。正是这些常识,而非那些可以在左右翼政治光谱上找到的观念——如人们非常热衷于鄙视的“白左”等等——发挥着真正的政治作用。也正是这样的常识,而不是任何典型的合法性标准(无论是民主,还是所谓的“绩效合法性”标准)塑造了合法性生产的本质。因为国人不持有任何一种实质性的(从理念到强制力的)政治观,当然也就不可能通过这种政治观来推动任何一种实质性的合法性标准。
国人接受权力仅仅是因为它是强制力,而不是说它符合某一种关于政治权力的应然理念。人们善于想出种种理由来为强制力的使用做辩护,但无法从根源证成这种强制力的正当性。
因此,如果将线上/线下的区别对应于话语/行动,乃至政治信念/政治实践的区别(反过来看,话语/行动的区别在当下主要表现,即是线上/线下,乃至匿名/实名的区别)。那么任何跨越了这个区别的做法,对于大陆民众来说都是危险而激进的,或者在他们的眼中就构成了所谓的“搞政治”。 这是理解人们的政治心理与政治存在方式的一把钥匙。而大陆民众不敢触碰的这种所谓“政治”,也是粉红自干五的在面对前文所述的“人肉”与“钓鱼”等攻击方式时,感受到的危险和“威胁”。
请注意,上述分析并不是在暗示人们对权力缺乏反思、乃至亟需启蒙式的观念教育,因为这里所强调的恰恰是此类观念的无效性。换句话说,问题不在于民众相信什么,而在于他们似乎并不践行——无论是不能践行,还是不愿践行——他们看起来所相信的东西,无论这些信条有多么正确或错误。因而,我所要强调的不仅仅是中国人对政治持守着这种规矩,而且在对中国人的政治心理乃至政治存在方式的因果解释中,正是这种持守背后的某种“下意识”或者“潜意识”(而非任何显白而具体的政治信念)发挥着支配性的作用。
这种把政治领域,或者说现实权力的领域本身视为一种约束的看法,自身就已经作为一种对政治的基本理解而构成了对中国人的政治心理,乃至政治存在方式的深层解释,从而很难说是否存在一种更深或更厚的所谓政治理念居于其背后。
与本文的观点不同,观察家们已经为中国人的这种独特表现,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解释,例如最流行的解释或许是父权制的,即诉诸于政权独特的政治品格与民众的政治不成熟:按照一种基于冷战史与国际关系史的观点,该政权具有一种独特的政治性格,这种性格极端强调主权的独立与自立;而回到国家内部,这种政治性格就产生了一种强调主权高于人权的观点,从而促成了从(父权式)主权到(主权式)父权的转化。
一旦将这一后果与合法性生产的常识理论结合起来,就得出下述结论:相对于政权的政治性格,中国人同样具有一种与之相配的个体政治性格,两者共同构建出了一种父权制的合法性生产;反过来说,也只有诉诸于(个体层面)迎合父权制的心灵与(群体层面)父权式的合法性叙事,才能够解释中国人与政权的关系。
但是这种结论的问题在于,那种关于合法性生产的理论得以成立的前提,是将民众视为一种成熟的政治动物,而它忽视了这种前提。按照这种前提的看法,某个政治共同体之中的人们持有一种天然的政治信念,这种信念蕴含着一种实质性的合法性标准,而根据这种标准就能够解释个人与政权的关系。
但这种前提,在当下的中国,可能并不成立。民众接受“政治”的约束不是因为他们可能在先是父权制的拥护者——这个解释恰恰倒置了因果;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持有了所谓政治就是这种约束——不是说政治(理念或实践)生产了或者合理化了这种约束,而是说政治本身就是这种约束——的理解,而后才为这种理解建构出了父权制等理由。
因此,不论父权制的概念能否在现象学上正确描述中国人与政权的权力关系,这里的关键是,不应该把民众的上述理解,解释为一种更深层的政治理念的后果,乃至试图通过批判这种理念来瓦解他们的理解。
这不是在反对追寻深层解释。但我的主张是,这种把政治领域,或者说现实权力的领域本身视为一种约束的看法,自身就已经作为一种对政治的基本理解而构成了对中国人的政治心理,乃至政治存在方式的深层解释,从而很难说是否存在一种更深或更厚的所谓政治理念居于其背后。
在这个意义上,如果批判活动的对象是一种实质性的政治理念,那么眼下这种政治心理根本没有可供我们批判的东西。
三、政治信念与政治实践:被切断的关联
就像线上与线下的区别所显示的,维稳体制的功能,以及民众把政治本身理解为一种约束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切断了政治信念与政治实践的关联。
任何一种最基本的实践理性理论,都主张持有一个规范信念,就意味着至少在初步(prima facie)的意义上拥有一个相关的动机去参与相关的事务;简单来说,持有一个政治信念就意味着倾向于去进行相应的政治实践。
但是,就像线上与线下的区别所显示的,维稳体制的功能,以及民众把政治本身理解为一种约束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切断了政治信念与政治实践的关联。在这个意义上,中国人的政治信念与其说是错误的,不如说是无效的:在“搞政治”的森严禁忌面前,看不出人们有什么倾向或动机去向自己所向往的政治愿景靠拢。
因此,可以明确地将政治信念与行动信念区分开来:民众对政治信念的持有,恰恰是以它们并非是行动信念为前提。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其实不应该对人们的政治信念(不管那有多么错误)抱有太多的忧虑。错误的政治信念当然是丑恶的,但在政治效力的层面上,这些错误的信念或许并不像我们所原本认为的那样糟糕。
或许当下的言论管制已经系统性地摧毁了人们的政治信念的效力,并因此摧毁了人们严肃对待政治信念的可能性。当然,这不是说政治信念完全与政治实践无关,而是说,在这里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政治信念的内容——亦即语义内容,而是政治信念被使用的方式,或者说存在方式。对此,可以考虑两个事例。
第一个例子,是“公知”时代许多泛自由派对墙内言论平台的错误期待。这里的重点,不是说“公知”们错误地把墙内言论平台,当成了一种类似公民广场一样的东西;而是说,他们认为人们只要倾向于把一个空间当作公民广场,该空间就能够接近成为公民广场。因此他们将此处的问题,归因于是否有足够多的人们付出认知上的努力,把一个东西看成另外一个东西,在这样的观念中,这种认识论的任务逐渐制造出一种假装自己身在别处的幻觉,并认为通过强化这种幻觉,人们就可以真的身在别处,从而全然忽视了一个言论平台的性质和功能依赖于政治强力所保障下的自由——首先是身体与行动的自由,其次是言论与表达的自由,最后才是思想与认知的自由。
这就是一个关于我们的信念(也许不仅仅是政治信念)何以看起来有效,但实则无效的例证。比起对公民广场的事实性误认,关于墙内言论平台如何能够成为公民广场的幻觉更加严重的遮蔽了现实:这种遮蔽不仅呈现为误认的形式,而且通过将误认推向未来,让虚假希望占据了真实希望的名额。
第二个例子,是墙内维稳体制下极为常见的“下跪式维权”:非常多的维权者在表达自身意愿时,都会以各种方式极力表明自身的政治可靠——要么是举着“爱国、相信党和政府”之类的横幅,要么干脆跪下来,以极低的身体姿态主张诉求。这种自证良民的现象,显然不应该被理解为人们是真的如此的热爱国家与政府,以至于即便在维权的活动中也要表现自己的热诚。任何对维权-维稳的游戏规则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自证良民是墙内民众参与这一游戏的门票,是一种程序性的规矩,人们这样做只是因为这样做有效,而不是因为他们确实有这样满盈到溢出的政治信念。
请注意,这并不是在说维权者其实并非良民——我们已经看到过无数戏剧性的案例——而是说,他们是良民与否,与对“下跪式维权”的解释无关。这同样构成了一个政治信念在政治行动中看似有效、实则并不发挥作用的例子。
从这两个事例中可以认识到,中国人的政治信念时刻处于一种悖论性的处境中,即一个信念只要作为政治信念,或者被普遍认为是政治信念,就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下:持有该信念的人会避免公开而明确地表达它的内容。
中国人对政权和国家的总体支持——这种总体支持的确支撑着他们的行动——并不被理解为一个政治观点,而那些被他们当作政治观点来私下谈论或避免谈论的东西,其实不具有真实的政治效力。
这反过来造成了一个后果:任何能够被公开而明确地表达的信念要么不是政治信念,要么至少不被普遍认为是政治信念。后者覆盖了我们在此想要讨论的情况,这种情况造就了下述结论:在公开舆论中,一个政治信念存在并发挥政治作用的前提,恰恰是人们普遍不认为那是一个政治信念。
多数情况下这样的政治信念会被当作道德信念、礼仪规范或者生活惯习来维系对行为的约束,同样地,这些行为也会被当作道德的、礼节性的或习惯性的行为,而非政治行为。例如,中国人对政权和国家的总体支持——这种总体支持的确支撑着他们的行动——并不被理解为一个政治观点,而那些被他们当作政治观点来私下谈论或避免谈论的东西,其实不具有真实的政治效力。
经验地看,在当下话语场内,一个人所公开表达的政治信念——正是凭借着这种表达,我们才把这样的人归属为政权支持者——其实更接近于一种相当抽象的世界观和生存本能,而不像是一种具有鲜明政治色彩的立场。这些人最终所相信的是,在国家与民众的共同努力下,他们的生活特别是经济状况,必定在一种长期趋势中显现出积极前景,这种对共同体的忠诚是如此的朴素、世俗、模糊、粗糙,以至于我们很难在典型的政治光谱之上为它确定一个位置。
问题是,什么使得一个政治信念只能具有如此抽象的形式,以至于表现得不太具有政治色彩?又是什么使得我们会将持有这样一种抽象信念的人,视为政权支持者?
对共同体的总体忠诚所遵循的是生存论的逻辑,而非任何政治理念的逻辑。一旦生存论的逻辑被提升到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层次,政治话语是不足以成为其对手的。这就是中国人的深层立场、或者说政治存在方式如此浅陋,但同时也如此坚固的原因:例如,我们在中国留学生驾着豪车对港人炫富的景观中所看到的,除了野蛮与粗俗,还有三十年改革所制造的既得利益阶层的权势与有恃无恐。
对此,观察家们终于意识到:野蛮粗俗的政治存在未必脆弱,反而会非常强健;粗粝到不值一驳的东西,其生命力往往也正体现在它能够无视观念的批判。这就是政治信念之无效性的直观体现,面对此情此景,对话往往会被辱骂与诅咒所取代。
但是,不必认为对话是政治游戏的唯一玩法。我们必须认识到人们的信念是如何的无效,以及这种无效性是如何的强大而普遍,以至于起到一种出人意料的政治作用。吊诡地说,如果政治抗争者自身的信念终究有什么作用,那么就是借助这种无效而起作用的。前述加速主义的思虑展示了其中的一些可能性;另外一些可能性则通过关注政治信念的外部境遇的变化,而非其内容的变化来显示出来。
在这个意义上,政治目的并不比政治手段更重要,政治立场的内容也并非比政治立场的存在方式更重要。
比如,请考虑历次香港抗争中涌现的“勇武”含义:按照这个词的字面意义,所谓“勇武”只是政治实践的一种方式,它本身不足以构成任何政治信念。但是,要注意到,勇武派、或者说一般意义上的激进派往往是一种政治立场——不论这一立场原先有多么温和中庸——一种被强力挤压之后的产物,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政治派别、乃至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主体作用,是因为“勇武”本身就足以颠覆原有的政治图景。
在这个意义上,政治目的并不比政治手段更重要,政治立场的内容也并非比政治立场的存在方式更重要。更进一步,在香港近几个月的斗争中,勇武派和本土派虽然都曾被认为是激进分子,但他们已经不是同一群人。这表明,即使在香港,也存在着手段和目的,或者说实践与信念的错位。
但是,不必对这种错位感到悲观:如果勇武派和本土派不是同一群人,那么“和理非”和绥靖派也不是同一群人——多数参与运动的、非勇武的香港民众显然并非是绥靖分子。只要目的坚持不与手段割席,手段就会不断推动目的前进。这种政治德性,正是香港民众堪称伟大之处。
随着林郑宣布正式撤回修例,如果我们对整场抗争运动追根溯源,就不难意识到,引发原初事件的经验原因——例如人们一开始是为什么进行游行抗议或为什么在开放空间中聚集不散——实际上已经不再重要。固然,我们可以用反送中来解释一开始人们为什么在场,但却不能用在场的原因去解释人们为什么会制造和参与冲突;是冲突导致了更大的冲突,从而与反送中的原初理由无关。
事实上,也正是警民之间层出不穷的冲突和几个关键事件发生的夜晚,而不是送中修例本身,引发了市民持续的介入。长时间、高频率的警民冲突近似于战争状态,凸显了政治敌对性,这类事件本身就有着重大的政治效力,足以完全超越那些使它发生的东西,从而长久地支配原初事件平息之后的时空。政治行动的激进性是自我彰显、自我维持的,并不仰赖于政治信念的支撑或引领。
后记
尽管本文考察并批评了中国人为自身政治信念负责的能力,但考虑到当下这些信念是如此的糟糕,这种批评在某种意义上毋宁说也构成了一种辩护:这是因为,不能为坏的信念负责,无法践行坏的信念,也就意味着缺乏作恶的足够能力。毕竟,恶人也有恶人的实践理性。
如果我们退后一步来观看线上政治生态,这一点恰恰就构成了依然有必要将民众与政权区分开来的道义理由,尽管该理由还远远不足以在政治上给所谓小粉红群体一个赦免。
从线上到线下,从帝国到边陲,从粉红自干五到香港民众,我们应该克制那种把深圳河以北的中国人,说成是香港人敌人的冲动——这并不是在美言中国人的政治立场,而是说,从抗争者的角度看,过度重视人们的政治信念乃至严肃对待他们的话语生产,只是一种因他们的作为而激发的审丑冲动,而无法构成严肃的政治判断。
实际上,把中国民众对此事件的看法渲染得举足轻重,本身就是大外宣的核心目的之一;而外宣的成果,本身又作为内宣的材料,被用于塑造中国人的意见。在此处,面对一个可悲的群体,或许依然有人试图区分自发的意见与被灌输的意见——可能这在道德上很重要,但在政治上并不重要,至少在当下如此。
(韦乞,哲学博士)
启发很大
政治本身就是约束符合大多数中国人的直觉,但这个观点用来分析变革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比如这种约束的边界在哪里?到底过了什么线会引起不满呢?
对依然会注意到这篇文章的人:很好奇目前中文语境下非学术意义的 “加速主义” (使用范例:总加速师)是否起源于此,因为出现的时间节点似乎很一致。无论如何,这将近一年来虚拟和现实世界的发展印证了很多观点,也让人好奇加速的油门和方向盘会指向何处。
全文三个部分:
1)前台匿名与后台实名的内在张力;2)前台匿名与后台实名的内在张力;3)政治信念与政治实践:被切断的关联
其实只论证了一个道理:(政治)认识和实践的割裂。
文章乍一看挺有道理,但是很难说是有用的视角。作者认为内地民众认识和实践的断层是中国政治文化的内在逻辑,从而认为内地人不够格做“高等的政治动物”。但是除了最后提到香港人的割裂以外,并无任何对比。
也就是说:这套理论其实放之四海而皆准,但作者把这个逻辑套在内地民众头上解释一番,就好似论证了内地一个独有的政治现象。
考过内地研究生的同学都熟悉,认识与实践其实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部分(没错..(*^_^*));
1) 实践受认识支配,不能离开认识的指导。2)认识具有相对独立性。
生存是人的本能,因此理性(区别于认识的理性,这个理性是生存的理性)和认识共同指导实践。作者论述的不过是生存的理性,不管是内地人的网络匿名和实名;还是香港人“本土”和“勇武”派,不过是实践有时候更多的体现理性;而不是认识。
思想深度令我钦佩,特别是关于社会监控的内在局限,分析极有洞见。如果作者能看到的话,有两点希望商榷:第一,我同意应该戒除审丑思维,不夸大一般民众政治观念的实际作用,但是作者你把中国人的行动逻辑归结为一种前现代的“生存主义”,是否也在不经意间否定了“意识形态”作为一项解释变量的可能呢?拿“父权思想”为例,民众支持父权式政府当然并非因为他们都是思想上的父权主义者,但我们真能凭此推论说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而非个人具体观点)的父权主义对这种现象也毫无助力吗?我想,意识形态的重要性在于,当权者行使权力的方式至少不能与民众普遍接受的意识形态(比如民本思想、民族主义)为敌,这样看,“父权主义”意识形态至少是消极地助推了民众对威权的服从;而且如果我们换个研究对象,意识形态的独立作用似乎还是很明显的,比如香港有些人既没有习惯权力规训,又没有直接的生存威胁,却照持“挺中”立场,这用你关于内地民众的那套理论是无法解释的。问题不在于你理论解释范围的宽窄(因为你本来就旨在解释“大陆民众”),而在于你对精神性要素与民众政治行动之间的关系所作的“不置可否”的处理(即因为现实中没有明确联系,所以不赋予它理论上的重要性),使你的理论片面化了。它能解释内地,固然是因为它指出了“生存逻辑”的重要作用,但同时也是因为在内地政府威权与主流意识形态恰好合流的前提下,理论中的含混部分得以逃过审视。第二点想商榷的是立场,我实在不能赞同文末流露出的以政治对政治,以生存逻辑对生存逻辑的斗争方式,在我看来,它是建立在对“内地”这个虚构他者彻底悲观、静态的认识基础上的,从而滑向施密特式的敌友逻辑,例如,“不割席”从一种或许可以理解的情感仿佛变成了一种斗争术。如果这样斗争,其实已经背离了构建共商共容的自由社会的本心——可以断言,这样的社会在“胜利”后也不会有的,除非有“二次革命”;何况从权力的现实状况看,现在就算是表面的胜利,勇武派们又有几成胜算能争取到呢?
但作者似乎忽略了「民族主义」这个支配性的政治观念,而过分强调「生存主义」。试看海外留学生在生存无忧且拥有充分政治自由的情况下,其「知行合一」的「知」,核心就是民族主义。如果说大部分中国人在内政上,有支持大政府的左派和支持自由市场的右派,那么,当面对国际政治,则几乎都会统一在民族大旗下。请注意,这儿大家是知行合一的。
在大陆,有意义的政治论辩实践,不是试图在观点上驳倒对手,而是让对方意识到,身处一个没有言论自由和结社自由的社会,无论怎样的观点,都有可能引火上身。秦晖早就说了,重要的是维护一条共同的底线。
简单来说大陆民众的政治言论,属于太监上青楼,瞎起哄。
「它從來不希望人們可以互相知道對方是誰。因此,這樣的設計,可以被理解為一種為了保證前台匿名而被確立的管制方法……」感覺不希望並不能推出后一句所說的為了保證,如果按照上下文理解,說網絡實名制是一種為了保證前台匿名而被確立的管制方法,不覺得這個邏輯很奇怪嗎?
观察和分析都很好,但作者能不能用白话写出论证过程,而不是一套学院派词汇堆砌?
对政治在中国人群体文化中的解释真是让人击节,非常有启发。
@hannah1
你难道以为所有人都是先看评论的吗…….
作者把玩政治这个词语的两面性,来为自己的结论佐证,通篇看下来,论证空洞,而好多评论还不断叫好,唉
虽然有些地方还是不太明白,但读毕文章还是令我有茅塞顿开之感
寫得太好了! 有醍醐灌頂之感
「不要談政治」那段太震撼了,分析的好。這種深入的文章正是我訂閱端傳媒的原因!
这么说来,国人在为政权强制力辩护时常常误用的“存在即合理”,并不单单是一个逻辑错误、脱离文本的哲学笑话,而正是深刻地反应了作者在文中所说的国人的实质的政治心理——政权合法性的根源在于国人识别并接受作为强制力的权力本身,而不在于一些政治理念上的推论。
感觉切入点极其接近核心……
感谢端和作者
专业术语看得脑壳疼,一堆中文抽象词感觉太装逼了。简单来说大陆的小粉红的任何观点对香港的抗争者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有余力的时候来一发赵弹打击,那是最好的。
中国人的自我审查意识很强,造成这种现象要感谢伟大光荣正确的党哦。深度好文!
没有哪一首歌能把这现实唱到地狱去
好文章,评论里许多言论进一步验证文中内容,互相应证,真好。
这么牛逼的文章……
哲学博士果然不一般,逻辑清晰、论证缜密。
写的很好,我作为大陆底层体制内家庭的孩子可以证实这篇文章所描述的现象的真实性和普遍性。推论过程也很精彩。
Emm,说到实名制和隐私泄露,我首先想到的倒是最一开始香港警员信息在连登被泄露和国泰的事件 标题写的是中国大陆民众 可是事实上 出道 这件事 全世界都有吧
如果在20年前写一篇同样题材的文章,语气上会更同情和平和。而20年后的今天,文章里就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极力贬损了。其实这20年中国人的政治生活空间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变化更大的是评论者的心态。
这篇和之前讲饭圈民族主义、体制外极权的两篇是我认为最近看过的质量最高的端文章
YouTube上批哩批哩小反旗 也值得一篇文章!
帶著鐐銬的人帶久了,以為自己本來就是屬於那種適合帶鐐銬的人,甚至就著如何在鐐銬下活出精彩人生作出了種種的研究,並且對於質疑鐐銬必要性的人作出猛烈的批判。心裡門兒清的一個兩個跑得比保特還快,老早買上鑰匙逃掉了。而剩下來一群還在琢磨著這枷鎖是多麼符合國情,多麼適合自己的別有用心者,則還在對他人孜孜不倦地宣揚著自由的可怕和邪惡,把好好的下一代教育成了一個個delta和epsilon,吸著民族主義的soma吸得不亦樂乎。
讓奴隸愛上自己的項圈,甚至覺得這項圈是必要的,是一種美德,是體現自身價值唯一的方法——極權下的精神病,不外如此。
覺得深度文章底下的留言評論都特別養腦
写得不错这篇 👍
甚至自主上街頭支持愛國也不行,那一點肉體的熱情與自由都是危險的,哈。
認同作者所指出的中國人所理解的政治一詞與西方不盡相同。前者是直觀的與生俱來的人類其中一種能力,是’intuitive’, 後者是一種社會體制的學科。
在金馬獎上說了親台獨的言論是”政治”,若說了兩岸一家親的言論不是”政治”;在張懸演唱會上獻了中華民國旗是政治,但若是獻上中國國旗就不是。作者的確有見地。最近中共指責有邪惡勢力利用金馬獎,給反送中運動”送槍”等等。我們可以說,在中國,”政治” 是個危險的所在,政治討論,是人們被邪惡勢力誘惑走上反政權歧路的方式。中國人只有跟著襠中央習思想走,時時不忘豆蒸,政治是”虛無主義”的根源,碰不得。 中共政權有趣的地方是實踐方式,至於價值層面思想層面,如作者所述,終究要批判什麼? Every thing is manifestly bogus!一個靠著價值信仰體系去維持的政治系統才值得批判。
今天可笑的事情真多。美國20世紀60-80年代就誕生了耶魯學派牽頭的美國解構主義運動。不停的自我批判和積極汲取文化觀點原本就是美國至今仍是推動學術進步的原動力。居然有人叫解構美國試試,呵呵。
天天拿这一套解构主义的东西研究中国,放美国身上试试?还不是虚无的文化消费,滥情的历史叙事,空转的国家机器,媚俗的政治动员 …… 凤姐和胡茵梦大卸八块之后都是206跟骨头。
所以结论就是,既然大陆民众的政治信念不可能转化成政治实践,那么其实持有怎样的政治信念、以及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在信啥,都不重要了……
只能同情地看着。
想问楼上一个问题,有人给你一个自己都承认是好东西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极力辩护自己不需要呢?
有些人,連罵都懶得罵了。
中国人看问题就是习惯讲层次,而西方重取径。中国不是铁板一块,恰恰相反,中国是一块海绵,近代以来中国也一直在学习西方的先进理念,未来中国人的政体模式会更科学民主,但是当下在香港问题上不可能让步。而且学政治哲学的人,他的饭碗就是天天研究这些啊,只要一开始确定了反中的立场,那么他写出来的每个字都是为了说服大家中国有多烂。如果我有心,我也可以像这个博士一样写出各种论文来攻击欧美政体,有意思吗?
很久沒看到這位韋老師寫文章啊,感覺一二部分不錯,受到了蠻大啟發,寫到後面有點自己把自己套入了觀念分析的圈圈了,到最後的時候已經是不斷拋出箴言精句式的結論了。好玩的是,這篇文章論證了用信念理解普通國人的無效性,但反過來也意味著,這是一個從政治信念問題出發,自我消解問題的論證過程,這讓文章多少帶了那麼點顛倒過來的精神現象學的意味。有趣。
这篇文章所有的批判都是基于西方对政治行动的定义。我还是那句话,中国国情不同,中国自古以来就是集权国家,有的东西也许它看起来很好,但它就是不适合我们。对中国人来说,首先要爱国,无法接受再来一次侵略,然后才是填饱肚子,最后才是个人的政治追求,凭借国人的智慧,未来我们自然会有更大的政治空间。不信走着瞧。
中国普通民众就和纳粹德国和苏联的普通民众一样,有国家政权绑架洗脑的成分,也有自己为了生存适应环境的成分。既不是完全无辜,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责任。
作者批判的角度很有意思啊,厉害!
補充:有些情感即便真摯,但在中國現實裏,面對切身利益時,卻又可以輕易背叛。說是「忠誠」,又顯片面了。
其實也的確是沒這些人什麼事,連票也投不了,上街示威也沒權,微博上挑著關鍵字發幾條推文,翻翻牆打打嘴砲也就是他們能做到最接近政治參與的事了。
想想還真有點可憐。
抱歉,言辭可能有點激烈..只是「私貨」一詞本身具有的攻擊性真的很強
@小樓一夜聽雨zzz
沒有「私貨」便無所謂觀點了吧。只能說這篇文章的一些觀點與你不同,但用「私貨」這種含有「暗渡陳倉進行灌輸洗腦」意味的詞,真的合適嗎。還是說在潛意識中,只有灌輸與被灌輸,沒有觀點的陳述呢。
有些東西必須先得到正面確認,才能被超渡。
也因此,否定國家會在很多情況下迅速滑向否定個人的極端。捍衛國家與捍衛個體成為一體。中國被否定的焦慮成為個人被否定的焦慮。而在政治規訓的實踐裏,國家的確綁架了很多個人,包括他們對生活集體的樸素感情。
如果這麼說,我不得不承認,看起來叫人氣結的民族感情,從另一個角度講,是種對生活集體的忠誠。但這種感情一應曰之「樸實」,我是不同意的,當它被無限擴大到土地、民族、歷史,尤其是國家政權時,成為絕對,就是政治規訓。中間是應該要有界線的。這裏或能反映出中國人另一種深層心理,他們會說我把自家日子過好就得了,我也不懂政治,這正是對界線的隱約把握,知道有些東西被擴大到一定範圍時就出現異化,或非初心本願的東西。中國人未必沒有這種自省,但是朦朧。尤其在面對更異質的外來挑戰時,因為缺乏政治語言和思考訓練,最方便就手的就是民族主義,而又隨時毫無扞格地歸屬於樸素情感來。中國人,是這樣統一自己的。
中國人的愛國普遍而言其實是「對共同體的忠誠」,多於現代意義上的政治理念。用感性連結來駁斥政治應然,基本上就是雞同鴨講。而且,皮連肉,你用理性去扯,人會疼,起碼不舒服。
赵弹磁铁草(日本语)
文章写得很好啊,受教了
按作者的邏輯線上線下有根本的區別,即時是在網絡實名制的時代。所以以線上的人的“政治”態度來衡量國人的線下的政治心態是片面的。
我的觀點依然不變,在中國政府全面管治和對權力畏懼下節選過的網絡民意,到底可以代表多少人呢?國人私下的政治立場真的和政府那麼合拍嗎?同理,中國經濟的持續發展可以有效地掩蓋多少社會和政治問題和不滿?目前的這種“平衡”可以持續多久?如果經濟進入低迷期,暫定為GDP增幅低於4%(到目前為止所有已知的經濟體都會有高低潮),社會不滿和反思的烈度會有多大?政府能夠有效管控及自我糾正嗎?這些問題是可以決定近未來中國的國運。
讓我想起蝙蝠俠三部曲黑暗騎士黎明升起的一幕,從來無人能夠爬出深淵,多以大家都學會在黑暗中生存,在黑暗中出生的小孩,反而無畏的爬出了深淵。是絕望先生出了恐懼? 還是因爲恐懼所以放棄了希望?
除了赵弹磁铁,埋别人祈愿牌那个还被发了“三退声明”。利用维护统治为目的、无处不在的实名制监控造成的身份信息泄漏起底粉红,再以统治者最忌讳的敏感词/线上线下串联将赵家铁拳引向他们,这种文明社会中并不道德的做法,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却处处透着黑色幽默。
说得挺好的,可惜就是夹私货了。不过也不失为一篇可以一读的文章。带着思考与批判看就好了。中学阅读理解常做的事,读文章要思考一下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与他的个人思想。那么这篇文章就好理解多啦。当然,技术性的东西还是不错的。
好文章!
終於看到有人分析「支納維基」的「出道」了。哈哈
好文
写得太好了,鞭辟入里。
恭喜惡俗正式被端注意到!可以說端是第一個分析惡俗系在政治對抗中的作用的媒體了?
太 太强了(震撼到不知该说什么好)
完全沒想過可以這樣切入,角度非常刁鑽。像這樣的文章就是買端會員的原動力。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