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就是法国电影新浪潮六十周年,艾丽丝华妲(Agnès Varda,台译安妮华达)被誉为“新浪潮之母”,她和尚卢高达(Jean-Luc Godard)是新浪潮中仍在世并依然有新作面世的两人。高达今年完成了《影像之书》(The Image Book),获康城影展(台译坎城影展)颁发“特别金棕榈奖”。华妲去年则和知名街头艺术家JR合作,拍成了《眼睛相旅行》(Faces Places,台译《最酷的旅伴》),在上届康城影展广受好评,更获今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
法国电影新浪潮可说是电影史最叫人热血沸腾的一章,把电影作者论发扬光大,革新精神影响到世界各地,间接催生了新荷里活电影(New Hollywood,台译新好莱坞电影),据说《雌雄大盗》(Bonnie and Clyde,台译《我俩没有明天》)本来就考虑过由杜鲁福(François Truffaut,台译楚浮)或者高达执导。法国新浪潮的导演群,阳盛阴衰,女导演寥寥无几,华妲却是不容忽视的一员,去年获奥斯卡颁发终身成就奖,康城影展也曾颁发相当于终身成就奖的荣誉金棕榈奖给她。
相遇是主题
与其说《眼睛相旅行》是纪录片,不如说是一趟旅程,华妲和JR开车到法国乡郊村镇,一边制作“摄影涂鸦”,一边发掘寻常百姓的小故事。JR擅长人像摄影,把照片放大印成巨幅,张贴到建筑物外墙,成为“摄影涂鸦”。华妲和JR都注意到对方的创作,本应惺惺相惜,但一直互不相识。影片开头就想像他们屡次擦肩而过,在车站,在咖啡厅,在夜店,差一点碰见,始终没有相遇。而相遇,可说是影片的主题。
首先是本来陌生的华妲和JR相遇,尽管年龄相差五十多岁,生命轨迹南辕北辙,但相处起来并无代沟,甚至满有默契。他们一起策划这趟摄影涂鸦之旅,跟更多陌生的人相遇,认识更多新的脸孔,例如安排不同的人咬着长条面包拍照,再放大贴到墙上,连成仿佛一起咬着同一条面包的模样,又或者吸引人们来到废墟,把自己放大了的脸孔照片贴在荒屋外墙,令废墟重现生气。看似随意随机的相遇,却充满幽默与奇想,华妲主导的剪接更把各不相干看似散漫的段落,像那些长条面包照片那样,连接成趣味盎然的人文风景。
影片其实有点像华妲于2000年完成的《拾穗者与我》(The Gleaners and I,台译《艾格妮捡风景》),当时她自比是以镜头“捡拾”影像,电影导演也是一种“拾穗者”,在平凡里发现不平凡,人家丢弃的心型马铃薯,她视为收获。《眼睛相旅行》也有个领救济金的拾荒客,捡拾瓶盖做创作,建造自己的小城堡。影片同样走进一般人眼中的寻常地方,诸如煤矿村、谷仓、山羊农场、货柜码头,以镜头“捡拾”影像,发挥想像力,并记下那些人的故事,尤其是劳动阶层,例如安排化工厂工人走出流水生产线拍大合照,还在货柜码头找来工人的妻子,聆听她们的声音。
高达竟成了隐藏主角
这部影片也是摄影师之间的相遇。华妲是摄影师出身,本来就喜爱拍照,然而近年患上眼疾,视力受损。而JR拍照的方式,跟她差别很大,摄影涂鸦之旅于是既合拍也有互相刺激。华妲和JR不时背对镜头说话,仿佛是让观众跟他们一起看风景。华妲亦提到了她的摄影师亡友盖伯丁(Guy Bourdin),把他的照片放大贴在诺曼第海滩的碉堡残骸上,以表怀念。又到访著名摄影师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安葬的墓园。不过关于摄影的事情,他们没有讨论很多,倒是有更多篇幅提到了高达,因为JR整天架着墨镜,从来不肯脱下,令华妲想起了高达。
于是,高达竟成为了这部影片的隐藏主角。华妲曾在《五时到七时的琪奥》(Cléo from 5 to 7,台译《五点到七点的克莱欧》)找来高达和他当时的妻子安娜卡莲娜(Anna Karina)演出一段戏中戏,高达的角色因为戴上墨镜而颠倒黑白,脱下墨镜才看清世界。于是她不断怂恿JR也把墨镜脱下。他们又模仿高达名作《不法之徒》(Bande à part,台译《法外之徒》)男女主角在罗浮宫赛跑的一幕,由JR推着轮椅上的华妲,穿梭名画之间。影片的高潮就是华妲带JR登门探访高达,而高达出人意表的行径,令这个关于相遇的故事留下叫人回味的尾声。
紀錄片非常好,短評不夠「深度」,不算「評論」,只是粗疏的觀後感而已。本來以為至少會有一點扣連新浪潮或者當下社會現實的內容。端傳媒收費之後,有一種將所有評論移入「深度」的傾向,但顯然許多都不夠格。前幾天推出的愛慾錄也飽受批評。付費讀者表示相當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