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新闻媒体常用“第三势力”来称呼国民党与民进党以外的各种政治势力。从去年以“政治素人”姿态席卷首都,高票当选台北市长的柯文哲、挣扎维持国会少数席次的亲民党与台联党、以及更晚近乘着公民运动气势而浮现的时代力量与社民党,都被纳入这个笼统而含糊的标签。
这个错误的认知忽略了这一点,并不是所有小党是企图开拓两大主流政党以外的支持者。新党(1993年成立)、亲民党(2000年成立)、台联党(2001年成立)、民国党(2015年成立),都是从原先有国民党或民进党分裂出来的新政党,也或多或少标榜他们才是正统,因为两大主流政党被认为是背离其基本教义。这些政党从来没有宣称自己是“不蓝不绿”,反而是试图争夺既有的深蓝或深绿之选票。
更重要地,这一类的小党也不是从零开始,他们往往是现役的民意代表所创立的,不是享有“政治明星”的光环,就是有“天王级”政治人物作为精神领袖。
那些货真价实的“第三势力”
自从台湾的政党政治正式登场以来,只有出现过两种货真价实的“第三势力”。第一种“第三势力”宣称要突破“政党恶斗”,号召“不蓝不绿”的选民。参与2008年立委选举的第三社会党是最典型代表,这个主要由知识分子所创建的新政党具有高度的理想性格。此外,以倒扁运动起家的红党(2008年)与台湾国民议会(2012年)也可以归类为这种“第三势力”。
只不过,这三个政党的选举结果都不尽理想,政党票的得票率都没有超过1%,而且在选举失利之后就停止运作了。
第二种“第三势力”则可称为“社运型政党”,他们通常是由运动参与者所成立的政治组织,将选举视为其平常抗议与动员的延伸。社会运动的理念是驱动这一类型政党的核心价值,因此他们不是代表“不蓝不绿”的声音,也不企图获得厌倦蓝绿政党的“中立选民”之青睐。无论是立基于劳工权益、环境保护或是公民运动,台湾的社运型政党才真正算是“超越蓝绿”,因为他们相信存在另一条社会分歧轴线,有某些弱势群体是被两大主流政党所忽略了。
真正的第三势力不应是“不蓝不绿”,而是“超越蓝绿”,但是问题在于政治现实能够容许社运型政党的存在吗?
“第三势力”的发展脉络
从民主化的历程来看,社会运动与政党有密切历史渊源。成立于1986年的民进党即是源自于七○年代以降政治反对运动,一直到1992年首度国会全面改选前,民进党内部仍存在着议会路线与街头路线的激烈斗争。长达三十八年的戒严令的解除带来社会抗议的浪潮,其中劳工阶级发起的自主工会运动,催生了工党 (1987年)与劳动党(1988年)。
在九○年代中期,台湾的反核运动战线从国会移转至街头,罢免拥核立委、公投、苦行等一连串的活动号召出更多的基层群众,1996年成立的绿党就是诞生于这样的时代氛围。
在2000年民进党取得执政,社运呈现低潮,原先社运型政党都逐渐停止了选举活动。在民进党执政的八年期间,新投入选举的社运势力只有工运出身的“人民老大”派(后改名为人民火大联盟、人民民主阵线)。在2008年之后,重新取得执政的国民党推出各种走回头路的政策,如此激发出社运的复苏,也提升也社运参与者投入选举的士气,其中一个明显的指标就是绿党的全国不分区得票率从2008年的0.60%提升为1.74%。
2014年的太阳花运动更推动了一股强大的参选风潮,在去年底的九合一大选,绿党、树党、劳动党、人民民主阵线、激进侧翼在地方议员选举中共推出39位候选人,共获得了14多万票,其中有3位当选。
回顾过去发展,可以归纳出下列的结论:
(1)社运人士的独立参选之路十分艰辛的,在没有财团的奥援下,他们的当选比例往往很低的。在1989-2012年间,社运型政党一共推出了98位候选人,只有4位能成功当选,相形之下,2014年的成绩已经算是重大的突破了。
(2)真正的第三势力提供了青年与女性更宽广的从政之路。在2014年,社运型政党的候选人平均年龄是40,39%是女性,相对于此,所有候选人平均52岁,只有28%是女性。
(3)社运抗争带来了媒体关注,创造出众所周知的运动领袖以及明确的支持群众,这些资源都有助于社运型政党。然而,高涨的社运风潮也带来过于乐观的评估,埋下了内部分裂的种子,彼此意识型态的差异变得越来越容忍,激化出不顾全大局的宗派主义。1988年工党与绿党的分裂、绿党与人民火大联盟曾在2008年尝试过“红绿联盟”,四年后却决定分道扬镳、2014年绿党与树党的分裂,都是明显的例子。
(4)社运风潮起落迅速,只有短暂的机会之窗。八○年代自主工运的没落使得工党迅速消失,劳动党一直到2009年才成功当选。在九○年末期之后,绿党的参选陷入低迷,一直到2008年之后才比较活跃。
对于目前陷入整合困境的社民党与时代力量,最后两点的考察是具有格外的意义。两股新兴第三势力都是源自于2014年初“公民组合”的构想,是晚近以降各种公民运动的产物。结果,一场盛大的太阳花运动带来机会与挑战,一方面社运型政党看似获得了空前的发展契机,但也使得内部的路线差异更显尖锐,甚至无法合作。
放眼不到半年的2016年国会大选,是否第三势力能掌握稍纵即逝的历史契机,抗拒宗派主义的诱惑,就取决于主事者的心胸与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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