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12年房产中介,像今年这样的房地产下行周期,此前没有遇到过。”
2012年开始,张鹏在北京市海淀区有“宇宙学区房”之称的万柳片区工作,先后任职于两家中介公司,见证了北京楼市的兴衰起伏。
近一年,中国房价持续下跌,为托底房地产,各地政府频繁出台放宽限购的楼市政策,但曾经中国经济的引擎房地产尚无回暖征兆。有统计数据显示,与2023年4月房价顶峰相比,截至今年3月全国平均房价下降了约23%。
一些曾经的热门楼盘二手房成交价下跌幅度甚至高达50%。如万柳片区名噪一时的学区房蜂鸟家园,仅50平米的开间在疫情期间曾卖出千万元高价。然而,不过两年半后的2024年4月,房价“跳水”跌至550万元。
从业十余年的张鹏说,以往楼市也有过调整阶段,但每一次经过短则数月长则一年的时间,就能恢复如常,这一次彻底改变了人们的预期,从曾经的看不见房价的“顶点”到如今看不到“底线”,对楼市失去希望。“人没有希望是很麻烦的,有希望才会好起来。”
高位接盘,遭遇楼市转折
“一个星期掉几万元”“一个星期一个价格”……一周多后,有买家报出210万元的低价;两周后,已经有人出价200万元。
去年10月,一名买家出价500万元,想买李巧茹位于深圳南山区60平米的一居室,她拒绝了。如今回想,她认为自己对所持有的资产过于自信,“要拉到市场上去遛一遛,才知道持有的资产到底是骡子是马。”
2020年下半年,中国一线城市房价大涨,深圳尤甚,楼市陷入狂热。李巧茹身边大批同事每周末不是在看房,就是在去看房的路上。她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每天关注房价,有人推荐哪套房子,她也赶着去看,筋疲力尽。
“当时楼市一天一个价,一天涨几十万元,大家心里都特别恐慌,有点饥不择食,看到一套差不多的房子就赶紧入手。”彼时,李巧茹和丈夫在深圳都有稳定的工作,没有离开的打算,迟早得买房。在楼市大涨的预期下,她担心不尽快“上车”,以后连小两居都买不起了。
于是,2020年,她和丈夫花光多年工作积攒的存款,付了170万元首付,以580万元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月供2.1万元。
如今回看,在高位买房的人,除了投资客以外,大部分都是刚需购房者。他们在城市生活工作,迫切希望拥有一套房子,尤其是已婚已育的中产群体。
2019年女儿出生一年后,林文慧一家决定买房自住。当时房价高企,两人预算有限没有考虑学区房,选择了离杭州主城区不远的余杭,花290万元买了一套70多平米的小三居,首付170多万元。
徐馨瑶和丈夫也是在2020年因为第二个孩子的出生,以560万元的总价买下了北京朝阳一套62平米的房子,贷款300万元月供1.9万元。当时大儿子已经两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对他们来说是无法回避的刚需。
接下来的两年,这些家庭都见证了房价最后的疯狂。
林文慧记得,2022年下半年,小区同户型房子一度超过400万元;就在2023年4月,徐馨瑶所住小区仍有小两居成交单价达11.95万元/平米;深圳的李巧茹感受最明显,2021年同户型房子成交价超过750万元,足足比她前一年买入价高出170多万元。
中国全面解除疫情封控后,经济并未如人们预期中那样顺利复苏。进入2023年下半年,房地产行业每况愈下,房价终于支撑不住,开始直线下跌。
如果不是在2022年意外怀孕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只有一套自住房的林文慧原本没有卖房的计划。“老大已经6岁要上小学了。以前不考虑学区的问题,但随着孩子长大,看着身边家庭的做法,我们也想考虑好一点的(学区)。一是不够住,二是换学区,综合各种因素需要换房子。”毕竟,不属于主城区的余杭区,教育资源在杭州可谓末流。
去年10月,她将房子挂牌。算上5年来还给银行的利息等费用,房子持有成本已经超过330万元。一开始她挂牌300万元,才过了一天,丈夫不同意,要上调到315万元,“那时候我们一边看房一边卖房,希望买卖同时进行。但迟迟没有相中想换的新房,卖房的想法也不坚决,太保守了。”卖房过程中,夫妻二人常常意见不合,错过了出价更高的买家。
当时,小区同户型房子最低的成交价已经跌至260万元左右。林文慧渐渐发现,只要挂牌价超过270万元,连看房的人都没有。
春节过后,她终于明白,在现在的行情下,必须“大刀阔斧”才能卖出房子。3月初,房子挂牌价降至260万元,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户。买家出价228万元,低于他们235万元的心理底价,“当时小区还没有这么低的成交价,当时我虽然同意了,但老公不同意,就放弃了。”
然而,机会转瞬即逝。“一个星期掉几万元”“一个星期一个价格”……一个多星期后,有买家报出210万元的低价;两个多星期后,已经有人出价200万元。
到了4月,真正促使他们赶紧卖房的原因,是看中了杭州市拱墅区申花板块一套90平米的小三居,“业主挂牌470万元,我们谈到了415万元带车位,也是那个小区的历史低价,就决定签下来。”为了凑首付,他们必须尽快卖掉原来那套房。
此时,同小区同户型的成交价,必须低于上一套成交价,才能将房子卖出去。从260万元降价到230万元、220万元,看房的人越来越多。4月下旬,一名买家出价214万元,刚好与上一套房子的成交价持平,他们立刻同意了。为了顺利成交还赠予对方屋内家具等设备,保证让他“拎包入住”。
“去年10月房子还能卖260~270万元,到今年4月就变成214万元。半年时间掉了50多万元。”对于他们来说,从330多万元成本到214万元,足足亏损了110多万元。
林文慧不得不调整心态,从置换角度看她并不吃亏。房价上涨时她负担不了新买的这套房子,新小区同户型成交价曾高达700万元。站在买家角度,她也抱着“捡漏”的心态,小区同户型成交价没有低于450万元,她也对卖家“砍了大刀”。
用卖房的214万元付首付,剩下200万元贷款,如今他们月供1.2万元。“假如不是房价下跌,普通打工族就算杠杆拉满怎么够都够不着。我们这边掉得厉害,他们那边也掉得厉害,杠杆拉满可以够得着了,每个月还款压力大一点,但挺适合我的。”她说,新房地处杭州五大城区之一,亚运公园就在门口,学校就在附近,两个小孩走路就能读完幼儿园、小学和初中,免去12年的接送,节省了大量时间和精力。
即使房价已经下降很多,林文慧还是供不起更大的房子。家里五口人(夫妻二人、两个孩子和一位老人)同住90平米的两居只是刚刚好,孩子再长大一点可能就面临新的问题。但新小区三居户型总价超过了600万元, 她觉得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再换房了。
“我已经36岁了,我们赚钱的能力都在降低,能保住稳定的收入就不错了。后面养两个孩子,开支很大。”丈夫在房企上班,按照几年前的收入房贷占其年收入比例不到30%,但这几年地产行业不景气,收入也随之缩水。如今房贷占比已经超过35%,剩下的收入刨除家庭日常开支,已经没有余钱储蓄了。
一卖一买,希望抄底买“笋盘”
“看不清楚中国房地产未来的行情,现在买房也是一种赌博,只能尽量选择条件良好、自住满意的房子。”
徐馨瑶换房的原因,跟林文慧一样。旧房子地段不错,但不是学区房,“本来不想‘卷’孩子的教育,计划让孩子上普通小学。但‘双减’政策后,对于不想‘鸡娃’、没钱氪金的家庭来说,小孩很吃亏。”
“双减”之后,小学、初中课时减少,教学知识密度降低,中考难度也降低,导致高分段密集、容错率低,升入重点高中更难。但高考难度并没有降低,重点大学也并未降低录取标准,这意味着进入高中后,教学知识密度增加,“双减”后成长起来的学生要花3年时间吸收4年的知识,才能达到高考标准。
“政府本意是义务教育阶段不区分学校好,尽量保证公平。但高考标准没有改变,到了高中,普通孩子就会发现跟不上了,未来只能‘安心打螺丝’了。”徐馨瑶夫妻双方家庭都是高学历出身,她坦言,只能接受“全力以赴后的平庸”,不能接受“从未努力过的失败”。
去年9月,她挂牌625万元准备卖掉朝阳区和平街的房子,接着在10月份以1100万元签下了朝阳区陈经纶中学帝景分校附近一套180平米的学区房。这是朝阳区最好的学区房。
“选择陈经纶是因为这里有贯通班(注:各地各校有差别,可理解为长学制直升模式),到了初二,学校会以211大学标准选拔贯通班学生,读完4年参加高考。如果能选上贯通班,孩子相当于多了一个机会。”与北京东城、西城和海淀相比,陈经纶不算最好的学区,她解释,夫妻双方都在体制外,无法跟东西城海淀的体制内人抢“政保生”((注:为国家机关和大型国企、教育部门、军队、警察系统等单位提供的名额)名额,即使在这几个区上学也是“填坑”,只能分到比较差的学校。
花一个月就买到了新房,他们仅跟业主砍价35万元。但轮到自己卖房时,花的时间和精力比想象中多了不少。从2023年9月到2024年4月,多名房产中介带看130多次之后,徐馨瑶的房子才得以成交。
3月初,有一名买家购买意愿较强前后看房3次,但只愿意出价496万元。第一次谈判时,他独自前来,未能谈妥。“他说女朋友在日本,等她回来一起决定。”几天后,他和女朋友一起第二次谈价。徐馨瑶认为,这是他们在小红书发的帖子起了作用。
为了卖房,丈夫在小红书上多次发帖,这名买家也是通过小红书添加了他们的联系方式。第一次议价失败后,她借助多个小号在卖房帖子下方评论,谎称小区将“原拆原建”,隔天这名买家就联系了他们。
“谈判的时候我还放话,如果对方以560万元买下这套房,8年后我会加价20万元回购。”经过长达3小时的讨价还价,最终买家同意以520万元成交。
徐馨瑶2020年开始经营淘宝美妆店铺,丈夫在互联网公司上班,为了还房贷,他们过了三年精神紧绷的日子,去年才刚刚结清第一套房子的贷款。这次卖房,加上45万元利息等成本,他们亏损了约125万元。
亲属曾劝他们不要亏钱卖房,提出借钱帮他们换房。但徐馨瑶不看好继续持有“老破小”房产,也不想再过那种时刻不敢松懈的生活。“这年头不能贷款太多,300万元已经是极限。我们对未来没有乐观的预期,比如去年赚了200万元,今年我不觉得能赚这么多了,赚钱肯定是越来越难。”原计划600万元卖掉旧房子,再添点余钱凑首付,但520万元成交后,她只好跟父亲借了几十万元供新房的首付。
李巧茹也是因为准备生孩子,才决定置换到地段、学区和品质更好的地方。去年12月,她以买入价580万元挂牌出售,无人问津,遂降价到550万元,还花钱找房产博主曝光引流,仍然门可罗雀。人们都在观望,不敢轻易出价。
降价到520万元才渐渐有人登门看房。春节前,一名买家出价500万元,她尚未明白市场的残酷,拒绝了这个报价,期待今年的“小阳春”。过完年后,李巧茹才意识到市场正在“以价换量”,房价下跌的宿命已经无法逆转,她迫不得已降价到510万元。
终于到3月份,有一位买家出价480万元,他们上了谈判桌,经历5小时议价后,以488万元成交。因为买房不满5年,不能享受“满五唯一”(注:满5年且是名下唯一住房)的税费减免,李巧茹还付了20多万元的税费,加上三年半80多万元的利息,30多万元的装修费,整体亏损超过200万元。
卖房后他们跟买家约定了1至2个月的返租期,仍未搬走,因为还没买到新房。跟大多数买家一样,他们也在观望,希望“抄底”,买到“笋盘”。“看不清楚整个中国房地产未来的行情,现在买房也是一种赌博,只能尽量选择条件良好、自住满意的房子。”
过去两年李巧茹花了很多心思在家居设计上,装点出极具艺术感的家,平时她会在社交平台上以家居博主的身份分享设计心得和实拍美照,但如今,这个家再也不属于她了。
“我在基金公司上班,房子卖了后觉得这些年白打工了,难过了好一阵。”但她明白,就像割肉换仓有舍才有得,希望未来能够扩宽眼界,减少认知上的局限,“不能老是做韭菜。”
从看不见“高点”到看不见“底线”
张鹏说,以前市场再不好,客户愿意买,业主愿意卖。但现在“买卖双方都没底”,很难成交。
去年9月,继广州、深圳、上海之后,北京开始执行“认房不认贷”政策;今年4月30日,北京继续放宽限购政策,拥有限购套数的居民家庭,可在五环外区域再添置一套房产。
然而,近半年多来,尽管各地包括一线城市密集出台解除限购的政策,仍未能挽救楼市。去年下半年至今,房价不断下跌,市场清冷,不少房子的交易周期甚至超过了300天。
“如果现在推出‘买房送户口’政策,北京楼市立马回温,立马疯掉。”从业十余年的地产中介张鹏开玩笑地说。
由于“宇宙第一牛小”中关村第三小学的存在,北京海淀万柳片区10多个小区,多年来一直是中产家庭梦寐以求的顶级学区房。张鹏透露,万柳4月共计成交29套房子,而正常情况下年成交量在400至500套之间。
张鹏回忆道,疫情期间是万柳学区房的巅峰时期。2020年3月万柳只卖出4套房子,但2020年下半年疫情得到控制后楼市也开始疯狂,万柳片区最高一个月出售了108套房子,其他几个月也有七八十套。
从房价来看,张鹏负责的小区新起点嘉园,2023年上半年两居室能卖1400~1500万元,三居室在1800~2000万元之间,而现在两居室已经跌至1100~1200万元,三居室降至1600万元左右,整体降幅约20%。
跌幅最大的是蜂鸟家园。四五十平米的开间,2021年一度卖到1000万元,如今跌到500多万元,令人咋舌。他分析,因为蜂鸟家园多为小户型,不适合家庭居住,也很难保值,“现在人们不会再为了一个学区名额,花六七百万元买一套无法满足自住需求的房子,性价比太低。”
中国房地产市场到了存量阶段,疫情也改变了人们的观念。
张鹏说,这两年新生儿减少,而且很多孩子都属于二胎三胎,大多数家庭已经拥有学区房,对学区房的需求增加并不明显。中国家长的教育理念也在大幅扭转,“这场疫情改变了很多人,消费观、价值观、世界观都变了,比想象的还普遍。”
最近,北京大兴一名客户准备卖房,张鹏问他会否搬迁到海淀,对方一口否定,直言海淀太“卷”,想让孩子轻松一点,“可能去望京读国际学校。”
“东富西贵”,这是张鹏刚入行时,就听不少同行反复提到的一句话。在万柳,压力大的不只是孩子,还有家长。“有钱人基本也是有权势的。(中关村)三小有一些普通家长,他们压力很大。因为在万柳不是比小孩,而是拼爹。”
对于万柳业主来说,情况也毫无例外。有一名业主2020年花1570万元买了一套两居室,如今挂牌一年,价格降到了1200万元,仍无法售出,“每个人心态不一样,如果认清现实,看清市场的话,就会选择尽快出手。”
张鹏说,以前市场再不好,客户愿意买,业主愿意卖。但现在“买卖双方都没底”,导致很难成交。
张鹏有一名老客户去年3月开始出售一套160平米的房子,当时市场还未极速变差,有买家出价2000万元,“房产中介行业恶性竞争,其他中介打电话和客户说2000万元卖便宜了,让他再缓缓。”很快,买家就以1900多万元买了另一套同户型的房子。
去年6月,这名客户答应降价到1900万元,但看房的寥寥无几。去年10月到今年5月,张鹏亲眼看着这套房子从2000万元跌到1600万元。5月8日,有买家出价1600万元,这一次业主妥协了,表示只要付款快1600万元可以成交。张鹏赶紧反馈给买家,没想到买家却犹豫了,“对方觉得自己1600万元出高了,说要‘再等等’。”
“买卖双方都没盼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底,人们缺了希望。”
此时光景,与2021年3月之前相比,天壤之别。那时,人们焦虑的是看不到房价的“顶点”。
2021年楼市火热的时候,新世纪家园、蜂鸟社区房价一度涨到20万元/平米,而片区里的豪宅,如万城华府、万泉新新和万柳书院,报价超过30万元/平米。
如今回想起来,张鹏也觉得2021年房价涨得太夸张,很不合理。当时一名客户的经历,他记忆犹新。这名客户属意一套房子,边开车边打电话给张鹏同意业主1200万元的挂牌价,表示可以立刻签合同。张鹏马上和业主沟通,业主却改口要价1250万元。客户一口答应,对方再次反悔,“我现在卖1300万元。”
短短一个小时涨价100万元,客户第三次同意了。这套房子最终仍没成交,因为业主想“等等看”。“当年的业主跟现在的买家一样,前者看不到顶,后者看不到底。”
回望过去十多年,张鹏不曾遭遇过真正的楼市下行周期。2013年,二手房交易增加“满五唯一”增值税,购房成本提高,市场遇冷,但几个月后就恢复了;2017年,“317新政”出台,“认房又认贷”,大幅提高首付比例,市场冷淡一年便再次恢复;就在2018年,万柳一个月也能卖出七八十套房。
张鹏也承认楼市应该“挤挤泡沫”,让更多人买得起房,但国家也应该出台“托底”政策,不能让房价一直下跌,要往稳定的方向发展。
“中国人特性是买涨不买跌,跌也行,要有个底线。现在是无底线,人们就会很恐慌,手上有钱也不敢买房。这种势头,非常恐怖。”
收获时代红利的人,也要“下车”
“不能老想着卖800万元的事情,无论如何我还是挣的,只是少挣了100万元。”
5月12日上午10点,许钦跟第一个出价的买家坐下来谈判,下午2点左右,终于签下了买卖协议。以不到630万元的价格,出售了位于北京朝阳亦庄的一套94平米的三居室。
“五味杂陈”,他如此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在去年3月,小区同户型房子还能卖到800万元,等到今年3月他挂牌时,连650万元都卖不了。
不同于“高位接盘”的人,许钦2015年就买下了这套房,那时总价300万元左右。即使遭遇史无前例的楼市低迷期,这套房的售价也比买入时翻了一倍。赶上房价普涨的时代,尚能收获不少楼市红利。
“我不是纯粹的投资客,买来自住的,也从未出租。不能老想着卖800万元的事情,无论如何我还是挣的,只是少挣了100万元。”
今年40岁的“北漂”许钦,已经失业一年多。没有收入,靠积蓄生活,每月还有9000元的房贷,这是他卖房的主要原因。
2005年刚来北京时,许钦在一家地产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接着先后进了两家房企——万达和新城控股——渐渐升到了市场部小领导的职位。在房地产火热的年头里,他的月薪可达5万元,“全靠自己在北京买房,不管什么年代都不容易。”
然而,随着房地产市场大逆转,他的收入也开始下降。2022年下半年,月薪被打了7折;2023年1月公司裁员,他获得一笔赔偿款,“房企资金断链,销售大不如之前,约有70%的从业者都失业了。”
刚刚获得“裁员大礼包”(指赔偿款)时,他没有任何焦虑,也没想过卖房,毕竟那是他在北京的唯一住宅。去年上半年,工作10多年从未休息的他,开始在国内外四处旅游,去了30多个地方,住着平价酒店,带着相机走走拍拍,心情很好。
离职没多久,2023年2月,就有两三份工作找上门,那时他一心想旅游,没有理会。“我第一次拿赔偿款,没想那么快找工作,就推掉了。而且之前都在头部房企,当时想千亿资产以下或排名100以外的公司,都不会去。”
旅游几个月回来之后,变故再次发生。去年8月,家里老人生病,他开始在北京和老家之间奔走。在医院照顾老人的同时,偶尔回北京面试工作。到了去年10月、11月,他发现工作难找了。“之前那么多年工作一直很顺利,工资一直在涨,没有体会过什么起伏,没有被摔打过,一下落差很大。”
许钦面试过几份工作,都不合适。其中一份工作是一个商业地产项目,工资压得很低,当时他无法接受,尽管现在看来已经是正常薪资水平。另一份工作是内容策划,比较对口,但要求候选人身兼数职,除了文案策划,还要会平面设计、视频剪辑等,最后他连面试也没通过。
找不到房地产相关的工作,他想起自己是医学本科毕业,琢磨了一下,就开始找医疗大健康领域企业的市场部岗位,如策划或文案。本以为科班毕业,理应有机会,没想到投了一批公司后,只得到一个面试机会。
“那是个骗老人的保健品销售公司。我去面试了(带货)主播岗位,他们觉得我不懂销售话术。HR觉得我形象还不错,就推荐我去面试商务拓展岗位,但卖药要求为人圆滑、有江湖气,以前在大公司都是按部就班,没有这种能力。”人到中年,他才发现找份工作这么难,身边很多同行、朋友都失业了,有能力介绍工作的人也很少。
今年3月家里老人去世后,许钦觉得没必要再将自己困在北京这套房子里,应该为未来做出改变。
促使他卖房的原因,还有身边两个朋友的经历。两人分别在朝阳区双桥和通州区土桥有一套房子,但最近两个月他们的房子都断租了。尽管没有足够多的样本,许钦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宜继续持有这套房产。
在北京打拼20年,至今独身,许钦考虑离开北京。3月25日,他以700万元挂牌,希望在3个月内卖出房子,并决定低于600万元不卖。幸运的是,一个多月后,房子就顺利成交了。
尾声
“上车早”的人,和高位接盘的人相比,总是能更游刃有余地应对周期的轮转。
早在2014年,父母给了一笔首付,20岁的赵安安就在深圳南山区汇景豪苑,以接近400万元的总价买了一套170平米的大平层。
去年初,人在英国的赵安安,远程出售这套房子,初始挂牌价1200万元。去年下半年有人出价1000万元,她并未接受。今年4月,才以不到900万元的价格成交。
之所以决心卖房,是她认为国内房价会继续下跌。“以前我不怎么关注国内房地产,有点信心,今年仔细研究了一下之后,失去了信心。对于国内经济,未来5年我都没信心了。”不同于国内的中产阶级,她已经“润”到了欧洲,有了其他投资选择。
就在4月同期,赵安安在英国买下一套170平米的房子,花了500多万元,“英国的楼市正火爆。”
万柳的业主也在出走。张鹏说,出国业主大多为了孩子的教育,不想让孩子在国内“卷”、接受应试教育。他们不惜大幅降价,只为尽快出手国内房产。去年下半年,出国业主可能降价几十万元,今年可以直接降价20%。
卖房后,出国也是许钦人生下一程的选项之一。他已经想好,第一种方案是留在舒适区,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就买一套小房子,继续上班;第二种方案是将卖房款存一下定存或做一点理财,然后到成都等城市旅居,间或做点兼职,挣点生活费;第三种方案就是出国,他已经联系了新西兰持牌中介,准备去新西兰读个护理或康复医学专业硕士,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
为了申请新西兰护理专业硕士,他正在学雅思,“听说申请护士的硕士,雅思要考出‘4个7’,没有周旋的余地。”
“40岁屠鸭记,”他熟练运用年轻人的词汇,并在社交平台上发帖,“40岁失业,想留学重启人生,找搭子。”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总结一下:疫情期间疯涨得越厉害,现在跌得越惨;“刚需”亏掉多年收入,是最倒霉得一批人;只要2016年之前买房,现在仍然是赚的,只是浮盈少了一些。
总结一下:疫情期间疯涨得越厉害,现在跌得越惨;“刚需”亏掉多年收入,是最倒霉得一批人;只要2016年之前买房,现在仍然是赚的,只是浮盈少了一些。
房住不炒
樓市下行壓力大,租樓比買樓化算
案例蠻多的, 如果能有個列表, 或許會更清楚呈現.
案例蠻多的, 也蠻精彩的, 但可能本人是理工訓練背景, 如果有個案例列表(期待!)
625万是挂牌价吧,最后卖出520万,写错了
徐家是不是兩套房?先賣再買再賣
疑惑加一,和平街都房子究竟是625万卖出,还是520成交,事实错误太严重了哈。
所以徐馨瑶究竟是‘以625万元卖掉了朝阳区和平街的房子’還是以‘520万元成交’了和平街的房子??這裏有矛盾哦
感謝指出,係編輯失誤,文內已做修訂。625萬是掛牌價。
這篇文章,角度分析太過以個人市場主義,全文不談國家打擊樓市的政策令樓市斷崖式下滑,亦影響了民眾對樓市的信仰,原來是這麼脆弱,輕易可被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