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过去一年世界可曾平静?过去一年的银幕世界又特别精彩吗?电影总是大众的白日梦,如何解读过去一年的现实,真实,与梦境?第96届奥斯卡金像奖将于3月10日(东八区3月11日上午)在加州洛杉矶杜比剧院举行,也是借着这份世界关注的提名名单,盘点过去一年重要电影的时机。
我们为此邀请了香港、中国大陆、台湾、澳门、居英、法、美各地的十六位华语影评人,作为端传媒文化版的“驻场影评人”。首先是“聊『透』奥斯卡”部分,影评人们将从时下重要议题入手,解说过去一年银幕世界与奥斯卡入围热门作品,这类似一场纸上对谈,同一电影不同的观点呈现才最有趣。
此外在“赌局”部分,驻场影评人也对“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四大奖项投票,得出一个华语视界下的投票结果,比较我们的赌盘预测与奥斯卡赔率或会有饶有趣味的发现;同时,影评人们还在回顾过去一年电影的同时,为我们组合、推介不同情境下的最佳观影配方。
投票和颁奖前,先来“聊『透』奥斯卡”。我们选择的核心议题是:战争与时代、女性/性别、取消文化、技术vs我们,分为四篇文章刊出,每篇四位作者执笔。今日是第四篇,讨论在2023年不断翻新人类认知的AI及时时刻刻撼动我们的技术革命,执笔者是影评人疲惫娇娃小杨(纽约)、红眼(香港)、朗天(香港)、十二辰子(巴黎)。
Part A 当我们在对某一种技术感到焦虑的时候
影评人 /疲惫娇娃小杨
女性视角流行文化播客“疲惫娇娃”的主播之一,现居住纽约布鲁克林。与其说是影评人,不如说是非常杂食的内容摄入者。关注科技,身份议题,以及科技行业中的身份议题。
这个夏天,屏幕上的故事和现实中的技术发展形成了奇妙的互文。银幕上的《奥本海默》讲述了人类自以为掌握了科技的力量,却创造出了可能毁灭自己的工具的故事;2023年年初GPT4问世之后,整个夏天到处都有人在撰写“AI是(或者不是)人类的下一个奥本海默瞬间”的文章,甚至有人自比爱因斯坦写信建议建造原子弹、呼吁美国要比敌国抢先一步。虽然夸张的叙事背后有大量的商业因素推动,但看到ChatGPT浅灰色的对话框里吐出完整的剧本和流畅的代码后,我们很难不开始思考一些终极问题。
一直以来,人们总是认为创意工作是人的专属领域,机器无法取代;而随着生成式模型的问世冲击了这一点。模型创造文字和视觉内容的能力让好莱坞大公司垂涎欲滴,并引发了编剧和演员行业的剧烈反对。
这不是人类第一次面对技术带来的存在主义焦虑。另一部奥斯卡最佳电影候选《可怜的东西》设定在1887年,当时的人类也面对相似的自我审视:随着19世纪中期麻醉剂和抗菌技术的成熟,医学突然拥有了无限的可能性;科学怪人和弗兰肯斯坦的故事也随之流行起来,成为承载“人类到底是什么”这样的思考的媒介。当改造的主体成为女性,我们作为观众也能随着电影进行一个很有挑战性的、关于剥削和主体性的思维实验。
然而电影在处理人体改造的时候耍了一个小手段:Baxter父女的科技树在设定中比整个世界要高一层,改头换面(字面意义上)的外科技术并不是社会共有的。然而在现实中,科学发展是一种社群行为,有不同伦理观念的人会去出于不同的动机——无论是好奇还是经济利益——去实践同样的技术。如果bella这样的技术真的存在,那这个世界上不会只存在一个bella;多少丈夫会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像bella一样只有三岁小孩的智商、易于控制?富人是否会希望自己的佣人拥有动物的大脑、希望自己拥有年轻人的器官?技术总是会沿着现有的不平等,包括经济阶层、包括国境线流动,加剧现有的问题、创造新的问题、塑造新的社会现实。
艺术从来都是随着技术的发展而演变的,没有人能够逆转时间、把已经出壳的技术赛回鸡蛋里;生成模型一定会被融入我们未来看到的优秀作品中。
这样的流动已经开始了。一直以来,人们总是认为创意工作是人的专属领域,机器无法取代;而随着生成式模型的问世冲击了这一点。模型创造文字和视觉内容的能力让好莱坞大公司垂涎欲滴,并引发了编剧和演员行业的剧烈反对。在2023年的编剧工会(WGA)大罢工中,编剧工会采取了一些原则性的立场:“创意”本身只能够被人类所有;语言模型只能够成为生产工具之一,不能成为创意的所有者本身。艺术从来都是随着技术的发展而演变的,没有人能够逆转时间、把已经出壳的技术赛回鸡蛋里;生成模型一定会被融入我们未来看到的优秀作品中。是否使用模型、如何使用模型的决定能否留给创作者本人来做,还是会被管理者消减成本的决定裹挟?
科幻作家Ted Chiang在采访里说,当我们在对某一种技术感到焦虑的时候,我们所担心的往往是资本主义本身。当我们在奥本海默中讨论技术变成武器的时候,我们恐惧的是大国争霸叙事湮灭生命本身的价值;我们在花月杀手中讨论石油带来的财富的时候,我们恐惧的是整个系统根据种族、肤色、身份标签,将一部分人划分为非人;我们在讨论大模型迭代掉编剧和演员时候,我们恐惧的是资本主义体系下劳工的价值。
《奥本海默》电影中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镜头,是在撼动人心的原子弹测试之后,奥本海默将原子弹交付给军方的瞬间。炸弹被装在一个小小的木箱子里,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军用卡车背后;瘦小的奥本海默站在基地门口,有点无措的看着卡车沿着土路摇摇晃晃的开走。科技本身并不保证能够解决技术带来的问题;当技术离开技术人员的手心、进入现实世界之后,更艰难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Part B 人工智能的梦醒时分
影评人 /红眼
专栏作家,影评人。香港文艺杂志《艺文青》总编辑。写电影、电视剧、流行文化。写小说。
虽然说 AI 大行其道,从文字到影像等不同创作范畴都被入侵,最近还有名为“Sora”的影像运算模组,能依据简短的文字描述自行“创造”影像,或者 AI 电影已经山雨欲来,但看今年奥斯卡的入围片单,感觉又是另一回事。当下最具时代性的电影作品,几乎都跟科技保持距离,甚至越来越远,唯一跟 AI 扯上直接关系,是仅入围最佳视觉效果及音效两项“技术奖”的《AI 创世者》(The Creator)。可惜的是 AI 并没有创世,反而呈现出一个乏善可陈的缝合世界。
导演 Gareth Edwards 从过去的《哥斯拉》和《星战外传》拾级而上,到《AI 创世者》应该算得上是荷里活科幻特技领域的代表。无疑《AI 创世者》的电脑后制技术确实精湛,场景华丽浩瀚,视觉效果出众,败笔却是电影剧本一塌糊涂,只是将荷里活过去十多年票房大卖的科幻桥段及人机冲突背景拼贴在一起。后期制作涉及大量人工合成,这一点并不意外,但更值得商榷的是《AI 创世者》连剧本都让人有种 AI 自动生成的粗糙感,没创意及热情可言,如果不是用演算法整汇出卖座科幻商业片的套路,那就代表编剧(像 AI 工具一样)做着一些如此公式化的创作。
当我们在对某一种技术感到焦虑的时候,我们所担心的往往是资本主义本身。
《AI 创世者》既缺乏深度探索人类与仿生人共存的未来想像,徒具世界观而空洞无视野,而且角色行动前后矛盾,男主角爱上仿生人并且与繁殖人机后代,虽有大胆奇想,但于理不通,感觉就似 ChatGPT 随机堆砌一个看似有趣的剧情,演员的台词感觉断裂,就好像由他们去扮演 AI 如何演绎人类说话一样诡异。当然,《AI 创世者》还是相当符合当下某种“看科幻片,就是看视觉特技已经足够”的片面观影心态,如果纯粹看视觉特技就觉得值回票价,剧情和演员的机械式演出可以略过不谈。
《蜘蛛人:穿越新宇宙》(Spider-Man: Across the Spider-Verse)跟《AI 创世者》似乎是在某种意义上的相反,因为它是真正在华丽出色的视觉效果之上,能够继续创新、变革。作为这个动画系列的续作,《穿越新宇宙》比起上一集更见尖锐,在绘画风格多变,视觉元素丰富得有点眼花撩乱的同时,故事却精准地跨过了少年成长故事,把观众引渡到的反超级英雄、反霸权主义的核心主题。一个反叛、不服从命运的蜘蛛侠,试图对抗已经建立起威权体制、从守护者变成暴君的蜘蛛侠正义联盟,不但跳出了当下超级英雄电影泛滥的风气,甚至借用了观众对荷里活滥拍超级英雄大片的厌恶,电影里里外外的创作意念都令人惊叹,但偏偏在电影大获好评的同时,《穿越新宇宙》卷入压榨幕后制作团队的丑闻之中。两大制片人 Phil Lord 和 Christopher Miller 被指控在制作过程里严重剥削动画师,一边反覆重写剧本一边要求制作团队超时工作,待遇苛刻,导致团队内部相当不满。这与我们所憧憬(或恐惧)的 AI 技术取代人类有着残酷的落差,犹远虽近的 AI 假象背后,好的作品可能并不是建基于人工智能的发展水平,而是一群有血有肉,长期过劳付出的动画制作组。
犹远虽近的 AI 假象背后,好的作品可能并不是建基于人工智能的发展水平,而是一群有血有肉,长期过劳付出的动画制作组。
综观整届奥斯卡之中,我最喜欢的一部机械人题材,反而是意大利导演 Pablo Berger 的首部动画长片《再见机械人》(Robot Dreams)。电影与 AI 技术、仿生人危机这些宏大议题无关,反而回到我们对人工智能的想像原点 —— 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科幻作家 Philip K. Dick 逾半个世纪前的同名小说,启发了当初的《银翼杀手/2020》(Blade Runner),也成为了《再见机械人》的注脚:如果机械人会发梦,它们会梦见一个怎样的世界?机械人会有梦想吗?但人类社会残酷悲凉,梦醒以后,机械人开始懂得人情冷暖,学会珍惜与取舍。在我心目中,《再见机械人》才是今年唯一一部打动人心的 AI 作品。
Part C 令人窒息的后人类思考
影评人 /朗天
作家、编剧、影评人、文化策划、大学客席讲师,著有《后九七与香港电影》、《香港有我:主体性与香港电影》、《永远不能明白的经典电影》等三十部作品。
已记不清首先听(或看)谁说,人的定义,其实是与技术发展密不可分的。在古代,“圣人”以仁义道德区分人禽,“哲人”以符号使用或理性操作将人从其他动物当中超拔出来。他们显得如此“原始”,只不过因为在他们处身的社会里,还没有生物技术、大脑科学、遗传因子研究和相关的科技应用。
也许不是太多人确认,1812年前,根本还没有“科学家”(scientist)这个称谓,研究科学的学者自称自然哲学家。正是技术发展到特定水平,人们不得不面对冲击,扔下旧标准重新界定自己身份。今天,我们已逐渐习惯视爱情为安多酚和多巴胺的成果,用0与1的数码互动解释灵魂、思考碳生命之外的矽生命,以及借用梅亚苏(Quentin Meillassoux)的思辨唯物主义(speculative materialism)思考后人类(posthuman)处境。
是的,去年奥斯卡影片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获奖电影《奇异女侠玩救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里,其中一个平行宇宙想像,再没有人类,只有两块石头并置山头,却成为不少观众拍掌叫好无限认同的一幕。环顾今年提名竞逐奥斯卡主要奖项的十数部影片,延续这种尝试循技术发展“思考”人类/文明命运的创作方向,仍所在多有。
多年来抑制优生学、人工智能、入梦术的人类文明机制,大抵将渐渐被视为妨碍进步的阻力。移除它们之时,就是我们的末日,并以“后人类”之名得到歌颂和追求。
年度话题之作《奥本海默》(Oppenheimer)借回顾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半生,重提科学最终会为人类谋福祉抑或成灾劫的老掉牙问题。基斯杜化路兰放下不少前作喜爱搬弄的烧脑扭桥科幻设定游戏,重拾经营叙事策略的初心,把一代“伟大”科学家的暗黑面,与他如何从荣光下堕的史实铺述交织揭示,不能不说是有心之作。影片根据的传记《美利坚的普罗米修斯》(American Prometheus),以盗天火以益人类,结果几被永恒咒罚的天神跟主人公相比,容或夸张,然九成忠于原作的电影始终把暗藏的叩问扯出,以片末的连锁反应喟叹为反思钉上记号。我们认得出的话,可只会把其所指藏于心内?
与《奥本海默》的“含蓄”相比,同期上映而和它一起构成双璧现象的《芭比》(Barbie)就外露多了。假如《奥本海默》算是一部不像传记电影的传记电影,《芭比》就是一部比广告更像广告的非宣传电影;意识形态鲜明,导演姬达嘉域(Greta Gerwig) 彷佛是照着女性主义角色成长的公式和理论拍摄似的,甚至让观众见证一次男性夺权建立父权制度,女性同盟又如何反攻自救的过程。犹幸宣扬不流于说教,电影到最后显示出的自省向度,令影片的成绩不致令人尴尬。
有心的观众当然留意到,《芭比》的女主角到最后选择做人类,固然象征了男权建制中走出被物化之路的女性自主选择,但“不做娃娃”的意义也显突了人(包括女人)之为人的人性考量。“洋娃娃”是否“前人类”?“后人类”弄不好会否成为一种后退,没有真的向前走,反而倒退为“前人类”的状况?看完《芭比》我竟然产生了类似的思考。
由是,阅读《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大抵就可正面回应这重思辨了。全无意外地,影片的疯狂科学家(威亷达福的角色),只要披上“也是受害者”的外衣,他的人体实验到最后也显得可爱起来。大部分的观众都全面认同他和女主角(爱玛史东饰演的角色)的所作所为。后者更由于植上了婴儿脑,母女合一,其成长(特别是在男权性剥削下)便宛如突破万恶父权的革命结晶。坏人(以暴虐变态的军人丈夫代表)被降伏、改造,好人集合起来,与怪异的实验动物(狗头鸡身、人头羊脑)“以后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场波希(Bosch)的《人间乐园》(The Garden of Earthly Delights)噩梦,但我们不以为忤,甚至乐于达成。多年来抑制优生学、人工智能、入梦术的人类文明机制,大抵将渐渐被视为妨碍进步的阻力。移除它们之时,就是我们的末日,并以“后人类”之名得到歌颂和追求。
Part D 数字编码的梦境
影评人 /十二辰子
坐标巴黎,欧洲电影产业在职,企图让写影评成为终生副业。
从菲利普·K·迪克1968年的经典科幻小说到2001年斯皮尔伯格执导的《人工智能》,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构想始终带有对自身生活的投射,成为我们现实生活中伦理、哲思、道德的镜像思考。而如今,随着真实世界中AI技术的飞速发展,那些一度只能出现在文学和电影中被人类遥远窥见的情景,已经越来越多的渗入我们的日常生活。
随着AI技术在现实世界中的快速发展,为何我们在电影叙事中对这一主题的探索似乎总在停滞不前?是否我们对AI的想象已被固有的叙事模式所限制,或者是我们还未能充分利用电影这一媒介来探索与AI相关的更复杂、更富挑战性的议题?
自2022年OpenAI像改变世界般的将ChatGPT植入我们的生活后,整个2023年,创作者们一直在适应这个发展速度远超我们预期的新现实,而电影从业者是其中的一分子。通过观察2024年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的入围名单,我们或许能够窥见技术是如何在辅助和提升视觉表达方面发挥作用的。然而,那些以AI为中心主题的影片也同时在不断提醒我们,我们仍然需要对人机之间的伦理问题与社会责任保持警惕。面对职业被AI替代的不安,这种深层的危机感正逐渐侵蚀着创作者及其创作中的世界。
实际上,这种担忧不仅来自于实际的生存空间被压榨,更体现在真正的被替代感的可能性上。AI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影视作品中常见的主题。在今年的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入围名单中,《AI创世者》和《碟中谍7》均将人工智能作为其叙事的核心元素。然而,它们对AI的处理方式与之前的AI主题作品相比,并没有显示出太大的创新或差异。在《AI创世者》中,AI的描绘聚焦于探索人类与人工智能在未来可能的共存形式。其中仿生人被描绘成几乎全知全能的存在,但实际行动上却都在辅助人类,在剧情中扮演了类似工具人的角色。而《碟中谍7》中的AI是各方争夺的重要资源,只是充当推动剧情发展的动力。尽管科技不断进步,这两部影片在探讨人机关系方面并未提供更深入的见解或挑战现有的叙事范式。
这种情况引发了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随着AI技术在现实世界中的快速发展,为何我们在电影叙事中对这一主题的探索似乎总在停滞不前?是否我们对AI的想象已被固有的叙事模式所限制,或者是我们还未能充分利用电影这一媒介来探索与AI相关的更复杂、更富挑战性的议题?并且,始终有人类乐观认为AI并不能取代人类在创造性工作上的能力。但进一步思考,我们所引以为傲的人类独有的创造性,(如同人类总认为自己独有的移情能力),究竟指向了什么?有人曾说:人类无法创造他未曾见过的事物。如果人类的所谓“最高创造性”不过是已知事物的重新组合,那么这种创造性真的超越了想象的界限吗?考虑到AI生成内容是遵循人类自然语言逻辑的,它如何能够创造出它自身无法想象的事物呢?这种关于AI是否能够展现真正自主创造性的讨论和担忧或许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又或许,这是因为在人工智能迅猛发展的当下,那些真正意义上的跨越性进步尚未到来。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共存关系也仍旧只是停留在理论和想象的层面。这也解释了为何人类难以进一步想象出更为遥远的未来景象,并且为何我们对于这种未知的未来世界始终抱有恐惧。
如同掀起讨论度却没有实质上进展的人工智能,我们在今年的片单上也同样未能看到一种技术层面真正的提升。尤其处理历史片上,雷利斯科特的《拿破仑》、斯科塞斯的《花月杀手》,也包括诺兰的《奥本海默》都呈现出一种较为刻板的、教科书式的视觉效果。当然三部影片都以真实历史为基础在此之上进行演绎,坚持实拍镜头甚至胶片摄影无可厚非。《拿破仑》的导演斯科特更是强调自己觉得不会使用CGI和AI技术,以便不让观众觉得一切是假的。这部影片和《花月杀手》都试图在真实感上下功夫——尤其是前者还原18世纪的烛光戏和后者在原住民土地上拍摄火光景观的理念,都令人联想起库布里克在1975年拍摄《巴里·林登》时就尝试过的夜戏拍摄。当然,《花月杀手》在对欧塞奇文化上显得更有“人文关怀”,为了在视觉层面上区别开,所有欧赛奇人单独在场的场景都使用35mm胶片拍摄。他们借希望于胶片的粗粒感能将原住民的自然与原始的特性以及他们人与土地的联结展现开来。
人類無法創造他未曾見過的事物。如果人類的所謂「最高創造性」不過是已知事物的重新組合,那麼這種創造性真的超越了想象的界限嗎?考慮到AI生成內容是遵循人類自然語言邏輯的,它如何能夠創造出它自身無法想象的事物呢?這種關於AI是否能夠展現真正自主創造性的討論和擔憂或許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
除了上述几部作品在摄影上的努力,整个片单里还是有一部能够让人在视觉上眼前一亮作品《蜘蛛侠:纵横宇宙》。作为《平行宇宙》的续集,这部打磨多年的动画作品很好的延续了之前的风格,完成度依旧能让人大呼过瘾。动画用不同风格展现不同宇宙,利用帧数的改变诠释不同角色、用动态画面还原漫画之感,将楼宇建模错位摆放来使得视觉上达到最佳效果等等一系列的构思,都彰显了创作团队在视听语言构思上的创新与才华。虽然拿一部动画来与这几部历史戏比显得不太公平,但这样一部作品或许能在将来反过来让实拍电影拿去学习和借鉴。
謝謝 十二辰子 ,寫得很好。
《再见机械人》(陆译《机器人之梦》)的导演Pablo Berger是西班牙人,不是意大利人,而且这个电影提出的人和机器之间的相处模式的问题才应该要好好重视,可惜都没看到什么讨论
辰子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