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日本文学巨匠大江健三郎(1935-2023)于3月3日逝世,端传媒文化组曾邀请旅日学者、翻译家田原撰文讲述大江健三郎的文学世界对我们时代的影响;也请香港影评人朗天剖析大江文学与电影之关系;今有台湾作家高翊峰深剖大江文学世界三味,及大江对他作为一名台湾作家在写作中的启迪。
高翊峰,台湾小说家,法律系毕业。 曾从事调酒师、舞者、编剧、电视及电台主持人、《GQ》等时尚杂志中文版总编或总监、大学客座副教授。著有长篇小说《幻舱》、《泡沫战争》、《2069》等多种。曾任法兰克福书展台湾馆驻馆作家。
在阅读诸多大江小说时,我特别感受到作为台湾人面对美中日台四国地缘政治中——饲养的边缘——这个为难的处境。
1
小说家大江健三郎于台湾东贩出版的〈死者的傲气〉与〈饲养〉,是我人生最初研读的短篇小说。
记忆所及,一九九八那年,我在部队里刚完成第一个短篇发表,并不知小说为何。耽溺著写的困顿与焦虑,购入《卡夫卡短篇杰作选》、《蜕变》,以及卡缪《异乡人》和萨特《呕吐》等。法律系毕业的我,面对虚构意识,青涩懵懂也无知,单纯只因篇幅较短,便先选择阅读大江先生。
读过那两个大江先生早年的短篇后,我无比讶异也惊喜于——写小说,可以让尸体开口说话。浸泡于福马林液的死者,也可拥有与活者辩证战争与生命的尊严。如此风赐的自由感,在过去研读的律典条文中,我未曾触及。大江健三郎的小说启蒙我的虚构意识;我具有小说意图的叙事,也由此拔足奔驰,开启了第一个十年的短篇练习。
其后,继续陷溺于《性的人间》,直到阅读了李永炽先生翻译的长篇小说《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与《个人的体验》,进一步知悉大江光,知悉这位诞生后因脑部瘤病、术后成为缺陷者的儿子,以及大江先生在长子光诞生后——得先是父亲,才能成为小说家——的内化砖石,我意识到,这些连结直抵我的原生家庭。像似不可言说的神秘,大江健三郎开始回走于我的未来时光,并深深拉扯小说家与其小说之间的脐带。
直接烙印指纹于我写者之身的日本小说家,只有大江健三郎——特别是小说家一生悬命的续写意志,以及借由写作小说直视世界现实意义的姿态。
在缓慢散读日本文学的日子,轻触川端康成、谷崎润一郎、太宰治、三岛由纪夫、远藤周作、村上春树等,我都看见海洋的粼粼波光。而依病的天赋鬼才芥川龙之介,更是推逼我反复再探短篇小说的现代性。然而,直接烙印指纹于我写者之身的日本小说家,只有大江健三郎——特别是小说家一生悬命的续写意志,以及借由写作小说直视世界现实意义的姿态。
2
作为日本战后代表作家,战争一直没有远离那座四国森林里的谷间之村。大江先生反复重涉的小说境外,除了战后的日本国族处境,还有由核(Nuclear)转化生成的武器与能源争议。大江健三郎此生是与核武对立的。即使身处核能时代,他也具有抗拒时代的反核立场。日前,在研读核能与电厂相关资料时,在一部讨论日本三一一福岛核灾事件的回顾新闻与纪录片中,看见迈入老年的大江健三郎,依旧站立运动游行的讲台上,凛然批判这只能源巨兽。他已然颓驼的身影,令我想起一九九四年由公共媒体日本放送协会NHK制播的纪录片《父子共鸣》(响きあう父と子)。那年大江先生获颁诺贝尔文学奖,作曲家大江光,活入三十一岁。两人,分别行走于文学和音乐之路,彼此却有高于信仰感召的依存感。
这部纪录片中,能看见两人与家人的静静的生活。有一段令我动容——父与子,走入建筑师丹下健三设计的广岛和平纪念资料馆。大江先生总是搀扶著光行走。当大江光感受到战争核爆的恐怖而却步时,大江先生则在侧旁鼓舞,牵引光,继续往前,面对与正视广岛原爆当下无可承受的生命悲歌。父亲总是期待自己能走在儿子身后一步的位置吧。这一步之遥,恰巧是两个独立而完整的世界距离。于是,当大江光进入演奏厅、走上舞台接受聆听者掌声,父亲大江先生总在光身后一步之距,静静提著纸袋陪行,静静凝视打领带穿西装的残疾儿子,一同聆听光的语言。
父亲总是期待自己能走在儿子身后一步的位置吧。这一步之遥,恰巧是两个独立而完整的世界距离。
3
大江先生曾经在随笔谈及大江光的音乐,整体的核心是以“悲”向外流溢。如此窥视“光之悲”,引动我在过去的日常手杂本,纪录一个自问:
透过大江光,大江健三郎持续在寻找什么?
一位获有桂冠的父亲,想向生而缺残的儿子,探求什么?私以为,这项答复,干净明确地落入由妻子大江由佳理绘制插画出版的大江随笔集《康复的家庭》与《宽松的纽带》。大江健三郎书写早年山村岁月与原生家人们的文集《为什么孩子要上学》,也触及大江光因不可康复的脑疾而成为“完整儿子”的座标。收录于《康复的家庭》中的一则随笔〈声音的表情〉,文内足以发现大江光反馈给大江健三郎的残疾者的尊严。
接续,我想试著论及“尊严”——dignité,有译文另译为“威严”。但我以为“尊严”更贴近大江先生,所以改动。尊严,这一词汇,落根于大江健三郎的意念深井,也涉及了小说家此生重要内核的复写。特别是在《世界》杂志连载的《广岛札记》(1964)与《冲绳札记》(1969),这两本触及“暧昧的日本”的长篇随笔。
《广岛札记》连载前一年,脑部瘤变的儿子光诞生,术后可能成为植物人,也可能只拥有短暂生命。在这层忧虑中,初为父亲的大江健三郎将儿子写于水灯笼,流放于广岛原爆点旁的元安川,宛若预知死亡的祭魂。如生似死的思泉,大江健三郎另于〈广岛的人类尊严〉写到一位经历战争的日本孤老,以切腹方式反对复核。获救之后,这位孤老羞愧表达:如此活著,真的是丢脸了。同文中,大江先生提及少时在四国山村,看过一部电影。故事中,一名被俘虏的士兵怕被拷问而向敌人供出军情,直接选择了自杀。少年大江为这士兵的决定动容,但又因父亲当时的说法——就算士兵泄密了,最终也是会被处死——怀有如魇的心病。
死之尊严——这是大江先生给予我这一生的小说课题。
这世界上,真有值得以生命捍卫的大事?
这句自少年时期便深植大江健三郎底层意识之问,涉及尊严的思辨,涉及最根本的严肃哲学议论:自身之死与他人的死,是否真有尊严差异?如此问答即是恒存的悖论。之于我,活下来的广岛孤老因反核反战失败的羞愧之心,是大江先生念及的生之尊严。在不愿忘却的亡灵者面前,我开始探究死,与家人论及我未来的安乐死选择,以及法理未竟的缺憾。死之尊严——这是大江先生给予我这一生的小说课题。
4
在参与一九六三年的禁止原子弹氢弹世界会议之后,大江健三郎多次往返广岛,触及原爆后遗留的孤老。辐射在未见处游离,恒者时间线型续走,抵达一九六九年。大江光已熬渡玻璃保温箱,未死,延续童子之命,虽语言匮乏,也成长为六岁孩童。面对光之生,大江健三郎前往难能面对的冲绳回归议题,正视二战末期在渡嘉敷岛上由军方造成日本冲绳平民集体自杀的死。随后完成的《冲绳札记》,不在“本土”凝视广岛之悲,反是在“日本属于冲绳”这去中心化的边缘视角,大江健三郎反省了——“日本人是什么?能不能成为不是这样的日本人的日本人?”
大江先生记忆中的山村少年,在足岁被征召从军之前,天皇就先玉音投降,结束了二次大战。自己是勇敢选择自杀的受俘士兵,抑或酷刑下泄密后依旧被处死的士兵?战后,山村少年没有参战,没有面临士兵牺牲前的自决选择,但大江健三郎书写一辈子,以回应那位活存于四国森林的日本少年。回应返复的,不单只有少年。在《个人的体验》之后,大江光这位畸零之子成为大江健三郎丈量世界的座标。畸者如光,世界皆有。亲生长子成为大江视野里的边缘,他也将自己放置光的边缘,重新审视日本中心,发现了暧昧的日本的异者我。
大江健三郎私语的日本精神,不是日人和魂,而是从世界生死,回看日本自身死生。如此涉及日人和魂的小说刺探,近于信仰精神,也能在长篇《空翻》中透过宗教的意图,连接核武可能招致的末日图景,看见大江健三郎作为一位人道主义的行动家,直面日本而给予自身的反省。如此一生反省“日本人为何”的小说家是罕见的珍珠。阅读大江先生的文与人,我时常提醒自己,在还能持续书写此生的同时,反省的单位,也是一生。
畸者如光,世界皆有。亲生长子成为大江视野里的边缘,他也将自己放置光的边缘,重新审视日本中心,发现了暧昧的日本的异者我。
大江健三郎曾深深触动我去思索,台湾人为何?在他的小说里,我读到山村、少年、杀狗、反抗象征集权的成人世界制度⋯⋯自我析论,大江小说影响我的《泡沫战争》,应远大于威廉.高汀的《苍蝇王》。另语,大江早年深思——日本青年反对美日安保斗争运动与反对产官学全共斗的政治姿态,是同时对天皇旧制与军权强国投出的反省直球。在阅读诸多大江小说时,我特别感受到作为台湾人面对美中日台四国地缘政治中——饲养的边缘——这个为难的处境。过去,除了性的欲望、爱的歧路、严肃以对的死,我选择持续以小说寓言对峙现实的政治。我们的岛,是无法轻放政治的岛。我们的国,是身分未明的岛。所以鬼岛,所以岛国,是未竟国之岛国,是被世界搁置于境外的孤岛之国。如此暧昧的,也同属于岛国日本。这亦是《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中象征基层庶民运动的挫败与伤,从四国森林传递予我的小说讯息。
内省反观,我也愿作为一位以写审思政治的流放者,落立局外人的视角,以小说叙事批判。回顾过去的写与读,我也内向诘问:
透过大江健三郎的不同文体叙事,我持续在寻找什么?
此时此刻,重要的是借由文学论述刺探写就小说的形式可能,以及评述小说理论的抒情再写。这两者,应是迥然有异的文字尝试。此外,因阅读大江先生的随笔,触及巴赫金与爱德华.萨伊德等评论家的著作。我资质驽钝,经常未能尽读理论,生成属于私我自语的论述。然而大江先生诚挚且深刻的知性絮语,确实为我论写小说与文体读述,推开叩问之窗。特别是思索——“暧昧,以及后生的晦涩与艰深,之于小说的时代意义。”独处之刻,我迄今笃信,企图纯粹的小说必然生有不易解读之体。这个溶于我身的执念,最初也源自于大江健三郎。
大江光存在而生的个体群体、常人与畸者的共体处境、日本军国意识的战后道德罪罚问题,以及庞杂读取他文本织入叙事的方法脉络,让大江健三郎的小说树,藏存晦涩与艰深的输液系统。
5
前头论及,在日本文类广义的私小说领域——不论是最初由文学评论家坪内逍遥于《小说神随》(1885)提出的私小说(I Novel),或者小林秀雄拿捏定义的《私小说论》(1935)——在战后日本小说家中,少有人能与大江先生比肩。若再由此渗入,大江光存在而生的个体群体、常人与畸者的共体处境、日本军国意识的战后道德罪罚问题,以及庞杂读取他文本织入叙事的方法脉络,让大江健三郎的小说树,藏存晦涩与艰深的输液系统。我以此深信,大江健三郎是以非典的私体小说,或该描述为,僭越常典与挪借他典而为新典的私验小说,挪借自身经验而成就小说风格的翘楚。
早年读写,时常感知大江式私小说中作者与文之间的强烈互涉。每回多跨一步钻研,便会触及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的论述:“人类是一种将自己置于自身所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这个编织互涉,在我的小说写作时光,绵延很长一段动能,推著我臆想一个词汇:作者人本。接下来,我试著借由大江先生的短篇集,触及前述的私、体、验,靠近异于小说文本的作者。
1980年到1984年间,之于我,大江健三郎有一段宛如奇妙工作的短篇时期。这期间,出版的《听“雨树”的女人们》(1982),由五个短篇合集。其中以音乐家T先生(现实指涉日本作曲家武满彻)的创作乐曲《雨树》,“借由聆听而写成”教授我的雨树小说。各篇中多次提及英国诗人小说家麦尔康.劳理(Malcolm Lowry)于一九四七年出版的小说《在火山的山脚下》(Under the Volcano),引文呼应小说主述者教授我创作雨树故事的隐喻。其中的〈头脑好的雨树〉、〈听雨树的女人们〉、〈倒立的雨树〉,以揭露前篇的文本后设形式,展开故事也呼应乐曲《雨树》,完成只存于虚构界内的系列小说。这是从重奏形式的音乐结构,“一部一部”叩问虚构的如何存在的解构。另一短篇集《觉醒吧,新人啊!》(1983),故事主述者我,则在七个连贯短篇中,不断经验著英国浪漫诗人画家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的诗歌图像阅读同时,与脑部残疾的儿子义么,虚构著日常的正常进行。这些阅读,像似是在一个有雨有光的清晨,以为新生苏醒了,一阖眼又掉入雨树的树洞。关于此,大江先生在长访谈《大江健三郎作家自语》(远流版)里有坚实与深刻的暮晨钟声。
八〇年代前期,大江先生这些篇幅较短的小说集,并不强调传统自然写实主义的故事完整性,叙事经常立地启动,也戞然止步。但全本合集,藏著另一种完整的全景意图——我早期练写习作时,便是由大江先生这个意念,衍生出“以共鸣余波续行故事”的想法。这也是我过往多部短篇集的出版基点。
我以此深信,大江健三郎是以非典的私体小说,或该描述为,僭越常典与挪借他典而为新典的私验小说,挪借自身经验而成就小说风格的翘楚。
我曾自问,为何没有仿效大江先生成为父亲之后开启的小说写作方法?
我无法回复自己。真实漫长,有如泥沼。在写作小说头几年,我明确认知到:我是一个家的逃离者。逃离了原生家庭之后,又组织了一个不确定一生能否逃离的“私の家”。随著年岁渐长,才能发现,我的逃离只是一生时光的背向逆跳。当逃离如疮痍的雨伞,当记忆开始自动书写构筑未来,或许能获有如大江先生的勇气,转身面对我已无处逆跳的私语小说。
这次以文试论、也是悼念我景仰的大江健三郎,重拾了散落于家中书架各处的大江之书。繁体与简体,小说、随笔、访谈、对话、采访,以及书写大江先生的文论,已收藏了三十余本书册。其中不乏重复之书,但因译者不同,便重复购买。比如,由林水福先生翻译的〈死者的招待〉与〈饲育〉。重读与对比之后,发现不同译者的转译诠释,仍带给我微妙与撼动的小说新义。这数日以来,我一边聆听作曲家大江光的乐曲《Music of Hikari Oe 1~2》,静静悼念私语的哀伤,慢慢将书册翻读,对“作者”(Author)一词然生另一种想像。
私,以为作者已死,但大江先生做为私的作者,在私小说里留体藏验。私,是引用了与大江健三郎这个人有关的所有“意义之网”,转出己身的一切,内化为小说符号。
大江健三郎是一位真实的作者。他以一生的写,交织现实与虚构,并以所知所指的人,介入小说,创造角色而令其存活于镜面外的真实世界。如,大江健三郎的内兄与挚友导演伊丹十三,便以吾良之身,活于小说。常读大江健三郎小说的读者,必然不陌生他的长子大江光、妻子大江由佳里、法国文学评论家渡边一夫、作曲音乐家武满彻等人,经常在叙事陌生化的过程,与各种异化而成大江健三郎扮演者,颠倒固定于大江式私小说——如此私体私验将戏仿的心境描绘自然淌流而成的小说。
为此小说“作者”,我寻出牛津大学出版的《文学评论术语》,阅读〈作者〉篇章,重新测量大江先生与“作者”的可能诠释。我的语文能力不足,但誊写译文,也试著表述:
author源自中世纪的auctor。这词源自四个词语,如下:
- agere:行动或呈现——以此词语意义对应,小说。
- auieo:捆扎——用以思索,暧昧的日本。
- augere:生长——大于大江先生此生时间长度的,大江光。
以上三个词语,是拉丁语中的动词。而最后一个词语,是来自希腊语中的名词:
4. autentim:权威——透过确立的语言重返小说,再制,私。
私,以为作者已死,但大江先生做为私的作者,在私小说里留体藏验。私,是引用了与大江健三郎这个人有关的所有“意义之网”,转出己身的一切,内化为小说符号。这是研读大江健三郎私小说中文本互涉时,深植我心底的罗兰.巴特“文本就是引用的编织”的理论实践。此外,在大江式私小说世界,书写小说与文学理论并行。爱德华.萨伊德因共鸣而写的“晚期风格”,大江健三郎实践在长江古义人系列的晚期长篇。在联经出版的《读书人:读书讲义》中收录的“〈论晚期风格〉之思想——全面阅读萨伊德”,可以阅读大江健三郎的回复与致意。这是“写的互涉”,另也可以进一步从《小说的方法》(1978)与《如何造就小说家如我》(1998)这两本出版时隔二十年的文论,看见作为文述评论家的大江健三郎,以及他鸟瞰自己小说的锐利鹰眼。
6
我真心钦羡大江先生的读写生活——即便那是困难无比的凿井工作,也是恒持作业五十年以上的日与夜。直到写的今日,我依旧对大江健三郎离世的消息没有真切的现实感。或许,是再次不愿接受吧。作者,若必然已逝,那么最初的〈死者的傲气〉与〈饲养〉一书,确实成为我的遗物。一份遗留给我此生最初的、具有小说重质的礼物。我藏于心的某处,不时重读,在生命不同阶段,将不同感悟,复写于自身的小说。或许也念想,或有一日,也能将少许点滴意义,留给拥有此书、同样读写一生的写者——这样的作者,必然于亲肤上撒落全身无数细致的胎印珍珠吧。
然而,行走于写的歧路,写者常遗失钥匙,迷途于迷宫。我亦是这样一位作者。每当是否继续以写渡河的质疑降落,抑或陷溺墨西哥小说家胡安・鲁佛(Juan Rulfo)的废而不写之谜。迷路的我,常会任意抽出大江健三郎的某本书。在昏暗的书房灯落处,在翻译腔的私小说叙事里,缓缓提醒我自己,静读与书写此生的初衷。
大江健三郎是这个时代小说家良知的作家导师。为此,我是一位幸运的读者。一直记得,大江健三郎在接受《巴黎评论》长访谈时,曾提及:“我并没有想要为大量读者写作,但是我想和人们接触。”在新冠肺炎三年蜗居过去、接续迎来后脸书与ChatGPT的时代,这段话,是大江先生逝世之后,我可以通知自己收纳余生的一句。
写于台湾,台北盆地南方的邻山公寓
2023.03.23
现标题为编辑所拟,原标题为《暧昧的大江的我 ——纪念我景仰的小说家大江健三郎》
很好。
兩岸三地三篇悼文各有千秋,合起來讀也很完整。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