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香港第五波疫情死亡率高居全球前列,公立医院急症室及内科病房“沦陷”,揭示出医疗系统潜伏多年的隐患。端传媒梳理香港医疗多年的发展,并访问死者家属、前线医护、公共卫生学者及医院管理层等,一连两日刊出两篇“香港医疗崩溃”文章,探讨疫下香港医疗的“病因”。读者可[按此连结][1]阅读下篇文章。
香港于去年年底起,爆发以变种病毒Omicron引起的第五波疫情,至农历年假后,形势急转直下,彻底失控。截至4月19日,已有8963人离世,死亡率达0.76%;离世者中,超过九成是65岁以上长者。
疫情乱局当中,有病人要在急症室苦候数天,甚至有病人未获治疗已离世;医护人员不吃不休地工作,病房内1名护士要照顾10名病人;伊利沙伯医院急症室顾问医生何晓辉,在员工座谈会上说起急症室超负荷时,更当众洒泪,“我们的同事,这个月,挨得很辛苦……”中文大学医院的行政总裁、曾任医院管理局新界东联网总监多年的冯康,早前便在报章撰文,承认医疗系统已经“沦陷”,并呼吁反思医疗制度,以及疫情的应变政策。
第五波疫情揭示的,除了公立医院的承载力,还有私营医疗系统,在应对疫情时扮演的角色;以及香港市民依靠公立医院急症室,才能接触到医疗服务的状况。一波疫情,把医疗系统的根本问题,借着逾8000名死者,尽数呈现在港人眼前。
公营医护连年流失,医管局成众矢之的
小潮(化名)3月初陪同抱恙七旬父亲求医,当时正值疫情高峰,她起初先与父亲前往私家医院,遍寻数间医院都被告知没有床位,只好转赴公立医院急症室求医。她回忆当时的公立医院急症室,仍犹有余悸,“不断有救护车进来,每个车上推出来的人(脸)都白了”。她的父亲见过医生后,获告知要轮候3至5日才能上隔离病房,被安排在急症室观察区等候上病房。
小潮看见观察区内有人直往地板上呕吐,有坐轮椅的婆婆高呼要去洗手间,医护则进进出出忙过不停,谁都没空闲多看他们一眼。床与床之间甚至容不下一个人站立,她和哥哥唯有站在房间一个角落,远远留意着父亲状况。
小潮说,观察区内间中有人鼓噪,护士说,不要催促,催促也没有用。“大家都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但就是要等。”后来父亲被验出染疫,入住隔离病房后,小潮近乎与他失去联络,“是完全不知道爸爸在病房的情况。”后来再收到父亲的消息,已是被告知病情转差,要通过视讯见最后一面。
由不适、求医、发病到离世,前后不过短短两天。小潮除了奔波以外,更多的是无力无助,“自己也会觉得很矛盾,一方面知道医护真的很忙碌,但同时间,作为病人家属真的会很无助。”小潮甚至说,考虑到自己的家人和孩子,会认真思考离开香港——因为对医疗系统已失去信心。
根据美国护士联合会(National Nurses United)建议,内科病房的护士对病人比率(Nurse-to-patient ratio)为1︰4,不少欧美先进国家则尽量保持1:5或是1:6;而香港的护士人手比例,则远远未能与国际水平接轨。在公立医院工作10年的Jason说,第五波疫情的高峰期间,他工作的病房,可以有接近40个病人,但只有3个护士。“最差的日子,可能只有3个姑娘(护士),加一个姐姐(病人服务助理),整个更份(班表),只有4个人上班……5时半喂餐,到8时还未喂完。”
“每一天上班都不知怎样好,上班期间也会哭,为甚么会这样?”Jason不讳言,这段时间,是他入职以来最难挨的日子。
香港的公立医院,自1991年开始,全部由医院管理局统一管理。公立医院沦陷,也可以说是医管局沦陷。而医管局人手、病床不足,亦非一朝之事。在每年的冬季流感高峰期,多间公立医院的病床占用率,均长期超过100%——而医学界,甚至医管局都曾经解释,本身病床需要流转,其实八成、甚至七成的使用率,已经等同用尽。
病床承载力以外,专科门诊的轮候时间,亦长期为人诟病。医管局分成7个医院联网,港岛占2个、九龙占3个、新界占2个;据医管局网站所载,截至2021年,以中位数推算,轮候时间最长的是九龙中医院联网的眼科门诊,轮候期为133星期,即逾2.5年。除儿科的轮候时间较短,各联网大部分的专科门诊,轮候时间中位数都超过50星期,接近1年。
香港社会长年以来对医管局批评声不绝。2013年,时任立法会医学界议员梁家骝曾提出“解散医院管理局”的议案,当时梁家骝指,轮候时间长和人手不足,并非因为总体资源不足,而是医管局内部资源分配不均,架构臃肿。他又指责医管局的联网制度,令不同联网、医院为抢夺拨款,宁愿做得更“差”,以解释自己需要更多资源。
时任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高永文在总结发言时,则重申医管局的确令香港医疗质素大幅提升,但同时补充,指依靠香港的低税率,政府的投入难以长远维持公立医院体系。
虽然批评议案最后被大比数否决,但其实梁家骝在其议案措辞上,已申明“特意选用解散为题”,是“想看看各位同事(立法会议员)有没有一些好的计谋或策略,可以纠正医管局的结构缺憾。”而观乎一众议员的发言,虽然大部分均反对解散医管局,但同时亦对医管局的运作提出各种批评,亦反映了社会上对公营医疗系统的部分不满声音。
自梁家骝提出议案后,已过9年。而轮候时间、人手流失等问题仍深深困扰医管局。近年公营医院的人手流失情况愈见严重,不少医护意兴阑珊,转投私营市场。医管局大会于去年12月16日,通过要把挽留人手视为最重要的方针之一。其中一项措施,是向员工提供低息置业贷款。当时医管局主席范鸿龄便提到,医生及护士的流失率,分别为6.2%及7.7%,较数个月前的数字再急升。公共医疗医生协会会长凌霄志当时受访,指令医护灰心的是工作量及工作环境,若不解决这些“核心问题”,估计措施成效不大。
私营医院仁安医院的急症科顾问医生何健基,便曾于玛嘉烈医院工作10年。他提到在公立医院工作的医护,不少都挨至“五劳七伤”,这也是他离开的主因,“我当时都开始胃部有点不适。”
在公立医院已工作10年的护士Jason也说,他同期的朋友,不是移了民,便是转投私营。又以Covid-19疫情期间加开病房为例,他指高层毫不理解前线运作,疫情高峰期间,传媒报导医院的露天范围也放满病床,Jason说,高层随即要求把所有病床都收回医院内,“不是一句(收入医院)便可以……你的配套呢?你的人手呢?”、“每说到人手,院长就说‘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尽做(尽量做)吧,尽做吧。’甚么叫尽做?”
更令Jason不满的,是面对人手不足,部分管理层只是不停要求员工“卖假(期)”——简单而言,在医管局“特别酬金计划”下,员工于例假或年假工作的时薪会比平常为高;透过提供较高的“卖假”薪金,要求员工放弃休假持续上班。但Jason再三强调“同事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钱并非万能。他不忿有些管理层会对不愿意“卖假”的同事冷言冷语,“有些上司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说话:你现在放大假(放年假)也没事做,为甚么不肯卖?”
“在一个医疗机构内,我们说护理,说同理心,为甚么你可以对自己同事,如此欠缺同理心?我们其实,经常都不是做‘一更’(编按:香港公立医院的护士,每一更的工作时间约为8小时45分钟),我自己很多时也会超时,下一更人手不足,就加钟……我也要休息,我不是铁打的”、“当我的同事可以放假,放大假,为甚么可以说这些,如此没人性的说话?”
Jason重申,自己销假回医院帮忙“不是为了这个机构”,“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同事,我才不会理会你”、“我在你的机构工作,都不知道在做甚么,都不是能够帮助别人的。经常说保持初心,我现在进来(上班),找不到初心是甚么。”
前港岛东联网总监陆志聪说,同意人手和配套问题必须解决,“同事做不做到一个医护人员内心想做的事情?可能是好好解释病情给病人,或有时间去断症。”但他也承认,硬件如新医院等,已在兴建,不过人手问题,即便此时决定到新的政策,仍须好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成果。
第五波疫情期间,网上出现不少医护人员的哭诉,Jason说,预计在挨过疫情后,离职的同事只会更多,“新人又未必上手,到时入院的病人,是会越来越危险。这件事是foreseeable(可预视)。”
医管局成立曾创“神话”,大步前进反酿“泡沬”?
统领43间公立医院、员工人数超过8.8万人的医院管理局,在疫情摧残下,被批评至一无是处。然而,在医管局成立之初,曾创造了改革公营医疗的神话,甚至奠下了现时普遍香港市民对“医疗服务”的认知。
“(医管局)内部会说,我们是victim of our own success(自己成功下的受害者)”。退休后任私营医疗中心行政总裁的陆志聪,自2010年起担任港岛西联网行政总监,至2017年转任港岛东联网行政总监,2021年退休后,旋即于翌年转投私营市场。医管局于1990年筹备成立时,他由妇产科临床医生转为行政工作。当时医管局即将接收全港所有公立医院,他负责交接,“看看新团队要甚么,向他们解释。”
他解释,当时的“公立医院”,是指“政府医院”和“补助医院”。政府医院由政府全资出资;补助医院则由慈善机构如东华三院等作为董事局出资及运作,政府则提供资助,像东华三院等出资及运作。
他回忆说,80年代政府医院和补助医院的质素不一,病人多数选择资源较充足的政府医院,“一般市民觉得补助医院,设备、人才都差一些。”当时陆志聪在政府的伊利沙伯医院工作,医院使用率达130、140%,“洗手间也放了病床”、“后备发电机也没有”。与此同时,补助医院如广华医院,使用率不过六、七成。
有见及此,港英政府认为需要改革,委托顾问公司研究,并于1985年发表《史葛报告书》,建议成立一个全新的医疗管理机构,独立于公务员体系外,统合政府医院及补助医院,改善整体医疗质素。“当时顾问报告,觉得(医院)好大问题是欠管理。”医管局因此于1990年诞生,并于1991年,接收全港的政府医院和补助医院。
医管局成立后,获政府大幅增拨资源。以病床和医生人手为例,由1992年到1997年期间,便分别增加了18%和39%。资源增加,医疗质素自然相应提升。当时医管局实现的其中一个“神话”,便是令本身公立医院的“帆布床现象”(因床位不足,要加开帆布床)绝迹。
当时公营医疗的大步改善,甚至冲击了私营医疗。“私家医生说自己是‘朝三暮四’,一天只看数个病人......私家医院又说被医管局抢了‘生意’。”到今日回首过去,陆志聪仍认为医管局的改革是美谈,但不停上涨的开支和市民的期望,亦同时令香港公营医疗变成一个“泡沬”,“只是何时爆破。”
转捩点可以追溯至19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经济不景,政府多个部门开始紧缩开支,连带医管局的拨款亦愈见紧拙。医管局更曾于2002年,推出“自愿离职计划”,让医护人员可以提早退休,以减少人手,只是计划因2003年“沙士”疫情而搁置。到2003/04年度至2005/06年度,政府两度缩减医管局拨款,病床数目亦因此减少。
但陆志聪认为,即使没有金融风暴等经济因素,公营医疗神话也难以永远维持。当年的《史葛报告书》,除了建议成立统合医疗机构,亦提到应把住院费和医疗成本挂勾。及后1993年的《彩虹报告书》等探讨医疗改革的文件,都曾提出,要从其他渠道增加公营医疗的资金,例如增加病人收费。
政府于1993年、1999年、2008年、2014年,都提出过医疗改革建议,但增加病人收费的提议,都因反对声音太强而无法推展。
陆志聪提到,至今公营病人所付的费用,只能覆盖约百分之三的开支。他续指,当政府为医管局定下的任务,是向全港市民提供高质素的医疗服务,此前提下,医疗开支必定会不停上升,当政府无法再一力承担,泡沬终会爆破。
资源不足以如以往般充裕,但大部分香港市民,已基本习惯了使用公立医院,例如在医管局缩减病床的两个财政年度,虽然病床等配套有所减少,但病人的人次仍继续上升,此竭彼盈下,负担自然加重。从每年的流感高峰期,已可见当医管局需负责大部分的病人,面对传播力广泛的疾病,医疗系统必然难以“转身”应对。但流感高峰期毕竟时间不长,影响也没有Covid-19疫情那么大,于是医管局每年“熬过去”。而第一至第四波的疫情,其感染规模,亦不至于对医疗系统造成极大的负担。
但去到第五波疫情,Omicron的传播力之强,加上院舍失守,大量长者染疫,这个公营泡沬刹那爆破,半点不剩。
公私营双轨失衡 公立医院孤立无援
香港的医疗系统中,一直同时存在公营及私营医疗。而把“公私营双轨制”正式写入政策文件,确立为长远政策的,可追溯到2013年,梁振英政府上任后的首份施政报告。
时任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高永文,曾在记者会上明言,“特区政府今后的政策,是如何确保香港公私营双轨并行的医疗制度能够持续、平衡及健康发展”、“会持守对公营医疗系统提供资源的承担”,同时“也需协助私家医院和私营医疗体系的发展”,并会透过推出“自愿医保”,让市民能透过保险使用私营医疗服务。
公私营双轨的核心想法,是由公营医疗保障市民必定得到需要的医疗服务,私营医疗则提供更舒适优质的服务,以及较短的等候时间,让市民自行依财政能力选择。
但发展至今,公私营是否真的能双轨并行?根据政府统计数字,香港2020年共有15298名注册医生,当中卫生署及医院管理局合共有7138名医生,即少于总数一半。与此同时,公营医疗系统却承担了近九成的医疗服务需要。即使在2020年,因应疫情医管局减少了非紧急服务,其普通科门诊及专科门诊,仍有分别超过540万及710万的使用人次。
前文亦提到,在医管局成立之初的改革下,不少私家医生,和私家医院都受到压力,对医管局抱有的是更多敌意,而非合作的态度。1991年,私家医院的市场占有率约为15%,到1998年已大幅下跌至7%。属私院的仁安医院急症科顾问医生何健基说,当时私家医院和私人诊所,甚至有危机意识“觉得自己会倒闭”。
经营压力下,私家医院有好一段时间,把服务重心放在分娩,或身体检查等方向上。私家医院在1988年,大约提供2793张病床,至2004年则为2794张,16年间几近没有增长。在2003年沙士后,医管局针对传染病制订多项措施,例如准备隔离病房,储存个人保护装备等,但私营业界亦不见有大动作的跟进。
在第五波疫情爆发期间,有包括中国国家领导人在内人士,批评私家医院不愿接收确诊病人。最后一众私院中,只有香港中文大学医院提供24张隔离病床,其他私家医院则提出,可以帮助分流公立医院的非Covid-19病人。
公院护士Jason被问到私院协助分流非Covid-19病人的情况时,骂个不停,“他们只选一些能行能跑的,我们便愤怒了,能行能跑的,已经回家了,还用给你吗?”Jason说,不接受私家医院以配套不足为理由,拒绝接收新冠病人,“配套不行,你便安装。为甚么医管局可以改装(病房),你们不可以?其实你们老实说,能帮到甚么?”
仁安医院急症科顾问医生何健基解释,疫情爆发期间,有近三至四成的医护人员,都因确诊,或成为密切接触者而隔离,“即使是私家医院,原本自己的服务,也未必维持到......所以也很难特别提出,有甚么方法,再特别去帮助公营系统。”
有不愿具名的私家医院医生则大吐苦水,觉得是“食死猫”,“私家医院原本的间隔设计,就不是应对传染病的。”该医生认为,假若政府早已说明,需要私家医院参与,或者各医院都仍能早作准备,“有多少病房要改装,通道怎样改道......要全部都准备好,才能应对得好。”该医生续指,政府在疫情爆发初期,没有找上私家医院,后来已过了时机,但却把责任放在私家医院身上,是不公平的做法。
曾任医管局新界东联网总监多年、现任中大医院行政总裁冯康亦同意,并非每间私家医院的规格都能接收传染病人,他说中大医院之所以能安排24张隔离病床,是因为医院在2016年左右开始兴建,设计上较新,而2021年投入服务时,正好在疫情期间,因此当时已有相关考虑和准备。但他亦提到,相对于医管局的1400张隔离病床,他们的病床数目只是杯水车薪。
但冯康认为,毋须所有医院都成为疫症医院,反而公私营之间可分工,例如私院可接收非Covid-19病人,特别是慢性病患者一类,因公院集中应付疫情而被取消或延后了服务的病人。
相对于医院设施,冯康更关心是整体政策有否调配到公私营两者,“有没有更主动地,把私家医院放进蓝图内?比如说,两年的疫情,很多慢性病患者、甚至中风后康复的,各类非Covid-19病人,都因为医管局要紧急应对疫情,某程度上忽略了……去到第五波疫情,连癌症病人也受影响。”
疫情的应对,反映了公私营双轨之间的不契合。冯康认为,“公私营双轨”的重心,是要两者之间有所沟通,像Covid-19疫情这些突发的大事故下,便突显了沟通上的不足,“你不可以期望平时没有做好沟通,建立起伙伴关系和信任……突然间,霎时间就调动,不可以的。”
重新思考双轨制的理念
政府和医管局,其实也有提出一些计划,尝试调节公私营系统。例如自2008年开始的“公私营协作计划”,由最初的眼科开始,一直发展至普通科和骨科等,让医管局的病人透过资助,使用私家医生的服务。但冯康认为,这些计划始终没有真正令公私营间有沟通、分工和合作,“不过是作为一个采购形式……利用私营的能力,帮忙清理排队很久的病人。”
他亦认为,医管局对这类型的合作始终仍有顾虑,“他会觉得,如果我做得多了,就会令私营市场更具吸引力,吸走很多医生,令医生更流向私营市场……公院医生也有很多顾虑,例如手术送了出去(编按:若手术病人透过公私营协作,转由私营医疗负责),医生要做专科培训时怎算?”
他续指,政府为公营医疗提供资助,然后不想等候的市民自行使用私营医疗,这个想法“基本上有一个楚河汉界在中间,即是两种服务,是河水不会犯到井水,那这样是不是一个好的制度呢,在这个时间便值得反思。”
公私营协作计划的英文名称为Public-Private-Partnership(简称PPP),冯康说,中译的“协作”,无法完全表达到原意,“不是做好一两个计划,是要大家建立信任,分担风险……牵涉计划之外,整个人事怎样处理,和整体配套政策。要长远发展PPP,不可以当成一、两个计划去看。”
陆志聪则说到,假如要好好运作公私营双轨,“两条轨要有东西连接起来才可以”,而这个角色,理应是政府。香港于2018年通过并刊宪《私营医疗机构条例》,列明甚么业务属于私营医疗服务,并就收费的透明度和医疗安全等,列出指引及要求。但陆志聪认为,政府在政策层面上,仍没有订立清楚,期望私营医疗市场在整个医疗系统内的分工和角色,“政府是不干预,有规管但停在表面层次。”
他提出,私家医院的地契多是政府以象征式的价钱租出,“差不多是免费,所以应该对私家医院有一些要求……是不是在政策上,要符合政府的要求?”陆志聪坦言,自己现在去营运私营医疗机构时,也必须要考虑成本,“私营医疗不是做慈善”,因此如传染病,精神病之类,私家医院没动机去承担,因此应由政府主导,例如把接收传染病病人列作发牌条件,然后让私家医院自行去计算收支、应否营运。
在2013年明确确立“公私营双轨”的前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高永文,在2019年于“公共卫生研究社”所著的《你个医疗系统坏咗呀!》一书中受访时,表示当时决定奉行这套制度的原因,是认为香港市民“都期待去进一步改善服务水平,但就不要强制我付款”,在政府难以再增拨医疗开支下,唯有依赖公私营双轨制,去纾缓公营医疗的压力,“有买保险的、有钱的就可以选择到私营市场,可以快一点看到医生。”
政府提倡的“自愿医疗保险计划”,于2019年4月正式推出。根据食物及卫生局于2021年7月的报告,截至2021年3月31日,即计划推出后两年,参与人数约为79.1万人,较原先预计的100万人为少。政府解释,人数不如预期是由于社会事件和疫情。冯康则表示,现时的自愿医保,只是一项单一政策,又认为政府始终没有说明,医疗保险在整体医疗制度中,扮演一个甚么角色,“帮助不到(公私营)平衡。”
医疗改革倡议多年,缺乏公众支持难推行
翻查资料,于1989/90年度,香港政府投放在医疗上的开支,约占本地生产总值的3.6%,到2019/20年度,则上升至约6.8%。政府预留给2022/23年度的医疗卫生开支,已达到1142亿,是首次突破1000亿。
香港中文大学公共卫生学博士后研究员,公共卫生研究社召集人陈盈指,虽然在高永文年代,政府正式为“双轨制”正名,但回看立法原意,“可能并非一个执意为之的政策”。她认为,双轨制被正式地推出台前,“可能是经历医管局成立后,住院费用急跌,和2003年后公院医生集体出逃私营市场的结果”。
她认为,若当初政府的医疗融资改革成功,例如设立全民制的联合保健/储蓄户口,医疗服务或可一条龙由单一医疗服务提供者负责,费用则由户口处理,而不是明确地分开公、私营。因此公私营双轨制,亦可说是由于无法处理医疗融资,而留下的一个折衷的补救方法,而非一项详细规划的政策。
陈盈表示,政府1993年提出的《彩虹报告书》,已就医疗融资及公立医院的财政压力向公众咨询。她解释,1990年政府提交“人人健康展望将来”报告书,检视公营医疗收费,之后在《彩虹报告书》中提出5项改革的选择,包括根据实际营运成本的一个百份率厘定,提高公立医院收费;在公立医院内设立一些较昂贵的半私家病房,以及收取其他费用;通过政府注册,鼓励私营医疗保险公司设立合适的保险计划,为全民设立强制性医疗保险;以及为公立医院订立一张“核心”及“非核心”治疗清单,即若病人选择“非核心”治疗时,须付全费。
时至今日,5项改革的选择,部分政府有尝试落实,例如推出自愿医保、于公院内设私家病房等。但陈盈表示,现时的自愿医保与当时建议的“私营医疗保险注册”不同,自愿医保只是“私营医疗保险登记”,而公院内的半私家病房虽然颇受病人欢迎,但由于私营医院反对,计划始终停留在试行阶段。至于其他建议,陈盈指出都因为“公众、与大部分持分者不接受而无法推行”。
陆志聪认为,社会上要先辩论医疗融资的问题,才能再去调整医疗制度。“是不是想全部由政府覆盖,即是好像英国NHS(National Health Services,国民保健署)一样,然后私营医疗只提供予一小撮负担得起的人?如果是这样,便放大公立医院,一直投放资源。”他笑说,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经济好,政府可以一直增拨开支。但这个愿景,依近年的经济状况,明显不能达成。
他说,现时政府投放在医疗上的开支已经不算少,“市民要有个看法,到底希望政府每花100元,当中有多少投放在医疗上。”
當Omicron在其他國家橫行肆虐時,香港政府竟然無做任何預備措施。
太無能吧。
醫護資源流失除咗因為對工作環境灰心等行貨理由外。後反送中時代對於香港前景的不滿與灰心好多人都決定移民,而醫護移民可算是最容易搵工嘅一類。因為受他們的醫護資歷都收到英聯邦國家認可。去英澳紐加搵工相當容易,特別是現在這些國家對醫護需求很大
我聽過一個醫療不可能三角的說法:便宜、高效、服務好,三者只能選其二。投入在醫療的資源再多,在香港的窄稅基環境下,香港是沒辦法只憑藉政府資源去支撐起整個醫療體系。未到covid,年年流感大流行都會出現急診室爆滿。政府年年都沒辦法提出解決方案 也缺乏民意授權做大刀闊斧的改革 下場就是這樣。
@coldspring 英國的NHS已經非常不自由主義😂 所謂的「非自由主義」醫療很多時候都在壓榨醫護。例如大陸的規培等制度會令實習醫生在醫院工作時不僅沒薪水 還要倒貼錢。
说实话看完英国意大利西班牙2020年的表现,真的就能对欧洲医疗有信心吗?我觉得这是新自由主义下一个全球的问题,不愿意做公有事业
起碼將資源放在醫療,而非維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