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录:亚裔酷儿聚会巅峰,Bubble_T的纽约地下派对

为何在美国成为同志,就不可以在粤语金曲里挥汗如雨呢?
头顶清宫头饰,身著裸色绣花连体衣的菲律宾裔变装皇后K Rizz。
女性与女权 族群政治 酷儿 风物

2020年1月25日,星期六,大年初一。距纽约发现第一宗冠状病毒病患尚有五个星期。

暴风雨前的繁弦急管,一切如常。

地下派对圈里,布鲁克林区知名夜店Elsewhere中,近千人正沉醉于一场独特的狂欢。远远看来,这似乎是城中的夜夜笙歌,但霓虹镭射间的漆黑舞池却并不寻常:今晚墙上的装饰,是艺术家庄志明的书法作品,舞台正中是音乐人Clara Lu弹奏古筝,亚裔变装皇后Dynasty顶著金鼠头饰款款而出。这是亚裔酷儿群体Bubble_T举办的农历新年化妆舞会“Rat_Royal_T”(鼠年皇家T),也是当晚纽约最热门、一票难求的地下夜场。

派对参与者们多是亚裔酷儿。菲律宾裔变装皇后K Rizz登场,头顶清宫头饰,身著裸色绣花连体衣。她双臂舒展,张开身后维密天使翅膀般的巨大正红折扇,上书“龙凤呈祥”。越南裔变装皇后Yune Neptune则一袭亮片,头戴青蓝相间的帽子,灵感取自家乡传统服饰。“中国红”的色调和梅艳芳粤语版《Stand by me》中,旗袍、发簪、中国结、荷花图样们在Elsewhere构成了一片东亚符号的海洋。美国主流叙事里的东方主义的标志,被大家化为己用竟并不突兀:中国结制成的手工肚兜,五瓣梅花贴乳头,金鼠头饰做成变装皇后的面具。流动的性别和迷离的光线里,这是一场亚裔酷儿自己的派对。

鼠年就要到了。

过去几年间,亚裔酷儿群体在世界各地的聚会蓬勃发展。Bubble_T的2020新年聚会正是这一风潮的巅峰时刻。

亚裔酷儿群体Bubble_T举办的农历新年化妆舞会“Rat_Royal_T”,在布鲁克林区知名夜店Elsewhere上演。
亚裔酷儿群体Bubble_T举办的农历新年化妆舞会“Rat_Royal_T”,在布鲁克林区知名夜店Elsewhere上演。

“突然间,全场鸦雀无声。”派对的官方摄影师Alexandra Cuerdo回忆道,“只听Florence + Machine那首《Dog Days Are Over》落下第一个音符,全场一下子燃烧起来。我又感受到了那种看见自己,重新找回身份的感觉。”

舞台上的皇后揭下面具。人潮向她涌来,Alexandra在一角狂按快门,也顾不得哪张照片更好。“那一刻,能让人真正地感受变装秀(drag)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力量,”她说,“舞台上的表演本身,就是行走的评论,回应著我们作为亚裔、美国人、酷儿的三重身份。”

过去几年间,亚裔酷儿群体在世界各地的聚会蓬勃发展。Bubble_T的2020新年聚会正是这一风潮的巅峰时刻。

可那时谁也不曾想到,美国、亚裔、酷儿这三者,都即将面临巨大的挑战:一个半月后,疫情席卷全美,纽约封城;包括Elsewhere在内的夜店与餐馆,都进入了超过一年的挣扎冰封期;针对亚裔的仇恨攻击,也伴随时任总统特朗普的“中国病毒”说法甚嚣尘上,在过去一年内飙升了150%。

然而,Bubble_T所揭开的风潮,还远未结束。

越南裔变装皇后Yune Neptune。
越南裔变装皇后Yune Neptune。

成长于中港日韩文化里的他,完全不熟悉殖民主义范式里白人主流同志文化是怎么看待亚裔的。

起因:“亚裔”“酷儿”的两座大山

Bubble_T并非史上首个强调亚裔身份的地下派对,但它却是为数不多进入欧美主流视野的文化事件。它的兴起,说起来也简单直接:2017年,五名身在纽约的亚裔酷儿艺术家,不约而同感到纽约同志夜店实在缺乏自己的空间。五人一拍即合,组织好友相约聚会,未想到越做越大。

“一年又一年,不论是去布鲁克林还是曼哈顿的夜店,都难以感到百分百的归属感,”Bubble_T发起人,化粧师兼驻场DJ Stevie Huynh在受访时表示,“之所以还去那些地方,真的只是因为那是唯一提供给我们的场所。”

Stevie所描述的空间,可以轻易跨越国界,在世上许多同志夜店找到:挥汗如雨的肌肉猛男,欧美同志天后的劲歌金曲,在饥渴的欲望和躁动的不安全感里,大家寻找的似乎都是同一件事:

“特定的某种外形,某种文化背景,某种生活方式,”Stevie说。

而“亚裔”在这个语境里,始终都是一个“他者”。但要真正理解Bubble_T亚裔地下酷儿派对的兴起,却必须从亚裔群体在欧美世界充满交叉性的处境说起。

首先,美国语境下,“亚裔”作为松散而流动的民族概念,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才被历史学家市冈裕次首次发扬光大。而在此之前,社会还是一般以“东方人”(oriental)称呼亚裔。尽管这一群体包含著东亚、南亚等众多不同族群,但在数十年间的发展过程中,该身份始终离不开“永恒外国人”的标签。不论亚裔是否生于美国,如何吸纳文化,大多数亚裔人群直到今天也仍然要面对“你究竟来自哪里”的日常拷问。

尽管社会经济条件相对占优的,亚裔作为“模范少数族裔”,依然是主流之外的“他者”,面临社会结构和文化上的双重边缘化。最典型的悲剧,莫过于近来针对亚裔的亚特兰大枪击案。一方面,亚裔性工作者的生存与生活问题在主流世界长期被忽视,另一方面,枪手却宣称自己枪杀受害者是在“消灭性诱惑”,这与主流文化里百年间对少数族裔女性充满性欲的刻画不谋而合。

这种“他者”视角,在圈子更小、竞争更为激烈的同志群体里,甚为突出。

新加坡裔学者Eng-Beng Lim初到美国时,导师问起他如何看待白人男同志对于东方伴侣的想象与性趣,他不禁愕然。成长于中港日韩文化里的他,完全不熟悉殖民主义范式里白人主流同志文化是怎么看待亚裔的。

这种审视,一方面植根于亚裔身份——尤其是亚裔男性——在欧美主流叙事中的边缘化:交友软件OkCupid在2018年统计数据表明,亚裔男性所收到的回复在所有种族中最少。在日常生活中,把亚裔排除在“正常”叙事之外,更是大家经常要面对的烦恼(“你说你是美国人,可你究竟来自哪里?”“你在亚洲人里算好看的”)。甚至在Grindr等交友软件上,时常有人直接在简介里写道“No Asians/No Rice”,直接回绝任何亚裔的信息。

亚裔变装皇后Dynasty。
亚裔变装皇后Dynasty。

亚洲男孩柔顺、天真、纯洁,是被凝视的客体。年长的欧美白人则是拯救者与领导者。这种“主人+侍从”的范式,在反复上演的过程中被不断内化成自身的追求。

边缘化的另一面,则是另一部分人对亚裔的迷恋(fetishize)。这种充满后殖民的底色的凝视,在欧亚跨种族交往中屡见不鲜。同志圈中,俚语“Rice Queen”指的就是对亚洲人特别偏好的非亚洲男性。与之相反的,“Potato Queen”则是对白人有特别偏好的亚洲人。在这类想象中,亚洲男孩柔顺、天真、纯洁,是被凝视的客体。年长的欧美白人则是拯救者与领导者。这种“主人+侍从(houseboy)”的范式,在反复上演的过程中被不断内化成自身的追求。

Eng-Beng Lim在研究这一话题的专著《Brown Boy and Rice Queen》中写道,“⋯⋯白人与原住民、男人与男孩、糖爹与宝贝、主人与侍从⋯⋯二十五年来,我极为幸运地对这些同志种族性癖一无所知。”

“有时确实觉得作为亚裔同志的成长经历,像是顶著两座大山(hit by a double whammy).”Bubble_T的五名初创者之一,Paul Tran说道。

再加之欧美同志群体的审美标准,文化产品几乎都被白人所定义,作为在欧美世界的亚裔酷儿,往往不得不直面身份认同之间的冲突。

Bubble_T派对中的参加者。
Bubble_T派对中的参加者。

不论是被无视还是被迷恋,都是在白人定义的同志世界里被注释。这些看似自由与解放的同志空间,要拥抱它们,却必须牺牲另一部分的自我:难道投身同志夜场,就注定只能跳碧昂丝和Lady Gaga?为什么不可以跳梅艳芳、王菲与关淑怡?识讲粤语的美国华裔Stevie不能释怀。为什么选择同志夜店,就必须要强行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自己作为亚裔与移民的身份并不会被夜场的他人所看见?

也正因为此,美国的亚裔酷儿几乎没有自己的社交空间。以纽约为例,城中同志酒吧较为分散,也有西裔、非裔的酒吧散落在布鲁克林与布朗克斯各处。但现今知名的曼哈顿城西的Hell’s Kitchen区,同志酒吧依然全是白人文化唱主角。亚裔人口更多的洛杉矶,唯有酒吧Rage,多年来每周五是亚洲为主题的“GameBoy Night”(这名字本身就有些令人小有不适),现今已因疫情关张。而这唯一的亚洲之夜,也毫不意外地充斥著令人不自在的目光。

“我19岁时常去Rage的亚洲之夜,觉得那是唯一还能找到归属感的空间,”一位过去的Rage常客表示,“但还是总能看到一群老白男性逡巡于酒吧里,对Asian boys虎视眈眈。我会想,这就是我在这里被人看见的形象吗?”

而Bubble_T这类地下派对的诞生与繁荣,靠的就是这些不被看见的人群:不想成为凝视客体的亚裔男同志,被gay文化包围的拉拉,性向流动人士⋯⋯不愿被“主流”同志文化收编的人,想要寻找自己的派对。

但真正触发Bubble_T的导火索,则是2016年特朗普的当选。

“我当时走过著名的石墙(Stonewall),都能看见人们在哭泣,很难想象我们为之奋斗终身的价值,即将遭受重大的冲击。”

发展:流散人群的安全空间

2016年特朗普的当选,对于亚裔酷儿群体不啻双重打击。一方面,从参选到上任,特朗普不断释出各类反移民、充斥种族主义的讯号,而对种种白人至上主义则绥靖纵容。另一方面,积极推进共和党保守政纲的特朗普,上任后颁布一系列直接损害LGBTQ人群权益的政策,譬如禁止变性人参军,取消保护性小众群体的反歧视条款。

“我当时走过著名的石墙(Stonewall),都能看见人们在哭泣,”Alexandra Cuerdo说到,“很难想象我们为之奋斗终身的价值,即将遭受重大的冲击。”

对政治现实的抑郁失落,直接在2017年催生了Bubble_T的首个聚会,在威廉姆斯堡附近的小酒吧The Rosemont,参与者二十余人。

Bubble_T主创者,常驻DJ Stevie Huynh。
Bubble_T主创者,常驻DJ Stevie Huynh。

“搬来纽约之后,我接触到华裔、越南裔等不同的朋友,把每个人的文化碎片,带有敬畏感地放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Stevie担任DJ。舞台设计师Nicholas被朋友怂恿,从工作室拎著一袋道具直接来派对布景。两三场聚会下来,参与者越来越多,必须转移到卖票的大型场所。一年以后,二十余人的朋友聚会,转眼就受邀在当代艺术博物馆MoMa PS1开展新年派对,成为纽约地下派对圈口耳相传的“It”聚会。

“我2018年从香港搬回美国,Bubble_T刚在Instagram上出名起来,”媒体人谭晧焱回忆道,“转眼间人们就开始热烈讨论起来。”谭晧焱谈到,给自己留下深刻第一印象的,是派对明晰的亚洲80-90年代的美学风格。他后来才得知,主创者中有中港流行乐的粉丝,才有纽约夜场千人跳起电音梅艳芳的盛景。

摄影记录Bubble_T的Alexandra Cuerdo则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是第二代菲律宾裔移民,她在派对里感到共鸣的,则是派对里80-90年代的菲律宾嘻哈音乐,耸动一时的谋杀案受害者Linda Chen为灵感创作的艺术作品。

负责派对艺术设计的Nicholas认为,Bubble_T之所以能令亚裔酷儿产生共鸣,就在于其暧昧而含混的包容性。“我是菲律宾与丹麦裔的混血儿,我有自己的文化索引。搬来纽约之后,我接触到华裔、越南裔等不同的朋友,把每个人的文化碎片,带有敬畏感地放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

Bubble_T派对中的参加者。
Bubble_T派对中的参加者。

“这是感到‘被真正看见(seen) ’和被‘代表(represented) ’的区别,”

有趣的是,Bubble_T这样的派对,甚至比亚洲的同志趴都更为“亚洲”。

“我在香港住了七年,但不记得那里的同志夜场有什么实验性质的、非主流的东西。”谭晧焱回忆道,“(Bubble_T这样的派对)之所以独一无二,也是因为这种活动在亚洲反而几乎不存在。”一方面,亚洲同志夜场文化的审美与追求依然受到白人同志文化的强烈影响。另一方面,在亚洲本土生于斯长于斯的同志,并没有背负著作为文化少数的深重不安全感,无需在白人文化中反复寻找自己的身份。

“在Bubble_T这样的派对,亚裔身份则重要得多。”谭晧焱表示。

“美国亚裔”这个概念六七十年代才被发明出来,较之其他族裔更为松散,也不及捆绑国族边界的“日裔”、“华裔”、“韩裔”、“菲律宾裔”来得有凝聚力。但“亚裔”这个概念在Bubble_T的世界里,面对著带有异国背景的酷儿们,化成了一个无所不包的乾坤袋:老套陈旧的东方符号也好,八九十年代的中日时代曲也罢,越南与菲律宾的流行文化,参与者的似懂非懂,“东方”文化的若有还无,反成了凝结新一代亚裔酷儿们最好的精神:

在这一锅大杂烩里,每个人都面对著陌生而熟悉的文化,每个人都是故土的离散者(diaspora)。接受彼此的流散者身份,不必在白人的美学世界中为自己的无动于衷感到愧疚,还能在相近的人群中找到“他乡遇故知”的珍贵时刻。

“是真的把大家凝聚在一起,”谭晧焱回忆。“这并不像是其他同志酒吧的亚洲之夜,音乐雷打不动,装修没有变化,只是把一群亚洲人在空间上聚集起来。”

“这是感到‘被真正看见(seen) ’和被‘代表(represented) ’的区别,”Alexandra说。

未来:不再是窥探的旁观者

知名视觉艺术家Andrew Thomas Huang常驻洛杉矶。2019年6月,在和两位亚裔酷儿艺术家聊天时,大家不约而同提起来,为什么洛杉矶没有纽约Bubble_T这样的派对呢?

这随口一问,直接导致了洛杉矶地下酷儿派对QNA的诞生。

“每次参与QNA活动,我都会感慨,”Andrew在受访时表示,“哪怕在洛杉矶,我总以为我已经和大部分亚裔酷儿混个脸熟了。但直到QNA,我才意识到,南亚裔、东南亚裔,身边有这么多不同的小圈子活跃在不同的世界里。亚裔人群有这么多自己的酷儿生活方式。原来离散者的群体,竟如此之大。”

除了QNA,Bubble_T在全美和世界各地还催生了一大批亚裔地下派对。在迈阿密有每月举办派对的Club Koi,多伦多有New Ho Queen,三藩市则有亚裔为主变装皇后团Rice Rockettes, VietQ是西雅图的越南裔酷儿组织⋯⋯这一潮流的出现,靠的是少数族裔和酷儿群体,在积攒了多年的怨念之后在各自路径上的努力。

化妆舞会“Rat_Royal_T”现场。
化妆舞会“Rat_Royal_T”现场。

“隐藏的现实和沉默的创伤,亚裔如何从一辈子的类似经验里疗伤?”

一方面,年轻的亚裔社群对“亚裔”标签和背后代表的经验,比上一代有更多的认同,他们也更有意识去发出多元的声音。用来交换泛亚裔迷音的秘密脸书群体“Subtle Asian Traits”在网上爆红,积攒了近两百万粉丝。影视作品诸如《疯狂亚洲富豪》、《寄生虫》、《Minari》、《别告诉她》取得了跨种族、跨地域的成功。而近来针对亚裔的仇恨言论与袭击,更激发了亚裔作为族群前所未有的团结与义愤。

而同志群体内部,也在反思自身欠缺的交叉性。越来越多的文艺创作,逐渐在主流文化里带来不同的疑问:不荡失在白人文化里的同志经验是怎样的?如何讲出自己的故事?和Bubble_T同期活跃的聚会,更在过去几年间雨后春笋般生长壮大起来。
Yellow Jackets Collectives有更多的亚裔女性酷儿成员,而早在2013年成立、以非裔/拉美裔为侧重的Papi Juice,也为新晋团体们提供了不少宝贵的发展经验。这些团体的侧重点各有不同,但都试图藉用艺术与地下派对来为少数族裔寻找自己“如何作为酷儿存在”的空间。

“我们不再是外来者,从外往里窥探些什么,”Alexandra说,“在这一刻,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

Bubble_T则是最成功的范例之一,获得媒体的广泛报道。其主创和参与者们,有不少更是活跃于美国文艺界。派对的常客杨博文,自《周六夜现场》写手起家又成为主演,主持播客Las Culturaritas广受欢迎,已然成为美国炙手可热的喜剧新星。

Bubble_T主创之一,Bubble_T的历史拍成纪录短片的导演Alexandra Cuerdo (中)。
Bubble_T主创之一,Bubble_T的历史拍成纪录短片的导演Alexandra Cuerdo (中)。

Bubble_T主创之一,导演Alexandra Cuerdo更拿到了VSCO的投资,把Bubble_T的历史拍成纪录短片。而在纽约亚裔酷儿通过地下派对探索自己空间的故事,甚至被美国最大的经纪公司CAA签下,亟待被改编成电视剧。Bubble_T甚至获邀参与美国华人博物馆(MOCA)的策展。派对的取单和布景,甚至成为了美国华人历史的一部分。

但与这些成功并行的,却是过去一年来美国乃至世界各地对亚裔面孔的仇恨与攻击。疫情间,众多派对由线下转移到了线上,但随著疫苗的逐步推进,线下派对重新开启似乎也重现曙光。但对于主办者而言,在疫情后的重开,却决非易事。

“现在最大的忧虑,就是安全问题,”Bubble_T负责布景的主创Nicholas在3月16日受访时表示,当亚裔在美国遭遇这般无端攻击的时候,“我们还能放心地告诉公众,我们这是一个为亚裔酷儿营造的安全空间吗?”

在接受采访的数小时后,他的忧虑就被最新的亚特兰大枪击案印证。在按摩店遇害的八名死者中,有六名都是亚裔女性。数日内,#停止亚裔仇恨 的抗议浪潮又掀起了新的浪潮。

“隐藏的现实和沉默的创伤,亚裔如何从一辈子的类似经验里疗伤?”枪击案发生后,Bubble_T的官方Instagram转载了一段话,“在一个拒绝看见我们的世界,在一个获益于父母辈沉默的世界,我们试图用残缺破碎的身份来保护自己。而我们现在必须要重新检视这些残缺破碎的部分。”

对Bubble_T而言,这种捡拾与重建,不仅需要悲痛、抗议与挣扎,它需要喜悦、庆祝与欢腾。

“记得那是第二个还是第三个派对,”Nicholas回忆道,他是当晚的灯光师。“变装皇后K Rizz登场,我把舞台灯聚焦到她身上。她不是直接登上舞台,而是从人潮中穿行上场。穿过海潮般的人群,全场为之疯狂。”

“她扮演著性感的圣诞老人,饶舌歌里唱自己是菲律宾公主。”Nicholas说,“我也是菲裔。当这一幕出现在你眼前,你知道你带来了这群接受彼此的观众,亲手打造了这一盛景。你会忍不住惊叹,这是永生难忘的时刻。”

读者评论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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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请增加用户一键隐藏功能。谢谢。

  2. 可以給我們屏蔽評論者的權利嗎,不想看到@Chloe的长发在风里飘 的所有評論。

  3. @chloe
    我倒是想一鍵隱藏了你。

  4. Chloe的长发在风里飘说道:

    请编辑增加文章一键隐藏功能。谢谢。

  5. 我不在紐約,在倫敦。倫敦沒有Trump,沒有福音教派,相對安全。但亞裔隱形跟被”米飯/中餐”化的狀況卻也差不多。南亞的印巴孟裔是英國第一大少數族裔,如果把非洲裔黑人跟加勒比海裔黑人分開算,東亞裔就是第二大少數族裔。然而,我不記得倫敦的跑趴指南週刊QX跟Boyz幾時放過南亞或東亞男模當封面。當他們要找性感男人做族裔多樣化時,永遠是黑人跟其實跟高加索人更相像的所謂拉丁裔。很明顯,即使是同志雜誌編輯,或尤其是同志雜誌編輯,都不覺得亞裔男同志夠macho,夠性感,甚至有任何代表性。
    說另一個故事。英國各大學都有各種少數族群週的活動,倫敦大學在校本部屋頂上掛起新的彩虹旗:彩虹加上黑跟褐色,”以促進少數裔同志的平權”。這是美國發明的新旗子,在美國也引起同運界的爭議 “把族群政治引進性別政治”。然而,不管是在美國的黑=黑人 褐=中南美洲裔,或是英國引進者訴求的黑=黑人 褐=南亞裔,東亞裔同志的膚色都是不存在的。我為此去信倫敦大學平權委員表達不同看法,我覺得這種所謂代表少數的旗子只是讓東亞裔同志更隱形,更沒有聲音。結果接到典型英式官腔回覆 “我們非常重視所有少數,…. 這次改用改版彩虹旗是經過校內LGBT代表會議徵詢過的…”
    要搬程序,我也會。我只回覆一句:校內LGBT徵詢組成有東亞裔嗎? 從此就再沒有回覆,而加了黑色跟咖啡色的彩虹旗仍然在倫敦大學巨大而壓迫的Senate House頂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