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什么都还不太懂的屁孩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因为无法消化,所以爆炸!”
这是李若慈赶回彰化老家投票前一天凌晨的感觉。她18岁,今年9月刚升上大一。一个理应好好上课的星期五,但她没去。事实上,她在过去两周中翘了39堂课。
翘课,是因为她把自己卷入了台湾最热议、最争执不下的议题:反核。星期五早上七点,她和6个伙伴一起穿著借来的核辐射防尘衣,站在台北车站广场,手举一张超过4公尺长的大海报,上面写著:“公投16不同意票!”海报上是140多张反对“以核养绿”的脸。
这场运动,让她回忆自己去年高中刚毕业的时候,重看《他们在毕业的前一天爆炸》,发觉现在才终于明白了那种爆炸感。
世界要毁灭了吗?
11月24日和台湾地方公职人员选举同时进行的10项公投案中,第16案被称为“以核养绿”。(编按:台湾公投案案号的编排,是按历年所有公投案依序排列,2018年进行公投的为第7案到第16案)公投正文为:“您是否同意:废除电业法第95条第1项,即废除‘核能发电设备应于中华民国一百十四年以前,全部停止运转’之条文?”
这项提案由台湾知名的核电拥护人士黄士修领衔发动连署提案,针对的是蔡英文政府“2025非核家园”政策,蔡政府计划在2025年完全停用核电,纳入《电业法》条文可以将政策上纲为法律。因此,和黄士修一样支持核电的人士,希望阻挡这项政策,延长核一、核二、核三厂的服役时间,并重启已被封存的核四厂。而首要目标,就是通过公投,废除《电业法》第95条第1项。
开票当晚,李若慈的伙伴许佩雯11点35分在脸书上写道:“我真的觉得世界要毁灭了!好想离开台湾!”这不仅是因为地方选举绿地变蓝天,更是因为她努力到公投前最后一晚的反核议题,也因为拥核派的猛力进击败下阵来。在经过整整一个晚上的点票后,中选会开票结果显示,全台湾有589万5560人支持这项提案,与之相对的,是401万1215张反对票。
她们的伙伴、同样大学一年级的魏辰安认为,这次公投是拥核派在过去数年台湾反核势力上扬后,一次集中反扑。但这群学生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叫做“它核他们的故事”的脸书粉专,有2700多个按讃,运营者是9个大学生,最小18岁,最大21岁,全部都是首投族。他们从11月12日起,以台湾的四座核电厂所在地为目标,四次前往金山,两次拜访贡寮,还去了恒春和台西村,总共写了18篇当地居民反对核能的小故事,收集到140多张举牌支持他们的照片。
李若慈在开票当晚守在自己村子的开票所,看著一张一张选票点算。看到11点,她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就在群组里和大家说要睡了,伙伴们互道晚安,有人贴上灭火器的《晚安台湾》MV。然而没有人真的睡著。灭火器唱著:“在这个安静的暗暝,我知道你有心事困袂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我知道你有心事睡不著)没过多久,开票完毕,第16案通过。
第16案是十个提案中法律拘束力最强的一个。11月27日,行政院对公投结果作出回应,表明将废止“电业法”95条第1项,虽然政府依然可以积极开发再生能源,但不再为非核家园设定2025年的期限,要重新评估能源政策。越来越多评论认为,民进党选举失利,在多个重要县市都由蓝营掌控的情况下,要继续推动能源转型将是一大难题。反核界已有更多人开始担心,拥核派会在2020年进一步推出重启核四厂的公投。
李若慈和许佩雯都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半个月来见到的那些在贡寮、金山的反核老人。这些老人把自己对抗核能三、四十年的故事一一讲给他们听,还有四、五个故事仍在书写中,没来得及发出。许佩雯自责自己没有守住这一仗。
去贡寮:为“少数人”的正义
贡寮曾经是全台湾草根反核力量最强的地方之一。在这次公投中,贡寮是少数几个不同意票比同意票要多的乡镇,几乎是新北市的“孤岛”。有类似情形的,还有被存放了36年核废料的兰屿。学生们在贡寮见到“盐寮反核自救会”的前会长吴文通。与解严之前兴建的核一、核二、核三厂不同,核四一经提出就遭到当地的强烈反对,反核至今已经三十多年。
这不是贡寮的第一次核能公投,早在1994年,贡寮人就曾和民进党合作发起核四公投,超过96%的人支持反核。“要公投就应该让我们贡寮地区的人自己公投。”吴文通说,“不然就看公投出来哪一个县市的同意票最多,我们就把核废料放在那里。”
和吴文通一起反核多年的杨贵英还记得当年挨家挨户地敲门宣讲,要大家反核。她没想到24年后还要把同样的事再做一次。李若慈已经访问了杨桂英两次,1994年,她还没有出生。前一晚,她和三个伙伴刚去彰化采访完台西村的居民,早上六点半就起床搭车到台北,抵达台北车站后,又立刻搭区间车到贡寮福隆找杨贵英。他们的目的是要写访问文章,并请支持反核的当地人举著写有“我是贡寮人,我反对以核养绿”的牌子拍照,供他们上传到脸书粉专。
福隆曾以海水浴场闻名,这个海水浴场距离核四厂的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曾是杨贵英工作的地方。她国小二年级就出来工作,陆续打过15种不同的零工,最后开了一间卖泳衣、漂浮球、遮阳帽、救生圈的杂货店,楼上就是她的家,结果就在离家三公里开外的地方,盖起了一间核电厂。虽然核四没有真正运转,但杨贵英说,兴建重件码头时导致福隆沙滩退化,当地不论是渔农还是观光业都失去重要依托,生意大减。
她76岁,然而有著壮年的硬气,一路带著学生们到山上的村子去做访问,学生们还犹豫著怎么跟村民开口,她已经大步上前,接过学生们手上的反核牌,三言两语就说服一个村民拍照支持。记者跟随学生们和杨贵英一路上山,恰逢龙门村昭惠庙举行庙会,这个距离核四仅1公里多的庙宇香火鼎盛,李若慈和两个伙伴许佩雯、蔡佳妮想也没想就冲进庙里,霎时就被二、三十个刚拜拜完的老人家包围。老人家见到学生们手上反核的牌子,话不多说就放下手中的油饭、米粉和贡丸汤来举牌支持。一位阿公拍了两次,还拉上朋友都来拍照。不多时更从侧边走出一位里长,名为吴世扬,从父辈开始反核,见到学生们便说:“我明天也去扫街宣传!”
“我们这里都是反核的,你还没出生,我就已经在反核了。”在庙旁的一户民居门口,四个坐在塑胶凳上的村民告诉他们。这座距离核四最近的村庄龙门村,是此次公投中反对“以核养绿”比例最高的地方,比兰屿还高。位于贡寮的核四厂,是台湾四座核电厂中唯一还没建好就被封存的。比起核一厂所在的石门、核二厂所在的万里,以及核三厂所在的恒春,贡寮的反核声浪之强,不仅是北海岸的少数,也是全台湾的少数。
这让发起“它核他们的故事”的李若慈觉得,看似实践民主的公投,也有多数暴力的面向。她的伙伴,同样18岁的廖原圻说,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来倾听贡寮人声音的原因。
不过,在这次公投第16案中,贡寮也有20.81%的投票人投下了同意“以核养绿”的票,反核一派赢面很小。今年3月11日举行的第九次台湾废核大游行,也仅有2000人左右参加,不到2013年的百分之一。对比杨贵英们的反核坚持,李若慈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访问更多,写更多。她在“它核他们的故事”粉专上引用作家亚历塞维奇的话,在《车诺比的悲鸣》中,这位访问了车诺比核灾受难者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写道:“我时常觉得单纯、呆板的事实,不见得会比模糊的感受、传言跟想象来得更接近真相。”
没有核灾记忆的世代
“2011年311核灾发生的时候,我们才小学六年级。”团队成员蔡佳妮说。这是为了回答杨贵英们对于年轻世代为何“没那么反核”的疑问。对76岁的杨贵英来说,车诺比核灾、福岛核灾都历历在目,但今年公投的首投族,正是李若慈这样的年纪,是没有核灾记忆的世代。今年曾有媒体民调显示,18到29岁的年轻人中有超过七成都支持核电,虽然之后遭环团狠批,但对“它核他们的故事”团队来说,也是触目惊心。
李若慈觉得,年轻人没那么反核也许是真的,因为她一个多月前做社会学作业,去问全班同学支不支持核能,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都支持。“我觉得真的很夸张。”她说,“而且他们说的原因都差不多,说空气污染会增加之类的,我就觉得这不是一次公投带来的,而是大家长期以来就认定是这样子。”
她最早关注核能议题是从再生能源开始,去年7月,她在台西村采访的一篇“绿能村”报导入围了华文永续报导奖。“我从一开始就认为不应该再依赖传统的核能和火力发电。”她也和伙伴们一起参加环团的志工聚会,但总被当成“志工小朋友”。她想自己做点什么。她的伙伴蔡佳妮说:“我们想要争取中间选民。因为不管是环团还是拥核团体,对同样的资料都可以做不同解读,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分析,不能彼此说服。而中间选民其实很多时候对信息并不清楚。”另一个伙伴许佩雯也说,虽然听到身边很多人说想要核能,但大家都不想要核废料,这中间还有说服的空间。
有别环团和拥核派,这些学生想要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说故事的位置。成员魏辰安也是没有核灾记忆的18岁学生,尽管从小就跟随父亲参加反核游行,她还是对两派的论述都保有疑虑。一年半前,她加入了拥核派的脸书社团,一直在看两派的人怎么互相反驳。“我在这之间越来越混乱,很头痛。”她觉得公投提出后,对能源议题的讨论帮助很有限,“大家一直抛这些信息出来,但其实能吸收这些信息的人在选民中也只是一点点。两方都尽量简化自己的信息,想要快速说服人,那信息有时就会被夸大,大部分的讨论还是口号式,或是恫吓居多,像是泥巴战。”
于是他们决定做点什么。就在公投前两周,李若慈拉来了在环团志工聚会上认识的好几个“小大一”,还有自己的英语课同学,高中参加营队时认识的朋友,同温层里的网友,甚至是自己一直在追踪的YouTuber,想一起来做点事。他们的想法天马行空,最初想去环岛,“想说一群大学生为了反核去环岛也是个新闻点”,后来又想去定点宣讲,但觉得这样都不能突破同温层。
讨论中,他们讲起反核和拥核两派无止尽的争论,觉得这场越吵越热的辩论中,好像少了一些重要的声音。“很多人在讨论能源科学、电价,但却没有讨论一线承受核能影响的人的感受。”李若慈说,“我觉得他们的声音没有在这次公投中被听到。”
决定了就出发,他们在决定这样做的第一天就搭上客运,走基金公路去金山,被核一与核二两座核电厂夹在中间的金山。第一天就带回了3个故事,回程颠簸,李若慈和蔡佳妮一边晕车,一边在群组里和大家讨论粉专的大头贴和名字,在11月12日晚上11点24分,发出了第一则故事。粉专在一天内就破了千讃。
这是令人振奋的一晚,但是第二天中午,这则故事就引来了拥核派的攻击,给这个刚刚成立的小团体带来了莫大的危机。
“非核即煤不是我们要的东西”
在拥核脸书社团看了一年半的魏辰安,直到现在也觉得两方的讨论是无休止的,让人头痛。简单总结,两派都指责对方会让台湾烧更多的煤,加剧空污:
反核派认为“以核养绿”的核电计划会比现行的“非核减煤”多烧10%的煤;而拥核派则说核能发电就是用来取代火力发电的,如果没有核电才会烧更多的煤,让空污更加严重。
拥核派说台湾严重缺电,要是没有核电,供电警戒的天数会暴增;而反核派则说发电应用更多再生能源,淘汰核能,缺乏弹性的核电只会限制再生能源的发展。
被拥核派印在文宣上强调的,就是“非核即煤”的逻辑。“它核他们的故事”团队中有一位拥有1万8000多位粉丝的 YouTuber 白昆禾,他在 IG 上问自己的观众对“以核养绿”的看法,大部分人都支持,理由都是空污。他的父母也说,公投没有一个好的答案,是“烂芭乐对上烂苹果”。
核派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群打著故事牌的大学生。11月13日中午,李若慈下课回到宿舍,开始看昨晚的第一篇贴文有什么回应。她下午还有一场英语课小考,她准备看一看回应后写下一篇文章,然后再小睡一下,准备下午的小考。但这些计划最后全部泡汤了,因为拥核派的攻击突然涌入。
攻击对象是75岁的金山阿伯李菁桔的故事,描写他与核电厂共处的人生经历,但不少拥核派留言“称赞”阿伯长寿、身体好。
“老人家是不是时间不多了所以不在乎空污呀。”
“阿北看起来身体很好呢,像我龙井(编按:台中火力发电厂所在)老家旁的老人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好多人都肺癌走掉了。”
“可见住在核电厂旁头好壮壮身体好可以活超过75岁以上。”
类似的留言在整个下午不断涌入,不到两小时就达到了数百则。李若慈接连收到了团队成员蔡佳妮的电话、金山受访者的电话,每个人都哭了。她和蔡佳妮正在写的故事都无法再发出,因为受访者说,“我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对这些18岁的学生来说,这种状况始料未及。有前辈朋友鼓励李若慈,要告诉受访者不要怕,要保护受访者。但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好好保护别人,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许佩雯觉得,这些攻击好像又把他们拉回那个打论述战的战场上,好像非核就是要烧煤。“可是能源发展不是二分法这么简单。”他们决定去台西村,那个受空污影响最大的地方找答案。成员中,大学三年级的许冠泽载著三个伙伴,从早上9点驱车100多公里到晚上7点,由台北前往恒春的核三厂,第二天早上又从恒春开车到彰化台西村,李若慈回了彰化老家,却把所有时间都用在采访,甚至没有跟家中老人说说话。11月18日,她在粉专写台西村的绿能故事:“一群受到六轻空污影响二十年的人,他们反对以核养绿”。村民许奕结的一句“核电厂和火力发电厂都不好,我们应该选择再生能源”,成了“它核他们的故事”建立至今最多回响的贴文。学生们找到的答案是,台西村正在用村民自己的力量规划公民电厂,转型到再生能源,“非核即煤”不是他们要的东西。
但公投一结束,拥核派网民就再次涌入了学生们的粉专。这些网民以胜利者的姿态指责学生造谣,再次强调使用核能才能减少空污,嘲笑学生们是不懂科学的“文组”。李若慈知道,路还很长。
反核作为人生课
李若慈的电脑就像一个典型环保青年的电脑,上面贴满了标语,“核电归零”、“非核减煤救藻礁”、“要绿电,无霾无惧”,笔记本封面上也贴著“我们不要核电厂”。这还是她高中的毕业纪念笔记本,从去年12月开始用,已经记完了一整本,大半内容都和环境能源相关。许佩雯的笔记本也差不多,密密麻麻写的、画的都是能源供应图和受访者的口述。
出生于金山的纪录片导演蔡宇轩说,这些学生让他想到几年前的自己。“从不太知道老人家在想什么,听老人家的话也听不到重点,走到现在,我们都在走一样的路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大学生自发跑来金山访问反核老前辈了,他说,金山不比贡寮,金山被核一核二夹在中间,两座电厂又都是戒严时期建成的。“它都已经盖了,都已经在运转了,你没有办法把它弄走。很多金山人觉得跟核电厂对抗是没有可能成功的。”他说,“况且很多人跟核电厂都有不错的关系。”他家中就有几个亲戚在核电厂工作,小时候也常有同学拿到核电厂奖学金。在这次公投中,金山以及核一、核二、核三所在的石门、万里和恒春镇,“以核养绿”方都比反核派拿到了更多的选票。
福岛核灾以后,他开始拍摄纪录片《北海老英雄》,跟著三个七、八十岁的金山老人家反核,整整半年。他曾经无法理解老人家为什么可以那么强烈的反核,“一个退休老人,没有反核的活动就是在家打麻将,多开心啊!”拍了三个月之后,他开始明白了,“他们不过是一群看到不公义就会不爽的老人家们。”
学生们找到他的那天,他特地开车到南势湖的一座山上,只为了让学生们俯瞰到自己从台北回金山的路,“出金山的话,核电厂会在我的右边,回金山的话,会在我的左边。”在山顶的凉亭石凳上,四个学生围著他安静地听著,也不怎么擅长发问,但他觉得很好。学生们到了当地,人生地不熟,一没有交通工具,二没有钱,三没有在地连结,四没有访问技巧,所幸台语说得还可以,老人家总对他们说,你们年轻人辛苦了,以后靠你们,你们好乖。他们搭受访者的顺风车,被受访者邀请留下吃饭,还带回受访者田里种出的小金橘作为礼物,仍然被视为“小朋友”。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做的事对公投有没有意义,但是对他们自己来讲肯定很有意义。”一旁是学生们在包包里找著反核牌,蔡宇轩告诉记者:“这个议题不会在现在就结束,在十年后,他们肯定是很有影响力的人。”
李若慈一直在想,半夜也还在整理照片、改文章的时候,也忍不住想,“我们多出一篇文章,多访一个人,那个效益到底有多高呢?”早在第一篇贴文引来拥核派攻击的那天,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根本称不上什么“决胜的关键”。
“我觉得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老人家反核三十多年,我们才一个月,我们还有很多年的路要走。”她说。
爆炸后,未必美丽的新世界
公投结束后,许佩雯和其他伙伴的状态令一些环团的前辈非常担心。李若慈接到四五个来自“大人”的鼓励和问候,告诉她“你做的事很有意义”,提醒她,“你们绝不能就这样散掉”,还欢迎她带著伙伴出来聚聚,互相打气。不过,很快一夜过去,这些学生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撑过去,伙伴们一起换了脸书头贴,声言“永不放弃,将废核进行到底”。
李若慈给几位受访者道谢,给这些老人家安慰和鼓励,希望让长辈们知道也有年轻人在关心这件事。“我想让他们觉得仍有希望。”她说。
许佩雯想,自己下一步要去访问更多火力发电厂周边的居民,把再生能源的讨论带给居民,让大家一起来想想除了核能和火力之外,更好的办法。
白昆禾还是那个接案养活自己的 YouTuber,刚开始李若慈找到他的时候,他只是当成一个没有钱的案子在接,“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不继续做点什么了,不然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用自己的 YouTube 频道发布了为这个行动拍摄的短片,那是他们第一天去金山采访,他问几个伙伴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们又不是住金山,又不是住核电厂附近。”蔡佳妮回答他:“嗯,因为我们是傻孩子。”一群人笑成了一团,许佩雯又说:“憨人,阿英姐(杨贵英)说的,阮是憨人。”(编按:“憨人”意为“傻瓜”)
在过去两周中翘了39堂课的李若慈,应该首先要去补上欠了三周的人类学作业、社会学小组报告,还有英文课的补考。不过,她的一位老师几天前在网上看到她的新闻,已经主动把“它核他们的故事”粉专发给了全班同学。
这种爆炸感开启了这些18岁学生的崭新世界,下一次聚会,他们要讨论的行动还有很多。
大陆人说一句,我也不知道该拥核还是反核,但是台湾学生做事的劲头和空间太让人羡慕了。
喜歡這篇文章,有感情又深入。科技議題涉及的絕不只是數字,而是每個人具體感知的風險與追求的價值。我喜歡這群年輕人的行動與努力,所展現的價值與自省。當然,我也期待有人可以深入報導核能流言終結者,他們官網所說的「黃士修與他們的小伙伴」,究竟是抱持怎樣的理念,經歷怎樣的掙扎,如何打這場他們口中的「聖戰」。
我常常也會有困惑,我們可以反對一些事情,但我們是不是能反對的同時提出實際的方案,如果不能,這些反對就變得很容易,只需要情緒,跟所謂對錯。
並不反對反核派說出原因,但是如果是“拍了三個月之後,他開始明白了,「他們不過是一群看到不公義就會不爽的老人家們。」”這樣的措辭的話,就難免把反核和公義劃上等號,在自我感覺正確的道德高地上自圓其說。
很抱歉必須這麼說,這篇報導幫助討論失能。在基本的背景知識下,報導主力呈現反核小團隊及一線居民的故事。小團隊為何反核,報導沒有說明,只有「很多人在討論能源科學、電價,但卻沒有討論一線承受核能影響的人的感受⋯我覺得他們的聲音沒有在這次公投中被聽到。」如此而已。這本身就是閃躲辯論的行動,沒有貶意或任何責怪的意思,事實如此。而在居民方面,能隱約看出有核災記憶的恐懼,而解方是「核電廠和火力發電廠都不好,我們應該選擇再生能源」「非核即煤不是他們要的東西」。可是,「非核即煤」就是現在死結所在呀!反核派一天無法說服擁核派再生能源的可行性,非核即煤就是眼前的現實,不完美,卻不得不妥協。再多的故事,都不能回答這些問題,什麼能答?務實的方法是研究科技與數據,而這些,從一開始就被閃躲掉了。
其實很好奇——這些人願意爲了廢除核能停止火電單方面依賴燃氣和綠能付出多大的代價,例如,暴漲的電費,高峯時期分段停電或者取締大部分非必要用電比如停掉絕大部分地方的冷氣和電梯……
而且,如何在不進行道德批判和不否定經過同行評議的可信數據的前提下勸說其他人也接受。
“在這次公投第16案中,貢寮也有20.81%的投票人投下了同意「以核養綠」的票,…”
非常低劣的暗示手法。 這是想指只有五分之一贊成以核養綠嗎? 事實上貢寮區的同意/反對是 2347/2384。 另外,在貢寮/萬里/金山/石門/三芝/蘭嶼/恆春這幾個與核設施有關的鄉鎮,只有貢寮與蘭嶼是不同意多餘同意,其餘各區,同意票皆多於不同意票十個百分點以上。
台灣能源的基載事實上就是非核即煤, 非核家園看起來華麗的能源配比數字, 根本就不切實際。要把燃氣拉到50%,要多幾個接收站? 這玩意才幾年就爆一個,台灣要放哪?安全存量要拉多高?要把再生拉到20%,要再犧牲多少荒地/埤塘?想象都很美好,現實世界還是要多看書,不要只有腦子空想而已。
2025非核家园做不到,难道用爱发电?
臺灣經不起一次核災,每個人也經不起一次的肺腺癌、心臟病或腦中風。
當你我意興風發的在端留言的當下,台灣有許多人正受著這些病痛之苦;同時又有著一群人輪班專注著核能運作的安全,確保台灣不受核災蹂躪。
這個情境,您真的要停核?讓火電的真實傷害擴大,只為了莫名的核恐懼?
給戮力核安的團隊鼓勵、強化核安的稽核測試、努力讓核災不在台灣發生,是你我可以做得到的。前輩們已經做到了35年,我們沒有理由鬆懈、逃避,更沒有理由讓同胞受空汙之害來承擔我們意圖鬆懈、逃避的懦弱。
很羡慕台湾能有人努力关注这些生活在边缘少有机会发声的群体。他们的声音就像任何一个反废核/反同/挺同的个体一样重要,值得我们去了解、聆听、分辨。但想要说服人的话,不能只靠这样的故事。
然后,只是感慨下,为什么要翘课而不是好好上学,努力学好一门可以帮助台湾电力的技术呢。。那才是更长远更需要你们牺牲自我的路啊
[更沒有任何在台灣生活的公民會渴望在對岸的體制下生活]
→把新黨 統促黨放哪了,一邊說著不要二分法,一方面又可以武斷說沒人希望。
而且什麼體制重要嘛,重要的就是讓人民發大財就好了,不是嗎
感謝金其琪的回應,也正面看待出這篇報導的用心以及花費的心力。
可能個人原本對於華文菁英媒體的期待跟端已經有落差,之前會退訂閱是覺得當時的端更像是國內的人間福報,而不是一個相對本土不負責任的媒體更講求平衡報導、論述的地方了。
我想大部分讀者是期待可以從端的內容及論點展開思考、學習以及獲得啟發,而不是讀完後沒有任何結論,只是知道有一群人對自己進行的活動的結果感到失望。
我個人較認同的是有一篇端報導,一個三級貧戶女學生考上台大,看到社會階級對升學資源的影響,這樣的文章會更能讓讀者從不同視角獲得啟發,增進對社會、世界的理解;相對的,如果只是報導一個三級貧戶家庭有孩子考上台大,然後告訴大家自己的辛苦,那就不這麼有意思了。
單純反應個人觀點,如果內容上不是端想走的路線,那就是我個人對端的誤會了。
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反对废除核电的同时又支持继续禁止福岛和周围四县的食品进口。美其名曰禁核食,但福岛核灾对食品的污染老早就已经受到控制。一边不愿意接受能源转型痛楚重启核电,一边又对已经摆脱核灾污染的食品抱有强烈不安,若是照这种前后矛盾,得过且过的态度,万一台湾不幸发生核电站事故,岂不是要全体弃岛游去福建?
Hi 各位留言的讀者大家好,我是這篇文章的作者金其琪,很高興大家看完我的文章,端真的應該珍惜這一群對端抱有高期待的讀者。就大家提出的問題,我想分享自己的幾個看法。對於蔡政府推動能源轉型的進展與所遇到的困難,今年3月反核遊行時,有友好媒體做過很好的梳理,也是我參考的背景資料之一,在那篇報道中,能源政策相關負責人與作為監督批評角色的環團都有出來說話,我想如果是想了解這個面向,可以參考那個報道角度的文章。反核宣傳的視野問題則是另一個報道角度了,恐怕是需要評論作者來做的事,我只是一個寫feature的人,相信端可以約到很好的作者來寫這種評論。關於報導這群小朋友的行動會不會太感情牌,太不論述,我在採訪最初就和編輯以及受訪者討論過,說服我的就是文中受訪者所堅持的,他們想在反核和擁核的泥巴戰中找出一條說故事的路,因為覺得公投並沒有帶來有幫助的討論。兩派從6月辯論到現在,我們可以在台灣各家媒體,不論是網媒、電視還是紙媒上,看到非常非常多的投書和論戰,我猜測端要發表一篇這樣的投書,是很容易的事,而我要把這些論點整合成一篇文章賺賺稿費,也是很容易的事,但這次我選擇不要這樣做。說到底,我選擇的受訪者是如此,我不會也很難硬拗角度,把一心想用故事來打這場仗的他們,寫得和主打論述的環團一樣,如果真是那樣,這群學生也失去了他們被單獨拿出來書寫的價值。畢竟他們相信的是:「我時常覺得單純、呆板的事實,不見得會比模糊的感受、傳言跟想象來得更接近真相。」很高興大家對端有各種建言和期望,如果端有更多關於核能的報導我也會很開心。謝謝孩子們受訪,謝謝大家閱讀,以上~
左派、自由主義跟基於更實際的情況報導、評論有什麼矛盾?這篇報導只一刀切,劃分反核跟擁核,試問這跟直接把台灣選民劃分成統獨、藍綠的便宜行事有何差別?
反民法同婚就是仇同?反東奧正名就是支持統一?你確定?
台灣不是缺想法,而是缺辦法;目前選民在沒有看到有辦法的情況下,選擇擱置爭議的方式做投票,這才是實情。
台灣沒有人無視核能的風險(只是被民進黨不負責任的用火力全開的方式污染空氣給嚇到了),也沒有這麼多人忽視同性戀的訴求,更沒有任何在台灣生活的公民會渴望在對岸的體制下生活,選民只是看不到這些問題有真正具體執行的辦法罷了。
核和火力发电都不好这个谁都知道啊,如果故事的终结是这群年轻人投入再生能源科研并研制出有经济效能的再生能源方案那就好了。不然光说不做有啥用,不愿意自己付出,只懂得要求他人的小孩真的值得赞赏吗?
這篇文章看不到反核的理性論點,我們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論點,而不是這種文青、感情牌。
期待一個左派與自由主義的傳媒做出符合你們的報導,也不是不行啦。
不過身為訂閱戶,我就是喜歡端做出這樣報導少數人的新聞。
當初也是因為端報導湯姆熊殺人案的議題才訂閱。
媒體受眾不同,自然有不同取向的報導。
說到底看到不同立場報導就說是同溫層取暖。
那跟看核能議題只看核能終結者。
看LGBT議題只看風向新聞。也沒什麼不同
什麼時候,這種對於台灣一面倒、單向的反核報導可以務實討論民進黨非核家園的火力發電空汙問題以及替代能源的毫無進展?一年前取消訂閱後重新回來,仍然是這種流於文青式的報導。
看完這篇我會多知道什麼事?一群很積極理解反核的人仍然積極向上保衛家園?然後呢?
為何不討論反核宣傳的視野問題?如果反核團體宣傳策略改為教育民眾電費漲價(發展綠能)換取關閉火力發電,那不是具體的多嗎?可悲的執政黨也不會整天為了滿足大眾這種天真的想像而「火力全開」。你們什麼時候才能超越台灣本土媒體的見識討論這些具體面呢?對端實在失望
對於同性婚姻報導面,亦然。
其實還有其他地方有錯……校對是不是要注意~但故事是感人的,作者的文筆也好,將廢核進行到底!謝謝孩子們給我們珍貴的一課~
車諾比的悲鳴》中,這位訪問了車諾比核災受難者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寫道:「我時常覺得單純、呆板的事實,不見得會逼模糊的感受、傳言跟想象來得更接近真相。……逼是錯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