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民主墙的风波里,除了中国大陆平台一边倒的欢呼,香港高登等论坛一如既往的支那辱骂,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的评论再次成了大陆知识人中流传的范文。当年帝吧出征的时候,我已经说过这不是交流和启蒙可以解决的问题,不过显然“对话派”是不会轻易退场的,他们会用同样的逻辑来试图填补这个世界深不见底的裂口。作为中文大学校友,我当然尊重一切弥合冲突的努力,但无效的弥合也许会让现实更为糟糕。
让我们借此进行一个思想实验:首先,把中国大陆批评者笔下的独派/中大学生会换成美国极左组织。结果这种大中华主义的论证,可以完美置换成美国民主党和主流媒体对另类政治思潮的膝跳反射:港独破坏了雨伞后的动员基础(社会主义者破坏了反特朗普联盟的团结),给大陆方面抹黑香港民主运动提供契机(反法西斯分子为政府镇压留下把柄),只会叫喊抽象的口号,这么多年没有进步(这么多年马克思主义者还是只会批判新自由主义),最后加上个港独不得人心支持者极少的盖棺定论(极左注定是一小撮人而已)。面对沉疴遍地,贬低敌人的智力和实力一直都是最不费力的回应方式,毕竟发言人自己不需要做任何检讨。
含糊就是深刻,隐喻就是力量
我们接着把批评者笔下的大陆学生换成另类右翼,逻辑再次毫不违和。另类右翼刚冒头那会儿,看客们也都觉得这帮只会发悲伤青蛙表情包的用户只是一群乱发脾气的键盘侠,毫无现实杀伤力。直到右翼们走上街头,美国人终于发现,表情包不但不是贫瘠和低幼的表达,反而象征着新的动员方式的出现。正是因为Meme和贴图背后并没有成熟政治体系的包袱,它们明快的画风被用于快速招募同道。含糊就是深刻,隐喻就是力量。
不管大趋势多么令人悲伤,在互联网以量取胜的算法下,斗图相对笔战,确实更接近政治动员的本质。同样的时间内,图片占据更大的屏幕尺寸,可以在气势上迅速压制对方。如果我们依然相信文字所蕴含的理性光芒,要做的应该是努力监督算法的所有者,改变算法的规则,而不是规劝敌人放下新式武器,和自己回到一个水平线上搏斗。
对话派对港独标语的不满,似乎也是类似逻辑的顺延。“拒绝沉沦,唯有独立”当然是非常简单粗暴的,但社运中的口号和标语本就不是用于公共辩论和学术探讨。纵观中外社运,也没见到谁把长篇大论印在海报上的。去年以来,美国非常流行的社运口号是“No Trump, No KKK, No Fascist USA”,直截了当,内涵空洞。它出现在各大社运现场和街头文化衫上,连绿日乐队开演唱会都不忘飙一句。
对话派的分析,其实是把对公共空间的分析规则强行嫁接在了依靠情感、认同和视觉冲击的社运动员上。事实上,港独学生在民主墙上的“刷版”行为已经传递了非常明显的信号:他们本就是为了在视觉上抢夺媒体资源,以挑起争端。
“对话派”早就离开了这层对话的次元
我们总是强调运动组织之间的团结,却往往忽略团结口号下必然的观念裂痕。团结并不是所有组织和个人的默认配置,分裂才是运动的本能。雨伞后的社会分裂,并不是本土主义的责任。本土主义只是主流民主运动失败所产下的怪胎,在全世界都有着清晰的映射:欧盟的不民主带来匈牙利的新纳粹,巴西左翼联合的失败带来右翼的回潮,每次进步主义运动都裹挟着保守的基因,历史在双向运动中震荡。
我无意崇高化香港独派,只是想戳破“对话派”的前提。当我们嘲讽冲突双方格调低俗,吃相难看时,他们早就离开了这层对话的次元。在这个荒谬的世纪里,各种右翼思潮早就冲出了自由主义给他们标定的战区。如果说爱国青年是在战术层面超越,香港独派则是从战略上超越。本土主义要团结的人在台湾,在东欧,在加泰罗尼亚,他们是4Chan的活跃用户,游戏社区的厌女玩家,柜子里的新纳粹,以及形形色色的解体论和洪水学者。他们之所以口号单调,并非思维简单,而是懒得和人对话。事实上,不对话恰恰是保持民族构建运动纯洁性的关键。处在帝国边陲的人,当务之急是要逃离国家,并和其他流亡者结盟。
当托德‧吉特林说“右翼已经逼近白宫,左翼还在向大学英语系推进”时,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全世界右翼联合起来,全世界左翼分崩离析,叙事已经颠覆,故事已经反转,谁说只有中国人才活在倒车的年代?
(原文刊于作者博客,端传媒获授权编辑转载)
请问一下,最后一句的左翼右翼如果要做对应的话分别是爱国派和港独派的哪个呢 恕我政治常识较少。
倒車,請注意,倒車,請注意~
只有在面對衝突的代價之後,才有重新對話的可能。
把港獨說成社運,既是對傳統社運派的沾污,也是對港獨派的侮辱,好嗎?
“本土主义要团结的人在台湾,在东欧,在加泰罗尼亚,他们是4Chan的活跃用户,游戏社区的厌女玩家,柜子里的新纳粹,以及形形色色的解体论和洪水学者。”——
如果本土派真把自己的追求当回事,那团结这些人有何用处?国际社会是无政府状态的,能指望这些原本就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群体提供实际支持?荒唐。
在帝国膨胀期,处在帝国边陲的人要逃离国家是不可能的;正相反,划清界限之举会被当做叛逆,并招来灭顶之灾;与其他流亡者结盟更是痴人说梦,这些流亡者本就是为了独善其身而甩脱故土的束缚和责任的,怎么可能再去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异国之民劳心劳力?
面对步步紧逼的利维坦,本土派的主张从根本上是消极、怯懦的,无论具体行为如何“勇武”,战略层面上都是在妄图与利维坦划清界限、逃避与利维坦的正面对决,而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很遗憾。我同意作者的分析。
那么,在“对话派”已无能为力的今天,我们应当如何弥合与沟通,应该如何“努力监督算法的所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