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
七月订好回乌鲁木齐的机票,归期临近,躁郁不安。
倒不怕物是人非、回不到心中的故乡,那种情愫于我们早已是奢侈——稳定高于一切,市民生活空间被无限压缩,空出的地方由维稳大军填满:沿街叫卖的烤肉黄面店不见了,原地长出几百米一个的治安联防亭。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半吊子保安扫清一切不安定因素,也扫清记忆中的二道桥、三道巷。
我的害怕像是多年未踏足医疗机构的人,将要奔赴一场全面而严格的身体检查。在探测器具扫过皮肤脏器之前,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安全,是否足够“爱国爱疆”。而如果被发现确是“伪劣产品”,也无法得知将会面临何种处罚——毕竟,大部分本该公开的“新闻”,在被曝光之前就因“涉及国家秘密”或“影响社会安定、民族团结”而烟消云散了。哪怕是众所周知的“七·五”,想要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所凭借的永远是人们的口耳相传,整个城市的脉络都搭建在血腥的都市传说之上。
404
互联网是现代人们生活、工作、交流、娱乐的重要平台,每个网民都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好、使用好这个平台。乌鲁木齐“七·五”事件发生后,从通信管制到逐步开放期间,广大网民给予了充分理解和支持。
另一层不安则类似幽闭恐惧症,且发病已久。早在2009年7月,“七·五”发生不久,全疆“信息戒严”,除了新疆内部的几个网站外,其他网站几乎都无法访问,于一般用户而言,这无异于物理断网。
想像你长期居住在一个四个德国大小的局域网世界里,没有人知道屏幕上 404 铸就的大门(编注:HTTP 404 错误信息代表客户端在浏览网页时,服务器无法正常提供信息)什么时候会打开。新疆和“口里”(编注:“口里”是新疆汉话中对内地省份的称呼,意指现甘肃省嘉峪关以东的中国各省)的边界,在长城嘉峪关之外,又多了一重关卡。
那个夏天我在香港,暴徒沿街砍人的录影是在巴士车载电视屏幕看到的,当晚和家人通电话,惊觉我知道的信息比他们所有人都多。
没过几天,想要知道家人是否平安,就需要肉身“翻墙”到深圳——香港属境外地区,无法打电话回疆。那两个月的周末,我都在罗湖边检排队过关。大约第四次,中国海关工作人员没有直接放行,他看着出入境纪录讪笑:“你户籍这么敏感,还出入境频繁,让我很难做啊。”半晌指着身份证地址栏说:“你这个家庭住址像是胡诌的,‘天山区’,还真有人住在天山里啊?”
我知道这不是分辨满山遍野的蒙古包的“天山”和作为行政区划的“天山区”的时候,只类比:“广州不是还有天河区吗?”他不搭话,又问:“你是少数民族吗?”我指给他看“民族”一栏上“汉族”二字,他仍不罢休:“为什么你长得像呢?”我被气出胆子,扬声问他有没有见过少数民族。他只得悻悻在通行证上敲章扔回给我,哼哼两句,“你不是恐怖分子吧?”我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小官大过天,只摇头往前走。
那时深圳的小商店里还有四毛钱一分钟的公用电话。我把从外媒和港媒上看到的信息说给母亲,她不为所动。只两个月,她已从无政府社会状态中的惶恐转回大国子民的从容,还屡屡打断我,“别胡说啊,现在电话都被监控着,不要散布谣言。”商店墙上的电视在播新闻,时任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秦刚对外国记者说,策划“七·五”事件的三股势力在境外用手机和互联网煽动串连,为了维稳,断网有它的必要性。
三百多天后,网开了,但比“口里”各省管得严,那些在其他省份时通时不通的网站,在新疆表现稳定——永远打不开。有次回家前,经验十足的同事帮我设置了 VPN 和 Shadowsocks,这些在北上广畅通无阻的“翻墙”利器,到了乌鲁木齐立刻哑炮。有天我好不容易翻墙出来,在微信朋友圈炫耀,引来多条回复。其中有位在自治区政府做文秘的高中同学,留言问我是怎么“翻墙”的,抱怨自己已困在墙内多年。我只觉荒谬,想起《盛世》里,陈冠中笔下那位英明神武的共产党高官非法国矿泉水不喝的情节,感叹我同学到底级别不够,争不到一口纯净水。
物理封锁是手铐脚镣,戴久了,扎穿肉身,一点一点困住人心。打不开网站才是常态,手机信号不行就做点别的。人们无师自通,揣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听,什么听了就该忘掉,这个最为凋敝的省份,硬是培养出政治觉悟最高的臣民。常常在我发布微信朋友圈后没几分钟,就收到家人的短信——“快点删掉,别没事找事。”有个相亲未成情谊在的军校教导员也不时提醒我,打电话、发微信不要肆无忌惮,他恨铁不成钢:“最可怜就是你们这种在境外被洗脑的人,根本不知道疆内情况多么严峻,只知道说风凉话。你们说什么,我们都知道。”
不消审查机器运行,全景监狱众生平等,是犯人也是狱卒,你看我,我看你,用恐惧和关爱相互捆绑,远离雷池。
“两面人”
“两面人”思想上同宗教极端同流合污;政治上脚踏两只船,墙头草、两边倒;表面上积极坚定,私底下态度暧昧;嘴上感党恩,内心报私仇;入党宣誓跟党走,关键时刻信宗教,有的甚至与分裂分子相互勾结、沆瀣一气,支持、参与、组织暴恐活动。
收拾行李那天,刘晓波刚去世。我时不时刷下朋友圈,目击“一国两制”的风貌:不断截图传播死讯、发布悼文的朋友和“两耳不闻墙外事”的朋友,共存于同一个屏幕之间,只是腾讯用技术手段把两者隔开,“墙内”用户看不到“墙外”用户发布的敏感信息和图片。科技蜃楼,既幻又真。
我心中一动,用谷歌搜索“新疆”、“VPN”、“网络审查”等词汇的组合。在自由亚洲电台“少数民族”栏目看到这样一则新闻《新疆居民被要求30日内交出手机、U 盘受查》。内文配图是乌鲁木齐某个小区社区发放的通知截图,督促居民在8月1日前,携带身份证、手机、电脑等物品去街道登记检查。
报导访问了一名居住在哈萨克斯坦的新疆哈萨克人,这位不愿具名的受访者表示,的确有哈萨克族人被要求自我约束,减少与境外哈萨克人和土耳其人的交流。我赶快更新一下知识库,原来哈萨克族也敏感了。之后,我在百度贴吧乌鲁木齐吧找到一条很短的贴子,讲在街上被警察拦下要求交出手机过检的经历。“到底要检查什么?”事主在文末问,没人有答案。另有一条2015年法国广播中文部的旧闻,说下载国外即时通讯软件如 WhatsApp、Telegram 的新疆手机用户,会被关闭手机号码,需要自己和警方联系才能恢复。
我打开手机,相册里十几张刘晓波的肖像,浏览器上还显示着自由亚洲的新闻报导;WhatsApp 最后一则对话我在和一名作者商量怎么写香港本土派游戏;桌面上一堆新闻应用的图标,首当其冲是被禁两年的端传媒,置顶新闻是《目睹一场死亡之后,你可记得,刘晓波是谁?》……如果机场审查手机,那我下一站是去派出所还是父母家?
在哈萨克斯坦转机的几个小时里,我和朋友打招呼说我可能会消失半个月,再把我判断敏感的程序与内容统统删掉。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机,只觉得世界一点一点被吞噬。
早晨的阿斯塔纳机场阳光暖人,纪念品店开张了,挂出来一排世界博览会主题的T恤。我想买件印着“Proud to be Kazakh”的绿色款送给收集字母T恤的朋友。付钱前一秒,我想起那个匿名接受访问的哈萨克人。如果入境时,边检问我为什么身为汉人却要宣扬自己是个骄傲的哈萨克人,我该怎么解释呢?
然而安检出乎意料的快,下一秒我已上了父母的车,嘘寒问暖之后,我随口说虚惊一场,根本没有人检查手机。妈妈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投来深深一眼:“小区里的人已经说了要交笔记本和手机过去排查,你走在路上警察也可能随机抽到你,手机上要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就收起来,不要招摇。”爸爸倒不在乎:“不要大惊小怪,查的又不是你,查的是‘两面人’。”没等我追问,他加了一句:“你手机上有没有反党言论、暴恐视频?”
暴恐视频
必须把严厉打击暴力恐怖活动作为当前斗争的重点,高举社会主义法治旗帜,大力提高群防群治预警能力,筑起铜墙铁壁,构建天罗地网 。
什么是暴恐视频?这是我接下来几天连续追问的问题。邻居、保安、家人、路人,没人有准确答案。奇妙的是,也没人认为这是个问题——“暴恐就是暴恐嘛”,似乎一切都不言而喻。
一个退休的阿姨认为,暴恐视频是指当年“七·五”暴乱时,全市各处监控摄像头记录下汉族人被砍杀的惨象。事后,这些片段被剪辑成 DVD 在汉族人之间广泛传播。为什么看过这样的视频就有问题呢?“政府不愿意长这伙人的志气啊,万一有人觉得(维族人)了不起呢?”
一个待业青年说,在新闻网站上看过“暴恐视频”,“暴恐”就是字面的意思——暴打恐怖分子,是公安和武警与恐怖份子血战,视频中一位警察不幸受伤,看得他咬牙切齿。
还有人说,“暴恐”是中东流传过来的极端教义,用来招募人去 IS (伊斯兰国)之类的恐怖组织进行军事培训,然后再回疆发动“圣战”。它的载体不仅有视频,也有文字,甚至还有出版物。虽然说得有声有色,但到底都是听说,信源全都是“朋友的朋友”。
表弟在私企工作,他说检查电子设备的新政颁布一个月,自己在单位就已经被查了三次。这项针对手机、笔记本和家用电脑全面排查工作于7月进行——在新疆,每年总有几个敏感日子人们格外注意,一般都是某个节日,比如春节、国庆节等,人们担心恐怖分子会在那天干一票大的。而由于“七·五”事件,2009年之后整个7月都变得风声鹤唳。从目前公开的信息,无法得知这项政策的具体细节,但就我自己的见闻,机关单位、私营企业,甚至退休人员和无业人士都会被排查,前几个主要由单位负责,而无业人士会由户籍和暂住证所在的社区、街道工作人员负责。除了这样地毯式排查外,驻扎在街道上的警察也有权拦停行人,要求你出示手机,进行现场检查。
怎么查?“就是拿一台类似刷卡用的 pos 机,接上数据线,很快过一下,没事就还给你,有事就带走。”表弟说着就把手机屏幕解锁,桌面上有个叫“净网卫士”的应用。他说,这个应用也是要求要装的,如果不安装也会被人怀疑涉恐。我问他,“净网卫士”是做什么的?“我哪知道,反正叫你装你就装呗,放心,反正抓的不是我们这种人。”离开新疆后,我在几家科技网站上读到,“净网卫士”可以在手机中自动定位并删除“有害数据”。
安检
回家半个月,只要出门,从小区大门就要开始过关。陪家里老人去公园晨练,要过安检;去医院看病拿药、去学校接孩子,要出示身份证过安检;去服装店买衣服、饭馆聚餐,要过安检;去规模稍大的发廊理发、美甲店做指甲,要过安检;去电影院看戏、网吧打游戏,都要过安检……
在市内任何停车场进出或者泊车,都需要全车摇下车窗露脸,如果安检人员认为有必要,还需下车登记检查和打开后备箱检查。而从乌鲁木齐驾车去往外地,则会在高速公路沿线的岗亭被警察拦停,乘客挨个下车进入路边刚建好的检查站,拿出身份证登记,再视警察判断,或直接过安检门、或接受闻讯。
“现在科技厉害的什么一样,你电脑上有什么,警察都一清二楚。我们单位有人电脑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心虚删了,第二天警察就找上来了,你删都删不掉。”
“我朋友的女朋友去国外旅行,两个人视频通话,说着说着网就给断了。然后派出所给他打电话,让他带著电脑去所里解释。”
“别说爱上网的年轻人,我们家老爷子退休都多少年了?那天晚上社区街道办的人上门发表格,让他登记家里的电子产品。”
“退休的也要查。那天我们都下班了,网监的人还让我们去老干部家上门排查,搞到半夜才回家。”
以上几段对话是我和家人外出就餐时,从临近几个桌子飘来的。这家北京路新开的清真食府,老板是福建人,食客都是汉族,只有一个在走道里跳民族舞的年轻姑娘是伊犁来的哈萨克族,她特别和我强调,自己跳得是哈萨克族舞蹈,和维族的不一样。
北京路号称是乌鲁木齐绿化最好、市容最美的一条路,商人们把饭馆开在城北这一片,为的倒不只是空气含氧量——城北这块是汉人眼中公认的安全地区。
“七·五”之后,一向对外宣传各民族人民心连心,“大杂居、小聚居”的乌鲁木齐,居住版图慢慢洗牌:维吾尔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一路向南,汉族则在新开发的城北买楼。旅游圣地大巴扎,原本是江浙商人的聚集地地,眼下因为临近二道桥清真寺,早已是重兵把守之地,少见汉商。公交大巴虽然配好了监控镜头和安保人员,有经济能力的汉人还是选择买车,以避开接触黑衫长袖的穆斯林。
自从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英国脱欧、欧洲各国右翼在选战前蓄势待发以来,我每天都可以在网上看到挥舞纳粹旗帜的极右翼人士照片。但完全没想到,现实里见到密度如此高的极右翼人士,是在乌鲁木齐市北京路的一家烤羊肉店。
要形成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让“两面人”无处遁形。人民战争一直以来是我党战无不胜的法宝,也是反恐维稳斗争最终赢得彻底胜利的基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安检和审查带来的不便,有人嘻嘻哈哈当作奇谈怪事,也有人忿忿然被摸身检查有辱尊严。但耐心听,你会发现,最令他们生气的其实是没有被豁免于这项例行公事之外。
“为什么查我们,暴恐视频汉族人也看不懂,也没有哪个汉族人愿意去圣战不是吗?”受害人的感觉呼之欲出,引发一片附和。
一个穿制服的公务员忙出来摆事实、讲道理,指出如果安检只针对某个民族的人会伤害民族团结,不能这样做。大家脸上都讪讪的,不知是觉得没意思还是不敢说。公务员不紧不慢又接一句,“你们也别生气,其实路上安检什么的,你们也知道,窗户摇下来,一看你是汉族人,都让你过了吧?大家心里都明白呢。”
这话真不假,我在去乌鲁木齐市旁昌吉州的路上,就被警察拦住车。打开后备箱例行检查后,他们指示我去路边的一个简陋的小房子登记身份,进行排查。“我没带身份证。”我告诉坐在门口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工作人员,他点点头,让我往前走。到检查窗口处,我又重复了一遍,对面三个年轻人笑嘻嘻看着我,让我背一下身份证号码,又和我说了几句关于全球气候变暖的闲话,就让我走了。
“你过的安检和我过的安检完全不一样。”好友 S 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远嫁欧洲后,这次带丈夫回来探亲。她打算沿天山自驾,带丈夫领略西域风情。谁知风景没看到多少,一路尽被安检搜查。每次他们把车窗摇下来,丈夫那张异族脸就引起对方警觉,“他们可能觉得他是少数民族”。于是在汉族露脸就可以通过的地方,他们不断被拦下车,进检查站、填表、问话,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后来他们明白,外国人并非敏感对象,只是亚麻色头发和浅色皮肤让人误以为他是少数民族,于是每次过检查站,S 的丈夫都举着护照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外国人、外国人”,果然对方不再严防。S 愧疚于如此的区分优待,她念念不忘,“在一个检查口,对方看了一我们一眼,对同伴说,不是维族,让过吧。”
四处排查,严密监控,这种非战地地区的高度警戒状态自然受到 S 丈夫的批评和讽刺。S 一面生气故乡的这种丑陋,一面又为安检人员辩护,不愿丈夫攻击他们。她眼中,这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未必希望做这样的工作。中亚城市三、四十度的高温,烈日晒在头上让人发昏,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谁又是从小立志要以检查后备箱和手袋为生呢?
“石榴籽”
希望你们全家继续像库尔班大叔那样,同乡亲们一道……促进各族群众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在党的领导下共同创造新疆更加美好的明天。
只要出门,就要不停地过滴滴作响的安全门,汽车后备箱总是开了又开。但不知是否因为我是汉族,每次过检,我都能察觉到安保人员的敷衍了事,或曰善解人意。不过再怎么敷衍,维稳都是一个茁壮成长的产业——从宣传广播,到监控装备,从便民服务站到 BRT 车站的安保,还有武警、公安、联防、保安、民兵预备役,也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随便在街上站五分钟,就能看见两、三辆警车和巡逻车从眼前扫过,天桥底下的警察也真会三不五时拉住行人要求检查证件、手机。在这个稳定第一、发展第二的地方,人才流失、商业凋敝,就连旅游业也因“七·五”声名在外,不复当年盛势,还有什么产业更加稳定持久呢?
当年大学毕业,也有几个同学回家工作,大部分都进了本地机关单位。有个一心创业的,把零售、餐饮和旅游都试了一遍,全面溃败,根本没人消费。他于是转道北京,不久风生水起。有天开车我路过他当年开店的街,在北门,曾经最热闹的市中心,果然门可罗雀。做生意的朋友连声叫苦,怎么做呢,好不容易赚到的钱,又要买安检门,又要花钱顾安保,都是开销。
“凡事不能只看钱,用生活不便换人身安全,没什么好抱怨的。难道要让新疆变成伊拉克、叙利亚,你才开心?”面对我的质疑,家人只当是幼稚的小孩说胡话。他们最爱用的论点就是我离开多年,而他们有人经历过“七·五”,有人在南疆驻村,有人认识知道内情的警务人员,更加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渐渐我学会了只听不说,在本就幽闭的西域把自己也封闭起来,换一点安生。
离开家又坐飞机,一路绕道。乌鲁木齐市几条主干道如今都在挖路,为几年后将投入使用的地铁做准备。工地四周照例竖起写满政治口号的白色广告牌。固然有全国千篇一律的泥人张胖女孩卖萌阐释“中国梦”,但吸人眼球的还是本地特色:比如习近平的金句“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放在一个“各族人民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的此地无银之境,张力十足。
在乌鲁木齐本地打电话,大部分人的手机彩铃是一首旋律有明显民族特色的童声演唱歌曲《中国人的宣言》歌词。电话接通后一群小孩合唱:“这是东方文明的诗篇,这是中国人心灵的宣言,这是我们入学的第一课,从小记住我们的价值观……”我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一个成年女人开始宣讲:“乌鲁木齐正在争做全国文明城市,不乱丢垃圾、不乱贴广告……”。
近机场的地方又见安检,我们摇下窗户慢慢开过去,而旁边的少数民族一家,在路边被拦下回答质询。一路向东,我转了好几趟机,网络渐渐恢复,到了上海机场的时,Gmail 提示累积了几百封信,我抽时间一一回复,但到了香港机场才把它们一一发出去。
这一路像时光机,但不知是从过去飞往未来,还是从未来回到过去。
感到一股沉重的悲伤感扑面而来…
需要注意的是,新疆的酒店服务还是跟在地人的日常生活有很大区别的,酒店里面接触外部信息还不至于太难,但是本地人生活当中基本就被维稳系统完全控制,以后甚至可以做到路面监控系统进入到电视网络中,让本地人之间互相指认
因为所处行业的缘故,对新疆的维稳产业现状比较清楚。商业已经基本不能运转,主要就是各种维稳产业,而且确实赚的多。新疆当地人大多已经被完全驯化了,甚至不认为这种维稳侵犯到人权。
希望能夠有探討新疆更深入的議題
希望能有更多关于新疆的新闻报道,而不是代表个人感官的记录文章。
一個把所有人都當敵人的政府自身都沒有安全感 能給你帶來安全感嗎
講點唔講點,point係有治安檢查點,之後呢?
买车有点夸张了吧,新疆的地理环境,开车会比较方便,毕竟大嘛;现在人们有钱,乌鲁木齐房价压力不大,自然就买车了。为了躲避什么有点夸张。别的都还客观,老乡写得用心了。
想提問:這樣的情況,公民不服從的意義還存在嗎?或者說是否還有實踐的可能性?
現在的新疆若發生公民不服從的運動,是否能產生扭轉現況的機會?
文章截图老是延迟数秒然后猝然跳出,相同情形在其他篇幅较长文章也出现过。请问是内存不足的缘故吗?我是不是该换手机了?
有时候我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人们对自己生活中的如此多的限制这么无所谓呢?他们真心相信一切都是为了安全嘛?也未必吧。我曾经在一个犹太人老板手下打工,同事的工资拖欠了半年他也不敢去找老板催工钱,绝大部分人类真的是对来自权力的控制没什么感觉呢。
我和作者差不多時間抵達新疆,作者是返鄉,而我是旅遊,實話實說,我感受到的真實新疆,並沒有作者描述的這麼恐怖。我去了烏魯木齊、伊犁、喀納斯和喀什,除了安檢嚴密和移動網速緩慢之外,其他的所見所感和正常的城市相比並無不同,每晚在酒店也能正常的通過VPN重回facebook與端等境外網站,同時我在新疆看完了王力雄的著作。在喀什,作為南疆城市它被標記了太多與恐怖暴力有關的標籤,以至於我最初一個人離開酒店都心驚膽戰,但隨著旅遊的漸入佳境,我一個人大膽的在喀什市區徒步半日。內地人看待新疆的眼光和看待朝鮮的眼光頗有相似,媒體的報道傳播似乎也帶有有色眼鏡(以google喀什新聞為例),慶幸的是,我一直努力親身的真實的觀察。
以“反恐”之名,这个地方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日常的恐怖之中,真正反社会(而不是单纯仇恨汉族或维族)的恐怖分子,一定很满意现在的情况——只要躺在家里的床上,不用干些什么恐怖主义的行动,社会肌体就时刻遭受绷紧病态之苦。
希望能有更多新疆题材的文章。
还想着哪天去新疆吃羊肉串呢……看看自己的手机,还是算了……
1984實驗場。目前來看,很成功,人類比想像中抗壓。
过去看外国英文媒体报道新疆,虽然也说是police state,却总感觉不到点子上。看来语言还是一大障碍啊
少数民族在中国真的好惨。希望大家有朝一日都可以自由生活。
翻墙越来越难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内地的研究人除了分出精力研究报销,还要分出精力来研究怎么翻墙……
新疆所有的翻墙手段包括SS失效不知怎么做到的,我猜可能是白名单制度,只开放有限的端口。这样互联网基本上就废了。
可以说是相当魔幻现实了。每每想到如果政府把对新疆的网络监控手段用在大陆其他省份上就不寒而栗。
有些人的信條只有一條,就是「凡黨做的,都是對的」。
苏式民族政策最后的结果永远都是下一个波黑下一个车臣。你片面的优待经济政策永远对不了症下药解决不了贫困,反而导致了少数民族劳动力市场地位的边缘化。不断压缩空间的高压政策又进一步加深民族矛盾。这样的政策能持续几十年?最后社会崩溃了,维族汉族都遭殃。新疆汉人还是早回内地吧。这样的政策不变,这个地区迟早完蛋。
你都没把人家当成你这个社会平等的一部分,还要指望人家像平等的公民一样遵守你的规则你的法律?
學習蘇聯民族政策的後果……
幸好有机制阻止小清新当政。少场暴动,少死哪怕一个人,也远好过让小清新们满意。小清新几大特点 一、他可以杀人,但你不可以为了防止他杀人限制他的自由。 二、你住在那,但你的事要由不住在那的他人来评价。三、无论你有什么不同想法,都是被迫的,被洗脑的,你有斯德哥尔模综合症。四,汉人男下贱,她有外国男朋友。五,言论自由,反种族歧视,劣等的中国人闭嘴,小清新三信条。
要是我的话也会提醒作者微信朋友圈不要发太敏感的。真的会对人身安全构成威胁。作者现在好像还是中国大陆公民,小心喝茶啊。
以前看北韓,上一代人說北韓像我們的過去,我卻越來越覺得,北韓可能是我們的未來。
???……
1984的既视感
亲身经历。新疆的现状如何走出困局?最担心民主化的闸门一开,像新疆这样的地方种族暴力的悲剧难以避免。
毋庸置疑,东土未来必然是血流成河
暴力对暴力的结果,
就只能是离心离德的相互仇恨和报复。
双方都缺乏反思和改变。
政府不敢松懈,结果导致越收越紧。
维族民众、汉族民众,都无法感受到安全和尊重。
姨家一个表妹嫁到了在新疆服役的老乡后,
就一直居住在阿勒泰,到现在至少有十年我都没见过她。
只是听大姨说,那边治安还算不错。
2014年3月份去乌鲁木齐时,前一天晚上,
正好赶上住处附近一片区民警被维族青年砍杀。
酒店老板特别叮嘱:太阳下山就不要出门了。
我和专家两人就老老实实在酒店待着,
晚饭不敢出去吃,就在酒店对付了点。
第二天在新疆师范大学的工作结束后,
去了大巴扎,武装警察随处可见。
陪专家逛了两个小时,见到的店主,
都是维吾尔人。店主普遍都很热情,
买她衣服的女店主还不忘开玩笑拉家常。
中午的时候,绝大多数店主都会闭店进行祷告。
除了外面的全副装备的武警和大街上不时驶过的警车,
这里并看不到什么不和谐或凶险的人和事。
下午赶赴机场时,汉人出租车司机对维族非常不满。
认为他们享受到了各种优惠政策,而汉人却并没有。
车上的广播播出了片区民警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
出租车司机破口大骂:就应该让王震那样的强硬军人
再领兵来一次镇压。
我和专家都不怎么说话,不知道他的怨恨为什么这么强烈。
人类追求“民主、自由、法制、人权”的最终归宿是全球文化、语言的统一,那些拒绝融入人类发展大趋势的人与族群其实是“反动”的。某些人对中国汉族学习西方的文化推动、赞赏不已,同时却又推动中国的少数民族与中国主流社会渐行渐远。这些人不是愚不可及,就是别有用心。让少数民族与人类社会的主流文化融合才是最有利他们的,让少数民族固守他们的“民族特色”其实是让他们边缘化,是害了他们,当然,这给了某些政客、名嘴以个人利益,却可能毁了一个族群,一个社会。
這篇真不錯!有說像個人博客沒有採訪報道的,那是因為作者本人就是親身經歷,自己和家人就是受訪對象吧……重點在小標題里已經給總結出來了
讓所有人都成為二等公民的魔幻民族政策…
抛开民族矛盾、意识形态不谈,新疆的现状,就是现行官僚体制和维稳机制下层层加码导致的怪胎。与此类比的是北京地铁安检和高速进京检查站乃至十九大维稳的红袖章们,99.99%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这些措施没什么用,地铁人那么多不可能能身检,查包也是形式,而检查站最大作用就是制造拥堵。 但是——从来没有过对地铁安检等日常让人感觉到非常不便的这些警察措施的效益的研究和检讨、论证,如果说自由和安全某些时候是存在冲突的,那其实有必要仔细找出能最大化公众福祉的某个平衡点,但是对不起,没有,我们只对上级负责,你的感受,无所谓。如果真出了事,我们可以对领导说,有安检,至于安检有没有用如何能最大化效用,天知道。
@而我 赵家人内部也很危险的,君不见政才同志的下场。@折钢 某些时候的紧急措施当然是必要的比如七五事件以后,但一直生活在紧急措施之下,最终这个火药桶会如何呢?这些措施终究不是治本之道,在强硬的警察措施之间,给一些缓冲的柔软的空间而不是一直加压。两族之间积怨过深无法化解的话,那最终,新疆搞不好会成为下一个波黑或者巴勒斯坦。
西藏也是敏感日期特别多,所有的节假日以及藏族传统节日和宗教节日都敏感,3月一整个月都敏感。路上随时都有查证件的,有一次在去往拉萨的公路上,停车被查证,隔壁有辆车,牌照青A(西宁的),车上的人被警察叫下车,跟我同车的一名藏族人很骄傲的说“青海的藏族人在我们这里是二等公民”……还有一次在贡嘎机场,出机场的时候也查证,我前面一位是藏族人(不是西藏户籍的),机场警察找他要“入藏证”,如果没有就不可以入藏,当时只是觉得很奇怪,现在想想好魔幻,“西藏是中国的固有领土”。。。
無論何族,大家都是人,可不可以不讓互相尊重包容只是個政治口號。這麼做法,把人當人看嗎?在這國家,在這政府眼裡,除去它們自己那伙人,誰人不是隨時可能被剝奪自由的奴隸?
权力。。。改了一遍竟然又改错了
@ZEZHANG 即使维汉人口个半才能和平共处的假设成立,那也是在没有发生过冲突的自然状态下。而现实情况是两族之间积怨过深,况且站人口大多数的汉族,摆出过哪怕一点点的"攻击姿态"吗?
在自由和平等之间,历代的人们都选择了平等,这也是国家、法律的意义。除非到达了一个超高的经济、道德发展水平,否则自由的社会是绝不存在的。产生变化的,只有愈发隐蔽的支配的权利。
@请叫我派派 我觉得应该把经济矛盾、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最大程度地区别开来,一个维族汉族各占50%的区域才有可能和平共处。否则就是一个利维坦统治之下的狼与狼之间的世界。实际上,很多人和外来民工不也有过不愉快的记忆么,关于河南人偷井盖的刻板印象,不也顽固存在。一个政策,目前存在的高压的拒绝接受登记住宿的政策,应该反思其执行方式和程度,否则就是胡来蛮干了。
当然也很理解在新疆采访的危险性。我15年去新疆还没这么风声鹤唳,除了处处安检门之外,区别不是太大,只记得维族聚居的天山区到处都是移民土耳其的广告,去书店买了本维文的穆罕穆德传,维族老板问我是不是回族。
这姑娘的爸妈是正确的,要么改变环境,要么选择适应,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谁也不乏自由的思想,谁也都想拥有自由,但在新疆这种自由成本如此之高的城市,也许带上镣铐才能享受相对最高值的自由。顺便抛出个问题,如果你是当权者,面对新疆出现的接二连三的事件,你会如何处理?
为什么很多人不喜欢这些民族的人呢?一开始对他们没接触的时候,天真的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五十六枝花。可是当1.切糕被强买强卖。2.路边烧烤拒绝接受管理,烟呛得楼上住户还那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3.卖核桃的葡萄干的人带的孩子盗窃抢劫被抓捕难以处理屡教不改。4.跟他们做室友,彻夜吹啦弹唱呼朋唤友完全不顾他人感受…………这些都不是官方宣传的结果,都是我亲身经历,是他们自己“作”出来的,或许是个别人导致整体风评被害,可需要反思的并不是我们,不是拒绝接受住宿的派出所,恰恰是被拒绝的那些人。否则,初次见面,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无冤无仇,又是公家的事情不是住我家,何必过不去,何必刁难。这并非违背政治正确的种族歧视,也不是有偏见,反而有种不在北地不知胡患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或许会接受“民族大家庭”的说法吧。//可是与其他少数民族接触就没有这种问题,感觉格格不入的只有维族哈萨克族这些……
题材挺不错的,但是通篇没有实际的采访和分析,只是一篇类似个人博客似的感悟,深度不够啊。
有朋友带学生去沿海实习,结果实习单位说维族学生派出所不让安排住宿,急得两个维族学生都哭了,如此简单粗暴的歧视,最后两个维族学生让学校开证明,去两人去驻地派出所汇报写保证书,最后才得以实习。我听得真是不平
恩,写得太琐碎了,感觉抓不到重点。好题材这么写就可惜了。
寫得真好!不知從過去到未來,還是從未來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