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文学和电影的关系,历来是备受争议的。相比这时代的许多宠儿,文学的世界更为纵深、隐晦;许多作家更是隐身在文字背后的另一番世界,你在生活的表象中未必能够识见。镜头可以把他们的世界带到我们面前吗?2013年,美国导演Shane Salerno拍摄了《麦田守望者》作者塞林格的纪录片。文学和电影的相遇,越来越不局限于文学作品本身,还有创作者的人生。
2009年,和硕联合科技董事长童子贤,与行人文化实验室合作成立目宿媒体。创业之作《他们在岛屿写作:文学大师系列电影》,希望通过纪录片为媒介,让年轻导演的电影语言作为引路人,将台湾战后最重要的文学家介绍给新一代读者:“借此永久记录作家的重要事迹,也希望透过这些作品,重燃新一波的书写复兴。”
从导演到投资人,端传媒推出系列访问,走近镜头里的文学人生。
童子贤,台湾企业家。1990年创立华硕电脑,现为和硕联合科技董事长,台湾公共广播电视集团董事。“诚品书店”大股东,目宿媒体创办人,网路新媒体“报导者”资助人。
很多很纯粹很美好的文学经验值得保留
端传媒(以下简称“端”):《他们在岛屿写作》的拍摄源起是什么?
童子贤(以下简称“童”):五十年前文学家下笔创作,其观念的传播就是依据白纸黑字,那是最普遍的方式。可是也因为这样,用文字凝聚的创作非常纯粹。五十年后,世界已经变成一个很匆忙的样子,网络上的资讯多得不得了。
可有时候仔细想想,文学的创作是很多其他艺术形式的母亲。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来自莫言的小说;李安拍《色戒》,来自张爱玲的小说;李安拍《少年PI的奇幻漂流》也是来自英文小说......
现代社会的资讯量很大,但太多都是零零碎碎,很片面的。所以我们会怀念起,那个非常纯粹的年代,它的创作的浓度和深度很高。
我第一次看到二月河(编者注:中国大陆作家)的小说是1990年,那时台湾不太有人谈二月河,我是在过境大陆时买的。二月河是河南人,研究《红楼梦》的重要作家,他的态度就是十年创作一本书。
文学的创作是很多其他艺术形式的母亲。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来自莫言的小说;李安拍《色戒》,来自张爱玲的小说;李安拍《少年PI的奇幻漂流》也是来自英文小说......
现在时间过了二十多年,我想再有一个作家花十年创作一本书,他会觉得步调太缓慢了。但是你认真想,有这么多人在写文章,在网络上传播,但真正有价值留下来的,经得起十年、二十年时间冲刷沉淀的有多少?这就是我们回头来看这些老作家,值得珍惜的地方。
我们在台湾一开始构想这个计划的时候,就说有很多很纯粹很美好的文学经验值得保留。而且这些作家年纪大了,可能会不在了,我们的纪录如果可以流传下来,这样除了作家白纸黑字的文字创作以外,也能够提供一些不一样的、符合网络传播的流传形式。
我们拍的东西,数位化并不难,方便保存跟传播,可以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这么美好的作品、丰富的人生。听说林嘉欣朗诵西西的诗,在网络上有很多年轻人看。
文学是社会很重要而且很基本的需求
端:您支持这么多文化项目的动力有哪些?
童:我是做科技产业的,这本来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有时候我也常常说,基本需求满足之后,物质再多也不会增加你的幸福感。
社会变迁会带来很多新的观念,也让人反省,整个社会只有科技好吗?只有房地产,只有金融业,而文学、艺术、舞蹈、电影、音乐在资源分配上面临弱势,甚至匮乏的局面。我们自己的态度是,相信文学跟数学、物理一样,是社会很重要而且很基本的一个需求。
近代有些诗人过着物质很简单的日子,社会那么匆忙、快速,还有些人不太在乎物质生活是不是很富足,可以维持简单的物质生活,持续不断创造,这令人尊敬。
所以这个社会应该要分配一些资源给认真,可以持续的,稳健的,很慢的,而且很纯粹的创作人,值得鼓励他们。我们拍这一系列的纪录片也想把这样的主旨传达给社会。
不是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有明显的票房回收
端:艺术、文学通常在社会资源竞争中处于弱势,对于您来说,这些在文化方面的投入是资助还是投资?
童:狭隘地讲商业模式的话,我们可以把财务报表分析得很清楚,赚多少亏多少。但我们在成立“目宿”的时候没有采用这样的角度,我们知道暂时不会回收足够的票房,同时也在反思,这个社会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有明显的票房回收吗?
我不想很严肃地说,伟大的想法就要冒牺牲的风险。我们想说的是,社会并不是方方面面都依赖商业逻辑去运作的,比如大学的存货,就并不纯粹是靠学生的学费,但社会还是确立了这样的学习机制。
很多作家创作的是很纯粹的文学,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足够的鉴赏能力,但偏偏这样的文学对整个社会很重要。
我用教育作比喻,是想说,文学领域也一样。有的作者,能依靠卖书,或者出售版权,生活下去。比如台湾的琼瑶,香港的金庸,他们的作品得到大众热烈的喜爱,很多还改编为电影,作家在创作时,又能透过商业机制,生活得很好。
但是我们也得理解,也有很多作家创作的是很纯粹的文学,而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这些作品有足够的鉴赏能力,但偏偏这样子的文学对整个社会很重要。
我开玩笑说,如果李白跟杜甫活在在二十一世纪,杜甫出了一份诗集,第一年第二年有版税,第三年就没了,那可能就要靠香港大学给他一个荣誉讲座教授的头衔。社会可以用给他荣誉讲座、出书的方式支持他的存在。
相对的介绍文学家的纪录片,不会立刻获得足够的收入,但是我相信隔二十年,你对刘以鬯和也斯的作品充满好奇,阅读后充满了喜爱,并且希望了解他更多一点的时候,恰好有一部文学家的电影,帮助你了解更多。我们希望能够多多少少做一点这样子的事情,有一天可能对社会有价值。
目宿算是替社会做一个实验
端:您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参与目宿这个团队?
童:我扮演的角色就是创始人及构想。拍纪录片是我多年的心愿,我在学校当过学生刊物的主编,偶尔寒暑假不回家就在印刷场度过。对文字创作我并不陌生,可是对影像要摸索一阵子才能掌握。
当然我有一些对影像创作很熟的朋友,像侯孝贤,八年前我就参与了电影《聂隐娘》的筹备,跟资金的筹募。我还花了一些时间去凝聚一些人才,比如诚品书店的创始者之一廖美立。
在我看来,目宿算是替社会做一个实验,实验一种制度。我更早以前也实验过诚品书店,我参与诚品书店超过二十年,诚品书店亏了十七年才开始赚钱。但说实在话,它亏也没有亏得很严重,不会马上倒掉,只不过要有一点耐心。这个实验告诉我,某些好的社会制度可能是要用十年为单位来观察它,不是用一年得财务报表来看它。
目宿已经存在六年了,诚品书店现在存在二十六年了。如果我觉觉得一个社会只剩下科技公司、银行,是不对的,那就要努力地让目宿或者诚品慢慢地发展,这个大概是我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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