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格仔山

我看着老爸,尽量挤出一个非常认真的表情:“我们来这的目的,当然是要把尸体掘出来。”

[阅后即焚] 港产类型小说系列,阅后切记即焚。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叫格仔山的地方。

在启德机场搬迁之前,绝大部分停靠香港的民航飞机,在机底的起落架着地之前,必定会沿着13号跑道降落航道滑行,途中经个这个位于九龙塘与乐富交界的小山丘。为了让飞机师在空中也可以看到,民航处在光秃秃的山丘涂上了红白相间的格子图案,以指导机师在正确航道飞行。格仔山因而得其名。

我大概在网上那些关于启德机场的纪念照片里见过这地方,看见一架巨无霸般庞大的铁鸟,在那宛如西洋棋盘的山丘对开转右,掠过九龙城的旧唐楼,完成这堪称世界上最高难度的降落路线。

刚才经过乐富商场的时候,我发现原本的领展商场消失了。商场不再由一个大集团经营,商铺都是独立自主。

当我和老爸坐港铁来到观塘线乐富站,穿过那屋村商场,来到位于联合道公园旁的“格仔山”入口时,我就知道,我的确有看过这里的照片。我只是不知道他叫格仔山而已。

“格仔山……又称雷达山,棋盘山。”

老爸仰头看着:“我压根儿把这里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没有想过会回来这里。”

我也没有想过会来这边呢。我看见山坡上那红白相间的花纹,现在已被重新涂上灰色,新种的树盖满整个山头,我猜是避免误导今天的机师。山坡一久失守,灰色的油漆斑驳非常,看似会随时剥落下来。我才想起,机场已搬了差不多二十年。

话说回来,刚才经过乐富商场的时候,我发现原本的领展商场消失了。商场不再由一个大集团经营,商铺都是独立自主,物价比我认知的那个香港低,且质量都提升了。路经一家面包店时我买了两个由有机食材烤造的牛油蛋挞,那外脆内软的饼皮,温暖却不灼口的蛋汁,甜而不腻的软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蛋挞。我也从来没有发现,不再由霸权垄断的香港,那是有多美好。

“走吧。”老爸说,带着我上山。

格仔山并不高,来往山顶只有一条马路,却愈走愈陡。十分钟后,当来到山顶的时候,我俩已是气来气喘。

“啊……要多做点运动。”老爸叉腰。

蓝天白云,微风吹拂,就这样拍一张照片的话,我打死不信这里是香港。

我环视四周,附近一带都给树荫盖着,阳光透不进来,有点阴凉。我看见草丛间,东南面方向,隐约有个什么庞然大物。我往前走了几米,果然看到那是一个宛如半个足球场般大小的长方形混凝土建筑。

“那是什么?”我问。

“水……水务处!”老爸仍然上气不接下气:“三十年前就在这,听说地下面是个水塘!我也不太清楚!”

我好奇逛着,发现建筑外围着一层铁丝网,上面一个铁牌:“乐富配水库”。我看见铁丝网内是拥有一片大草地的公园,蓝天白云,微风吹拂,就这样拍一张照片的话,我打死不信这里是香港。大概这公园就是建在老爸说的水务处配水库上。

香港地小,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却连许多基本的地理概念也弄不清,有点惭愧。

“是这里了。”老爸这时才稍为喘定下来:“当年我从城寨推着铁皮车,推着他……一直跑到这,跑了半天气来气喘,就跟现在差不多,来到这边,还费力把他推上来……找了一个地方埋了。”

“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啊?”我问。

我不能相信,老爸现在求保佑的居然是我自己。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已经死去了的我自己。

“那年头穷,这种事虽然不常见,却也不是闻所未闻。”老爸:“你问其他我这一辈的叔父,我猜十之有八年轻时见过死人,不是病死就是意外死,掉进海里淹死的还不少呢。”说罢,老爸搔搔头,双手合十地向四面八方拜拜:“小兄弟啊,我们三十年未见……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再见了。还望你已经安息投胎,重新做人了!”

说时有风,我感到手臂的毛孔放大,鸡皮疙瘩。我不能相信,老爸现在求保佑的居然是我自己。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已经死去了的我自己。

“成了。”老爸拍一下手:“下山吧!”说罢领头下山。

我即叫住了:“慢着,你还没告诉我你把尸体埋哪了呢!”老爸即停了下来,看着:“什么?”

你的记忆在你脑袋中玩了一把戏了,你当年没有埋过任何人──这里根本没有尸体。

我重申:“尸体啊……你不是埋在这了?”

老爸:“我猜你只是想了解了解,我就带你来这看一下,现在看完了,不就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看着老爸,尽量挤出一个非常认真的表情:“我们来这的目的,当然是要把尸体掘出来。”

老爸神色一变:“你在说什么?你疯了?”

我叹一口气:“我当然没有,我只是认为你给蒙骗了,或者你以为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你的记忆在你脑袋中玩了一把戏了,你当年没有埋过任何人──这里根本没有尸体。”

读者评论 0

会员专属评论功能升级中,稍后上线。加入会员可阅读全站内容,享受更多会员福利。
目前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