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县长吴伯雄拖着年迈的身体站在台上,陪着前后任的桃园县长朱立伦与吴志扬高声齐唱〈感恩的心〉,台上一干人里还有这次打算参选的地方立委候选人,以及议长、副议长。选前最后一个黄金周日,朱立伦回防故乡,也是他起步的地方──桃园,呼喊“团结就是力量”。
对比台上的声嘶力竭,台下似乎不怎么给面子,早在朱立伦发表演说时,人潮便已悄悄起身准备离去;当时针越往晚会结束的9点走去,人潮也溃散的更加急速。整排整排的群众跟随着写有地名的小牌子离开,硕大的场地瞬间空出一块。晚会外头,游览车停在路边准备将群众载回来处。
和前一天的游行相仿,国民党的场子上,大多是年纪稍大的群众,鲜少看见20到40岁年龄层的人参与其中。虽然晚会上请来年轻的表演团体,主持人也不服气地高喊:“谁说国民党没有年轻人!”但对比台下黑压压一片平均年龄50岁以上的面孔,国民党这间百年老店,在现实中的确很难吸引年轻人加入。
K党与年轻人隔阂,8年前已埋远因
国民党与年轻人间的隔阂越见深刻,远因早在8年前已埋下。2008年国民党上台后,中国海协会会长陈云林来台,所到之处宛如重回戒严,处处警力戒备森严。而警方夺走抗议群众手中的国旗等行径,最后引爆“野草莓运动”,一时占领了行政院大门。
2012年旺中集团打算并购有线电视系统业者──中嘉,掀起年轻族群对于媒体垄断在亲中资本手里的忧虑,发起“反媒体垄断”运动;2014年的高潮则是《两岸服务贸易协议》签署过程的程序黑箱问题,让不满的年轻族群最后以占领立法院作为手段,换得订定《两岸协议监督条例》后才能审查《服贸协议》,推迟了服贸的时程。
政大选举研究中心主任蔡佳泓指出,过去研究发现,2008年反对民进党的年轻世代,8年后的政党倾向已逐步转向民进党。8年下来,国民党的亲中政策,培养出一群对中国因素与中国威胁相对敏感的年轻族群,2014年底“国民党不倒、台湾不会好”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九合一选举连原本没有预期会败选的县市也都成了民进党的囊中物,被讽刺“输到只剩总统府”。
与年轻人渐行渐远,最终成了这次选战国民党最大的罩门。光是桃园地区30岁到39岁人口,就有36万8千多人。新北市更多,有高达69万9千人,若加上20到29岁年龄层,人口数突破120万。这么高的人口数足以左右选举结果,但偏偏他们却是国民党难以触及的一群人。
群众的冷淡,并非代表“两岸牌”失灵,“而是过去承诺两岸稳定的好处,完全没有落实。经济没有变好,另一边经济安全、国家安全和所得分配不均的问题都越来越严重。”
或许是为了做出市场区隔,国民党选前一支广告,以五年级生(指1961年至1970年出生世代)的中产阶级独白贯穿全部剧情,最后呼吁“投给我坚信的价值与国家”;另一方面选战倒数,国民党推出“安定”、“团结”等诉求,搭配这次政党票号码“9号”,强力放送“投给9号国民党,长长久久、长治久安”等口号,企图换回五年级社会中坚份子的心。但就连原本应该被国民党招唤出来的中产阶级,这次却选择背过身去。
根据这些年的研究,两岸安定等诉求在投票行为中已越趋重要。2005年中研院社会所研究员吴乃德便提出“面包效应”,指出民众的认同会因现实因素而改变。中研院社会所副研究员吴介民与纽约市立大学经济学博士廖美的共同研究也提到,2012年总统大选,影响选民投票行为的因素中,当加入“九二共识”和“两岸经济关系下是否担心失业”等变相后,“九二共识”对于投票行为的影响力逐渐浮现。可见“九二共识”背后隐含的经济稳定、和平等现实考量,对选民来说越显重要。
“现实考量”影响选民投票行为,2012年总统大选前,台湾企业负责人联合刊登广告力挺“九二共识”,让两岸经贸议题成为选战焦点,相应于民进党在两岸议题上没有更好的论述出现,那一年“两岸牌”为国民党扳回一城。
但这次国民党的目标群众却显得相对冷淡。群众的冷淡,并非代表“两岸牌”失灵,“而是过去承诺两岸稳定的好处,完全没有落实。经济没有变好,另一边经济安全、国家安全和所得分配不均的问题都越来越严重。”政治大学预测市场研究中心主任童振源直言,过去8年国民党的承诺做不到,这次再拿“两岸稳定”出来打,选民当然不会买单。
蔡佳泓也强调,2012年那时,民众对ECFA(《海峡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的效益有所期待,但4年下来却落了空,这也成了国民党的包袱。
加上过去8年台湾经济与中国深度连结后,对中贸易依存度过高,导致中国经济一出状况,台湾马上受到牵连。2015年中国显现经济衰退,台湾的经济成长率立即跟着波动。经济部公布的数字里,2015年11月台湾对中国出口总额与2014年同期相比,大幅衰退 20%,第三季的经济成长还呈现负数。经济依存度过高导致的苦果,恐怕多少也回头影响了选民的投票选择。
寄望冷气团发威,蓝营选情惨澹
另一边,过去操作两岸议题相对得心应手的国民党,遇上民进党总统候选人蔡英文在两岸议题上主打“维持现状”,同样也是诉求“安定”。相较之下,国民党一开始的总统参选人洪秀柱丢出“一中同表”,“那不是维持现状啊,那是要改变现状,对很多人来说无法接受。”童振源说,洪秀柱的论述反而凸显了蔡英文的“安定”,也拉出两边差距。
洪秀柱的两岸论述过于激进,引发后续“换柱”风波,可这一换,国民党却又惹怒了不少“自己人”。一场“换柱”风波,让深蓝选民对于国民党的价值定位不明感到寒心,不少深蓝选民纷纷打算转投新党。一位黄复兴党部成员也私下透露,“换柱”与将本土派的立法院长王金平列为不分区第一位,的确让许多黄复兴的成员不满,“只是目前没有收到改投新党的动员令,所以还是会投国民党。”
为了塑造团结的气氛,国民党在1月9日,大选最后的“超级星期六”辨了一场“为台湾安定而走”的大游行。走在队伍中的新北市民郭太太向端传媒形容:“国民党执政能带来安定,他们不骗人、不摇摆,马政府的两岸政策稳扎稳打,马英九跟习近平见面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郭太太一家5口并非被动员来参加游行的,她也向记者强调,“我们是为自己的信念而走,小朋友们也知道今天来这里干嘛。”像他们这样扶老携幼选择站出来力挺朱立伦的家庭,当天其实随处可见。正在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攻读硕士学位的27岁青年侯立藩,虽然学校已经开学,他仍坚持要投完票才要返美,“这场游行对凝聚国民党士气一定有帮助,这是告诉支持者,‘差一票’都不行。”
“我们现在只能期待周六投票时冷气团发威。因为若是投票当天天气好,许多年轻人返乡投票,投总统顺便也投立委,那对我们立委选情就会比较不利。”
尽管拥护蓝营的民众在这场游行里,自发展现了向心力,但国民党政治人物真的团结了吗?在那个没有背板的舞台上,马英九、连战、吴敦义、王金平、洪秀柱……一字排开虽然都是满面笑容,但立法院副院长洪秀柱当日稍早为国民党立委候选人李彦秀站台致词时,却抛出了国民党政党票若投不下去,“我们也不能勉强”的惊人之语,被解读是跟前行政院长郝柏村一样,鼓励选民将政党票投给新党。
前门失守、后院着火,为了避免分裂投票的情绪蔓延开来,总统马英九率领着前国民党主席连战、吴伯雄以及王金平等人,高分贝喊话,呼吁深蓝团结、集中选票。
选战进入倒数,至今几个因素相互加乘,让国民党既触不到多数年轻人,更唤不回目标群众,甚至得罪老朋友,整体选情陷入泥沼。“现在局势大概已经定了,就是输赢多少而已。”国民党某南部党部主委坦言,南部若能守住当年马英九竞选时的得票数,或许已是最好的状况,“但要守住也很难。”
该党部主委直言,目前国民党只能不断呼吁团结、希望把每一票都催出来。“我们现在只能期待周六投票时冷气团发威。因为若是投票当天天气好,许多年轻人返乡投票,投总统顺便也投立委,那对我们立委选情就会比较不利。但如果是冷气团发威,加上民进党选情稳定,很多人就想说不差自己一票,不回来投了,投票率低、同时蓝营投票比例高,对我们会比较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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