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乜物物]这是关于一男子的乜乜物物和彳彳亍亍。
平生最怕买生日礼物。这个任务持续至今已经三个月了,我常常想放弃,但我毕竟还是要撑下去。有时候,我明知“男人过了四十,就要做有把握的事情”,但我仍像被赋予某些任务,就算无法明确说出任务的内容,我也无法放弃。
为什么每次一有礼物的念头,我就会想起我自己?会不会是因为要买份小礼物给妳,就要将附着于礼物身上的一些关于自我的片段展现出来?除了因为我们的人生意义已经和购物纠缠得难解难分,还有其他解释吗?据说蒙田和尼采也是如此。他们两人只要一思考,就会谈到自己。他们谈论自己从不单纯为了发泄,他们并不想将自己的生活摊在众人面前。他们只是想观看、描述,然后透过自己的生活去思考,于是他们找到某些方法置身于画面之中,却又不是中心焦点。这是在模糊、混乱、扰人之间平衡得恰到好处的位置,有助拉近事物与观念的距离。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
若可能的话,不妨在妳平常工作的地方,就地打开播放,再看看四周,妳身处的世界真是依旧死水一潭,还是已经不一样?
我问自己,眼前的香港社会腥臭得无以复加,人人生活在分崩离析的痛苦中,在这情况下,送生日礼物给我爱的人有什么意义?就算生日是何等个人化的事,应该还是和我们现今的 hope and pain 有些关联吧。
在被诸多选择压垮之前,我买给妳的,是个小喇叭。拿着 Logitech 的无线喇叭 UE Boom ,纯白色,外形有点像保温水壶,加点想像力,更可权充暖男 Bay Max ,不过,它其实禾秆冚珍珠,防震防污防水以外,还加上 360° 全向性音效。嘘,这种“以为是 zero ,其实是 hero ”的性格,妳应该钟意。近来妳总是哼着:“这世界太荒谬,梦想太罕有”,是的,不过, pain is universal but so is hope 。若可能的话,不妨在妳平常工作的地方,就地打开播放,再看看四周,妳身处的世界真是依旧死水一潭,还是已经不一样?在开关小喇叭时所见的不同景象,是否和我们的信念和勇气互相衔接?亲爱的, UE Boom 其实是我送妳的一艘太空船,航行在 pain 与 hope 之间。
只要稍为想想,我们自以为是的“懂得”,其实取决于对方经验与我们相似的程度。
UE Boom 也使我想起自己。作为一个教师、社会工作者、电台节目主持人,我可以说是以“说话”和“听人说话”来谋生的。“说话”和“听人说话”是最基本的训练,也是最核心的工作。不过若以为这是轻松的好差事,即是种误解。我们平常与人聊天,往往“说”多于“听”,即是左搭右讪的都不会往心里去,有时聊聊明星八卦,有时谈谈别人是非家事,就是不太会触及自己真正的状况。况且,“说多于听”只是其一,真正的问题还在于听的方式。我们平常听人说话,总是绕着自己打转。别人说的话引起我们的兴趣,我们就会竖起耳朵听,甚至急着插话,别人说的事情让我们想起自己的类似经验,我们就觉得心有戚戚焉,以为已经“懂得”对方的处境。只要稍为想想,我们自以为是的“懂得”,其实取决于对方经验与我们相似的程度。换句话说,在听人说话时,我们是以自己为尺度,来量度别人的经验。与自己的经验相似的,我们就“懂得”,与自己经验不似的,我们就“不懂”,甚至觉得不合理、没逻辑、“真心胶”。
单单聆听都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既要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又要保持清醒,处理龌龊感觉,也要令自己免被卷入未知的黑暗之中。
平常的聊天或许不要紧,但如果对方真有状况,这种“以我为准”的 selective hearing ,往往会让当事人在既有的痛苦上,还有感受某种“不被看见”、“不被聆听”的煎熬。真正的聆听,是听到对方的独特性,而不是相似性,此谓“聆听之难”。快乐有其外向的特性,事先张扬,肆意散放,传染他人,但痛苦不同,它内向得多。它像漩涡,一直转到抽屉的最低处,使当事人一时身陷幽暗,一时又隔着高墙,叫身边人就算近在咫尺,也不知就里,无从下手。所以,单单聆听都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事,既要面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又要保持清醒,处理龌龊感觉,也要令自己免被卷入未知的黑暗之中。
《聆听疼痛:为痛苦寻找话语、慈悲与宽慰》说:“疼痛的时候,我们都是孤独的。听疼痛说话,为存于体内的无声战场,找寻疗愈的出口。”于是我这个“以我为准”的“听障人士”,唯有以小喇叭来训练自己,什么是高音凖、中音甜、低音劲,以及如何聆听这时代的疼痛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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