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成长的,九十年代主权移交前的香港,“英女王”或“事头婆”(指“老板娘”)是一个既近亦远的存在。在大陆互联网谣传的“香港学生每天要唱英国国歌”当然不是事实。事实是,我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天佑女王”的歌词,只会唱戏谑的广东话版:“个个揸住个兜,啲粥啱啱够”。我问英国朋友记不记得国歌歌词,他也理直气壮地说不记得:“有甚么场合要唱国歌呢?”
可是女王在殖民地香港,似乎也是无处不在。我住的那条长街叫“英皇道”。英女王寿辰是公众假期,不过从来没有人记得起是几月几号,小孩子关心的只是这天不用上学。在电视剧里,香港的刑事重犯常要“等候女王发落”,而我总是想像一个坐在宝座上,穿得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红心皇后的女王,在听过臣下陈情后,冷冷地用莎剧的腔调说:“Hang him (吊死他)。”查理斯王子是九十年代香港小学生之间流传的打油诗的嘲笑对象,那首诗说他挖鼻孔的时候挖出五角钱。九七年戴安娜王妃意外去世,我在学校的音乐考试不弹巴哈而弹了艾顿庄纪念王妃的“Candle in the Wind”(不过只是因为歌蛮好听的)。
在大英帝国余晖下长大的香港人,也许总有些零碎的关于王室的想像与记忆,但似乎也仅此而已。
我在女王逝世翌日早上到达白金汉宫时,闸门外早已放满了鲜花和心意卡,而手持鲜花,从绿园(Green Park)地铁站穿过公园去王宫献花的人潮仍络绎不绝。放眼望去,粉色和白色的百合花似乎占了大多数,也许跟女王儿时小名“Lilibet”有关。然后最抢眼的是大黄色的向日葵,以及各色玫瑰。英国早就取消了绝大部份防疫措施,所以好些游客也回来了。人群中不时听到普通话和广东话:“这查理斯王子也七十多了吧。”“是的,随时没能做几年又要传给他儿子了。”“这国王没实权的,有实权的是首相。”有电视主播踏著主播专有的步伐,边走近镜头边说:“她被称为英国的祖母,而今日,她的孩子们都来为她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