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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鸿:七等生,作家作為终生的反对者

七等生的至高价值就是“超然独立”,文艺不为政治或现实服务,并且追求真情与思想谐合的境界。

作家七等生。

作家七等生。图:国艺会网页

特约撰稿人 鸿鸿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20-10-31

#文学语言#台湾文学#反对者

编者按:作家七等生10月24日病逝,享年81岁。被称为最难懂、最具争议的台湾现代主义小说家,其生平纪录片《削瘦的灵魂》,将于今年11月金马首映——惜七等生于此前已离世。我们邀请诗人、作家鸿鸿撰文悼念,讲述这位自觉为终生反对者的作家。

当我年轻的时候,七等生和王文兴像两盏灯塔,助我抗拒周遭的茫茫黑夜。他们刚好都曾以怪异的文体不见容于当时的文坛,也都因小说人物的背德行径遭致围剿:王文兴《家变》的逆子,七等生《我爱黑眼珠》在洪水中舍妻子而救助妓女的丈夫。但是,当不清楚外围的黑暗有多大及如何形成、也不清楚那黑暗是社会型构的偶然或生命历程的必然时,这样鲜明的背反姿势,已经足为救命的依傍。

中华文化复兴运动下的七等生与王文兴

后来才发现这两位作家恰好同年,都生于1939。王文兴生于福建,七等生生于台湾通霄。王文兴毕业于台大外文系,留美返台后也在台大任教,与同学在1960年创办的《现代文学》,成为七等生自林海音主编的联合副刊崛起后,早期的发表园地。七等生则几乎终生为小学教员。他念的是台北师范学院,曾经因跳上餐桌抗议伙食而遭退学,这一事件后来成为自传体小说《削廋的灵魂》(后改名《跳出学园的围墙》)的核心。

《家变》开笔于1966,《我爱黑眼珠》则发表于1967,后者的论争甚至持续到十年后的乡土文学论战。这两部小说从文体到内容,堪称与当时的官方主导的文化潮流完全相悖。1967年,台湾政府发起“中华文化复兴运动”,由蒋介石担任推行委员会会长,为对应对岸的文化大革命,力主台湾是中华文化的“正统”(所以也当然是政权的“正朔”),“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进入课本和路名(例如忠孝东西路原名中正东西路,1970年始改今名),大谈伦理道德的风气席卷文坛。七等生在1972年出版的《巨蟹集》中即大胆直陈:“在人数众多的城市,当可看出他们实在没有良好的办法,他们做到的只是外表光整,把石头油漆成一种颜色。他们每天都在谈品德的问题,在报章上颁布方向,他们称这样就会使品德好起来。当他们正色地谈及品德的事时,他们是在那里做表演。”

但也是那样的时代,小说家背向时代、有所不为的决心才更为鲜明。

“七等生”,从这不无自嘲成分笔名的即可见其“力争下游”的价值取向,他专写边缘人、无助者的小说自然首当其冲,被定位为个人主义及虚无主义者。1979年人手一本的反共政宣小册《南海血书》中,即收录了攻击七等生的〈商青〉一文,指其唾弃伦理道德,动摇国本。如非在那样的时代,《我爱黑眼珠》不会引起那么大的误解、那么热烈的争议,也不会变成小说家最被谈论的印记,掩盖了他多样的文学成就。但也是那样的时代,小说家背向时代、有所不为的决心才更为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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