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深度逃犯条例

潘国灵:逆权或风暴,我以眼目所见

在黄蓝光谱之外,其中人性之幽微,恐怕也不可全收衲于社会性的“公义论述” 之内。如果抗争者必然也是“异见者”,那异见不仅是相对于敌方。

2019年10月9日,在高等法院声援梁天琦的市民。

2019年10月9日,在高等法院声援梁天琦的市民。摄:刘子康/端传媒

特约作者 潘国灵 发自香港

刊登于 2019-11-02

#香港作家#香港

人在现场,街角一个转弯私人的回忆袭来,人忽尔从“大世界”褪入“小世界”,而我说不出何者为大,何者为小(“大时代”为大吗?“小情小伤”为小吗?)

事到如今,有谁还有能耐细说重头,细听重头?其实不过不久前。对很多人来说,“反送中事件”作为一场运动或风暴,至今四个多月。个人会将时间座标拨得稍早一点:2019年3月31日,第一场的反送中游行。当然,那时未可称为“逆权”,而只是一场游行集会,但这天标示著“反送中运动”,由议会走到街头的开始。当日天色很好,游行人士不多,后来官方公布为一万人。民阵发起,举标语的有社民连,站台的是传统民主派人士等,几可预期。那天我参与了。那时,作判断十分容易,“反送中”摆明是恶法,议会的制度暴力昭昭在目,特首一边恃势凌人一边恃“善”欺人——说甚么为受害人“取回公道”连“同理心”都搬出来了。地狱的路由善意铺成,这回却是伪“善”的善。临走时跟台上的林荣基握了一下手,他对情况不感乐观准备赴台而去。我不知他认不认得我,我年青的时候到铜锣湾书店买过书,给他赠过书也聊过一下书话。但认得与否不重要,握手不过为传达一点道别和感谢之意。后来见到学术自由学者联盟几位学者拉著横额前来,于是又折返加入他们,集会后坐下来开了一个小会,无可献策,旁听为多。

第二次游行,4月28日,民阵公布数字为13万。这次比较特别是现场设“工殇纪念碑”,悼念刚离世的“工伤斗士 ”陈锦康(只消几个月,人们仍记得吗?)。这天我有事在身,没去。以上,可说是逆权运动的前奏曲。

然后是6月(是的,又逢“九”尾年,6月风暴,历史有规则的吗?)。6月9日,民阵公布数字,游行人数为103万。是甚么因素令人数几何级增长?都说是“完美风暴”,其实就是政府及其派系,做错太多太多的事,一石击起千层浪。但直至此时,我会说,一切仍是“日常”的。平日上班,周日游行。3月31日、4月28日,以至6月9日,都是星期日。警方事前发出不反对通知书。现场开路,或有意阻塞。一切没有溢出我们安排或被安排的生活秩序。于此来看,6月12日是一个转捩点。那天星期三。人们上班。政府一意孤行,立法会准备恢复二读辩论。当天走出来的人,都抱著力挽狂澜之心势要阻挡辩论恢复。但说真,当时很多人包括我,都很悲观,以为只可顶到一天。去到现场,人们占领街道,近五年前似曾相识的印象复来了,只是人们经历雨伞运动,大概知道长期占领并非上策。下午1时多仍风平浪静,到3时多闻说有警察在政总开枪,未几催泪弹在夏悫道如雨密降,在场示威者由金钟一直节节退守,到被赶至中环遮打道时已入黑了。

那天,我第一次戴上黄色头盔。那天,我知道保鲜纸包手的用途了,原来催泪烟除了呛鼻和灼眼外,留在冒汗的手臂上也有微刺感觉。我孤陋寡闻,当日才知道,催泪弹外还有催泪水剂,橡胶子弹外还有布袋弹。到遮打道时我记得遇到导演马,说到阻这恶法必须要动员全民,不能只靠一个阶层(或年龄层)。事实上,我一直认为这是一场全民运动,如果到过现场会知道。而当晚呢?我们看到特首的访谈(“孩子论”),我们见到她扳起黑脸急急把当日定性为“暴动”。事已至此特首仍坚持“初心”三天后才抛出“暂缓”二字(后来变了升级版“成语动画廊”:寿终正寝,名存实亡)。是这一错再错大错特错才燃起6月16日那周日的200万人上街。有谁仍记得当天是父亲节?今年有多少人的父亲节在街头庆祝,还是索性弃父亲而去?6月风暴,这三天堪写入香港史册,大家打了殊死一战。国际媒体也大概在此时,对香港抗争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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