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being queer台湾同婚法案

同婚合法化的“山巅”,近在眼前了吗?

“还有风吹草动,我们就上街吧,不要忘了我们就是选票,我们就是重要的力量。不要收回这个力量。”——陈雪。

端传媒记者 蒋金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17-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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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说,许多反同人士不了解,两个同性伴侣只用感情维系一生是多么困难的事。
陈雪说,许多反同人士不了解,两个同性伴侣只用感情维系一生是多么困难的事。

“当同性恋好累,一个月要上街3次。”陈雪说。

2016年12月26日,是同志团体一个月中第3次动员“同志”上街,陈雪如往常的出门,到立法院外静坐,她原本做好了一路坚持到晚上的准备。只不过中午去买个便当回来,就听到会场欢声雷动,立法院内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同性婚姻合法化修法草案初审通过。

“好怪,这一辈子还没有离可以结婚这么近。”她说。

邱妙津可不变成鳄鱼

2011年,作家陈雪在脸书上公布,她结婚了。对象是位小她5岁的女孩。陈雪在早餐店认识她,从此笔下就称她“早餐人”,更亲昵时就称“阿早”。

陈雪持续在脸书记录她与早餐人的生活,写成《人妻日记》。她说公布婚讯,“确实有着更深刻且严肃的理由,就是希望藉由如此生活性的,真正的人的故事,谈论同性婚姻。”

2017年上半年,可能是台湾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最后一哩路,陈雪面对着台下的听众,谈论自己这一段人生的生命经验。而她对面坐着的,正是一手推动婚姻平权法案的立法委员尤美女。她们在端传媒举办的系列讲座上,共同探讨“婚姻平权如何保障人权”。

陈雪回忆起,结婚后她俩有次吵架,她一气之下脱口说要“离婚”。但自己不久之后又后悔,于是向早餐人求饶:“可是我们这种结婚不合法,所以也不算离婚对不对……”

这一段自嘲引来听众大笑,但也让陈雪反思到像她自己这样的同性婚姻,大半也就是在亲友见证下,两人牵起手来,这场“婚姻”就宣告完成,没有法律意义,“这个婚姻没能干嘛。”

陈雪说,对她与许多的同性伴侣来说,婚姻的意义和内涵是“逐渐理解”的, 不像异性恋的婚姻,白纱宴客,天经地义,同时也带着法律效力和国家的承认。

身为作家,陈雪回忆在20年前,写出《鳄鱼手记》、《蒙马特遗书》的邱妙津。在《鳄鱼手记》里,邱妙津用鳄鱼来理解自己。陈雪说,那时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等于是“人变为兽”的过程;更不用说,再早个20年,作家白先勇的时代,同性恋的爱欲,只能活在黑暗里。

陈雪说,“自我认同”是同性婚姻的核心问题。尽管同性婚姻,不保证解决同志人生中所有问题,但可以解决一个很基本的问题,那就是邱妙津不用变成鳄鱼。法律可以快速的改变人的成见,证明同性恋是正常的,跟别人一样的,不管你喜不喜欢。同志中的不婚主义者“应该可以很酷地说,我才不要结婚呢。”

陈雪说,不仅社会运动、文艺创作、教育,好多层面人们的努力,将同婚推进到这里,“还有风吹草动,我们就上街吧,不要忘了我们就是选票,我们就是重要的力量。不要收回这个力量。”

同性婚姻诉求的是权利平等,例如财产继承、医疗选择等等,都是权利之一。陈雪在婚姻里,时时见证着这些不平等。她说自己的身体一直不好,2009年一场大手术前,护士说手术前要有家属在场,陈雪只能请弟弟前来签名,但其实全程陪伴陈雪的还是阿早,但对医护人员来说,早餐人“谁都不是”。

过了几年,部分县市以行政命令开放了“伴侣注记”,提供同性伴侣能够在户籍资料上登录。她们去注记后,拿到一张其貌不扬的纸片,“看起来像一张收据”。

接着再一次进到医院时,陈雪想试试注记的伴侣身份是否可行。护理师一开始依然要求有血缘关系的人在场,陈雪出示了那张“收据”,护理师点点头,转身离开向护理长请示了一阵,确定了阿早有权利为陈雪签字。

因为身体不好,因此遗产问题也给陈雪带来巨大的影阴。这些年来,她们努力存钱,尽量平分,因为不知道谁会先走。“进去手术房前其实会怕,我不是怕死,”她说,她怕的是来不及把遗产交代给早餐人。每次出了开刀房,她告诉自己又过了一关,“太多同志过不了这关,他们面对的是非常残酷的事情。”

陈雪说,许多反同人士不了解,两个同性伴侣只用感情维系一生是多么困难的事。伴侣的意义,是生死与共、患难相扶,如果同性婚姻合法,有共同财产,合法的财产继承,将会改变同志过去对人生的虚无感,年轻一辈的同志,能够以结婚为前提寻找伴侣,并且省去自我认同挣扎,思考他们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而这会改变这个世代以及世世代代的人。”

但她也说,这是台湾是第一次距离同性婚姻这么近,但不代表合法化这条线,一定跨得过去。

“好几年前,我也没想像到我可以以同志作家闻名 ,”陈雪说,不仅社会运动、文艺创作、教育,好多层面人们的努力,将同婚推进到这里,“还有风吹草动,我们就上街吧,不要忘了我们就是选票,我们就是重要的力量。不要收回这个力量。”

 尤美女说:「我不是同志,但在修法里面我可感觉到时代的潮流,我嗅到某种讯息。」
尤美女说:「我不是同志,但在修法里面我可感觉到时代的潮流,我嗅到某种讯息。」

收养制度也要反歧视

接在陈雪的感性告白之后的是立法委员尤美女。她带着一袋厚重的资料出席,从过去为个案中的同志义务辩护,到走进国会殿堂推动同性婚姻平权法案,尤美女以法律为武器,30年如一 。

尤美女说,台湾人争取同性婚姻立法超过半个世纪,早在1958年,就有女同性伴侣到地方法院希望公证结婚。这一次,同性婚姻法案已通过委员会初审,即将进入党政协商,等各党都签字,再进入二读。但是新会期从2月开始,要先进行立院总质询。若是党团协商顺利,约到4月底才会进到院会二读,若党团协商中,有党派有意见,则看政党是否愿意将其列为优先法案,放到院会里表决。

同性婚姻法案的争论,不同于过去的法案依党派划分立场,同婚议题是两种不同信仰价值观的碰撞。这次修法相较过去的特点,是不同党派的年轻立委出面支持同性婚姻,民进党内也有许多反对声音;尽管修法的主要推手尤美女出身民进党。

尤美女介绍,同性婚姻修法共有3个版本:尤美女提案版本、时代力量党团版和国民党籍立委许毓仁版。尤美女说自己版本的特点是提纲挈领,不用逐条修改,而最后出司法及法制委员会的版本,是以尤美女的版本涵盖、融合其他版本。

尤美女对“立专法”表达了看法。她说有声音主张同性婚姻应该订定《同性伴侣法》,但是既称“伴侣”就不是“婚姻”。例如德国订的是《同性伴侣法》,但10年来,为了逐一确认伴侣所拥有的医疗财产等权利,增加好多打不完的诉讼。尤美女说,日前就有德国法界人士在台湾交流时说道,台湾不要走上德国的路。

至于反对同性婚姻人士常以“儿童权利”质疑同性婚姻家庭对成长其中孩子的影响。尤美女说,同志没办法经由血缘产生亲子关系,在参考各国法律之后,目前先以“收养”这条途径规范同婚家庭的亲子关系。

而收养制度在《民法》亲属篇中,已有相当严格的程序。不但要试养6个月,试养期间,社工也要进行访视、写报告给法官,法官再裁定认可,且依照《家事事件法》,法院得替孩子指定“程序监理人”,为孩子主张权益。“这是对孩子保障非常周到的制度。”她说。

然而,过去也发生过女同志大龟与周周的例子,大龟过去因被法院以“婚姻关系系由一男一女组成”为理由,无法收养周周以人工授精生下的小孩,所以修法时,也在《民法》第1079条之1增加,“不得以收养者的性向、性倾向、性别认同等理由有所歧视。”

她鼓励支持同性婚姻的朋友,可以去看哪些立委是支持法案的,寄电子邮件给他们,传达自己的生命故事,也可以写小卡片给立委,寻求立委的支持、鼓励立委支持法案,让诉求温柔而坚定。

在听众提问阶段,有人提到中小学的性别课程,近来似乎也成了另一个同性婚姻正反双方的争夺的战场。尤美女说,2000年发生在屏东的“叶永志事件”,促成了《性别平等教育法》立法通过,目的是让学生学习尊重社会上不同性别气质,与性别认同,还有认识自己的身体,建立自我主体性。她强调,性教育其实是“全人教育”,告诉大家,你是被“赋权”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

“过去强调自己要保护贞操,是为了社会的善良风俗,不是为了自己,这是不对的,”尤美女认为正确的观念应该是:“任何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对我性骚扰,那是对方的错。”

尤美鼓励支持同婚的听众应该突破“同温层”,加入长辈家长群组去澄清讯息。

“一个法能不能通过,在于社会凝聚力有多强”,尤美女说,“我不是同志,但在修法里面我可感觉到时代的潮流,我嗅到某种讯息。”过去,前国民党立委吕学樟说同性婚姻是“人兽交”,但在这一届,有11位国民党立委连署许毓仁版本。她鼓励支持同性婚姻的朋友,可以去看哪些立委是支持法案的,寄电子邮件给他们,传达自己的生命故事,也可以写小卡片给立委,寻求立委的支持、鼓励立委支持法案,让诉求温柔而坚定。

“爬山最后一段是最难走的,山巅就在那里,”尤美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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