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being queer台湾同婚法案

护家盟、信望盟、幸福盟......他是谁?他们为什么害怕同性婚?

对注重家庭价值的人来说,同志婚姻的动机相当可疑。当同志游行有人倡议废除《刑法》227条时,他们对性解放十分反感。

特约撰稿人 何欣洁 发自台北

刊登于 2016-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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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同志运动来说,自己只是争取保守的“单偶婚姻”权利,明明是在“守护家庭价值”;对反同运动来说,同性恋的说词只是在“装乖”,意在解放。
对于同志运动来说,自己只是争取保守的“单偶婚姻”权利,明明是在“守护家庭价值”;对反同运动来说,同性恋的说词只是在“装乖”,意在解放。

“下一代幸福联盟”(幸福盟)号召的上千名群众聚集在立法院正门前的中山北路上,整整齐齐高声喊着口号:“婚姻家庭、全民决定”“停止审查、交付公投”。响应前来的群众大部分为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士,许多民众受访时均不约而同地强调:自己是一位公民、“我们不是护家盟”、反对同性婚姻的不只是教会,而是“每一位公民”。

“公民”,成为抗议现场最重要的关键字,从台上的主持人、彬彬有礼的新闻联络人,乃至情绪激动的母亲,都不断重复“我们是公民!”“打开大门、公民进去!”

教会变政党,教友变公民

在台湾,同性婚姻权益的议题约莫在2000年前后开始比较广泛地讨论。在这一波同性婚姻攻防战中,台湾人最熟悉的主战部队要算是2013年成立的“台湾宗教团体爱护家庭大联盟”(护家盟),基督教教会和教友一直是护家盟的主力。

护家盟只活跃于社运场合;然而实际投身选举,以隐晦反同婚的主张“捍卫家庭、保护儿少”来测试民意支持度的,是2015年创立的“信心希望联盟”(信望盟)。这个政党由基督教背景的政、商界人士结合教会组织筹备而成,努力打造自身新形象:将“教会”和“教友”转身化为“政党”和“公民”。

信望盟在选举期间的主张非常清楚,是“捍卫家庭、保护儿少”,投票的选民高度认同此一价值,相当程度可以被视为“守护家庭价值”的认同投票。

因此,如果从2016年信望盟的得票结果看来,得票数最高前3名的区域,分别是:新北新店、新北板桥、台北文山;但得票率最高的,则在台东县延平乡,得票率为10.33%,当地平均每10人当中,就有1人票投信望盟。

虽然这可能是因为,信望盟的不分区立委候选人伊蓝.明基努安出身延平乡,产生了加强效果,不过,除了延平乡之外,台东各乡镇信望盟得票率也普遍落在6-8%之间;以数据上来说,信望盟是国民两党以外,这里“真正的第三势力”。选举期间记者走访部落,出现最密集的都是国、民、信望盟的旗帜,偶尔才会看到一、两帧时代力量原住民候选人高潞.以用的文宣。

对于同志运动来说,自己只是争取保守的“单偶婚姻”权利,这明明也同样是在“守护家庭价值”,不解为何还会受到阻拦。但对反同运动来说,同性恋的说词只是在“装乖”,实际上是项庄舞剑、意在解放。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波反同婚的运动中,具有基督教背景的原住民一直都是一支令人难以忽略的力量。在12月26日幸福盟举办的集会中,就有原民主持人改编〈我们都是一家人〉歌曲带动唱,载歌载舞。一位参与集会、不愿具名的族人说,“日本人、国民党也没有要改掉我们对爸爸妈妈的称呼,民进党竟然要改掉,这是破坏我们的传统!我不能接受!”

关键在于对于不少族人(尤其是负担部落照顾工作的牧师)来说,眼见许多部落家庭长期因为贫穷而处于失能状态,父母酗酒、离婚、职灾重伤或致死、家庭暴力,导致孩子无人照料,身心健康出现状况,即便有社工、教会力量介入,仍难以修复家庭破碎所带来的恶果。因此,“守护家庭价值”这样的口号,深切触动不少原住民的心弦。

对这些注重家庭价值的人来说,同志婚姻的动机相当可疑。下一代幸福联盟的网站“台湾守护家庭”上有一篇名为〈同姓婚姻与多人婚姻〉的文章( https://taiwanfamily.com/2131 )写道,“同志运动在争取同性婚姻只是一个开始,而支持同性婚姻的论据也同样支持多妻多夫的结合,甚至人与兽的结合,所以同性婚姻与多人婚姻、摧毁婚姻,只有一步之遥。争取婚姻权是希望透过社会对同性婚姻的认同,从而彻底摧毁传统婚姻的概念。”

这也是同志运动与反同方彼此对话难有交集的关键之一:对于同志运动来说,自己只是争取保守的“单偶婚姻”权利,这明明也同样是在“守护家庭价值”,不解为何还会受到阻拦。但对反同运动来说,同性恋的说词只是在“装乖”,实际上是项庄舞剑、意在解放,这一解放,便会出现“滑坡效应”,毁家灭婚,让更多孩子得不到良好的照顾。

这样的焦虑不仅弥漫在原住民之间,汉人父母也同样反弹。“我不是基督徒,我是一般台湾人,一夫一妻制就是我们祖先给的制度。我真的不是对同性恋愤怒,我是对性解放反感,性解放,那我先生在外面多P怎么办?我们把孩子交给学校,他学了一堆奇怪的性知识,我要怎么办?”在行动现场不断高呼口号、活力十足的永和潘小姐,再三强调自己不想“被外遇”,所以反对性解放。

此外,一些曾在原生家庭遭遇缺憾的女性,也是26日抗议现场翻墙进立法院的生力军。一位来自中部、年约四十岁的女性,在现场声泪俱下地说,“因为我们家生了很多女生,我是老么,所以我爸爸妈妈不要我,送我去给领养,我的养父对我很好,他告诉我什么是爱,要爱人如己,所以我要告诉同志运动,家庭真的很重要!你不可以毁了它!”

改变家庭制度应更有建设性

代表信望盟在台中参选市议员的叶春幸,有相当类似的家庭故事。叶春幸家中10姊妹,她是家中大姊,母亲为了传宗接代而努力生产,最后仍无法得子,最后父亲外遇、母亲癫痫,妹妹被送养而与家人分离。在参选期间,曾有同志写信去痛批叶春幸“歧视同志、伤害同志”,叶春幸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公开信回应:

“深入了解我的人,会知道我曾凝视同志的苦难……在传统父权思想重男轻女的环境中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深刻体会歧视所带来的恐惧和无力,这也是为什么我变卖一切,投身公益,我想跟弱势的人群站在一起,帮助他们活得有尊严有价值。”

但是,这份对于同志的爱,同样也能成为“反同运”的论据。叶春幸写道:

“然而当我发现……同志游行有人倡议废除《刑法》227、多元成家三法争议不断,我决定不再沉默。”

另一位信望盟的不分区立委参选人、师大人类发展与家庭学系教授黄迺毓,同样也不断强调自己对家庭功能失调的担忧。黄迺毓也说,“我看到很多孩子从小真的就是(跟父母)分离,天天都在撕裂,当他慢慢得不到他需要的那个依附、依恋,他就会学习用冷漠来包装自己。”她认为,“很多人想改变家庭的制度,我知道那是有原因的。可是改变的方法,应该更有建设性。”

信望盟的另一位参选人李莉娟是高阶警官退休。这是她自己的工作经验:“当你抓到枪击要犯的时候,你去跟他们聊,你人生是从什么时候,为什么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我发现这些枪击要犯的后面,都是隐藏着一个破碎的家庭,还有破碎的童年。”

“许多人的家庭已经很破碎了,婚姻中的背叛、失功能的家庭遍地都是,要让这些缺憾合理化,还是去恢复、去保护?我选择后者。我认识的同志朋友……他们也都不赞成激进的性权主张,常感觉在摇旗呐喊之后,有谁真正为同志朋友的未来着想?”叶春幸如是说。

就“家庭是国家的基础”而言,挺同、反同双方的立论,或许并没有相去太远。双方在同样“护家”的说法下,最后竟得出了南辕北辙的政治主张,这真是极其吊诡的结论。

这些守护家庭、守望孩子的心声,在信望盟大安区候选人曾献莹的政见中,进一步提出“家庭主流化”为具体解决方案。

曾献莹主张,婚姻是国家的基础,“国家应该投资人进入婚姻,给他婚假,给他配偶丧葬补助,给他生育津贴,国家才能永续发展。”如果家庭制度不够完善,就会衍生诸多社会问题,甚至动摇国本:“像现在台湾就是太久没做好家庭政策,我们生育率全世界最低,离婚率全世界前3名,人口老化速度最快,人口结构变成倒三角形,年金会倒。”

“一个国家为什么要特别保障婚姻?举例来说,国家为什么不保障友谊,你今天要跟好朋友断交,需要去法院吗?你跟他的友谊可能比任何夫妻关系都还要坚固喔,国家为什么不保障这个?好朋友过世为什么没有好朋友丧假?婚姻为什么要?”曾献莹认为,关键就在于婚姻会给国家带来公共利益,“家庭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它会带来社会的稳定和源源不绝下一代的劳动力,帮助年轻人可以成家,让他安定了,就会去拚经济。这有时候是很现实的。”

对于反同团体提出同志婚姻恐将毁家废婚的忧虑,同婚法案的主力推手,民进党立委尤美女说,“我们整个社会福利的输出,本来就是以家庭为单位,家庭则是以婚姻为基础,所以只要没结婚、就不能进入家庭,就没办法去享有这些权利。”

她强调,“只要源头枢纽一转,让同志享有婚姻权利,那理所当然愿意成家的人就会有家庭、社会福利等种种权利。”

换言之,就“家庭是国家的基础”而言,挺同、反同双方的立论,或许并没有相去太远。双方在同样“护家”的说法下,最后竟得出了南辕北辙的政治主张,这真是极其吊诡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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