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坎城大贏家Neon影業:連奪六年金棕櫚背後的傑作片單

美國獨立製片Neon影業坎城六連霸,是時候從頭回顧NEON的選片,那些有可能被忽略或被忘記的電影傑作。
《普通事故》(A Simple Accident)劇照。
北美 影視 文化現象

【筆者按】今年伊朗電影《普通事故》(A Simple Accident)拿下坎城/康城影展金棕櫚殊榮後,買下該片北美發行權NEON影業在社交媒體上發佈了籃壇巨星喬丹(米高佐敦)戴著六枚NBA總冠軍戒指的照片,並發文:「金棕櫚 x 6,謝謝坎城/康城」,口吻驕狂。

這是自2019年以《寄生上流》(Parasite)斬獲金棕櫚、收割奧斯卡最佳影片等殊榮以來,北美獨立電影發行商NEON第六年包攬康城/戛納電影節的金棕櫚最佳影片。NEON由資深電影發行人Tom Quinn與獨立院線商Tim League共同成立於2017年,以《我,花樣女王》(I, Tonya)在行業內嶄露頭角,該片次年入圍奧斯卡多項提名,成績驚艷好萊塢。此後的金棕櫚連冠、《長腿》(Longlegs)成過去十年北美恐怖片票房冠軍、《阿諾拉》(Anora)拿下含最佳影片的奧斯卡五項大獎,更是讓NEON成為北美最春風得意的發行商。今年康城開幕前,NEON會否達成六連勝是外界最大的關注點之一。

面對每年都不同的評審團,NEON手上總是握著一組最有競爭力、最吸引評審喜好最大公約數、最有得獎前途的電影。有的是他們在劇本階段就拿下的作品,比如《鈦》(Titane,又譯:變鈦)與《寄生上流》;有的他們到影展觀影後買下,比如《墜樓死亡的剖析》(Anatomy of a Fall)與《悲情三角》(Triangle of Sadness)。這些電影有的偏門大膽、口味小眾,有的是已成名導演的新作,在類型與話題上未見共性,但一定都是在當年影展討論度最高的作品。NEON的金棕櫚連霸離不開好運,也離不開選片的狠辣眼光。

《阿爾法》(Alpha)劇照。


今年影展伊始,Tom Quinn對《銀幕》(ScreenDaily)雜誌表示,今年是否要收穫金棕櫚並非NEON在意的事。「這並不是干擾。酸民總是會找茬。如果我們在過去六年裏只贏過一次,我也會欣喜若狂。最棒的是電影整體贏了。蒂耶里·福茂(戛納藝術總監)與戛納選片團隊同樣是贏家。這些電影在全世界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說實話,可能他們承受的壓力比我們還大。」

在自稱沒有干擾的情況下,NEON連冠了,且是非常完勝地實現了這次連冠。除了在開幕前已經拿下北美發行權的《情感價值》(Sentimental Value)和《阿爾法》(Alpha),在節展期間,NEON一連簽下《普通事故》《接近終點》(Sirat)《密探》(The Secret Agent)三部廣受好評的作品。他們毫不遮掩一定要拿金棕櫚的姿態:如果自帶的電影贏不下金棕櫚,那就把金棕櫚買下來。

結果是,NEON幾乎霸佔了獲獎獎單:《普通事故》的金棕櫚之外,《情感價值》拿下評審團大獎,《接近終點》與《密探》分別拿下了評審團獎、最佳導演和最佳男演員。如果往年只是某一部電影的勝利最矚目,到了今年,NEON幾乎是一副呼風喚雨的姿態。

並不是所有沒獲獎的NEON電影就乏善可陳,在發行上沒有得到最大推力的作品也不意味著只是大獎影片的陪襯炮灰。那些有可能被忽略或被忘記,但值得一看的電影,或許從某種意義上,更體現了NEON最初的價值觀與選片思路,也能更全面地展示,在NEON眼中,什麼樣的電影是的好電影。

從前可能只有某一部影片的勝利最矚目,到今年已經幾乎霸佔了獲獎名單,是時候從頭回顧NEON的選片,重溫那些有可能被忽略或被忘記,但值得一看的電影。

《蜂蜜之地》(Honeyland)劇照。

《大地蜜語》(Honeyland) Tamara Kotevska, Ljubomir Stefanov

一部關於養蜂人的紀錄片。女蜂農哈迪斯來自北馬其頓的一個偏遠村落,靠採蜂蜜養活她和身體衰弱的母親。她深諳與蜜蜂相處之道,堅持每次採蜜只取一半,剩下一半留給蜜蜂做食物。原本可持續性的採蜜田園生活被搬到隔壁的牧民一家打破,哈迪斯好心教會他們養蜂,但牧民一家過度收割,導致他們的蜜蜂去和哈迪斯的蜜蜂搶蜜。在飢餓與鬥爭中,蜜蜂成群死掉,林中樹洞的野蜂巢也被牧民殺雞取卵。哈迪斯無蜜可採,生活變得愈加窘迫。

攝影機記錄了哈迪斯的三個冬天。在孤獨寒冷的環境中,蜂蜜的金黃色澤無數次給她帶來營養、甜蜜、安全和希望,而當這些美妙的時刻被不斷掠奪,陽光色澤的蜂蜜越來越少,她的希望也就越來越黯淡。鏡頭始終在強調蜜與哈迪斯的關係,她採蜜並與蜜蜂自說自話的片刻,是她最輕鬆快樂的時光。這些段落對觀眾展示何為美好的人與自然的關係,也叩問觀眾:在人類的精神世界中,自然可以扮演怎樣的角色?

對於北美觀眾來說,《蜂蜜之地》的文化背景與語言都十分遙遠和邊緣,但紀錄片所捕捉的詩性的自然超越了這些限制,將女主角的甘與苦帶到了更廣闊的地帶。當最後一個冬天到來,哈迪斯在更偏遠、更危險的峭壁裏發現了新的蜜源,溫暖的陽光下,世界安靜了,只有蜂與蜜,她的神情放鬆下來。自然充滿彈性與堅韌,蜜蜂不會滅絕,希望亦然。

《失控少年兵團》(Monos)劇照。

《失控少年兵團》(Monos) Alejandro Landes

巴西導演 Alejandro Landes 的首部長片。電影圍繞著南美雨林中的武裝組織展開,沒有太多的台詞和敘事,幾乎純靠肢體與環境推動。客觀地說,它的劇作很一般,雖然描寫了武裝組織殘暴與人性泯滅的政治結構,電影的文本卻沒有深入解讀的意思,但強烈的視聽風格充分凸顯了導演的能力,十分粗野直白地讓觀眾記住了這位電影新秀。

「猴子」(Monos)一詞是對雇傭兵的指代,即他們如猴子一般缺乏思考能力,被訓練成盲目野蠻的士兵,喪失了人性。此片收穫的評論非常兩極。欣賞它的人喜歡它的野蠻與瘋狂,槍戰、動作、雨林,這些強調視覺表達和聽覺效果的元素堆積,在一定程度上,它確實讓觀眾對「電影是一門視聽藝術」有了非常直觀的體驗。討厭它的人批評劇作過於剝削,拍這樣的電影,劇組的辛苦可以想見,一部意在批評這種殘酷的電影,卻盡情地展示了這種殘酷,很難說它是否能達成批判的目的。敘事缺乏深度,導致這部電影在問世之後缺少長久而持續的討論。

Landes 正在籌備中的項目《爬行動物》(Reptalia)是一個有關人魚與犯罪的故事,女主角之一麥琪·麥迪遜是NEON的拳頭電影《阿諾拉》的女主角。通過「Monos」可以確認, Landes 具備捕捉演員動物性的能力,如果劇本的敘事深度足夠,《爬行動物》是值得期待的。尤其,當麥迪遜變成一條人魚,一定會有充滿美與野性張力的視覺呈現。

《親愛的童伴》 (Petite Maman)劇照。

《親愛的童伴》 (Petite Maman) Céline Sciamma

奈莉隨母親回到去世外婆的舊居,身體衰弱的母親不能陪她嬉戲,於是奈莉獨自玩耍,在林中遇見了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瑪麗昂——這是奈莉母親的名字。短短72分鐘,觀眾漸漸明白,小瑪麗昂就是奈莉的「小媽媽」,兩人的嬉戲玩耍存在於奈莉想象中的世界。

與一般以母親為主題的電影不同,《小媽媽》沒有讓圍繞在母親形象周圍的悲傷情緒泛濫。母親消失的事實是從未平鋪直敘地講開的,但觀眾可以從各種細節中感受到,因此她的殘影——瑪麗昂與奈莉在一起的所有時刻——才那麼動人。影片站在孩子的視角敘述,有大量孩童玩耍的純真畫面,樹屋、皮划艇、尋寶、蛋糕,母親與奈莉重合的童年,充滿了細膩與溫柔。同時這些快樂的時光交錯在隱秘的憂傷之上,因為母親不在了,女孩才製造出了一個奇幻的、只屬於她自己的,充滿母親影子的世界。它試圖探討當巨大的離別發生,幼小的心靈如何處理悲傷,劇作小而美,工整熟練。

《小媽媽》的不同與可貴,在於它沒有大人自以為懂得小孩的說教姿態,而是盡力克制煽情與爆發,四兩撥千斤地從回憶中翻起巨大的情感的海浪。它有著獨屬於女性的堅強、柔軟、純真與善良。

《漂浪人生》(Flee)劇照。

《漂浪人生》(Flee)Jonas Poher Rasmussen

取材於真實事件,《漂浪人生》講述了來自阿富汗的同性戀者阿明,在哥本哈根建立了新的生活和情感關係後,對自己流亡經歷的回顧。片中涉及到的真實人物與要素過多,為保護主人公,以動畫紀錄片的形式進行表達,隱去了他們的長相和真實姓名。

影片涉及阿富汗動蕩的現代歷史:阿明童年歷經阿富汗蘇聯戰爭,父親被蘇軍抓捕後下落不明,再未與家人相見;戰爭結束,蘇聯撤軍並未讓阿富汗重歸和平,聖戰分子佔領了喀布爾,與當時的政府作戰;衝突很快演變成國家內戰,阿明一家不得不逃到莫斯科。東躲西藏一年之後,他們偷渡到歐洲,流落至歐洲各國。

通過整理阿明的口述,《漂浪人生》以動畫的方式對「漂浪人生」之歷程做出了詳盡的刻畫:父親與兄長有一日突然就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人上門、偷渡同伴在路上隨時都有可能被拋棄,難民命如草芥的現實被赤裸裸地揭示。生之苦的對面,是冷酷無情的強權者對弱小民族的欺凌與羞辱。動畫雖能在一定程度上稀釋情節的緊張程度,但它依然精准描繪了邊緣化個體所經受的痛苦。對於沒有歷經戰亂或在發達國家成長的觀眾來說,這樣的故事非常有衝擊力。

除了難民,性少數是讓阿明被邊緣化的另一重身份。被保守思想摧殘過的酷兒即便來到了自由國度,依然會因為曾經受到過的壓抑而難以全然釋放。影片借由一個邊緣個體的故事,以一種充滿關懷與安慰的口吻,探討了人在受傷過後,如何自我恢復,擁抱新的生活。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漂浪人生》所呈現的是一段完整的心理咨詢。

《未來犯罪》(Crimes of the Future)劇照。

《未來犯罪》(Crimes of the Future) David Cronenberg

2022年的坎城,如果有什麼作品是被人辜負和誤解了的,柯南伯格的《未來犯罪》一定位列其中。

影片有一個過於聳動的表象,未來時代的人類身體有了更大程度的進化,可以承受各種改造,比如內臟刺青、器官錯位,肉體能接受異物的範圍也在不斷擴展,出現了可以消化塑料的能力。維果·莫滕森(Viggo Mortensen)飾演了一名身體表演藝術家,他利用肉體進化後的能力做行為藝術表演,但過度的進化使他飽嘗痛苦,「人類」與「人體」的定義面臨著挑戰。

從表面上,《未來犯罪》的身體恐怖奇觀似乎只是柯南伯格的安全發揮。但它對未來的設想,對比它對人體脆弱與美麗的展現,體現了柯南伯格對「人類」(humankind)的關懷。在影片問世同期,有研究從人類身體各處檢測到了塑料顆粒,這些顆粒對人體的影響尚不明確。而後的幾年,科學家在人類的胎盤、大腦、血液等各個重要的器官,發現了越來越多的塑料。片中有一場對蕾雅·賽杜(Léa Seydoux)吃飯的特寫,她手捧炒蛋和培根,在明亮溫暖的陽光下安靜地進食。而索爾的消化功能不斷萎縮,身體虛弱,只能在暗處休息。這是否在印證,柯南伯格想象中「消化塑料」的能力,不過是對未來現實的一次預演?

藝術家並不是神,他們和普通人一樣,一生能關注並貫徹的觀念非常有限。垂老的柯南伯格,因他的經驗和他對人類命運的關心,以《未來犯罪》對我們發出了警示。這樣的情懷與表達非常令人感動。

《火山摯戀》(Fire of Love)劇照。

《火山摯戀》(Fire of Love) Sara Dosa

莫里斯與卡蒂亞·克拉夫特(Katia and Maurice Krafft)是一對法國火山學家夫婦,兩人以大量對火山的實地考察、攝影與記錄聞名,是現代火山學的重要學者。兩人研究火山的生平完全可以用「大冒險」來形容:他們實地觀測正在噴發的火山,划皮艇進入滿是酸液的湖,在岩漿附近錄影留念,留下了無數會危及生命的珍貴火山影像。

與一般傳記性紀錄片不同,《火山摯戀》充滿了傳記人物自己攝制的素材。從這些素材可以看出,在專業地質學者之外,克拉夫特夫婦還是審美極好、極專業的攝影師,他們能捕捉到震撼人心的自然之力,也紀錄了自己甜蜜的愛情。素材的互文成為全片的注腳:兩人相愛像火山一樣熾熱,岩漿與火山灰就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在克拉夫特夫婦的攝影素材中,有多重自然景觀和生活流的片段。《火山摯戀》的製作團隊將它們進行梳理和編排,片段之間產生了連貫的敘事,與克拉夫特夫婦的愛情脈絡並行發展。這對夫婦因為熱愛大自然而選擇了火山,又因熱愛彼此與人類而不希望火山傷害更多的生命,因此投身進更冒險的研究之中。雖是紀錄片,但在敘事層面非常飽滿生動。

1991年六月,克拉夫特夫婦在日本觀測火山爆發時雙雙遇難。這一結局有著很強的宿命感,相愛的人到死都在一起,同他們最愛的火山。這是令人淚下的悲劇,卻也是無可比擬的永恆浪漫。

《再見機器人》(Robot Dreams)劇照。

《再見機器人》(Robot Dreams) Pablo Berger

機器人是否擁有情感?這是一個老到有些陳舊的問題,令人想到《仿生人會夢到電子羊嗎?》(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這樣的科幻經典。人類對自己發明且設置了反映程序的AI產生了感情,這究竟是他們的一廂情願,還是AI真的長出了「心」?

這一科幻故事的經典議題只是《再見機器人》套用的表象。本質上,它講述的是一個純人類情感的故事。借由一個與原主任被迫分開的機器人的遭遇,它給出的答案直截了當:即便擁有了新的生活,我們依然會夢見曾經愛過的人。

片中的狗、機器人、鴨子、浣熊各自代表了一種常見的情感模式:主動選擇感情的人、被動接受感情的人、擅長通過換環境斷捨離來突破人生的人、在感情當中可以治癒對方的人。角色略模版化,他們之間的相聚離散被刻畫得十分簡單,但也正因此,觀眾十分容易在這些角色身上找到共鳴。劇本簡單的架構為觀者提供了極大的自我投射的空間,褪去複雜性,成全了觀眾——讓他們在電影院裡睹物思人、想起自己,找到屬於自己的情感出口。

社會時常要求個體履行義務,以不帶感情的方式執行任務、遺忘自我,這是難以避免的殘酷。而《再見機器人》從設置上就鼓勵觀眾想起自己、想起曾經愛過的人,這是電影作者的善意和溫柔。當我們被允許睹物思人,這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盜墓奇美拉》(Chimera)劇照。

《盜墓奇美拉》(Chimera)Alice Rohrwacher

在夢中尋寶看上去會是什麼樣子?《盜墓奇美拉》給人的觀感就是如此。男主角亞瑟盜墓不為了發家致富,而是為了尋找死去愛人的蛛絲馬跡。

影片的敘事口吻非常輕,甚至有些模糊,令人感覺即便不搞清楚故事的前因後果也並不重要。盜墓小隊的行動沒有掠奪的意味,觀眾反而跟隨著他們的步伐,看到了墓穴、壁畫、雕塑,那些被人遺忘在暗處的美。古代的意大利如幽靈一般游動,加強了電影的神話色彩與輪回的意味。亞瑟遍尋他死去愛人的蹤跡卻不見,她是否只是一場夢?

在希臘神話中,奇美拉是獅頭羊身蛇尾的吐火女怪,後世將奇美拉喻為想要但無法得到的幻物。這也隱喻著片中的人物,他們在做的事和最想要得到的並沒有絕對的關聯。羅爾瓦徹的影像不為了連貫的敘事服務,而是意在展示探尋美的過程:斷頭的雕像沈入水底,命運的紅線垂下,墓穴裏的火燃起又熄滅。美妙的片刻成就了這部電影,而並非是否尋得寶藏的結局。

《盜墓奇美拉》的海報是一張畫著男主演Josh O'Connor的塔羅牌,大阿爾卡納第12號倒吊人,代表著修行、試煉、以退為進。對這張牌最廣為流傳的解讀是:以將有更美好的事物降臨的信念,願你順從於人生。這也可被當作理解這部電影的角度:充滿夢與美的過程,比夢想的結果更為重要。

《情感價值》 (Sentimental Value)劇照。

《情感價值》 (Sentimental Value) Joachim Trier

《情感價值》聚焦於親子關係有裂痕一家人,姐姐Nora與妹妹Agnes童年時代家庭破碎,身為電影導演的父親Gustav在兩姐妹成長過程中與她們關係疏遠。母親去世後,Gustav出現,為身為演員的Nora遞上了他寫的劇本,邀請她來演女主角,Nora以父女關係不睦為由嚴辭拒絕。一個偶然的機會,Agnes讀到了劇本,這讓兩姐妹對父女與家庭的情感關係有了新的認知。

劇本的文本非常豐富,以契訶夫開場,中間回顧了納粹屠殺,還提及了《鋼琴教師》(The Piano Teacher)與《不可撤銷》(Irréversible)這樣有關兩性關係的影史經典,這確立了它的劇本核心是對人性的討論。台詞密集,卻不給人囉嗦的印象,高度生活化的各種場合,葬禮、劇場後台、家庭聚會、男歡女愛,拉近了觀眾和角色之間的距離,是靠對話推動敘事的典範。在今年偏好政治議題與社會話題的坎城主競賽中,它的輕鬆和幽默非常亮眼,觀影過程愉快得甚至可以令影評人松一口氣。

Trier的現代情感敘事方式是在輕盈的行文中探索深度,他的作品並不苦大仇深,是一種屬於都市的張弛有度的節奏,有著深刻的北歐印記。他的上一部作品《世界上最糟糕的人》同樣是NEON發行,風格與《情感價值》高度類似,有著自嘲自娛的表象,內裏是對情感矛盾的探討,哀而不傷。這是後伯格曼時代,北歐人書寫情感的一種新的風貌。

《密探》(The Secret Agent)劇照。

《密探》(The Secret Agent) Kleber Mendonça Filho

故事設定於1977年,巴西軍事獨裁期間,主人公馬塞洛來到累西腓(Recife),想要與自己年幼的兒子重逢並開啓新的人生。但當地錯綜複雜的政治腐敗、黑道網絡、命案疑雲,讓馬塞洛認識到險象環生的現實。

在成為電影作者之前,Mendonça是新聞專業出身的影評人與記者,他的寫作與編排能力在《密探》的劇作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示:作為一個有諜戰與懸疑元素的敘事片,《密探》反類型,甚至有些反敘事,它花大量的時間鋪陳累西腓——Mendonça出生長大的城市,給觀眾充足的時間熟悉城市環境的草木磚瓦,與巴西軍政府時代的政治氣候與社會環境。鏡頭經過明亮整潔實際暗處腐敗的政府辦公室、混亂的街道、黑夜裡色情與毒品滋生的公園、充滿生活氣息與歡聲笑語的居民樓,豐富的色彩和復古的視覺令人賞心悅目,呈現出一個豐富的巴西。觀眾只要完全交出自己的注意力,就能體會到這種巨細無遺的講述多麼精彩。

在Mendonça的筆下與影像裏,巴西政治陰鬱,社會亦有明亮;軍政府腐敗,正義者尚存。配合南美洲自帶的魔幻現實主義,種種不可思議與矛盾混亂充滿了文學色彩,整部電影都充滿了令人欲罷不能的飽滿與張力。如果要舉例一部創作者向世界完整地展示了自己故土的電影,《密探》就是這樣的典範。

評論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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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零度天气看风景表示:

    呃⋯⋯點進來標題還以為會是深度行業分析揭示Neon能這麼多年買到金棕櫚片的秘辛,沒想到是影片合集介紹⋯⋯這種文章跟這一屆康城有什麼關係嗎?典型的湊數文章,沒得寫就不要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