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是金馬獎常勝將軍的台灣導演鍾孟宏,新作《餘燼》在剛剛過去的第61屆金馬獎僅入圍五項,並且全部落空。其實稍早時候,該片在11月中院線正式上映之前,曾以「評價兩極」之名在影迷之間流傳。隨著電影正式公映,議論也爭湧而來,比起電影表現,包圍《餘燼》的評論更吸引人注意。
負面評論首先由影評粉專「地下電影」於十月中的媒體試映會後,率先開槍。該影評語氣憤怒,「我還是不敢相信,或說不想相信,這就是我們功成名就的大導處理的白色恐怖電影。」
鍾孟宏作品極具風格,主題扣緊社會,他因此被視為台灣近十年最具代表性的電影導演,作品不僅屢獲大獎,也面向市場。《餘燼》在第一場試映後雖得到不少好評,但這記由「地下電影」發出的批判彈火,更是驚響,儘管該影評當時並未細說問題在哪裡,但對《餘燼》的負面意見,在影迷之間彈盪,也令外界好奇。
由於《餘燼》是一部將台灣白色恐怖當事人後代的真相追查,藏在刑警偵查緝凶故事之下的作品,鍾孟宏在展開宣傳之初,就稱自己知道會讓人不高興,還說曾有觀眾看完試映大罵:「綠爆了。」
電影還未上映前,因為行銷文案掛上「白色恐怖」,引來反對轉型正義的保守派網軍(藍白支持者),在電影粉專發動洗版攻擊,因此而造成一波聲量;但隨著電影正式上映,發出否定聲音的,都是支持並熟悉轉型正義的影評人和影迷,他們不僅批評《餘燼》作品不佳,也質疑鍾孟宏拍片立場的問題——例如同理加害者,或是暗示「和解」。
由於《餘燼》以虛構的故事來談真實在台灣發生的歷史,以類型電影的態度模糊了真實存在的悲劇和問題,讓許多影評觀眾無法接受。而電影敘事與技術上的細節,在這麼大的爭議之下,淪為次要討論,這也讓這部電影的喜愛者覺得不公平。
核爆級討論,出現在壁虎先生發文之後——自《陽光普照》開始,這個影評人就以嚴厲的影評受到讀者注意,至《瀑布》語氣更尖銳。當他以「老頭子」作發語詞,數落《餘燼》的缺失,並對鍾孟宏上起「台灣民主和轉型正義史」時,只見同意者稱快,反對者感到「刺目」,不斷抨擊影評人態度不佳。從上一代影評人到發行商都發文斥責壁虎先生。
《餘燼》帶起的爭議,呈現星火燎原之勢,甚至成為影評的戰爭,這種場面也引起網友們的好奇,反倒想去看看電影,再來評斷誰說得有道理。
面對這波熱議,鍾孟宏以「早知水很燙,還是一腳踩進去」回應,也一肩擔起了創作責任,說明自己在田野調查或史料研究上,花了多少程度的心力。不過,《餘燼》並非鍾孟宏一個人的故事創作,還有一個合作編劇——小說家朱嘉漢。
曾經閱讀、深研轉型正義相關讀本論述,面對這波爭議,他謙沖回應:「我這幾天也是認真在想,某方面來說,我自詡讀過、理解過,但這不能作為我在實踐上的擋箭牌。」
「人類學或社會學的訓練,倒應該讓我在這時候可以好好再認識自己一點,檢視自己是否以創作之名剝奪他人的聲音。」朱嘉漢表示,作為編劇,故事確實是導演的,但一起掛名,他的責任也是無可推卸的,「自省也是我的責任」。
他認為作品的成敗要共同承擔,但如果《餘燼》能夠讓大家討論,也是能讓台灣一起往前走一步。
曾在法國攻讀社會學博士的他,轉身投入文學創作,並將家族蒙受白色恐怖陰影的過去寫成小說。如今,則在鍾孟宏邀請下,當起電影編劇。
在《餘燼》正式上映前,端傳媒採訪了朱嘉漢,請他聊聊《餘燼》的創作過程。
曾以為要當「劇本醫生」
「當時片名叫《日日平安》,從日本作家山本舟五郎的小說來的,但故事絕對不會是日日平安。」
2021年11月27日,第58屆金馬獎頒獎典禮上,《瀑布》導演鍾孟宏和劇組數次上台,拿下多座金馬獎,在家看著電視的朱嘉漢,轉頭對著身旁的妻子說道:「我要跟這個導演合作耶。」
典禮前三天,他才與鍾孟宏第一次見面,準備加入《餘燼》的劇本寫作之列。毫無電影圈背景,也無影劇相關經驗的他,看著金馬獎頒獎典禮上鍾孟宏團隊的風采,對於自己將成為其中一員,感到作夢一樣,有些不敢置信。
1983年生的朱嘉漢是台灣已有文名的小說家,曾在法國攻讀社會學博士學位的他,熟讀文學作品和文化研究典籍,雖然也會看電影,但並不入迷,在收到鍾孟宏妻子,也是電影監製曾少謙的邀約信前,未曾看過鍾孟宏的電影,直到兩人見面前夕,才趕緊看了《陽光普照》。
一直到見面當天,朱嘉漢都以為自己是要協助檢視劇本,畢竟,曾少謙信中提到邀約源於《裡面的裡面》,而他只會寫小說。《裡面的裡面》是朱嘉漢的第二本小說,描述二二八之後一位台灣共產黨員的逃亡,而協助他窩藏與逃離的家人經歷了何種恐懼又留下什麼樣的影響。而這個故事的原型,正是朱嘉漢的家族經歷――曾祖母的弟弟潘欽信是那位逃亡的台共。
與鍾孟宏見面時,朱嘉漢仍然相信自己是來當「劇本醫生」的,因為,當時這位在台灣已具有一定地位的導演已經想好故事、寫好了劇本,向他口述了內容情節:在一起市場兇殺案發生後,又有個女子報案,聲稱父親失蹤了,接著還有起死亡案件。這些案件看似互不相關,但刑警追查之後發現被害者父親相互認識,而原因源於1950年代的一起共諜案,由此揭開台灣白色恐怖時期受難者遺族的經歷與心情。
換句話說,鍾孟宏嘗試以類型電影的形式,觸碰一段台灣的黑暗歷史。而這個故事梗概與最後觀眾在戲院裡看到的《餘燼》相去不遠。
「當時片名叫《日日平安》,從日本作家山本舟五郎的小說來的。」朱嘉漢解釋,就和鍾孟宏過去的作品《陽光普照》、《一路順風》那樣,都是四個字的片名,都帶著黑色反諷意味,「故事絕對不會是日日平安。」
這是鍾孟宏心中已經確定的圖像輪廓。據他自己在電影書《另一個世界》所言,他喜歡日本時代的小說,日本作家們可以用非常樸實的手法寫身懷絕技的武士,而且寫得非常入味,他想用《日日平安》這個片名來鼓勵自己寫出台灣曾經發生過的歷史,而這些歷史在幾十年後還深深影響著一些人。劇本在2020年底開始構思,當時,才剛拍完《瀑布》。
雖然有想法,但鍾孟宏說自己對故事的想像和結構,在書寫裡散落一地,所以,將劇本改名為「細胞」,希望藉此來轉運,但仍無法改變情況。遇上瓶頸的他,需要個合作夥伴,便向朱嘉漢提出邀約。
「我第一次和他在工作室見面的時候,場次順序都已經排好了,但是,他不滿意,要我一起寫。」朱嘉漢看著已經寫好的故事,感到納悶,無法理解鍾孟宏到底要他做什麼?不料,卻是請他依據故事的概略輪廓,以自己的方式「從頭」重寫一次劇本――而且重寫不只一次,還多達四、五次。
隨著劇本確定,《餘燼》這個片名也落定。這也是這位小說家第一次參與劇本寫作的工作。
邏輯被卡住了
父親被某個人殺了,我長大後為了報仇去殺他們家後代,這樣的故事不僅常見,還不會讓任何人覺得道德失守,但為何放在白色恐怖案件上不行?「為什麼邏輯到了這裡被卡住了?」
《餘燼》透過刑警案件偵辦過程作為推進故事的主線,因此帶著刑偵推理劇的外皮,包裹的是歷史遺留下來的悲劇――白色恐怖時期受難者後代因真相不得而累積憤恨,選擇向告密者的後代復仇,也綁架了特務(情治人員)。
「這真的不是我能夠想到的故事。」最初聽到故事梗概時,朱嘉漢感到震驚,他說自己對白色恐怖有所思考,也看過史料,就算腦袋出現了虛構故事的點子,心裡也有道德的結界,會想擋住這些挑戰底線的想像。但鍾孟宏對電影還有故事的奇想,跳脫了既有的思維,讓他驚覺自己「從來不敢想像受害者後代對加害者後代進行報復這種事」。
在這個「不敢想」的基礎上,朱嘉漢進一步想:白色恐怖文學大多是處理受害者,甚至有一種期待完美的受害者出現的感覺,也給了受難者家屬一個既定的印象,「但是加害者呢?怎麼可能只有受害者,沒有加害者?」
鍾孟宏曾和朱嘉漢討論這麼一件事:如果是一起凶殺案,父親被某個人殺了,我長大後為了報仇,去殺了他們家後代,這樣的故事不僅常見,而且不會讓任何人覺得道德失守,但為什麼放在白色恐怖案件上不行?「為什麼邏輯到了這裡被卡住了?」
即使朱嘉漢不曾如此想像過,但還是答應接下這個工作,只因自己被第一個場景吸引:「(政治受難者家屬)母親帶著小孩去認屍。」
而他在重寫時,也不斷琢磨小孩的心情:他不知道要被媽媽帶到哪裡去,但媽媽走得很急,他都快跟不上了,如果不趕快跟上,恐怕會被媽媽拋棄。
「我和導演第一次聊的時候,他就告訴我,寫劇本和寫小說的不同,寫進劇本的東西,都要能夠用畫面呈現。」因為這個提醒,朱嘉漢在寫這個開頭時,設計了「掉鞋子」的意象:小孩子走太急,掉了鞋子,但他不能回頭撿,因為停下來撿鞋子,就追不上母親。
「撿拾鞋子」的意念,也在電影到了盡頭,再次出現。
觀眾或許有自己對「鞋子」意像的判讀視角,但對編劇朱嘉漢自己來說,卻是他與鍾孟宏合作的象徵――就像小男孩跟著媽媽快步向前,意味著他也跟著導演的方向。「我感覺是沒有完整邁出去的腳步。」他說,就是被工作壓力推著走,一直走下去。
記憶永遠藏在黑暗裡?
「這是一種辯證,因為有時候在過度光明的曝曬下,會把人逼瘋。」
能夠想出這個縱貫整部電影的「掉/撿鞋子」意象,朱嘉漢固然興奮有成就感,但也謙稱這是一種「新手運」。事實上,他在劇本寫作過程中,不僅動用小說家的想像,也將自己過往的經歷置放進去,例如「單向鏡」的使用。
「我大學修習語言學的時候,要去觀察失語症患者,我就在榮民總醫院看,一個老人家對著鏡子看圖片講出答案,而我就坐在鏡子後面。他的眼睛很像是看著我,但其實不是看我。」朱嘉漢把這個感受寫成短篇小說,雖未曾發表,但因為《餘燼》的劇本需要,應用在立場各異的兩個角色之間――《餘燼》中政治受難者後代莫子凡(莫子儀飾演)和遭囚的前特務許士節(金士傑飾演)只在一個設有單向鏡的地下囚室內對話,莫子凡可以看見許士節,許士節卻是面對一整面牆的鏡子說話。
朱嘉漢很清楚自己如此設計的原因,他說,許士節被關禁在一個純白的囚室裡,對莫子凡來說,這個囚室相當明亮且一覽無遺,但對被囚在內的許士節而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臉,看不見他人。
「對許士節來說,他是在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情況下自言自語,而莫子凡這個角色囚禁對方和對方對質有點像是躲在暗處,和白色恐怖時期的特務一樣審問、強迫自白,想辦法讓他回憶過去所做的事。」朱嘉漢認為從某個方面來說,這也是某種記憶與遺忘之間的關係,就像米蘭昆德拉在談論「輕與重」之間的感覺:記憶屬於光亮,而遺忘屬於黑暗,但在《餘燼》中,朱嘉漢嘗試反過來說:許士節這個退休特務在經歷一切後,歸於平凡生活中,彷彿那些過去都沒有發生過,反而長期處於無知狀態下的莫子凡想要記憶,「這是一種辯證,因為有時候在過度光明的曝曬下,會把人逼瘋。」
「就算處在敵對的狀態下,我們還是可以走到看到彼此的臉的狀態,至少可以面對面。」
看到嫌犯的臉
朱嘉漢進一步補充,台灣的歷史,似乎也是在一種過度曝曬不去捕獲任何記憶的狀態,或者是有些記憶,就永遠被藏在黑暗裡。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談和解。」朱嘉漢認為這部電影可能會被斷章取義,因此強調,「沒有真相根本不可能和解,這已經是共識了,不可能因為有人說要和解,就會不要真相。《餘燼》的邏輯也不是這樣,它是要談不在乎真相的結果。」
然而,編導還是給了故事一個「和解」的機會――莫子凡最後將燈打開,讓許士節能夠看見他,對他說:「你跟你爸長得真像。」
「這是創作者透過電影做出的和解,也只能做到這一步而已。沒有辦法把隔閡去除,但就算處在敵對的狀態下,我們還是可以走到看到彼此的臉的狀態,至少可以面對面。」朱嘉漢直言,就像列維納斯說的「他人的臉」,無論再怎麼光亮,你還是無法徹底看透的東西,就是人的臉孔,「就算觀眾看不出來,我確實一直在做這件事。」
朱嘉漢以電影中兩位查案的刑警為例,張振澤(張震飾演)跟部下小蔡(劉冠廷飾演)最初都看到了「嫌犯的臉」,但只有小蔡拿著畫像去犯罪現場找,張振澤則是一直往動機和歷史方向去,「兩個人如果能合作就好了,但其實人們都只執著於自己要看的,這兩個也極度自我中心地去找犯人的時候,是破不了案的,這告訴我們,還原真相這件事,是不可以自我中心的,你可能要繞遠路,過程中可能要被質疑,才能接近真相。」
說著說著,朱嘉漢強調這是他自己的看法,並沒有向導演傾訴太多自己的詮釋,畢竟故事是導演的,但他也說道:合作在過程中與導演越多討論,也就慢慢地趨向共識。
記憶陶片:打撈與考古
「面對台灣歷史,也要有巨大的虛構和想像能力,這種虛構不是為了造假,而是面對歷史中的大片空白時,不得不去做些填補。」
對朱嘉漢來說,鍾孟宏是個要求極高的導演,如果劇本寫得敷衍或不夠好,他會要求重寫。「有時候他會說些鼓勵的話,但那些鼓勵的話聽起來又像是指責,例如說你的小說寫得這麼好,劇本不可以只到這種程度就拿出來。」朱嘉漢表示,有時候鍾孟宏甚至會拿出他的作品《金月蓮》出來朗讀,為的是讓他回想自己的寫作能有多好。
鍾孟宏需要的是朱嘉漢的創作能力,希望小說家的文字可以反過頭刺激他,帶給他驚喜。因此,即使朱嘉漢未曾寫過劇本,他也不希望他去讀劇本書,反而要求他多讀文學、多看電影,甚至會打開電腦播放電影,和朱嘉漢分享這個鏡頭有多棒,這個畫面有多美。
「無論外界對鍾孟宏評價怎麼樣,我都覺得他是一個非常非常愛電影的人。」朱嘉漢從旁感受到鍾孟宏對電影的熱情與愛好,開玩笑說,如果像《黑白大廚》那樣辦個「喜歡拍電影」比賽,鍾孟宏一定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他時常講,世界上怎麼會有電影導演這麼好的工作啊。這種話我實在講不出來,我沒有辦法講出小說家是很好的工作,但他說起來就很自然。」
朱嘉漢甚至觀察到不論哪個版本的劇本,只要白紙黑字印出來,鍾孟宏就會非常「寶貝」它,不會隨手亂放,「我雖然是個小說家,對文字很在乎,但是,我也常感覺到在台灣文字有種廉價感,看到導演這麼在意文字,我有種特殊感動。」
也因為如此,鍾孟宏能從朱嘉漢交出的「作業」判斷他是不是交差了事。確實,在台灣要依靠文字生活不太容易,朱嘉漢在小說創作之餘,還要教書,並且接下演講、評審等工作,才足以餬口,難免無法專注在劇本寫作上,但鍾孟宏會要求他全心投入,也鼓勵他成為全職編劇,希望他日後可以早上讀經典文學,下午寫劇本,晚上看電影。「到了這個年紀,很少人會叫你去練功了,現在每個圈子都只會叫你不斷產出,竟然還有人叫我好好練功,想像不到。」朱嘉漢說。
而鍾孟宏也因為朱嘉漢的文學分享,而開始閱讀《白鯨記》、《卡拉馬助夫兄弟》等文學經典,「但是,導演也一直對我說,你可以成為普魯斯特,但在編劇上,你要當錢德勒啊。」朱嘉漢為了《餘燼》閱讀不少犯罪學、法醫學,而鍾孟宏要他看更多犯罪推理小說,看《天才雷普利》,在編劇工作上可以暫時拋棄寫小說的慣性。
但對朱嘉漢而言,《餘燼》的故事,和他自己以家族故事為靈感創作的小說,其實不算距離太遠,都是面對台灣的「記憶障礙」。以《裡面的裡面》的逃亡台共為例,這是父系家族中隱約記得的人物,但始終沒有談論,更未尋找蹤跡,直到台灣文學學者陳芳明所寫的《謝雪紅傳》出版,他才知道書中所提的潘欽信,就是阿公的三舅――在曾祖母掩護下,得以逃離的台共。
「從當時到現在,沒有人知道潘欽信怎麼了,這麼一大塊空白到哪裡去了?」朱嘉漢表示,記憶就是這樣一代一代的斷裂,如果一個人一覺醒來失去所有的記憶,忘記生命中重要的人,那這個人還是原本的人嗎?他所經歷過的一切,就沒有意義了,好像他一輩子過的是好是壞,以及苦難都被取消了,「這會帶來極大的空虛感。」
就算擔心有消費家族故事的倫理問題,朱嘉漢仍然想要把這段過去寫出來,但他發現,如果要還原一段記憶,就必須找到一個巨大的框架,有足夠的虛構意志,才能捕捉生命真實的情感,「打撈記憶,有時候可能只挖到一個陶片,但就像考古一樣,你也要根據這個陶片,重新建構整個陶器,而且不只陶,還有其擁有者的生活方式跟文化。因此,你就要有巨大的分析能力。」
「面對台灣歷史時,也要有一個巨大的虛構和想像能力,但這種虛構不是為了造假,而是面對歷史中的大片空白時,不得不去做些填補。」朱嘉漢認為,者只有靠後代的想像力。
「記憶非常依賴他人,只有在一個共同體之下,個體的所有經驗才會被集合起來,不然其實會是散落遺忘的,或者變成孤立、偏執的記憶,甚至變成跟創傷沒什麼兩樣的東西。」
訪談朱嘉漢時,《餘燼》還沒有正式上映,但十月中舉辦媒體試映時,就有零散負評傳出,當時,朱嘉漢只是在社群網站上簡單表示:「看了電影後,可以好好吵一架。」
因為對他來說,記憶的衝突是存在的。鍾孟宏曾經跟他討論過一件事,他說,「記憶如果孤立的話,和信仰沒什麼兩樣」。
熟悉涂爾幹學派的朱嘉漢也很認同:「確實,記憶非常依賴他人,只有在一個共同體之下,個體的所有經驗才會被集合起來,不然其實會是散落遺忘的,或者變成孤立、偏執的記憶,甚至變成跟創傷沒什麼兩樣的東西。」他認為以台灣目前集體記憶的討論來看,是在形成「共同體」過程中還有需要克服的問題,如果要再有機會往前跨一步的話,就要先承認有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他者與差異存在,「但大家好像很怕面對差異這件事。」
《餘燼》爭議之火,隨著電影公開上映延燒中。趕赴一場又一場映後座談的鍾孟宏和朱嘉漢,正在面對的,或許就是這種台灣社會記憶的差異與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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