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東舊同事回憶到國會政策紀錄：解讀賀錦麗搭檔沃爾茲的中美關係立場

8月6日，民主黨總統候選人賀錦麗（Kamala Harris）提名副手人選，她最終選擇了一位年長的白人男性候選人——明尼蘇達州州長沃爾茲（Timothy Walz）。

媒體隨後發現，沃爾茲早年曾經到過中國——1989年9月到1990年7月間，他在廣東佛山一中做了一年中學外籍教師。

在中美關係近年來圍繞著諸多問題競爭博弈，又在特朗普到拜登兩屆美國總統任內由激烈交鋒轉換到競爭但控制風險的背景下，沃爾茲這位民主黨副總統候選人身上帶著的中國背景，在中國國內和國際上都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

沃爾茲如何理解中國，又在中美關係中選擇了什麼樣的立場？在本文中，端傳媒分別梳理了他在廣東的教師生涯、和1990年前後中國社會的互動，以及他從政後的涉及的政策和立法工作。

沃爾茲在佛山：學廣東話，深受學生歡迎

關於沃爾茲在中國的教師生涯，記者就此聯繫到了曾在佛山一中教語文、近年已退休的龐老師。她是沃爾茲在佛山時期的同事。她回憶指，沃爾茲在佛山一中的職位是英文外教，也是學校的第一位外籍教師。

她稱沃爾茲當時被教職工和學生稱作「添」（Tim的廣東話翻譯），深受歡迎。「大家都當他明星似的⋯⋯我們大家對他的印象好好⋯⋯他過來的時候，很年輕，笑容很陽光，幾十年過去，我看他競選的那張照片的笑容都和以前一樣，一笑就嘴角向上咧，兩個腮的肌肉都在笑，笑得很有感染力。」

1990年回美國後，他曾在當年9月接受家鄉媒體 Northwest Nebraska 採訪。採訪中他表示自己在佛山一中住在教師宿舍裡，是「皇室般的待遇」——住的地方有冷氣、彩色電視和收音機。在學校，沃爾茲每天有4節課，每次向約65名學生教授美國文化及英語。

佛山一中是當地名校，最早是英國基督教循道公会創辦的教會學校。知名校友包括音樂家冼星海、經濟學家張五常等。在佛山一中，沃爾茲參加很多活動。龐老師回憶指沃爾茲是學校教工籃球隊的主力成員。

在當年的採訪中沃爾茲說雖然廣東的天氣時常熱得讓人受不了，但學生們都渴望了解美國。聖誕節時，中國人不慶祝，一些學生和朋友在一棵松樹上擺上裝飾，把它帶到沃爾茲的房間。

龐老師回憶說：「平時（同事）常笑他，一發工資就去學校門口小賣部買雪糕來吃。」她還指沃爾茲剛到時不懂中文，「後來漸漸地學會一些普通話和粵語，有個也住教工樓的老教師還記得，有一天中午，（沃爾茲）買了一袋荔枝，見到他後還用普通話說『請你吃荔枝』。」

而1990年的報導則寫到，沃爾茲在佛山試著學習用中文溝通：「每次他用對了廣東話，大家都會為他喝采，但他說，學習另一種語言——『普通話』就很困難。」

端傳媒記者也聯絡到曾上過沃爾茲的課的學生，但他們均表示因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已經記不清上課細節。一名學生表示只記得沃爾茲當時給每個學生都起了英文名字，惟時間太久已經忘記給自己起的是什麼英文名。

對中國人友好，長期參與中美民間交流

美國人士大規模赴中華人民共和國交流的開端，可回溯至文化大革命結束。鄧小平主政後，推動改革開放政策，一方面送大批中國留學生赴美國就學，另一方面歡迎美國學者、教師給中國帶來專業知識。

1978年，時任北京大學校長的周培源率代表團前往華盛頓，就美中教育關係進行協商，同年10月兩國簽署了《關於學生和學者交流的諒解》，拉開「中美蜜月期」的學術訪問活動。往後一年，中美關係正常化後，來自美國大學的教師就正式進入中國教室。

據在華美國教師回憶錄提到，在1981年，約有180名美國教師和50名研究學者在中國生活任教，此後這一數字不斷上升。

1989年，經歷過參軍、服役、退伍、就學的沃爾茲，此時剛從內布拉斯加州的查德倫州立學院獲得社會科學教育博士學位。同年他就透過哈佛大學的「WorldTeach」計畫預備到中國教學。在國會的個人履歷中，沃爾茲描述自己是「首批獲得政府批准的赴華任教的美國教育工作者之一。」

根據 The Hill 報導，沃爾茲說自己去中國是因為當時「中國正在崛起（China was coming）。」在佛山一中教學一年後，沃爾茲花了三個月時間穿梭中國，當中至少去了六次澳門，當時澳門還是葡萄牙殖民地。他說他可以在澳門吃麥當勞和看一些英語電影。根據美國眾議院2007年的財務披露報表，沃爾茲曾擔任澳門理工大學國際關係客座研究員。

除了澳門，沃爾茲還坐火車到過北京，「它（北京）總是給人們帶來很多苦澀的記憶，」。不過，沃爾茲說自己從來沒有感到在安全上受威脅，而無論自己去哪裡，如果需要幫助，他總是可以問學校的學生。

結束在中國的生活後，沃爾茲回到内布拉斯加州，創立了名為「教育旅行冒險」（Educational Travel Adventures）公司，每年為美國學生組織暑期教育之旅，設立赴中國旅行學習的獎學金。

他的這些活動也記載在佛山一中的校史中。「後來過了四年，他又帶了一些人回來，我又在校道遇到他，」龐老師指的是沃爾茲在1994年帶著50個美國學生到中國遊學一事。「他對佛山一中都很有感情，他來自這麼遠的地方，還特地回來，而且還把女朋友也帶來了。」龐老師指的應為沃爾茲當時已成婚的太太。

1994年6月4日，沃爾茲和同為教師的太太葛溫惠普爾（Gwen Whipple）結婚。二人後來與美國學生一起到中國蜜月旅行兩週，行程包括觀光和文化、教育及歷史課程，還在途中打太極拳。

近年對中國政策：強調人權和安全議題，但支持對話

沃爾茲曾到中國任教，又會說一些中文，許多人因此認為他的中國政策會較溫和。微博上有中國網友盼他獲勝後或會促進美中關係發展；批評人士如前美國駐德國大使、特朗普政府任內代理國家情報總監 Richard Grenell 則稱：「沒有人比馬克思主義者沃爾茲更親中國了。」

從政壇紀錄來看，沃爾茲的對華態度遠非「鴿派」。他是長期以來中國政治自由的支持者和倡議者，也在諸如香港、西藏等問題上批評北京。

1989年的學運和六四事件對沃爾茲影響很深。

1994年，沃爾茲在內布拉斯加州報章《明星先驅報》（Star-Herald）回憶指，1989年他報名參與 WorldTeach 後，項目的所有人會先在香港接受語言培訓。當時北京的學運已經展開，香港人也在維多利亞公園舉辦聲援活動。6月4日當天看到新聞後，許多本來一同前往中國的同行都打退堂鼓，決定不去，但他則另有想法：「我覺得當時比任何時候都更應該去中國。」他說，自己需要講述這個故事，「讓中國人民知道我們和他們站在一起。」

1990年，他回到美國後又在採訪中表示，自己遇到的中國人「都是如此善良、慷慨、有能力」，而他們只是缺乏「適當的領導」。

進入政壇後，沃爾茲自2007年到2018年擔任美國國會及行政部門的中國委員會（CECC）成員，該委員會負責監督中國人權和法治發展。

期間，沃爾茲提出過一系列支持中國政治自由的決議，包括2009年發起紀念對天安門抗議者鎮壓20週年的決議，以及支持人權活動人士黄琦、譚作人、陳光誠等人。他也不斷呼籲中國政府釋放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

此外，沃爾茲還觸及西藏、香港等多個中國敏感議題。他支持西藏的自治權，曾會見西藏流亡領袖達賴喇嘛。沃爾茲還在2015年11月參與了以佩洛西為首的美國議員西藏訪問團，行程中會見了時任中國總理李克強、人大副委員長張平和西藏自治區書記陳全國等人。代表團訪問後的新聞稿指議員們「重申必須尊重西藏的宗教自由和言論自由、香港的自治和民主以及尊重中國各地的人權和婦女權利。代表團還對最近逮捕和拘留人權律師和活動人士表示特別關切。」

對香港，他2017年參與動議《香港人權及民主法》，同年會見黃之鋒，稱他是「中國民主的真正捍衛者」。香港眾志前常委敖卓軒則指，2019年反修例運動發生時，沃爾茲是《香港人權與民主法》（Hong Kong Human Rights and Democracy Act）的重要參與推動者。

美國《時代雜誌》指在台灣問題上沃爾茲沒有明確表示過政策立場，但他在南中國海議題上採取頗為堅決的態度，認為美國應該反對中國在南海的行動，並與他人共同發起反對削減軍事人員的法案 ，主張應該維持美軍數量，以遏制包括「伊斯蘭極端主義」和「中國在南海擴張」等挑戰。

同一篇報導還指沃爾茲關注中美貿易分歧，並希望改善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要求中國遵守環境、公平貿易、人權方面的規則。但他曾公開批評特朗普對中國的貿易戰，指明尼蘇達州的農業部門因對華大豆和豬肉等商品出口下滑而受到重創。

在2016年的一次訪談中，沃爾茲曾談到中美關係非常複雜，他指美國在一些問題上要對中國立場堅定，但兩國「不必是對抗關係」，並應該繼續尋找合作和對話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