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西哥北部城市蒂華納(Tijuana),32歲的湖南女生 Iris 站在公寓屋頂,任太平洋的風吹拂她的齊耳短發。今年五月從上海出發「走線」赴美之前,她特地把留了兩年的粉色頭髮染黑,又把手機殼上可能暴露同志身份的彩虹貼紙撕掉。她暢想着抵達美國之後無拘無束、不用再處處隱藏自己的生活,但在那之前,她不得不在櫃子裏再躲一會。
「讓人覺得你和別人沒有不同,是對自己的保護,」 她說。
和多數中國走線客一樣,Iris 從厄瓜多爾啓程,穿越拉美七國抵達墨西哥,再一路向北往美墨邊境前進。從2022年至今,至少有3.7萬中國人穿越中美洲兇險的雨林赴美,是疫情前十年總和的100倍。僅今年前5個月,中國走線移民就超過一萬人。
Iris在路上並沒有遇到其他性少數同伴。「一路單身的中國女生沒幾個人,拉拉可能就我一個,」 她說,「也可能別人都和我一樣,一路躲在櫃子裏。」
在6月的同志驕傲月前夕,我在美墨邊境結識了十多位 LGBTQ 移民,他們來自中國、俄羅斯、洪都拉斯、巴基斯坦等地。和 Iris 一樣,他們逃離保守的政治社會環境以及排斥他們的原生家庭。在抵達美國前的最後一站,他們要應對墨西哥日趨嚴格的移民執法和盤根錯節的犯罪體系,隱藏自己真實的性取向和性別身份,依靠自己和社群完成走線之旅的最後一里路。
彩虹走線客
Iris 從來沒有對家人提起過走線。她從小父母離異,9歲母親改嫁。從青春期意識到自己喜歡女生開始,離開家就成了她的夢想。18歲那年,Iris 從老家湖南考進上海的一所大學。大學期間,她鼓起勇氣和家人出櫃,母親卻對她說:「從此就當自己沒有這個女兒」。自那以後,她就很少和原生家庭聯繫。
Iris 曾覺得只要在遠離家人的上海站住腳,就能過上自由的生活。但近年,Iris親身感受到,國內性少數群體的活動空間不斷縮小。2020年,被 Iris 稱為精神家園的「上海驕傲節」停辦;2021年夏天,她失去了使用多年的微博賬號。當時十幾所高校的 LGBTQ 學生社團的社交媒體突遭封禁,她轉載並評論了相關消息後,自己的微博也沒了。
「疫情後明白了,肉身不出去,就永遠沒有自由,」 她說。幾個月後,上海封城讓她徹底喪失了在國內生活下去的願望。「這些年(同志)圈裏的朋友基本都『潤』了,」 她說,「條件好的就投資移民,沒錢的就找便宜的國家留學。」
她沒有足夠的資金通過留學或投資移民出國。出櫃後她從未向家裏索要過經濟支持,母親也未主動給過。「出去就是想好了接下來的人生要自己過,更不可能這個時候向家裏開口。」
對Iris來說,本來用旅遊簽證到美國再申請庇護也是一個選項,但這扇窗戶被關上了。在初春一個陰冷的早晨,她在美國駐上海領事館申請旅遊簽證,為了這次面談她已等待三個月之久。白人簽證官面無表情地問了她三個問題:在上海做什麼工作?為什麼要去美國?計劃停留多久?她給簽證官看了自己作為會計師的工作證明,說想去洛杉磯逛好萊塢,再去加州著名的沿海公路自駕遊。簽證官皺着眉頭在電腦上敲了幾下,然後看着她的眼睛說:「對不起,我不能給你簽證。」 等待了三個月,被拒絕的過程不到一分鐘。
她對拒簽的決定並不感到意外。
一位拉拉朋友曾經勸 Iris 給簽證官展示幾張和男性友人的合影,假裝自己有未婚夫。「就說馬上要和男友結婚了,想去夏威夷開單身party,」 朋友這樣告訴她,「不然一個單身大齡女青年,再被看出是拉拉,很容易被拒簽。」 根據 Iris同志圈內好友分享的經驗,簽證官容易懷疑適婚年齡的單身女性和同志有移民傾向。
「但我不想用說謊的方式開始新的生活,就沒有聽朋友的話,」 她說。
受到中美關係轉冷和疫情等因素的影響,先持旅遊簽證赴美、再申請庇護的移民途徑變得難上加難。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前的幾年裏,美國平均每年為中國申請者發放的旅遊探親簽證(B1/B2)超過 100 萬張。2021年,這一數字跌至 7 萬張;去年簽發數量雖有回升,但仍不到疫情前的三成,而且面談的等待時間可長達數月。一些走線客要麼對簽證望而卻步,乾脆不願去嘗試;要麼像 Iris 一樣,先去使領館碰碰運氣,失敗後只好踏上縱貫美洲大陸4000公里的走線旅程。
從上海出發時,Iris 的銀行存款有 30 萬人民幣。如果路上運氣好,這些錢足夠她到美國。根據美國的法律,擔心在原籍國因性取向而受到迫害的 LGBTQ 人群可以提出庇護申請。
抵達墨西哥前,幸運始終站在 Iris 這邊。她出發以前就聽說,近幾個月在犯罪組織盤踞的巴拿馬雨林中,常有武裝分子將結伴而行的移民攔截下來,對女性進行侵犯,甚至當着受害者的家人施暴。根據人道組織「無國界醫生」的統計,今年二月,在短短一週內就有至少113人在雨林裏遭到性侵,受害者包括9名兒童,作案頻率和殘酷程度均十分罕見。
為保護自己,Iris 通過熟人推薦的蛇頭選了雨林裏最貴也最短的路線,花了 1600 美元僱了嚮導和馬匹;天氣也格外照顧她,一場雨都沒有下,她經過一天半的疾行軍就從雨林安全通行。
在雨林北端巴拿馬政府設立的難民營裏,她想起去年走線赴美的朋友給她的忠告:穿越險峻的雨林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地獄模式」往往會在墨西哥開啓。「再不信邪,都會被墨西哥教做人。」
墨西哥:「離天堂太遠,離美國太近」
對於像 Iris 這樣走線赴美的移民來說,墨西哥是進入美國前的最後一站。2023財年,美國當局在南部邊境攔截世界各國偷渡客近250萬人次,他們中許多人因為政治、經濟和氣候變化等因素走上跨國遷徙之路,憑藉社交媒體和口口相傳獲取到的信息,涌向美墨邊境,希望進入美國尋求庇護。「邊境危機」已成為美國政治焦點,超過七成美國選民認為當局處理移民問題不利。急於在大選年扭轉民意的拜登政府向墨西哥施加政治壓力,促使其設下重重關卡阻止移民北上。
「在墨西哥一路遇到的大多數人是善良的,」 Iris說,「只能說這個國家『離天堂太遠,離美國太近』。」 墨西哥人常引用前總統波菲里奧·迪亞斯的這句名言,慨嘆強大鄰國的壓迫以及國內複雜的經濟和社會困境。如今,飽受墨西哥腐敗的執法體系和犯罪團伙折磨的移民,也用這句話來形容他們走線的最後一站。
女性和 LGBTQ 移民在走線路途上面臨着更大的風險。「犯罪團伙往往針對女性和LGBTQ移民,騷擾、侵犯他們,因為他們是更弱勢的群體,」 蒂華納的庇護所「移民之家」(Casa del Migrante)的志願者負責人 Alma Ramirez 說,「他們出於羞恥不願報案,或者缺乏資源向警方求助,有時不得不保持沉默。」 此外一些人權組織稱,墨西哥警方往往對被羈押的性少數群體施加不公正的對待。
從危地馬拉坐皮筏艇進入墨西哥東南部城市塔帕丘拉(Tapachula)後,Iris 聽說,很難北上離開這裏,因為陸路遍布檢查站,而水路又十分兇險,不久前才有八名中國走線移民葬身海難。她多方打聽後,通過當地中餐廳的老闆聯繫蛇頭,花了5000美元乘私家車北上,這是她走線一路上最大的一筆開銷。蛇頭說,路上遇到檢查站,會安排他們下車走路或乘摩托車繞行。
她和另外五位走線移民一起上了一輛麵包車。車行駛了不到半小時,就遇到了第一座檢查站。司機停靠在路邊,示意大家下車步行走小路。一行人繞行後再回到公路上車,之後又兩度遇到檢查站下車抄小路。 到第四次停車時,Iris隱約感到不對勁:她沒有看到檢查站,司機卻再三催一行人下車繞道。一行人走了不一會,Iris看見四個男人突然從路邊的草叢裏跳出來,兩個持刀,兩人拿槍,朝她和同伴圍攏過來。
「當時就嚇懵了,」 Iris 回憶起來仍心有餘悸,「想哭都不敢。」 劫匪說着西班牙語,用手比劃着讓他們拿錢出來。其中一名男子對 Iris 搜身時,把手伸進她的胸罩和內褲,還罵了一句髒話,他的同夥們在一邊鬨堂大笑。劫匪從 Iris 和同伴身上搜出了幾百美元現金、手機和不值錢的首飾,然後放他們走了。Iris 整理好衣服,忍着屈辱走回大路邊,一下子癱軟在地上,放聲大哭。
有此遭遇,Iris 再也沒有膽量和資金找蛇頭。她老老實實回到塔帕丘拉,新買了一部手機,又向墨西哥政府申請了「難民證」——儘管已經有先行者告訴她,在墨西哥腐敗的執法體系中,難民證也並不能保證她安全通行,但 Iris 覺得自己別無出路,只能姑且一試。
「路上有同伴被騙了、搶了,還能找家裏要錢,我每一分錢都是自己的,」 Iris說,「況且(家人)根本不知道我出來了,只能靠自己。」
Iris 憑着路上學會的幾句西班牙語,加入了一隊中美洲的移民,和他們一起坐小巴北上,奇蹟般地一路暢通。一位同行的洪都拉斯媽媽懷裏抱着女兒,不斷說着「感謝上帝」。出了塔帕丘拉所在的恰帕斯州,一行人換了一輛空調大巴繼續向墨西哥城進發。路上 Iris 冷得瑟瑟發抖,洪都拉斯媽媽把外套脫下來蓋在了她身上。看着廣袤的田野在車窗外飛速掠過,Iris 覺得自己一直懸着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但這種安穩沒有持續太久,在大巴上睡着的 Iris 就突然被人推醒。睡眼惺忪間,她看到面前站着一名穿軍裝的年輕男子,一下子感到背上的汗毛直立。「Papel(證件),」 軍人說。她把證件交上去,裏面還夾了20美元。軍人翻了翻她的護照,把錢揣進口袋,然後示意她起身下車。接着,她和其他十幾名移民一起被帶上另一輛大巴,車頭調轉方向,向東南折返。
「當時覺得完了,又要從頭再來。」 以前喜歡打電競的 Iris 說,走墨西哥就彷彿是打遊戲通關一樣,如果不幸「死」在路上,就要從上次存檔的地方重新開始。
在大巴車上,有兩名中國男子和 Iris 搭話,問她為什麼要走線,她搪塞說:「男朋友在美國」。在以男性和家庭為主的偷渡客當中,Iris 作為年輕的單身女性吸引了不少注意。除中國同胞外,也常有拉美人問她:「sola?(單身嗎?)」 而她本能地覺得「融入主流才是最安全的」, 於是一路上她都用不存在的「男朋友」作為回應。
在墨西哥南北往復了多日,Iris 才終於「通關」成功。如今她暫住在墨西哥北部城市蒂華納,與美墨邊境牆近在咫尺。
早在特朗普把建牆作為競選承諾之前幾十年,蒂華納和聖地亞哥就已被邊境牆隔開。上世紀 90 年代初,為阻止墨西哥移民越境進入美國,時任美國總統老布什和克林頓先後下令在蒂華納修建邊境屏障,綿延22公里,高約3米,其中一部分由混凝土製成。2001年9·11襲擊後,美國邊境政策急劇右轉,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的總統均對邊境屏障進行修繕和擴建。如今的「牆」已經變成9米高的鋼製柵欄,一些柵欄頂端還裝有一圈圈帶刺的鐵絲網。
墨西哥國民警衛隊年輕的士兵端着長槍,在牆腳下巡邏。近年來,墨西哥加強了蒂華納和聖地亞哥邊境的執法力度,從這裏冒險下海游泳或從岸上翻牆的人已大大減少,多數移民被迫從更偏遠的地區越境。他們在蛇頭的帶領下坐車或徒步穿越加州和亞利桑那州的沙漠,尋找邊境牆的缺口。有的移民沿着長3000多公里的里奧格蘭德河往更東面去,涉水進入新墨西哥州和德克薩斯州。還有人用繩索擰成軟梯爬上邊境牆,再冒着受傷甚至喪命的危險,從帶刺的牆頭躍下。
除了大量非法越境的移民之外,美墨邊境的官方口岸本就是世界上最繁忙的陸地邊境,每日合法過境平均人次達100萬。僅聖地亞哥和蒂華納之間,每天就有20萬人次過境,其中絕大多數是美國和墨西哥公民以及其他持合法簽證的人士。而最近一年,蒂華納的入境口岸每天還約有300多名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持面談預約入境美國申請庇護。
Iris 在蒂華納的住處與美國入境口岸只有15分鐘車程,但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新生活何時能夠展開。一路同行的人大多找蛇頭翻牆越境,她則下定決心等待美國移民局的庇護面談預約。「接下來的人生想好好做自己,美國身份是第一步,我想用合法的途徑獲得它,」 她說,如今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在手機上「打卡」預約庇護面談。
想預約面談的移民必須使用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CBP)開發的手機應用程序CBP One進行抽簽,獲得預約即可從口岸入境,無需翻牆。但 CBP One 每天的空位只有約1450個,等待時間可能長達數月,而且取得面談機會並不代表庇護申請能夠獲批。
「過沒有恐懼的生活」
對於性少數群體來說,在墨西哥漫長的等待意味着潛在的危險。墨西哥近年來在性少數權利方面取得了進步,包括實現同性婚姻合法化,但針對 LGBTQ 群體的犯罪仍時有發生。大部分供移民居住的臨時庇護所不能為 LGBTQ 群體提供友好的環境,少數幾家性少數庇護所則常常面對反對者的敵意,不止一間庇護所門口被噴上恐同塗鴉。
距離 Iris 的住處僅隔三條街,來自俄羅斯的 Yan 也在等待庇護面談,ta目前生活在一間為性少數移民提供援助的庇護所。(編注:為尊重受訪者的性別認同,文中部分第三人稱循簡體中文習慣、以中立的ta作為指代。)在抵達墨西哥之前,性別認同為酷兒的 Yan 就在俄羅斯 LGBTQ 社群的 Telegram 聊天組裏聽說蒂華納這家名為陽光之家(Casa de Luz)的庇護所。
這棟距離海邊不遠的三層小樓,看起來像一間青年旅舍,牆壁上畫着彩虹塗鴉。不同膚色的移民坐在院子裏,用各自的語言談天說地,還有幾個小孩子在追逐玩耍。「陽光之家」在2019年建立,負責人Irving Mondragón說,這裏除了接納性少數群體,也幫助帶小孩的單身母親。「社會上有的人因為我們的身份而排斥我們,但在這裏,我不希望任何人因為身份受到排斥,」 Irving說。他告訴我,去年有來自中國的移民在此短暫停留過。
我在「陽光之家」的院子裏見到 Yan 時,ta 剛剛從中亞出發飛越了大半個地球,抵達墨西哥度假勝地坎昆,再經首都墨西哥城飛來蒂華納。對和陌生人交談感到緊張的 ta 特意拉上同樣來自俄羅斯的朋友 Nikolai 一起受訪。
Yan 在2022年決定離開俄羅斯,當時俄國通過法律禁止「LGBT相關宣傳」,一年後俄最高法院認定「LGBT運動」為極端主義。俄領導人普京以「捍衛傳統價值」為宗旨,表示西方推動的同性戀和跨性別權利是「通往撒旦主義」的象徵。隨着政治環境急轉直下,莫斯科等大城市的同志酒吧、夜店等娛樂社交場所頻繁受到當局騷擾,多名LGBTQ活動人士被囚禁。
看到這些狀況,Yan決心出走。「我想到一個讓我感到安全的國家生活。」
不久後,Yan 等來了離開俄羅斯的機會:ta 供職的科技公司為規避西方制裁,決定從俄羅斯遷往哈薩克斯坦。Yan 聽說性少數群體能在美國申請庇護,就從哈薩克斯坦來墨西哥申請 CBP One。按照朋友給的攻略,Yan 專門選了坎昆這個旅遊城市入境,準備好了往返機票、工資單和一套完整的說辭,說服入境官相信她是來這裏旅行度假的「數字遊民」。
經墨西哥進入美國也是俄羅斯的「潤」學途徑之一。受俄烏戰爭和國內政策的影響,俄羅斯人和中國人一道成為近年美國南部邊境增長最快的移民群體之一。2023年,美國移民局在南部邊境攔截俄羅斯移民3.3萬人次,是2021年的八倍。
和 Iris 一樣,Yan一路上也小心掩飾自己的同志身份,「如果你是俄羅斯人,千萬不能讓墨西哥機場的入境官看出你是同志,不然就會被遣返,」 Yan 告訴我,ta 認識的一對男生情侶就有這樣的遭遇。
Nikolai 同樣因俄羅斯LGBTQ權利的倒退而出走。「大概12歲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和其他男生不一樣。直到16歲,我才接受了自己,」 出櫃後,Nikolai和家人的關係疏遠了,「在俄羅斯,人們不能接受真實的你,他們希望你戴着面具生活。」
就在少年 Nikolai 剛剛學着接受自己的時候,俄羅斯在2013年禁止向未成年人傳播「非傳統性關係」。「這太荒唐了,」 他說,「我們長大的環境裏充滿了『異性戀宣傳』,不照樣還是要誠實面對自己嗎?」
還在俄羅斯的時候,Nikolai 在煤礦打工、當模特,為自己賺取生活費。後來他聽說阿根廷能為性少數群體提供庇護,就用攢下來的錢飛去布宜諾斯艾利斯。但隨着越來越多俄羅斯LGBTQ移民逃往阿根廷,阿根廷增強了移民限制,審批過程變得非常漫長,於是 Nikolai 決定到美國去投奔朋友。
Nikolai 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找到一處安全的庇護所等待面談,不用再躲進櫃子裏。「我本來很擔心,如果住在宗教機構建立的庇護所,會遇到恐同的人,我最不想在路上惹麻煩,」 他說,「我的未來在美國,希望新的人生以合法的方式開始,需要等多久就等多久。」
Iris、Yan 和 Nikolai 都在等待CBP One 預約。如果他們能成功約上庇護面談,就不用冒險翻牆,可以憑身份文件從邊境口岸進入美國,也可以更快取得美國的工作許可。然而,從庇護申請到裁決,仍有漫漫長路要走。目前美國等待裁決的庇護案件超過200萬起,國會研究服務處估計,即使把移民法官的數量從目前的800名增加到1800名,積壓的案件也要等到2032年才可能處理完畢。
除了庇護申請審批的漫長等待之外,走線移民還面臨着政策的不確定性。今年適逢總統大選,面對沸騰的民意,拜登政府在移民議題上大幅右轉,在六月出台新政嚴格限制庇護申請。由於中國走線移民近年激增,中美之間暫停多年的移民執法合作已重啓,六月有116名非法入境美國的中國人遭遣返。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更主張,要動用國民警衛隊將已經進入美國的非法移民驅逐出境。
對於無法預料的未來,Iris沒有想得太多。「越是有不確定性,越要把自己能控制的事做好,」 Iris 說,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每天按時用手機打卡預約,剩下的事交給運氣。
「現在反正走不了,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她每天去超市買菜,做簡單的三餐,空閒時刷刷視頻,用手機軟件學英語和西班牙語。天黑以後就儘量待在公寓裏不出門。
她說,自己對美國沒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只想走出櫃子做自己,找一個對性少數群體友好的城市定居生活。
「比如紐約,做一份普通的工作,過沒有恐懼的生活,就足夠了。」
(應受訪者要求,Iris為化名)
看到評論區被一種「何不食肉糜」的話語佔領還是感慨的,畢竟這篇文章的作者和主人公應該都是想要分享一些不同視角的故事以增加大眾對交叉性的共情
质疑为什么走线美国、不去更开放的国家的,你得考虑国内信息传播的渠道比如小红书的信息推送,人只能通过自己知道的信息行动。读书是很稳妥,但是也费时费力费钱,读完后还未必能留在想留的国家;投资移民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方面的信息就更少了(毕竟有钱人少)
我是觉得不想用谎言开启新生活所以用偷渡开启这个逻辑很怪啦,更何况偷渡路上对自己性向的伪装和那个不存在的男朋友何尝不是谎言?
写的真好
“只想走出柜子做自己,找一个对性少数群体友好的城市定居生活。”多么朴素、但在有些地方有些时候却很难实现的愿望。
選擇美國的原因是什麼?明明看到說「條件好的就投資移民,沒有錢的就找便宜的國家留學」,但最後卻是選擇了最危險的一條路,而且還是選擇對性少數歧視相對嚴重的美國(對比北歐,西歐,南美部分國家來說,美國的歧視還是相對嚴重的)。是還有其他的考量嗎?
感谢报道。一个观察:性少数群体在本国情感和法律上都不被认可,就算通过走线到美国边境也比异性恋更希望走合法途径入境,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被认可的追求。但这种追求也会让她/ta们经历更辛苦的等待。但柜子里的人,谁没有等待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