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遊行、留守或離場:公民社會變幻後的大坑西邨拒遷抗議

大坑西邨正在倒數,邨民想法縱有不同,仍共同面對居民抗議的重重困難。
大坑西邨是香港現存唯一私營廉租屋邨,59年過去,邨內殘舊失修,重建呼聲已逾十年,直至2021年落實重建。攝:林振東/端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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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九龍石硤尾大坑西邨的大廈,十室九空,零星居民正背著家當爬樓梯。街坊碰面打招呼, 「搬去哪?」、「執拾得如何?」有邨民打趣道,已搬到元朗錦上路的過渡性房屋,幾乎一下樓便能碰見大坑西街坊。

大坑西邨是香港現存唯一私營廉租屋邨,59年過去,邨內殘舊失修,重建呼聲已逾十年,直至2021年落實重建,平民屋宇卻改變原來的安置方案——居民要通過資格審查才可在重建後搬回,期間須自行尋覓落腳處。

儘管平民屋宇提供租金津貼,卻難平部份居民憤慨:有長者難以租屋,有人質疑平民屋宇欠缺溝通、以法律逼遷,有人不滿資格篩查⋯⋯近年有關重建逼遷的群眾運動不多,邨民的多番組織請願成為罕見景象。今年初平民屋宇向拒遷的59户發傳訊令,要求收回單位,不少原打算抗爭的居民選擇離開;亦有十多户上庭抗辯到底,甚至上街遊行。

2024年3月15日,是大坑西邨原定搬遷「死線」。過後,邨內未歸於平靜——留守者賣力講解理據,「打卡」的遊人駐足聆聽,還有未及搬離的居民。端傳媒訪問了堅持留守、選擇離去的居民,以及參與爭取的前區議員,在重建者冷處理、公民社會瓦解的現實中,這場居民運動怎樣走過來,又如何走下去?


歷年多變的重建方案

繫在民樂樓的「悲」、「慘」手寫大字報、邨內掛滿以紅色油漆寫成的標語,均出自拒遷户郭基權之手。訪問時,64歲的他身穿寫有「公義何在」的外套,打趣道,留守居民又有橫額被剪掉了,衣服總不會被剪吧。

十多年前,他遷入太太居住的大坑西邨。郭太至今已住了59年,父親去世後便繼承房屋户籍:「除了旅行、有段時間北上工作,未離開過大坑西。」平時,她聽開門聲就知哪户出門、放工回家。

大坑西邨共八座大廈,於1964年起陸續落成,以低於市價租金予低收入者租住,截至去年,共有1236户住客。建屋公司為「香港平民屋宇」,政府當年批地予其起屋。

多年過去,大坑西邨樓宇殘舊、滲水,2016年獲城規會批准重建,當時方案為分階段重建,翌年公佈居民可選擇先安置在未重建大廈。2019年,平屋指對原有住戶租住或購買新單位不設資格審查。

2021年3月,市建局入局合作重建,新計劃提供2000伙「首置」單位,將設會所、零售餐飲樓面及車位,並設平台花園、社福設施等。其餘1300伙用作安置現有住户,預計2029年竣工。

2024年3月下旬,已過了大坑西邨原定搬遷「死線」,人流稀少,邨內殘舊失修,但仍留下不少邨民的居住痕跡。攝:林振東/端傳媒
2024年3月下旬,已過了大坑西邨原定搬遷「死線」,人流稀少,邨內殘舊失修,但仍留下不少邨民的居住痕跡。攝:林振東/端傳媒

同年10月,平民屋宇推翻當年的原址安置,要求居民重建期間自行尋找居所,並增設回遷資格審查,條件包括以大坑西邨單位為唯一居所、沒在港擁有住宅物業、沒享用公營房屋等。

去年6月,回遷細則正式出爐,合資格居民可選擇拿取5年的租金及搬遷津貼,如二人家庭可獲60萬津貼港元加3.8萬元搬遷費,以五年重建期計算,每月將獲1萬港元津貼。大坑西最小單位為約261呎,翻查租樓網站,若每月自行補貼一二千元,能租住約160呎至290呎鄰區單位,視乎樓齡;假若未能如期回遷,住戶要付更多租金。

待重建完成後,原住戶再次通過資產審查才能回遷;他們也可領取一次性津貼永久遷出。若不符回遷資格,只可拿取每人10萬元津貼。最終約800户選擇回遷。

看到回遷方案後,郭基權深感不岔,縱有資格回遷也拒絕退租。邨內逾四成居民為75歲或以上,他說不少長者對條款一知半解,加上平民屋宇連發律師信,才簽下退租協議。他看到不少住户租屋時因年長被拒,他也擔憂期間加租、租約期滿後再次搬屋。他認為平民屋宇違反了行政會議、城規會提出的妥善安置。

2021年施政報告中,提及行政會議批准重建的「先決條件是平民公司必須妥善安署原有租户」;城規會2016年亦設下「指引性條款」,要求政府不應在遷置安排未圓滿解決前,為重建計劃修訂契約,2021年亦有強調與居民妥善溝通的指引性條款。

郭舉起一疊磚頭般厚的文件夾,痛斥退租協議不利居民。平民屋宇保證回遷單位每人不少於7平方(約75呎),他要求單位面積與現時約300呎相若;住户亦須簽署承諾書,日後不能向政府及相關機構申索。他又質疑,平民屋宇從未承諾若無法如期回遷,能否繼續獲租金津貼。

繫在民樂樓的「悲」、「慘」手寫大字報,邨內掛滿以紅色油漆寫成的標語,均出自拒遷户郭基權之手。攝:林振東/端傳媒
繫在民樂樓的「悲」、「慘」手寫大字報,邨內掛滿以紅色油漆寫成的標語,均出自拒遷户郭基權之手。攝:林振東/端傳媒

拒遷戶的一人遊行

2024年3月中,郭基權身寫滿「慘」字的白衣牛仔褲,敲著平㡳鍋,推著的手推車繫有發泡膠板,寫上「公義何在」,獨自行走深水埗街頭吆喝:「平民屋宇無良!」這是香港近年罕見的、有關重建逼遷的示威遊行。

事源今年2月,國務院港澳事務辦公室主任夏寶龍訪港,郭基權本打算一人請願:「以往居民遊行請願,事前通知警方,一般而言都會盡量安排。」但他指,對方特地來電警告有被捕風險。他遂放棄計劃,並在3月一人遊行,途中被六警截查並帶回警署,他指自己被沒收示威道具。

他掛標語、構思激烈口號,是期望爭取關注,「十個小媒體報,大媒體也不能不報吧。」

公佈回遷方案前,居民曾多次要求會晤平民屋宇,但一再落空,亦曾自行辦座談會及公聽會。2021年10月,平民屋宇才突然通知住户需要遷出,推翻原址安置方案及免資產審查承諾。儘管平民屋宇指已舉辦16場居民簡介會,但大部分受訪者向記者表示,不少住户在媒體引述消息後始知曾辦簡介會;去年6月公佈回遷細則時,才首次召開居民大會。

64歲的拒遷户郭基權身穿寫有「公義何在」的外套。攝:林振東/端傳媒
64歲的拒遷户郭基權身穿寫有「公義何在」的外套。攝:林振東/端傳媒

在郭基權心中,平民屋宇早已「誠信破產」。回遷方案公佈後,郭基權隨其他居民到特首辦、城規會、區議會、立法會申訴部請願,但都不得要領。去年10月,他隨隊到禮賓府請願,「找一輛旅遊巴,讓警察繞兩個圈,去到中環, 就放我們下車,叫叫口號,就只是這樣。」

他越覺投訴無門,又因為一次陪同居民向平屋上訴爭持後、居民重獲資格,他開始認為激烈行動會比請願更有用,於是出現了3月的一人示威行動。

郭基權感覺,社會關注度才剛起動,「(標語)其實也是種標奇立異......第一下吸引眼球,才會有興趣(了解訴求)。」但執法部門曾來電,指大字報令人不安,要求移除;他又曾到主教山掛上「先妥善安置」標語,結果不足一小時便被警方拆除。

面對收屋傳訊令,他已呈交抗辯理由給法援,等待批核,但他信心不大。有留守居民向端傳媒表示,大部分拒遷戶無法申領法援,目前正上訴。

郭基權不服氣,「對這麼大規模的搬遷安排,政府不關不顧、不聞不問,是不是負責任的政府呢?」政府多次表示大坑西是私營出租屋邨,承批人是平民屋宇,有責任安置居民。郭基權坦言,現在可能是敏感時期,自己無意觸犯紅線,僅從民生角度評論:「在這方面,我只能夠講到這裡。政府如果這樣,你們接不接受呢?」

「原居民」要求:一屋換一屋

1952年,九龍仔大坑西木屋區遭火災燒毀,同年成立的非牟利團體「香港平民屋宇有限公司」在該處興建「光民村」平房。

翌年,黃桂強一家遷入光民村3區4巷85號,並簽署租購合約,購買該單位。1961年,政府要求清拆光民村第3至5區,黃家遷入東頭村徙置區。同年,政府向平民屋宇批出大坑西邨土地興建廉租屋邨,落成後,黃家獲安置入邨。

黃桂強去年11月成立「大坑西原居民暨居民申訴組」,為有光民村背景的原居民發聲。攝:林振東/端傳媒
黃桂強去年11月成立「大坑西原居民暨居民申訴組」,為有光民村背景的原居民發聲。攝:林振東/端傳媒

黃桂強激動地提高嗓音,「父母說,我們幾代人都在這條村,是我們的祖屋。」

在平民屋宇要求交回「住户資料聲明書」時,他不滿回遷方案,拒絕填寫資料,只在聲明書上寫下反對意見,被以「拒絕填寫資料」為由被取消資格。他要求取消資產審查,質疑對方「搬龍門」。有邨民亦因用水量低被判定不是唯一居所,失去資格。

市建局的首置單位佔重建後四分三居住面積,大坑西邨位於地鐵站上蓋,屬優質地段。大坑西邨居民權益關注組認為政府在事件中有安置責任,讓部分有需要居民上公屋,卻一直推卸責任給平民屋宇;加上當初政府以低地價批出地皮,又在1981年轉介公屋住户到邨內居住,反映大坑西不完全屬私營。

關注組又指曾接居民求助,因住大坑西邨而無法申請公屋及白表居屋,認為這反映政府視該邨等同公共房屋。2021年,《香港01》引政府消息人士指居民一直都可以申請公屋、居屋、首置。

黃桂強則認為,「我不需要公屋,只想爭取『一屋換一屋』(即回遷單位),並要求政府監察平民屋宇。」他已入稟司法覆核,要求公開市建局與平民屋宇簽署的合作備忘錄。

他在去年11月成立「大坑西原居民暨居民申訴組」,組內約有十幾名留守居民。他們在邨內擺街站收集居民意見,又去不同政府部門遞交請願信。去年12月,包括黃桂強在內的一眾居民到立法會申訴部,與議員狄志遠、容海恩見面,表達訴求,但黃會後致函對方三四次,至今未獲回信。

大坑西邨居民權益關注組主席歐陽潔珍,0年前遷入大坑西邨,現與女兒同住。攝:林振東/端傳媒
大坑西邨居民權益關注組主席歐陽潔珍,0年前遷入大坑西邨,現與女兒同住。攝:林振東/端傳媒

關注組主席:對簿公堂勝算不足

訪問當日,「大坑西邨居民權益關注組」主席歐陽潔珍略顯疲態。她點起煙,一根根地抽,「 其實我戒了30多年。現在壓力太大,要自己抽煙鬆弛一下。」

歐陽潔珍逾30年前遷入大坑西邨,與女兒同住。十多年前,她參與關注組旅行團,結識時任主席,對方邀請她有空來開會。2011年,她在街坊推舉下接棒,當時「很輕鬆,每三個月開一下邨管會,反映居民意見。」

近年敲定重建安排,關注組與居民密鑼緊鼓地在邨內擺街站,收集意見,又約見官員、開記招、請願,甚至禮賓府、特首辦都去過幾次。她苦笑,面對傳媒時壓力大得屢屢失眠,「很怕說的話有不足之處⋯⋯會不會我說錯什麼,讓人誤會?」

談起街坊,她稍微精神起來。有居民年紀大,找了地產代理十幾次,仍租不到樓;有街坊丈夫剛做完大手術,未知能否申請公屋體恤安置。她質疑,平民屋宇做不到「妥善安置」,甚至有住户家庭分離,有居民只能送同住的高齡母親到老人院,自己亦申請元朗過渡屋中,但距女兒工作地點太遠,兩人只能無奈分開居住。

去年12月,平民屋宇終於會見幾名居民代表,歐陽問屋邨經理,五年後若未如期回遷,會否再有額外津貼,「(對方)就是在兜圈⋯⋯只是口頭說,五年後一定建好的,大家不用擔心。」

關注組去年6月起曾收集317名居民意見,98%受訪者認為遷置方案未能做到妥善安置,96%要求停止高壓手段。

2024年3月21日,已過了大坑西邨原定搬遷「死線」,人流稀疏,但邨內有不少示威標語。攝:林振東/端傳媒
2024年3月21日,已過了大坑西邨原定搬遷「死線」,人流稀疏,但邨內有不少示威標語。攝:林振東/端傳媒

過去半年的週末,總見歐陽潔珍在大坑西邨拿著咪,向遊人介紹邨內歷史。關注組近年與獨立書店、餐廳合辦導賞團,又辦攝影日和社區劇場等活動,盼將居民故事帶出邨外。「只可以做這些。但是政府不理我們,最主要就是整個政府不作為。」曾有議員著街坊找民協,居民亦曾到建制派直選議員拉票的街站請願,但不獲回應,使他們不少人對現屆議員信任薄弱。

去年8月底起,拒遷住户收過數封律師信,今年初,平民屋宇以租務條例狀告剩餘拒遷居民。她諮詢法律意見後,覺得勝算不高,居民們又無把握定能申請法援,唯有妥協。「好無奈……我們這些小市民,如果真的對簿公堂,法援又申請不到的話,我們會面對的支出是多少呢?大家都不知道。」

與女兒商量後,她決定簽退租協議。「直到坐在律師樓,我仍問女兒,你讓媽媽繼續下去,與它(平民屋宇)對簿公堂,好嗎?我女兒說,你拿什麼跟人家鬥,還有大家也知道……算了,23條通過了。不要說了。」

社會變幻時,居民運動困難重重

訪問當天,譚國僑接到大坑西街坊的來電,他因未及時遷出,被平屋入稟追討賠償,致電譚求助。自2014年重建消息數度傳出,街坊都會找民協徵詢法律、政策意見。

在居民大會、記者會、請願等場合,總見前大坑西區議員譚國僑在旁發言。「其實從(去年)6月開始,已察覺到居民不多槓杆條件——即是社會力量,包括民間及議會力量。」他分析,平屋及政府「冷處理」居民訴求,又以法律手段逼遷,加上社會環境變化,居民運動難度倍增。

前大坑西區議員譚國僑與邨民傾談。攝:林振東/端傳媒
前大坑西區議員譚國僑與邨民傾談。攝:林振東/端傳媒

2011年,他接替前大坑西選區議員、同屬民協的王桂雲,出選該區卻落敗,四年後正式當選。直至2019年社會運動後,2021年政府要求區議員宣誓效忠政權,再傳消息指將向不宣誓區議員追薪,引發民主派議員辭職潮,譚隨之辭任,但繼續跟進重建。

民協以社區工作起家,聚集基層生活的深水埗被稱為民協「老巢」——民主派區議員辭職潮前,上屆25名深水埗區議員,11人來自民協。

譚國僑尚有公職身份時,可透過區會撥資源,例如資助公聽會、做居民意見調查、印橫額,亦可成立研究小組;他不時草擬文件,再聯合其他議員呈交區議會。去年6月,民協區議員李庭豐提出臨時動議,促停止以高壓手段迫遷邨民,民建聯兩名區議員隨即離場,最終由5名非建制派議員通過動議。

但他亦承認區議會實質作用有限,「視乎政治環境,政府施政時會否考慮多些社會聲音。」他感覺政治環境變得 top-down(由上而下)。另一方面,九龍西選區立法會議員均表示回遷方案合理、安排貼心,譚國僑說:「這很少見。不談政治立場,在民生議題上,直選議員第一步都應先聽取受影響民眾意見。」

2023年區議會改制,民協雖想參賽但無法取得提名。民主派議員亦絕跡立法會、區議會。

譚國僑認為以往議會光譜較闊,不同陣營對民生議題雖取態不一,仍可協助在立法會帶出討論。他記得2016年時,民協在立法會並無議席,但有時任民主派議員樂意協助,比如已離港的張超雄。2018年時任民主派議員涂謹申發起視察大坑西邨,促成建制及民主派共6名議員一同落區:「不落區,你就『蝕章』。選舉要講形象。」但現時議會與政府步伐一致,議員更缺誘因處理當局已有立場的議題。

郭基權在大坑西邨在家窗外,掛了一個寫上「要安置」的裝置,表達訴求。攝:林振東/端傳媒
郭基權在大坑西邨在家窗外,掛了一個寫上「要安置」的裝置,表達訴求。攝:林振東/端傳媒

居民運動也須公民團體、傳媒等互相協作。民間團體可以壯大聲勢和關注度,但他指國安法後大量團體解散,即使有團體關注大坑西,也多數個別來了解,組織的力量碎片化,「做不回菜園村那時,多個團體聯合起來,公開批評。」現在也只有網媒、小型媒體追訪邨民的理據。

譚國僑指,現在不少重要進展是由親建制媒體發放消息,居民看報紙電視始知重建安排。請願也不同,「以前(警方)直頭幫你開路,現在提你說話要小心,不要犯法。」

但他認為爭取未完,未來會以「制度容許的方式」,如組織回遷的居民、司法覆核,監察能否如期回遷等等。但居民運動講求「街坊之間團火」,很少居民有能力上庭,大家選擇和訴求各異,團結並不容易。

舊區重建計劃陸續出台,有大坑西邨在前,能否預視其他居民運動的空間?雖預計短期形勢沒大變化,譚國僑並不完全悲觀,他指23條已獲通過,「政治問題解決後,接下來有許多民生議題,期望有條件更寬鬆處理民生。」這取決於特區政府及北京能否容許民生上的不同聲音。

「有瓦遮頭也沒用,心靈補救不了」

「重建工作即將開始,此通道會於2024年4月22日起關閉。」近日,保安關上大坑西邨各出入口大閘,在鐵絲網掛起橫額。邨內張貼通告,平民屋宇指基於保安理由、清拆工作即將展開,謝絕外人探訪。

2024年4月24日,大坑西邨閘口已經有保安駐守。攝:林振東/端傳媒
2024年4月24日,大坑西邨閘口已經有保安駐守。攝:林振東/端傳媒

冷清的屋邨中夾雜著憤慨的氣息。申訴組依舊每天擺街站,郭基權四處搜羅街市的發泡膠板、木板,汗流浹背地提筆揮毫,製成各種示威牌掛滿邨內。

重建大手已抹走邨內生活的景象——曾坐滿居民的長椅,漸漸人影稀疏。走入大廈,若僅餘的住户扭開電視,或說話聲線稍大,聲音便在整層迴蕩。入夜後遙望屋邨,燈火零落。

在幽靜的走廊裡,記者遇上住在民安樓的劉小姐。她本打算拒遷到底,但一封封律師信無聲警告下,只能無奈退租,「法律都是有錢人玩意。」她和母親衡量租金後,只能搬去馬鞍山。

重建對老邨民的打擊最大。她指向屋內說,79歲母親在邨內多年的「晨運 friend」早已各散東西,「有搬去深水埗的老街坊來電,說好悶,隔離左右都不認識。」那區人煙稠密,不像大坑西有大片空地,甚至走出家門便能與鄰居聊天,「現在只能在家走來走去......有瓦遮頭也沒用,老人家身心靈補救不了。」她說。

大坑西邨的一位長者拖著紙皮箱在邨內慢行。攝:林振東/端傳媒
大坑西邨的一位長者拖著紙皮箱在邨內慢行。攝:林振東/端傳媒

讀者評論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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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都更悲歌,類似的故事台灣也不缺,只是沒有國安法的壓力

  2. 作為社會福利房屋肯定是要優先給最有需要的人,公屋尚且有遷出制度。至於那個企硬說是自己祖屋的更是可笑,交了幾十年租還真把自己當業主把60年危樓代代傳了。這項工程在以前就是公私合作的一項德政,但明顯也是區別於房委會及房協以外的公營房屋,和一般香港的【公屋】是兩條隊。直接安排現居民搬進房委會和房協的公屋那對於正在輪候的其他市民來說才是真的【公義何在】。
    更何況文章內並沒有提到並不是所有居民都符合回遷或者申請公屋的條件,他們可能已經自置了物業或者收入已經過了線,對於這部分人而言就更不應該給回遷或者遷出津貼了。
    關注這個議題很久了,值得說道的就幾個point:
    1.部分年老/出行不便的居民未必能找到符合需求的私樓租住,業主不願意租給老人,部分私樓的無障礙配套也不太夠(不過大坑西都是樓梯房)
    2.一筆過的補貼金或會另居民入息/資產超標而無法申請公屋,這點可能需要政府酌情批
    講真目前長者1人輪候公屋約莫4年,普通申請約莫5.8年,而大坑西估計2029完成重置,對老人而言與其回遷還不如直接輪公屋換賽道了。

  3. 郭基權:「下半生為對抗而對抗」
    這是英雄行為,令我想起李旺陽。

  4. 我见到澳门的海一居业主的抗争,好相似。香港变了,变得要求特首,求政府去聆听市民意见,聆听基层市民的声音,但政府总是高高在上,求青天大老爷总归是求不到,终究还是要搬。海一居的事情,延宕近10年方得到解决,大坑西邨呢?可能永远都无法解决。官商勾结,在香港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