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鐵鐵路即重要交通幹線,其中馳騁於上的是有名的亞細亞號(Stream-Line
Asia-Go),此車有豪華座位,並附餐車,時速高達一百二十公里,是寬軌的快車,坐上此車,洪在明有如下的感歎:『車頭雄壯的樣子,令我這個年輕人眼中發亮;鐵道兩側一百公里似是無人的真空狀態,正在進行的快車如以一百二十公里速度馳騁的勇士,真是一幅美麗的圖畫!狹窄的台灣到處都呼吸困難,到了滿洲眼見天下之廣,感覺元氣百倍!』滿洲寬闊的感覺,與台灣窄軌火車及車廂兩旁景物不相同的情況大異其趣。」
——《離散與回歸:在滿洲的台灣人,1905-1948》
在歷時三十年採訪、書寫而成的《離散與回歸:在滿洲的台灣人,1905-1948》出版後,史學家許雪姬終於完成研究夙願,在去年底退休,卸下台灣史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兼所長一職。
「這裡就是我們解讀日記的場所,每一個禮拜一下午兩點到四點半。」
許雪姬用手指劃著會議室周圍的桌椅。最早,他們都被歸類為「史料派」的,從文字檔案去把歷史做出來。歷史學家願意在一時一地鑽研,並相信這樣嚴謹的對待資料,其價值能夠超越一時一地。不過,真正讓許雪姬拓展視野的,不是史料,而是口述歷史。
她是中央研究院台灣史研究所的創所成員,生於澎湖,長於台南,在台大取得博士學位,曾任中央研究院近史所研究員兼檔案館館主任,除《離散與回歸》外,還留下諸多重要的台灣近代史研究,如《清代台灣的綠營》、《龍井林家的歷史》、《洋務運動與建省:滿大人最後的二十年》、《清代台灣的官僚體系:北京的辮子》等。其研究領域包含清代制度史、家族史與日記研究、二二八與白色恐怖研究,以及台灣人的海外活動等。
跟隨日本人去滿洲國的台灣人,為何不能簡單理解為「漢奸」?翻開二二八事件的官方史料,滿目皆是「匪」字,歷史中活生生的「人」去了哪裡?透過畢生整理的口述歷史,她嘗試回答這些問題,也以等身的著作持續叩問:歷史能否為我們提供一條理解台灣的新路徑?
從檔案到田野:從蹲點開始的「台灣史」
「在我的生涯中,基本上是沒有修過任何台灣史的課。」
從事台灣史研究四十年,擔任四任(一任三年)中研院臺史所所長的許雪姬。只有大學時在李雲漢老師的課堂上,提問當時仍是禁忌的二二八事件,其後在碩士班受到老師方豪的指點,才開始做台灣史。
「我們老師(方豪)是浙江人,也去過四川,他到四川就研究四川的歷史。他告訴我一個原則,我覺得這是他最正確的一種想法:『人到哪裡,就應該研究那個地方。』那他一講,我就說,好,那我要做什麼?我們就徹底一點,從故鄉開始做。」
許雪姬的故鄉是澎湖,但她在環繞著古蹟的臺南長大,對澎湖並不熟悉,如何開始做澎湖的研究?「趁著那個機會,自己就去澎湖做田野。那時候我家還有親戚家可以借住,我就自己在那邊做。」不過,她說,「那時候的歷史其實從來不做田調的。」
「我要先聲明,田調是以後的事,是受到人類學的影響,我們才開始做田調。」
博士論文做清代的軍事制度史,許雪姬回想當時的狀況,她曾被同儕奚落說是女性未服兵役、沒上過戰場,怎能做軍事研究?「難道研究舞女,也要當舞女才能做研究嗎?想起來還是很生氣。」
她卻也因此嚐到屬於少數人能夠品嚐的深度滋味。許雪姬比喻「制度史」,就像是「人家吃排骨,你吃肉骨頭,很難消化。但是你吃出那個髓的時候,你就會有比吃排骨好吃的滋味。」她同時也明白,正因為軍事制度史相當艱澀,很少人願意挑戰;這就反而成為她的機會。
當然,過程並不容易。當年她向故宮博物院申請調閱資料,每一份都要經過院方的篩選批准之後才能放行,她就每天在故宮博物院看檔案。若想攜出資料,要價不菲,只好一份份抄寫出來。「那時候印很貴,那時候的錢,A3的大概一張都五塊錢,A4的話大概三塊錢。那你當個學生,獎學金那個時候也不夠用,所以都是用手抄的,我現在都還留著那些卡片。」
畢業後,許雪姬加入了由考古學家、人類學家的張光直院士在中研院所開創的「台灣史田野研究計畫」。時任建築師的楊仁江向許雪姬說臺中龍井林家值得研究,無論是從建築或歷史的觀點都會有所斬獲。因此,她便在臺中蹲點,「建築師他專門攝影,他每天都在看說,太陽在這裡,然後那個太陽照進林家漂亮的門的時候,是幾點鐘的太陽最好,他要來拍照。」
當時,他們還不知道龍井林家曾經在台灣清治時期最大的民變「戴潮春事件」中支持戴潮春陣營,後來又加入政府軍而反攻戴軍,往後,還隨著霧峰林文察赴閩浙「討賊、剿太平軍」等等情事。許雪姬只是在臺中租了房子,每天出門探尋可能的研究切角與史料蹤跡。自承當時對訪談及田野方法並不熟悉,竟是在楊仁江拍照的機緣中才挖掘到家族裡的關鍵史料。「剛好遇到他們家的人要來把一些古文書拿回家,建築師就去說『我們正在研究,要不要借給我們去研究?』他們就說好。」她憶起當時到了現場,發現林家的人已經把一團一團的契約包都打開了,珍貴的上手契已經散亂得「一塌糊塗」。
「我為了這樣花了一個多月,每天都在那邊拼上手契,把它拼出來。」
直到做完這個計畫,她感受到:「台灣史(的研究)才剛開始。」計畫完成後,她受到中研院院方所投注的資源,最終參與了中研院臺史所的創立。
口述歷史的必要:二二八事件,拼湊真相的起點
許雪姬回顧過往,口述歷史方法「用最多」的起點,其實是二二八事件的研究,這又其實是出於史料缺乏及偏誤的狀態下所不得不然的結果。1991年行政院「研究二二八事件小組」成立,跨領域的研究成員被賦予研究的任務。那是一個官方資料還未被清查,還未公諸於世的狀態下,所進行的艱困計畫。
那年,中研院臺史所還尚未成立。受聘於近代史研究所,且專長在台灣史的許雪姬,成為計畫的一員;這個計畫工作小組,是自發性地決定要用口述的方式,去「補」這段歷史。
「我們就發現政府給的資料又慢,所有人都是『匪』、『叛徒』、『奸』,這叫我們怎麼樣寫出那樣的報告來?所以,我們不得不要從口述史下手。」
「我們從來沒有聽過受難者本身的聲音,全部聽到是統治者對他們的指控,完全沒有聽到這些受難者是經過多哀怨的過程。」
距今,二二八事件已是七十七年前的歷史,而距離當時工作小組的起點則是三十多年籠罩於威權統治的時間,多數的歷史真相仍長期被國民黨政權壓抑,不得談論。在這樣的狀況下,口述史成為拼湊真相的重要起點,起步邁向往後政策制定的基礎,「這個報告就是政府要對這些受難者有一些補償或賠償,至少要有個根據,不能沒有研究就隨便補。比如說我是受難者,怎麼證明?你知道資料在哪裡,必須要先做研究工作。我們就是做那個工作,那工作非常的緊,只有11個月的時間,那前6個月的時間,都是在做口述史。」
計畫研究期間至少訪問了三百多個人,動用了各自的人脈,尋找在地社群,想盡辦法找出有二二八事件經驗的人。「我就請他們幫忙,一個牧師,長老都下來幫忙的。就是從這種人脈。如果去嘉義,就去找我的同事嘉義人,我就住在他姐姐提供別墅。那如果像高雄,因為我學妹住在高雄,我就帶了兩助理,住在她家,她開車。這個簡直就很像,那種人類學,在進入一個田野的蹲點。」
小組人力吃緊,許雪姬被分配到好幾個南部縣市,「像屏東雖然不是大案,可是就是有人(捲入二二八事件),然後都是日治時期的地址,那怎麼做?還好,那時候的縣長蘇貞昌,那傢伙很厲害,我就跟他求援。他就請他們戶政的,把那個地址換成現在的。然後去把那些人都聯絡好了。然後派車,帶我們下去,用很強的資源在協助。」
做政治受難者的口述史並不容易。她對政治受難者的口述訪談總懷有複雜的心情,因為如果研究者多一點引導,便有機會觸發受訪者回憶起過去的具體細節,進而獲取研究洞見;不過對受訪者而言「好不容易心情平靜下來,那我們就這時候擾動他們,會有什麼結果?」結果研究者帶入了情感,她說有時自己想起也會落淚。
對許雪姬來說,歷史研究,是看見人的故事,在這基礎上,才能夠挖掘真相,而不是受到政治立場的左右。在1991年行政院「研究二二八事件小組」成立以前,相關的研究並非沒有人做過,「只是我們這一次稍微徹底一點」。
晚近有人批評1991年所啟動的這份研究,理由是研究團隊缺乏對執政者的批判。許雪姬強調,在陳水扁擔任總統、台灣實現第一次政黨輪替之前,官方資料未經過清查;在那之前與之後,所能夠掌握的資料是完全不同的,無法簡單的並置與評價。
「我們都沒有看到,我們一張紙也沒看到,我們怎麼可能去寫?現在的批評我們的,從來不知道那時候,我們看不見這些東西(後來清查且公開的史料)。」歷史無法自外於政治情勢的發展變化,史料的揭露程度受到政黨意識形態影響,研究者只能在範圍內盡力開拓。
滿洲的台灣人:從「離散」的視野看台灣
利用大量的口述歷史參以檔案資料,盡量描繪曾在滿洲的臺人事蹟,由離散回歸再離散來看大時代的背景下,個人如何因應由二戰前到二戰後,不只描寫其靜態的工作,而在於其如何去到滿洲又回到台灣,部分人又做第二次離散,而這群有滿洲經驗者,經由學緣、地緣、血緣而互相認識,回到台灣的挑戰,再度離散的經過。留在東北的台灣人又如何挺過政治的播弄,再度與台灣恢復聯繫。
——《離散與回歸:在滿洲的台灣人》
人與人的對話之中,常能夠得到非意圖的答案,進而為許多題目打開一條路。因為口述方法所得到的啟發與洞見,許雪姬的腦子裡常常同時有好幾個題目。「這個觸礁了就先換別的做一做,然後等一等,也不急啊,反正歷史的事......」直到訪問的當時,她還想著未來要做的題目。
當然,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考量。對許雪姬來說,這些「爹不疼娘不愛」的一群人,他們的後代許多年事已高,再不做就來不及了。《離散與回歸:在滿洲的台灣人》的書末寫道:
「⋯⋯發生在個人、家族的小故事,匯成的這本書,讓有滿洲經驗者的後代能夠透過這本書,重新了解他們的先人這一段十分特別的經歷⋯只在意是否能及時補完這一不久、不遠,其實是很久、很遠的歷史,看似不重要,其實是很重要的一段歷史。寫完這本書,心中百感交集,自30年前開始,作者對有滿洲經驗的前輩訪問時,許下了寫書的承諾,如今前輩們大半已歸道山才寫完,雖然遲來,畢竟完成了,仍請前輩諒解。」
如何捕捉這些當時為了開拓一線生機,而跑去東北、戰後變得「爹不疼娘不愛」的台灣人?許雪姬選擇以「離散」概念來貫穿這群人。
她在書中引用了學者Cohen對輔助型離散(auxiliary diaspora)的內涵來描繪當時的狀態,指出離散並非全然是負面的意涵,而是廣泛涵蓋殖民性或自願性的遷徙,甚至隨著殖民者到了離散之地後,有其傑出表現的正面意涵。
許雪姬認為這群台灣人的故事,能夠回頭豐富理論的血肉,也能將重點轉移到人的生命經驗之中,而非停留在歷史的國族政治立場。
在《離散與回歸:在滿洲的台灣人》的概論中,她說明:「在研究這個主題,最令人困擾的莫如立場問題,是要譴責被殖民者在日本人勢力下,為虎作倀,十足漢奸行徑,還是要實事求是,客觀地記述在台灣沒有出路的被殖民者,如何努力在新天地發展的過程。
我個人選擇的是後者,亦即與其用政治觀點認為在滿洲的台灣人是日本帝國主義的幫兇,還不如認為他們是有勇氣、有實力的台灣人,才能到風土與台灣截然有別的滿洲去開創理想的人生。」
除了藉由這個研究翻轉「離散」的負面意涵之外,許雪姬也強調對於「再離散」的台灣人第二代的影響。當殖民者失敗,隨著殖民者遷移的被殖民者,或選擇返鄉,留在原地,甚至隨殖民者回到殖民母國,這些經驗都會對人們產生複雜的影響。對於未曾踏上「故土」的第二代,他們返「鄉」後也會有跟第一代不同的感受。
「如果從小就出去,他們對台灣的想法就變得很複雜,因為他們跟父母親不一樣。如果說父母親天天都給他念台灣,他可能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如果父母也是忙著經營他們自己的事業,沒時間講台灣,你忽然間說他是台灣之子,他也莫名其妙。」
為了找到具有滿洲經驗的台灣人二代,許雪姬跑到美國、加拿大做訪問。「我訪問過他們,他們說『我媽媽天天跟我說,台灣的香蕉有多好吃,我回來一看,哪有那麼好吃。』他們就這樣子講。」但是當他們說起東北,則會說「東北好大,火車好快」。那些人還有「鄉愁」存在。
二代之中,有些人很快就決定要再次遷徙,「考托福、留學以後就把兄弟姊妹爸爸媽媽一家都帶走了。時間拉長以後,後代的影響變成一個重要的課題,他們如何重新開始、如何認同自己父母的家鄉,又怎麼看待他們在滿洲的故鄉。」
對這些人來說,回歸台灣,可能是再次的離散。
她說著說著,又介紹旅券的史料,記載著當時人們的移動軌跡;又介紹日記資料庫,有哪些人的事蹟值得探索,又如何能夠對照及回應時代的樣貌。歷史是屬地,也是屬人的;從口述之中開拓的研究切角,則屬於無所不在的故事。
歷史中的「人」
退休後,許雪姬還想做「漢奸審判」的研究。她始終不想跟隨主流對「漢奸」的歷史評價。「歷史都過去了,別用這些話去套在他們身上。」
「我覺得每一個人生來就有他的價值,是他在那個環境,他做這樣的選擇,我們不應該做任何的一個批評。」
她回憶起博士班畢業時是1984年,中研院還沒有成立台灣史研究所,有前輩推薦許雪姬申請近代史研究所的職缺,說是院方已經有意要往台灣史的方向發展;然而,這個轉向尚未明朗,本土關懷的氛圍更非所上主流。
結果,人事聘任的審查過程被許雪姬形容成一場「震撼教育」:有審查者認為她寫過王詩琅作品的評論「是對『漢奸』的評論」。
其後好不容易通過審查,入職當日她又被傳話「此後別再做台灣史。」
種種壓力成為許雪姬的研究動力,她立志在五年內升等,才能免受到研究主題的干預及刁難;而她也的確做到了。許雪姬務實明白得要先在體制內爬升到高位,才有辦法獲得更大程度的學術自由。然而這樣的癥結,現在或許也仍存在於許多場域之中。
回顧這兩個口述史緣分最深的研究著作,無論研究在滿洲的台灣人,或者研究二二八的政治受難者,兩個主題都曾經「無法被研究」,受到不同時空中的政治局勢及國族思潮所限制了深入理解的可能。只是,許雪姬始終掛念其中的「人」。
「日本人寫的滿洲,不會寫到台灣人。中國的更不會寫到台灣人。那這些人怎麼辦?」
歷史的概念,若要她以一句話來總結,就是屬人,也屬地。許雪姬說,雖然台灣常被稱為一個「小島」,台灣史反而是包山包海的。
「屬人的歷史就是台灣人,他到世界各地去產出的歷史,也是台灣史的一部分,只要認為你是台灣人,你到海外去還是台灣人。所以他們(在滿洲的台灣人)去海外,就像我這本書的概念,也是台灣史。第二個是屬地,這個地方你曾經來過的,也都算。比如說日本人在台灣五十年,滿洲人在台灣統治兩百一十二年,中華民國來這邊都一樣,這些都是。我們是希望屬人又屬地,然後把它極大化。」
過去,在滿洲的台灣人並非唯一受到忽視的離散群體。她在研究中也提到,日治時期的台灣史研究經常只把眼光放在本島及附屬島嶼,對於越境的海外活動著墨不多,例如當時也有移動至華中、華南、離臺較遠的華北、東北甚至歐美一帶,都較少論及。
這些散落在各地的台灣人,經驗各自不同,會基於認同而凝聚彼此嗎?
許雪姬說,就是「血緣、地緣,什麼緣,就那些緣自然結合,就會變成對故鄉的一種依賴性。」她沒忘記引用她所經手處理過的資料庫,「你看台灣人的日記,他只要去海外,一定去找海外的台灣人,我們一看到他們的日記,就知道那些台灣人原來到那裡去,那也不是必要要去的。但是他只是要有台灣人的感覺。」
「我想,這也是台灣人離散太久了,自然會產生一種這樣盡量(互相幫忙),不管是外鄉人或者說是我們互相(照看)的人,我們都要盡照顧的責任。」
退休後可以減少外務,但研究還不打算停歇。瓶身已經剝落了塗層的不鏽鋼水杯與著作,底下還有數本筆記。她將這整疊抱起,回到退休後的小研究室。七十歲,也許才正要在這道厚實的基礎上,更加自由的做研究。
看完這篇訪問,對許教授的新書很有興趣,會找來看看!
十幾年前聽過許老師針對台灣五大家族的演講,感受得到她學論豐富與專業。記得也曾經看過她說一批1946~1949年間赴中國大陸留學的台灣人的故事,所以在看端這篇專訪時,可以深刻感受到許老師針對這種離散在海外,追尋身份認同的台灣人的深刻研究,謝謝端的專訪!
研究清代的台灣也叫做去中國化?哎呦尾。第一次打開伊能嘉矩的台灣文化史,真能感到包山包海的台灣史。
下面說去中國化那個有點好笑,隔壁有個大陸channel你不去看嗎,台灣史二二八也不能說一點跟中國沒關係吧,是要把我們台灣送來「回歸」才叫做你們中國故事齁 🙄️
啊,非常感谢端采访了许教授!之前就有关注她的在满洲的台湾人研究,非常厉害!
自从端没了那批写大陆的记者后,选题越来越去中国化了….也可能会失去那批想看中国故事的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