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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都市:懷疑被高溫悶死或重創的人們

「死或者因為他的心臟血管,但跟你的地盤悶熱是否相關?」在香港,工人中暑亦不納入職業病或工傷賠償。

烈日當空之下,尖沙咀一名工人在路上安裝地磚。

烈日當空之下,尖沙咀一名工人在路上安裝地磚。攝:林振東/端傳媒

端傳媒記者 李慧筠、實習記者 鄭敏婷 發自新加坡

刊登於 2022-09-08

#全球暖化#酷熱天#熱夜#中暑#熱浪#極端天氣#死亡#氣候變化

8月下旬,桂蓮拉開窗簾,看見鄰居在窗外晾曬的衣服,一動也不動定格似的。5月以來,香港天氣悶熱而翳焗,颱風來襲前,城市似是完全無風。她穿上黑衣出門,到工業傷亡權益會的辦公室,辦理丈夫雄輝過世後追討承辦商的各類文件。

桂蓮今年60歲,丈夫雄輝是地盤泥水工人,卒時59歲。今年6月某天,最高氣溫達33度,是那星期內最炎熱的一天。下午,雄輝被發現暈倒在工作地盤範圍內一處更衣室,送院搶救無效。傍晚,桂蓮趕至醫院,看見他躺在殮房的冷櫃,「在裏面被拖出來,讓我看看他。」雄輝的遺體被解剖後,法醫在死亡證寫上心肌炎、心血管等死因。

這些年來,桂蓮從沒聽過雄輝提起有任何的心臟不適,或長期病患的紀錄。她一直覺得他可能是被炎熱殺死。不止是他,今年6月至7月,工會錄得至少5宗懷疑與中暑有關的工作猝死個案。不過,香港法例並未規定勞工中暑死亡,可獲工傷賠償;最近勞工及福利局局長孫玉菡亦表明,難以將中暑納入職業病。

我們可能一直低估炎熱帶來的危險。除了工人在戶外與酷熱拼搏,劏房和板間房裏的老人、長期病患者的病情,同樣備受炎熱威脅;在城市工作的上班族,也逃不過炎熱與冷氣交叉所加劇的皮膚病困擾。

「我們未必知道熱疾病的影響,它不似颱風,來臨前大家會很轟動地討論颱風來了、水浸來了。」綠色和平項目主任伍漢林說,「熱是一個無聲的威脅。」

桂蓮(化名)說,雄輝(化名)過世前跟她數算在地盤要上落多少層樓,「1層、2層、3層……一天來回都要走40層樓。但是他那時真的沒有說什麼,他只是說腳軟而已……」
桂蓮(化名)說,雄輝(化名)過世前跟她數算在地盤要上落多少層樓,「1層、2層、3層……一天來回都要走40層樓。但是他那時真的沒有說什麼,他只是說腳軟而已……」攝:Anthony Kwan/端傳媒

在悶熱地牢招魂

為雄輝招魂當天,桂蓮和子女帶同香燭冥鏹(紙錢)前往他生前工作的地盤。

雄輝入行20年,是泥水舖磚的專家。6月,他原訂要在機場上班,但因為該處的工程進度落後,他抓緊機會在另一個地盤工作。他每天在地牢工作約8小時,日薪1500港元。20年以來,雄輝很少抱怨地盤炎熱,但今次,「初初一兩天已跟我說,好鬼焗(好悶熱)。」桂蓮問他是不是中暑?「他說講不到,總之很不舒服,無法呼吸。」

那幾天,桂蓮給他裝滿兩公升水帶出門。一公升是清水,另一公升拌些粉紅鹽;她在鹽水瓶劃上記號。早上,她看着他如常出門上班,但傍晚卻收到來電,「同事經過見到他攤在地上,然後就報警。」從收到消息到雄輝被證實死亡,前後只是約兩小時。桂蓮至今仍不懂反應,「他不是長期病患,不是你已經有心理準備的那種狀況。」

對於丈夫突然暈倒猝死,她有兩個懷疑。其一,是丈夫死前20天曾接種Covid-19疫苗;其二則是酷熱天氣。

她拿出手機向記者展示影片,片中紀錄她和子女在地牢為雄輝做法事的狀況。地牢昏暗,不見窗戶,靠燈光照明;鏡頭又拍到兩度閘門,其餘均是密閉牆壁。「我們走的時候,回頭看,煙完全困在他工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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