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布祿克如何改變20世紀劇場?當飢餓者同時擁有豐盛的想像

劇場是世界的,因此布䘵克也是世界的,他與昔日一眾戲劇大師齊名,但他對當代世界劇場的影響,都超越了他們。
戲劇家彼德‧布䘵克。
風物

說彼德‧布䘵克(Peter Brook,又譯彼德‧布魯克)是20世紀最具影響的戲劇家(有沒有「之一」尚可斟酌),絕不為過。他剛於今年7月3日逝世,終年97歲,長壽無疑也是其影響力的因素之一。他生於1925年,正值兩次大戰之間,歐洲劇場當未受二戰後各種前衛劇場理論洗禮,仍是現實主義戲劇天下:

那個時候,布萊希特(Bertholt Brecht)還尚未把他的間離效果學說理論化;亞陶(Antonin Artaud)仍在他的超現實主義時期,未有「殘酷劇場」 (Theatre of Cruelty)概念; 荒誕劇代表人物貝克特(Samuel Beckett)跟尤奧斯高(Eugene Ionesco)仍在求學;更令人意外的是,布䘵克有時予人感覺是葛羅托斯基 (Jerzy Grotowski)的繼承者,實情是他比葛羅托斯基年長7歲,布䘵克對葛羅托斯基「貧窮劇場」(Poor Theatre)的實踐,是很多年後的事。布祿克與這些戲劇大師同為當代前衛劇場的開拓者,但跟幾位相比,布䘵克的戲劇更貼近21世紀的當代經驗。

布䘵克是英國人,但我們未必會直說他是「英國戲劇家」。劇場是世界的,因此布䘵克也是世界的,他與昔日一眾戲劇大師齊名,但他對當代世界劇場的影響,都超越了他們。在20世紀後半葉,當戲劇大師們陸續辭世,布䘵克仍以他旺盛的創作力,海納大師們對當代劇場的種種敲問,並付諸實踐,一直持續到21世紀。

「然而,當我們談到劇場時,我們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紅色的帷幕、聚光燈、無韻詩篇、現場笑聲、昏暗的觀眾席等等,是這些東西混亂地拼湊成我們對劇場的概念,一個無所不包的字。」

2011年4月7日,加利福尼亞州聖莫尼卡的舞台上,上演彼德‧布䘵克的作品。
2011年4月7日,加利福尼亞州聖莫尼卡的舞台上,上演彼德‧布䘵克的作品。

「空的空間」不是劇場理論,是提問的起點

布䘵克最廣為人知的,應該是他於1968年出版的著作《空的空間》(The Empty Space)。此書收錄了他在1965年倫敦大學一個系列講座的四篇演講稿,書中開首一句,很可能是當世被引用得最多的劇場定義:

「我可以選任何一個空的空間,然後稱它為空曠的舞台。如果有一個人在某人注視下經過這個空的空間,就足以構成一個劇場行為。」

有人視此為劇場簡約主義的濫觴,也有人視之為對葛羅托斯基「貧窮劇場」的直接呼應和繼承,不過縱觀布祿克畢生的劇場實踐,他與戲劇大師們的最大分別,是他從不拘泥於任何戲劇理論體系。

自19世紀以來,歷代戲劇家都以不同方式回答「什麼是戲劇/劇場」這一問題,並發展出不同的劇場理論。例如著名的俄國戲劇大師史坦尼斯拉夫斯基(Konstantin Stanislavski),他的演員訓練和演出體系的名稱,就直接叫做「體系」(The System)(華文世界為方便討論,一般會把「體系」稱為「史氏體系」)。日後如「殘酷劇場」(Theatre of Cruelty)、「貧窮劇場」(Poor Theatre)或「荒誕派戲劇」(Theatre of the Absurd)等,無不是要表達一種對劇場的信仰、或劇場實踐的方法,它們以一種對劇場的特定理解方式,同時排除別的理解方式。即使近世的「後戲劇劇場( Postdramatic Theatre)、「新文本」(New Writing)的實踐,仍存在著這種傾向。

他早年曾在英國主持著名的「皇家莎士比亞劇團」,排演了不少商業上成功的莎劇。那裡沒有專業戲劇學校、理論大師、劇場範式,這令後來的布䘵克甚至認為理論對他的工作沒有實質幫助。在創作上,他只會隨自己的藝術直覺而行。

劇場是藝術,藝術創作自然有不同「風格」,而「風格」發展到極致,總得觸及藝術本質的問題。不過,布䘵克的「空的空間」並不是一套「理論」(或「體系」),更不是一種「風格」(它也不只是「簡約主義」),「空的空間」其實是一個提問的起點,那段引言毋寧說是一個對劇場為何物的「反學習」(unlearn)過程,撇除一切不必要的枝葉,看看什麼才是劇場的必要元素。

但布䘵克並不是說,劇場應該只有這些元素,因為他在書中之後一句是這樣說的:

「然而,當我們談到劇場時,我們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紅色的帷幕、聚光燈、無韻詩篇、現場笑聲、昏暗的觀眾席等等,是這些東西混亂地拼湊成我們對劇場的概念,一個無所不包的字。」

布䘵克有英式經驗主義者的務實,對於劇場實踐,不強求理論的嚴謹性,反而重視實踐上的靈活。他早年曾在英國主持著名的「皇家莎士比亞劇團」(Royal Shakespeare Company, RSC),排演了不少商業上相當成功的莎劇。當時,英國劇場跟歐陸劇場截然不同,劇團比較商業化,也沒有歐陸劇場的理論氛圍,對布䘵克來說,以這種英式的劇場環境作為他的戲劇起點,可謂一種恩賜:那裡沒有專業戲劇學校,沒有理論大師,沒有什麼劇場範式;他不認識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不了解布萊希特,更沒聽說亞陶,他跟其他英國劇場工作者一樣,就在莎劇、鬧劇和正劇之間自由轉換游弋。

這重經驗,令後來的布䘵克即使對劇場理論都有深刻研究,卻都有所警剔,甚至認為理論對他導演的工作沒有實質幫助。在創作上,他只會隨自己的藝術直覺而行。

戲劇家彼德‧布䘵克。
戲劇家彼德‧布䘵克。

講故事的人不只是表演者,觀眾也有份

「對我來說,舞台仍是我自孩提時代就無比珍視的幻想世界。布萊希特試圖質疑鏡框背後魔幻世界的價值,這種意圖在我的體驗中喚不起任何共鳴,他對社會的認識也與我相去甚遠。」

20世紀劇場是一個批判傳統的時代。在每位大師身上,我們都能找到批判傳統的色彩。貝克特質疑劇場「語言」的有效性,亞陶試圖恢復「身體」的劇場地位,到布萊希特批判亞里士多德的「淨化」(catharsis)觀念、要求觀眾不要被第四堵牆的幻想蒙蔽,或是葛羅托斯基質問劇場是否還需要「被觀看」等等。但對務實的布䘵克來說,研讀大師們的觀念是有意義的,但意義並不在於大師們已解答了「什麼是劇場」的問題。他們只是問對了問題,布䘵克則另有解答。

例如他對布萊希特著名的「間離效果」(Verfremdungseffekt,又譯陌生化)理論不以為然。布萊希特要求觀眾不要相信劇場裡看到一切,因為那只是「故事」,劇場的目的是為了揭露「社會現實」。但布䘵克看來,「故事」恰恰讓觀眾可一同參與劇場,「打破第四堵牆」不是要觀眾從劇場幻象中驚醒,而是要破除表演者跟觀眾之間的隔閡。他說:「對我來說,舞台仍是我自孩提時代就無比珍視的幻想世界。布萊希特試圖質疑鏡框背後魔幻世界的價值,這種意圖在我的體驗中喚不起任何共鳴,他對社會的認識也與我相去甚遠。」

又例如對阿陶、貝克特和葛羅托斯基等人,布䘵克都覺得他們令劇場背棄了觀眾。布䘵克並不同意將表演者跟觀眾視作「不可和解的對立者」,或並把表演者位置放得高高在上這類冷漠看法。他曾主持巴黎北方滑稽劇團(Théâtre des Bouffes du Nord)超過三十年(1974 – 2008),並跟劇場製作者米雪琳娜‧羅桑(Micheline Rozan)共同創立的「國際劇場研究中心」(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Theatre Research)。

在中心草創初期,他進行過一次為期三年的實驗,並得出了不同的結論:他相信表演者跟觀眾之間是一種相會、合作的關係,他把戲劇理解為一個講故事的過程,而講故事的人不只表演者,也須有觀眾的份兒。

《摩訶婆羅多》劇照。
《摩訶婆羅多》劇照。

當下的我們為什麼還需要劇場:布祿克的答案

他曾讓一位普通觀眾朗讀一段對白,事前不讓她知道對白來自莎劇《李爾王》。觀眾順著對白意思去讀,感覺很好。但當觀眾被告知這對白來自《李爾王》後再讀一次,表現就變得彆扭了。

當代劇場看似百花齊放,但其實自從電影在19世紀末出現以來,劇場一直面臨危機。在電影面前,劇場失去臨摹現實社會的能力,即使舞台技術再進步,劇場也不可能回到19世紀的現實主義盛世。因此,當今天仍有人視「肖真」為戲劇標準時,其實是一種相當守舊的觀念。而在21世紀當下,虛擬技術令「複製現實」變得更輕而易舉了。那麼,我們還為什麼需要劇場?這是很多熱愛劇場的人的疑問。而早在半個世紀前,布䘵克就提供了答案。

在《空的空間》裡,布䘵克以四篇講稿,分別講解了「僵化劇場」(the deadly theatre)、「神聖劇場」(the Holy theatre)、「粗俗劇場」(the rough theatre)及「當下劇場」(the immediate theatre)四種劇場形態。他的論述並不複雜,沒有歐陸大師們的理論腔,若你細讀布䘵克的文字,你會發現他的文字意外地輕巧、親民,卻有精準地說到很多劇場本質的問題。

布䘵克講過一個小故事:他讓一位普通觀眾朗讀一段對白,事前不讓她知道對白來自著名莎劇《李爾王》(King Lear)。觀眾順著對白意思去讀,感覺很好。然後當觀眾被告知這對白來自《李爾王》之後,再讀一次,她的表現就變得彆扭了。布䘵克解釋,所謂「僵化」(deadly) ,其實就是因循的風格,當觀眾知道那段讀白是莎劇後,就覺得應該要用某種「莎劇腔」去演釋,結果失去了跟對白的感通。

「當我們想要固定風格的當下,就是我們迷失的時刻到來。」

這種「僵化」,不只存在於商業劇場裡,也存在於所有劇場傳統裡,更存在於廣大觀眾的集體戲劇品味中。布䘵克斷言,「當我們想要固定風格的當下,就是我們迷失的時刻到來。」 因此,他特別喜請小孩去看排戲,因為小孩沒有習見,也無所忌諱,不會出於禮貌而不說出自己的感受。小孩就是最嚴苛的評論家。

除了莎劇,布䘵克早年亦導演過很多歌劇和商業演出。當時英國仍保留了相當保守的藝術審查制度(到了1968年才被廢除),劇團演出必須事前送審,在排練時改編劇本,以及即興演出,都是被禁止的。所有演出都必須依照最初預定的設計演出,不能更改,其中的僵化,可想而知,而對年輕布䘵克來說,更有深刻體會。他相信真正僵化的並不是劇作本身(如莎劇),也不是個別的戲劇類型(如歌劇),而是創作者的因循思想。是故他在暴得大名、並以前衛劇場探索稱著之後,仍不斷執導莎劇和歌劇,大刀闊斧地破除他所認定的僵化風格。

例如1981年他執導著名歌劇《卡門的悲劇》,演出就發生在一個空台上,沒有管弦樂團,也沒有合唱隊,台上只有五個演員,共同飾演劇中全部角色。另外還有十四位來自不同管弦樂團的音樂演奏者,配合著五個演員的演出演奏。此劇風格並非標新立異,而恰恰是布䘵克回應「僵化劇場」的一次成功嘗試。今天歐洲劇場裡到處是這類對經典劇作的改編演出, 或多或少都是受布䘵克的幅射影響。

但布䘵克的劇場探索尚不只此。若我們回到「空的空間」的意象,布䘵克晚年時有過進一步解釋,卻經常被人忽略了。他另有一個「兩個房間」的比喻:

「劇院裡,有兩個空間,兩個不同的入口,一個給觀眾,另一個給演員。那是兩個世界。坐在黑暗中的人們向另一個世界窺視,這就是幻覺,這就是他們來看戲的原因。」

「而我自己,則慢慢把兩個房間拼成了一個,將舞台和觀眾席合拼成一個共享空間。以同樣的方式,在空的空間的裡面和外面,都顯現了嶄新的意義,每一次改變都讓我看到有些東西需要丟棄。」

「飢餓的人們坐在一起。他們沒有忘記自己的飢餓;但同時,他們又生活在另一種想象之中——一個關於豐盛的食物的故事。那就是雙重形象。」

1972年,布䘵克聯同一批演員前往非洲展開一次劇場探索之旅。他跟團隊以公社形式共同生活了數個月,一邊在非洲部落中發掘當地的劇場形態,同時進行即興創作。在當地,布䘵克發現人們對劇場的幻覺與現實的理解,跟歐洲人很不同,他曾以「雙重形象」 (double image)一詞來描述這次經驗:

「當我們坐在非洲的集市中時,就像一個說書藝人坐在集市一樣,他和他的觀眾在一個世界中。也許附近正在發生飢荒,但說書藝人卻在說一個宴會的故事。飢餓的人們坐在一起。他們沒有忘記自己的飢餓;但同時,他們又生活在另一種想象之中——一個關於豐盛的食物的故事。那就是雙重形象。」

在歐洲現實主義劇場的傳統裡,都有著將「幻覺」與「現實」嚴格區分的色彩,要麼視劇場為一個「姑且視之為真」的幻象世界,要麼反其道而行,將劇場理解為「戳破幻象、揭露真實」的政治批判工具。

但布䘵克看到的非洲劇場,卻是一個現實跟虛構自由往返穿梭的場域,非洲觀眾根本不會去問「劇場呈現的是否真實」這類問題,因為在他們的世界觀中,現實與虛構本來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劇場不過是把這種形態實踐出來。對於習慣被虛擬真實的影像所餵食的當代人來說,可能一時難以理解。但只要你放下習見,置身劇場氛圍之一,你自然就會明白。

劇場導演彼德‧布䘵克在巴黎劇院的舞台上指導《摩訶婆羅達》的排練。
劇場導演彼德‧布䘵克在巴黎劇院的舞台上指導《摩訶婆羅達》的排練。

鋪一張鮮艷的地氈,便在那裡演出

「戲劇有什麼作用?戲劇有用嗎?……如果我們只是站在那裡面帶微笑,握手,饋贈禮物,寒暄問候,一年過去,隔閡依舊。但戲劇有一個強大的功能:它對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構成影響。曲終人散的同時,會有東西被打開。」

布䘵克還提及一種叫「地氈劇場」的方法:選一塊空地,把一張顏色鮮艷的地氈鋪上去,便在那裡演出。在非洲,觀眾自自然然就會坐下來看劇,但在歐洲,布䘵克卻發現需要花唇舌跟觀眾解釋,因為歐洲觀眾太過習慣嚴格劃分現實與虛構,若沒有傳統劇院裡的種種設施和指示(例如舞台與觀眾席,燈光,帷幕,乃至「表演者」跟「觀眾」的身份建構等),他們是無法理解劇場的。

地氈劇場的探索成果之一,是1979年的作品《飛鳥大會》(La Conférence des Oiseaux),故事改編自一部波斯古詩。不論到什麼地方演出這個作品,布䘵克都會依著地氈劇場的方式,鋪出一張地氈,然後馬上演出。這個演出雖有劇本,但即興成份很重,演員會在戴上鳥頭帽子,並以頭、手和手指的動作來表達劇情。同時演員會用上大量簡單道具,配合動作和想像力,賦予它們意義。

1970年代末至1980年代,是布䘵克的創作盛期,其中最重要的作品無疑是1985年的《摩訶婆羅達》(Le Mahabnarata)。《摩訶婆羅達》改編自同名印度史詩,布䘵克籌備十年,排練九個月,在1985年法國阿維農戲劇節演出時,它是一個足足九小時的演出。後來布䘵克改編成電影,也是一個五小時的電影版本。這部史詩是關於印度神話中兩個婆羅達宗族為爭奪王位而戰鬥,最終觸發令王朝覆滅的大戰。史詩既表現了人類高尚的道德情操,以及尊嚴的淪喪,但在布䘵克手上,卻成為他集一切可能戲劇風格大成的傑作。

劇場不只是藝術,更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方式。當電影取代了劇場,成為故事幻象的製造場;當虛擬技術製造出前所未有的視覺擬真經驗,卻排除了親身體驗和現場感時,21世紀劇場就更需要肩負這種功能。

《空的空間》曾提及兩種在人類戲劇史中佔有重要地位的劇場形態:「神聖劇場」和「粗俗劇場」。傳統上,神聖劇場跟宗教和神話儀式有關,是把「無形」的宗教經驗化作「有形」的過程。但對布䘵克來說,「神聖劇場」關心的不只是宗教傳統,還有當代人的生活經驗,或準確地說,是如何超越這些生活經驗。

他提到兩種觀眾看完優秀作品後的兩種反應:一是掌聲雷動,二是鴉雀無聲。前者多發生在符合觀眾美學期望的演出上;而後者,則發生在觀眾無法馬上消化的作品之中。後者為觀眾提供了超越日常生活的經驗。布䘵克相信,當代劇場可以從歐洲以外的傳統文化中找到這種「超越日常」的劇場經驗,卻又不是在形式上僅僅回歸傳統儀式——因為那就是一種「僵化」,就像我們不應依足古希臘的方式去演希臘悲劇,或根據莎士比亞的方式去演莎劇一樣。

至於「粗俗劇場」,則是指一種深入庶民日常生活的劇場。庶民生活必定是粗糙、不一致、反傳統、沒有特定風格和框架。歐洲現實主義劇場是反粗俗劇場的典範。在布䘵克看來,觀眾接受粗俗劇場,其實是人性本能,而僵化的戲劇傳統則一直妨礙著觀眾對劇場的直接體驗。後來布䘵克在非洲的經驗,正好體現了劇場如何能不拘一格地給予觀眾最質樸的體驗。這是歐洲現代文化所缺乏、亦是《摩訶婆羅達》所希望探索的。

《摩訶婆羅達》乍看是「神聖劇場」,但事實上,劇中濃度極高的表演形式,令它始終難以歸類,沒有陷於形式上的僵化。1970至1980年代,布䘵克力圖超越歐洲文明傳統的枷鎖,跟團隊不斷到亞洲和非洲旅行;他亦積極與不同具有國際背景的演員合作,吸收對方的劇場和文化傳統。在《摩訶婆羅達》中,觀眾所看到的不只是印度史詩,而是各式各樣可能的劇場形態總匯:宗教儀式、東方說書、魔術、即興演出、東方形體、乃至西方悲劇的語調等。藉著《摩訶婆羅達》的宏大創作,布䘵克試圖找出一套人類共同的劇場「語言」。

戲劇家彼德‧布䘵克。
戲劇家彼德‧布䘵克。

透過這些演出,布䘵克最終還是要回應「劇場有什麼用?」的問題,他說:

「戲劇有什麼作用?戲劇有用嗎?……通過表演,我們總是在提供著『一些東西』。如果我們只是站在那裡面帶微笑,握手,饋贈禮物,寒暄問候,一年過去,隔閡依舊。但戲劇有一個強大的功能:它對在場的所有人都會構成影響。曲終人散的同時,會有東西被打開。」

劇場不只是藝術,更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方式。當電影取代了劇場,成為故事幻象的製造場;當虛擬技術製造出前所未有的視覺擬真經驗,卻排除了親身體驗和現場感時,21世紀劇場就更需要肩負這種功能。正如布䘵克所說,「會有東西被打開」。

最後,謹以布䘵克說過的一個小故事,以紀念這位剛辭世的世界戲劇家:

「在非洲的鄉村,說書人在故事行將收尾時,會把手掌放到地上,說:『我把我的故事放在這裡。』然後又加了一句:『明天會有人拾起它。』」

讀者評論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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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最近因布鲁克去世,电视上放了他儿子拍的纪录片,关于他的生平、作品、创作理念 等等。我对剧场艺术并不熟悉,不过看到布鲁克总是笑眯眯的样子就很喜欢,感觉有点像我们的李安。不是那种愤怒的艺术家,就是温柔又坚定地走去陌生的地域里,帮我们打开想像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