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刀割般的喉嚨疼痛,Kimmy康復過來,生活卻翻天覆地。今年1月,她搬到悉尼後感染Omicron。發病過程跟其他人大同小異,病毒來得快,去得快,她痊癒後,卻在兩三個星期後感到很重的疲累。她看着政府和各大媒體對Long Covid(Covid-19長期影響,又稱「長新冠」)的報導,「我覺得有機會是後遺症。」
逐漸,她集中力下降、記憶力減退,「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無法回到感染Covid之前的生活作息,你被逼自己換方式去適應它。」她以往應對抑鬱情緒的步伐被病毒打亂,情緒也比以往更容易燃點了,有時根本不用生氣的事,「像點一把火,幾小時後才平復到。」
悉尼的雨季加深她的憂鬱。不久,她辭去兼職工作,跟男朋友分手。
Covid病毒橫行兩年半,各地醫學專家對康復者進行追蹤研究,試圖找出Covid後遺症的成因和治療方式。截至目前,他們總結逾50項Long Covid徵狀,分佈在康復者的不同器官,程度有輕有重。
病毒轉而以一種更難洞察的方式,蟄伏在康復者身體裏。弔詭的是,儘管能夠感受到身體與感染前大為不同,他們卻無法透過診斷確定自己是Long Covid患者。有康復者經歷嚴重疲勞,無法獨自上街;有人感染後抑鬱狀況加劇;有人焦慮至夜不能寐;也有人懷疑自己有「腦霧」,怕因此在職場被標籤、被看輕。
Long Covid徵狀到底是病毒影響,抑或心理作用?徵狀何時會減退、能否被根治?他們唯一能肯定的,是徵狀徹底改變了生活。
「肺穿了一個洞」
康復後,59歲的羅小姐戴住口罩艱難地呼吸,每天從尖沙咀碼頭走約3公里到黃埔,折返,迎着海風走了3、4個月。每天走遠一點、再遠一點,從最初2小時勉強走完全程,最後加速至1小時。
她覺得自己好起來了。癒後第一次跟朋友晚上去游泳,她卻不住喘氣,沒法游出浮台,「肺好像穿了一個洞……像氣球一樣,怎樣充氣也是在漏氣。」
2020年,羅小姐的老公患上Covid-19,她不久亦確診,輾轉在醫院留醫。出院後,她失去味覺、嗅覺,「除了食飯、去廁所,我就睡在床上,整個人是沒氣沒力的。」有時她想做家務,「吸塵機也拿不起,你叫我站着什麼都不做,5分鐘,我也不行。」她坐着休息看電視亦覺得沒力,躺着才覺呼吸順暢,情況維持一個多月,「好虛弱,我支撐不到自己的身體,不敢一個人出街,我兩隻腳是沒有力的。」
有次她險些要送院,「突然之間虛脫,迷迷糊糊,呼吸很困難。」她說,「好像跟死亡很接近,很怕……那一刻才發現,原來氧氣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根據世界衞生組織的定義,Long Covid徵狀包括乏力、呼吸急促或困難;記憶力、注意力或睡眠問題;持續咳嗽、胸痛、說話困難、肌肉痛、喪失嗅覺或味覺;抑鬱或焦慮,以及發熱等。Long Covid通常會在Covid-19發病後3個月內發生,徵狀和影響持續至少兩個月,並無法以其他診斷作解釋;徵狀會隨時間而改善。
人們對Long Covid的所知有限。世衞解釋,所有Covid-19患者都有可能有後遺影響,研究表明,約10%至20%患者會出現相關持續徵狀。另外,感染Covid-19時屬輕症或重症與受Long Covid影響的可能性並沒有線性關聯,而接種疫苗普遍被認為可以預防患上Covid-19,從而避免Long Covid。
覆診時,醫生說羅小姐康復得比其他人差,轉介她到理工大學的復康計劃。理大自2020年10月起研究經醫院轉介的118名康復者,有關確診後6個月、12個月評估心肺功能、體能、疲勞程度和生活質素。研究發現,逾4成人仍受Long Covid徵狀困擾,有疲勞、下肢肌肉乏力等情況,即「疲勞綜合症」,疲勞程度與肺活量和下肢力量相關。值得留意的是,5成女性出現疲勞,男性則只有3成。另外,參與者常有心肺功能下降、注意力下降、認知障礙等情況。
探索Long Covid的全球研究繁多,在醫學雜誌《自然》刊登的一篇「綜合薈萃分析」,在18251份論文中篩選出15篇後遺徵狀研究,共包括47910名患者,年齡從17到87歲。論文總計提出約55項Long Covid徵狀,有80%患者在康復後14天至110天裏,出現至少1項後遺徵狀,包括:58%人感到疲勞,44%人頭痛,27%有專注力失調的問題,25%人脫髮,以及24%呼吸困難。
但是,分析只涵蓋2021年1月1日前的病例,其他研究亦大多只能聚焦早期病毒株患者,2021年底開始大爆發的Omicron後遺的數據仍然不足。
理大康復治療科學系洪克協痛症管理教授、副系主任符少娥教授解釋,復康計劃屬前期研究和追蹤,建基於其中一個對Long Covid的解釋,「康復者可能有低程度的慢性炎症,影響免疫系統,而適量的運動是減低炎症、增加免疫能力的方式。」大肌肉力量的訓練亦可令疲勞減少。
「身體產生很大量的免疫反應,很多白血球細胞湧出來。他們癲了,攻擊不同器官,導致Multiple organ failure(多重器官衰竭)。」學系副教授黃宇樂補充,計劃建基2003年SARS的後續跟進,當時很多康復者經過2年、甚至5年,肺部仍然虛弱。
Omircon爆發後,主動加入研究的市民愈來愈多,5月研究對象增至約230人。在運動訓練及康復中心,幾個康復者輪流做手臂訓練、太空漫步,物理治療師楊啟啟從旁觀察着。他粗略估算,10個參與者約有1、2人程度較嚴重,羅小姐是其中一例。而且,「感覺Delta,他們比較辛苦,這一波Omicron徵狀輕微點,(後遺徵狀)持續的時間也短一點。」
除了身體上的病徵,「他們的困擾很多數都是沒人可以問。」他說,許多坊間的防疫熱線未必能確切回答康復者的疑問。「有人會訴苦、大哭或者情緒波動,初初有些同事接電話時不敢收線。」
「其實他們很怕,最怕是之後不知道會怎樣。但我們都不知道,這個病太新了。」楊啟啟說。符少娥也觀察到,「他們(康復者)的信心下降,因不知自己會怎樣——不知道是最令人沮喪的。」
病毒燃點情緒
Kimmy長期服用抗抑鬱藥。「因為一直吃,體質很敏感,更容易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問題。」她說,如果以前的身體有80分,現在再打折,最多65分。
她今年25歲,居於澳洲,是傳媒自由工作者。2月底,她康復後跟男朋友出外拍拖,卻無法集中聽對方說話。因為工作,她時常要留意手機,注意力不集中,用電話按東按西的時間更長了,「發覺跟人交往真的很難……逛一個小時已經很累了,當時完全沒想到是Long Covid的原因,只想到自己是不是發呆。」
那時男朋友約她行山,她心裏雀躍想要去,「但每次臨到行山前一日,我就覺得自己特別的累,累得你只要一睡在床上就能睡着。」她感覺到身體真的「很需要睡眠」,午睡時間愈來愈長,從平常的半小時變成5小時。「最長試過一天睡14個小時。」因為體力跟不上工作,她辭去兼職。
疲勞或多或少影響情緒。Kimmy去年調理情緒的進展不錯,感染前,她的精神科醫生跟她轉為每3星期覆診1次。但是,「現在醫生覺得不行了,要回復到兩星期見1次。他覺得我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點燃情緒爆炸。」
「人很容易焦慮,很low-motivated(低動力),也處於很容易吵架的狀態。」一件小事,從玩笑到爭吵,男朋友拋來一句:「因為你的(情緒病),我很努力適應你的狀況。」她馬上掉下眼淚,「情緒像雪球一樣滾下去。」翻覆地拉扯、冷靜、溝通,最終只能分手。
「其實沒有一項徵狀影響到你無法工作、無法生活,但它就是存在,你就是知道身體多了這個問題。」Kimmy說。「但它沒有嚴重至住院,而是好像跟你的身體一起,變成其中一部分,你現在要去改變你的生活作息。」
病毒影響腦神經,「腦霧」(Brain Fog)就是早前引起關注的一項Long Covid徵狀。中大醫學院利國偉腦神經學教授梁慧康曾受訪解釋指腦霧是表徵,背後指的是思維緩慢、專注力弱、易疲倦和記憶力減退等等。另一名精神科專科醫生黃穎勤亦指,抑鬱亦是腦霧其中一源。
醫學雜誌《自然》曾報導,Covid-19病毒可感染大腦中負責修復腦細胞破損、支援腦細胞功能的星形膠質細胞,腦部反應會變慢;荷蘭最近一項研究亦發現Long Covid與大腦神經炎症有關,因患者腦部的小膠質細胞受炎症刺激,因此出現疲勞、注意力下降、失去味覺和嗅覺等腦神經系統症狀。
在英國,曾有研究發現確診Covid-19的人更容易患抑鬱症、失智症、精神病和中風。三分之一人會發展成心理或神經方面的疾病,或是導致相關病症復發;其中因病毒而住院或經歷過重症治療的人風險更高。研究總結指,徵狀可能是壓力和病毒的雙重結果。
康復後,52歲的劉先生一直無法好好休息,但是,「就算我去看家庭醫生,醫生也不敢肯定我是不是Long Covid。」
劉先生是物業管理人員,今年3月,他老婆快測確診,當時他張羅物資,不斷消毒和清潔,相當緊張和焦慮。「很怕失去自由、無法外出,很孤零零,很無助。隔離是讓我最擔心的。」
後來他和兒子也患上Omicron,康復後,他持續失眠,有時只睡一個小時多便全無睡意。入黑,他便焦慮了。他說,當時已經沒有特別擔心什麼,「我很難形容我的情緒在做什麼。可能是惡性循環,睡不好,就擔心精神不好怎工作?又導致更加不安。」
他四周求醫,中醫為他調理咳嗽的問題,西醫給他開鎮靜藥。他早午晚各吃一次藥,加上一直吃的安眠藥,情況卻沒大改善。其後,朋友鼓勵他見臨床心理輔導,輔導員告訴他13天的隔離期對他的影響很大,加上壓力沒能抒發,確診是令情緒爆煲的最後一根稻草。經過輔導,1個月多後,他慢慢停藥。
不過靠着智能手錶,他觀察到,自己睡眠仍是輾轉反側。現在,他總要開一盞燈伴着入眠。
失眠和焦慮是否Long Covid徵狀,劉先生一直沒有答案,沒有證據。他想,是不是因為坊間資訊,才令他一直懷疑自己有後遺徵狀?如果徵狀是病毒引致,在醫學界未有結論的現階段,他也擔心,徵狀是不是真的如報導所說,最多維持半年?「無了期的話,多少有點徬徨。」
沒法百分百確定的診斷
去年5月,在美國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擔任律師的Sophia感染Covid-19。「我的徵狀緩解後,忽然就聞不到了,我聞不到香水味還有煮飯燒焦的味道。那感覺真的太怪異了,我腦子裏知道那是什麼味道,實際卻聞不到」。
失去嗅覺的情況持續數月。Sophia在家庭醫生的建議下,進行嗅覺訓練,每天要聞檸檬、咖啡、青草等物品,每次聞5分鐘,並要認真的去想這個東西的味道。「醫生跟我說,有患者因為缺乏練習,嗅覺恢復後,與大腦神經的連結錯亂,例如聞到食物的味道卻成了餿水味。」
經過半年時間,她的嗅覺某一天突然恢復了一點,「在練習時,聞到一點點檸檬味了」,不過,與過去相比,大概只復原6成。此外,她還有一個新發現,「我前陣子搬到新家,入住後,聞到從來沒聞過的味道,但我丈夫跟鄰居都說沒聞到什麼特殊的味道,我心想,難道是幽靈味道嗎?」
與其他後遺徵狀相比,Sophia認為,失去嗅覺沒有太影響生活,也不妨礙工作,「但這不代表我願意一輩子都沒有嗅覺」。
在未知的後遺徵狀面前,各地研究爭相競速。例如,最近香港大學有研究首次發現Covid-19可致嚴重骨質流失,增加患上骨質疏鬆或骨折的風險。不過,由於病毒自2019年開始被發現,醫學界整體仍缺乏長期數據研究,目前研究亦只能建基於受限範圍的樣本,和較短的追蹤觀察。
「Long Covid本身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香港呼吸系統專科醫生梁子超先從診斷機制解釋,「診斷標籤實際上有多準確,都比較具爭議。何時叫Long Covid,(病徵持續)14個星期、12個星期?是Covid影響、抑或創傷後遺,抑或心理、社會因素?診斷並不是百分之百肯定。」
目前醫生只能做以下觀察:「第一是看有沒有感染Covid-19的跡象,第二是病徵的持續,找不找到其他原因。」這些疑難歸根究底,「因為Long Covid的病徵好普遍,你隨便問一個人,沒患Covid都可能有這些病徵。」
梁子超提醒,在眾多研究數據面前,要留意不同的背景,「康復者的發病時間究竟是前疫苗時代、抑或後疫苗時代?」「有些研究會計算入院的病人,有些計算看門診的,各地定義不同,從中得出的數據變化很大。」
至於Long Covid的成因亦未有定論,醫學雜誌《自然》報導指出,醫學界認為有兩種最大的可能︰一是大量病毒在急性感染後潛伏在人體的腸、肝、大腦等等,造成持續傷害;二是最初感染引致廣泛免疫反應,觸發針對人體組織的抗體和其他免疫反應,引起併發症。
作為呼吸道系統專家,梁子超說,目前已知病毒影響肺功能的兩方面,包括較常見的氣管周邊發炎、纖維化,引致氣管收窄,無法順利排出肺部空氣;較嚴重的則是肺部出現氣泡、損傷。他指,發病程度愈嚴重,肺損傷程度亦會嚴重一點。
另一個關注點是Long Covid對兒童的影響。在香港,目前約有上千名兒童感染Covid-19,瑪嘉烈醫院兒童傳染病科顧問醫生關日華說,在他接觸的150名兒童康復者,年齡介乎6至15歲,男女比例各半,共約有12、13%出現Long Covid徵狀。
「Long Covid徵狀分布在兒童的不同器官,最普遍是頭痛頭暈、睡眠質素低。」除此之外,他們或有長期咳嗽,無哮喘病史但出現氣喘現象,有曾是運動員的少年人,感染後走平路也感吃力。兒童也出現短暫記憶問題,或對學習的興趣減低。
病毒影響神經中樞系統,觸及記憶和認知功能障礙,較為嚴重的是有幾位兒童出現心理、情緒困擾,主要由家人發現回報,須轉介兒童精神科跟進。「兒童的情緒(跟以前)大不同,鬱鬱不樂,整天發脾氣。」關日華提醒,「但這也有可能因為隔離經驗、長時間無法上學等引致。」
關日華診症當中,每週約有3個Covid-19康復兒童覆診。他還得留意和照顧父母的情緒,「父母擔心兒童讀書,或者也擔心他們運動量較之前差,甚至父母自己也有Long Covid徵狀。」
英國一份關於11至17歲兒童及青少年的研究指出,康復者在Long Covid的徵狀呈現疲勞、發冷、呼吸急促、失去嗅覺等症狀,不過未確診的對照組也有類似症狀,兩者出現的比例則是六成與五成。
丹麥另一份針對15至18歲青少年進行的Long Covid研究發現,確診者出現Long Covid的比例是未確診者的1.22倍。不過,這些徵狀會隨着時間解緩。研究指出,這些青少年都曾出現心理方面的狀況,非確診者因擔心遭感染與長期遭封鎖,出現的失眠與憂鬱等現象。
全球醫生亦關注康復後出現的「兒童多系統發炎綜合症」(MIS-C),他形容這是中期後遺徵狀,大概在兒童接觸Covid-19後2至6個星期出現,會突然發高燒、眼紅、身體出紅疹,或嘴唇紅腫,也影響肝腎等,與川崎症(Kawasaki disease shock syndrome)徵狀類似。MIS-C本身亦可能導致其他後遺症。
香港爆發Omicron後,今年3月開始有相關的兒童MIS-C病例,目前超過30個,逾一半須入深切治療部,「不能掉以輕心。」他補充,「就算是只接觸過帶病毒者、確診但沒有入院等等,家長都要小心觀察兒童有沒有病徵。」在海外,英美、西班牙、意大利、法國和荷蘭也都有相類病例;在英國,據報一名14歲少年因此死亡。
關日華解釋據目前所知,身體接觸Covid-19病毒後,觸發免疫系統產生細胞因子,攻擊不同器官。兒童免疫系統反應比較活躍,比成人更容易出現「免疫風暴」,由此衍生綜合症。「但坦白說,這仍是新症,全世界專家都只能不斷覆診,繼續評估。」
治療與保障:摸着石頭過河
現在,沒有一種專治Long Covid的藥物可以解救在疑惑中的病患——截至目前,Long Covid的治療重點在於如何控制徵狀,讓病者逐漸適應生活。呼吸系統專科醫生梁子超解釋,「一是看病人出現的病徵,哪個身體系統有問題,就病徵對症下藥,另一方面是復康訓練,減少病徵,重新適應生活。」
在西方醫學摸索如何根治Long Covid的當下,中醫治療成為另一種替代方案,部分受訪者亦表示傾向中醫求醫。
從中醫角度看,Covid-19康復者的人體正氣尚未完全恢復,仍有餘邪未清,因此受到各種後遺徵狀困擾。其中,「疲勞綜合症」是由於患者的肺氣虛弱或脾氣受損,出現疲倦、乏力、氣短等徵狀;「腦霧」則與腎臟耗損、腎精不足有關。在治療上,中醫以調理身體為主要原則,因應患者的體質和徵狀,配以中藥、食療或針灸治療。
對於醫療系統應如何回應Long Covid患者的醫療支援,香港大學醫學院內科學系臨床教授孔繁毅建議港府將治療Covid-19輕症患者的指定診所,轉為治療Long Covid患者的專科診所,以及設立跨專科聯合治療方案。
在歐美地區,美國疾病管制中心訂立「治療後新冠患者臨時指引」供醫護人員參考。目前為止,美國設有超過80間Long Covid診所,幾乎每個州都有至少一間;而澳洲更為患有Long Covid的兒童提供專科門診服務。在英國,懷疑自己有Long Covid的人,可以會見普通科醫生後聯絡Long Covid診所。合資格患者會被加入國民保健署的「與新冠共存康復計劃」,由專人制定治療方式。
至於中港台地區,各地政府應對Long Covid比歐美地區較為遲緩。
除了台灣衛生福利部於2022年2月開設了107間Covid-19康復者跨專科門診服務之外,目前中國大陸和香港政府未有設立針對Long Covid患者或Covid-19康復者的專科門診。不過中醫方面,香港醫管局在2020年4月推出「中醫門診特別診療服務」,為康復者提供最多10次的免費中醫門診。截至2022年5月15日,有超過26300名康復病人參與,提供超過73300次診療。
梁子超認為,應該以現有的醫療分類系統,跟進病人確切的病徵。「潛在病人數量很多,牽涉的徵狀五花八門。最大問題是我們掌握太少情況,本身醫療發展亦愈來愈複雜,很難說有任何專科可以處理所有不同器官系統的問題,所以仍是靠覆診,有事時作初步檢查和篩檢,作專科轉介和復康服務。」他說,「最終都是病人為重心的處理。」
在Long Covid診斷和治療機制未成形的當下,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最近研發有關腸道生態的測試,提供全球首證的檢測、診斷及治療Long Covid的方法,或是試圖突破的一例。
研究團隊透過收集106名康復者的糞便樣本,分析當中1200個的細菌基因,發現Long Covid患者有明顯的腸道細菌失衡,「好菌」明顯較少,而「惡菌」則較多。透過這些腸道細菌,醫生能判斷不同類別的Long Covid徵狀,例如某些「惡菌」會引致疲勞、記憶力衰退等腦神經系統的病徵。這個腸道生態被稱為「長新冠型腸道微生態」。
團隊稱,發現可應用於Long Covid的檢測、診斷和治療,例如預測患Long Covid的風險,準確度近90%;醫生亦可及早診斷患者,其靈敏度及特異性近90%;甚至可區別不同徵狀,對症下藥。據此,團隊研發了治療及預防Long Covid的微生態配方(SIM01),初步發現逾9成患者服用後,1年內未出現任何Long Covid徵狀。
不過,由於中大醫院為私營醫院,檢測服務需要自費,技術的普及性仍有待觀望。根據中大醫學院的網站,「長新冠型腸道微生態」測試、連同醫生和營養師諮詢的收費為港幣2900元。
在未知中,懷疑受Long Covid困擾的人正與他們的病徵共存。但在日常生活中,這些私人的苦惱不易被察覺,因病徵而產生的需要也容易被忽略。隨着疫情減緩,下一波醫療開支或轉移投放在Long Covid,全球各國政府似乎在摸着石頭過河。對於如Kimmy般、因Long Covid而嚴重影響日常生活和工作的患者,美國政府正設法推動將Long Covid患者納入殘疾人士的定義,加強對他們的社會保障。
在美國,有專家估計高達130萬美國人因受Long Covid困擾而無法全職工作,但他們往往因為欠缺醫學診斷證明,而無法申請政府的傷殘補助金或私營的傷殘保險。
2021年7月,美國司法部聯同衛生部頒佈一份「如何定義長新冠為殘疾」的指引,明確指出若Long Covid患者因身體上或心理上的障礙而持續地影響其主要生活,可被視作《美國殘疾人士法》(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下的殘疾定義。這項法例禁止針對殘障人士的歧視,並可享有更大的權益保障,包括殘疾津貼、就業保障、醫療保險等。相較之下,中港台政府相關的社會保障措施乏善可陳。
Live with Long Covid
所有的受訪康復者並不確定自己受困於Long Covid,他們只知道自己痊癒了,但病徵沒有停。在疑惑中,亦衍生了新的病痛、新的困擾。
訪問時,大學老師梁琛不願意透露她的工作部門。她半帶玩笑、半帶認真地嚷道:「做學術的不會想別人知道自己『傻了』……不可以的,不可以讓別人知道我『傻了』。」
她以往是個思維敏捷、應答迅速的人,但感染Omicron後,她覺得自己可能有「腦霧」。「真的會有Brain fog的!現在當我描述一件事,要一段時間才切換到語言,想到那個字詞的中文或英文。」她說,康復後一個月裏約有4、5天感覺很累,無法思考。「做學術的是腦力勞動,在學術會議要答很多問題、快速思考,但現在真的沒有那麼快。感染前也會覺得很累,但我留在家教學生,第二個小時就開始頭痛。學生可能不知道,但關掉zoom後,我知道自己無辦法思考,有頭痛到發燒的感覺。」
但是梁琛總有點不確定,「我都不知道可不可以怪Covid。」
在學術圈忙碌出版、競逐教席和聘約等等的壓力底下,「在100人爭一個位的情況下,你真的要證明自己很smart,很well-published,超級喜歡service,又是個好老師。」她不想花心機去考慮Long Covid對她工作的影響,「Concern也沒用,如果徵狀不會改善,唯有吃點藥,頭沒那麼痛就繼續工作。」
在她工作的地方,同事之間雖然友好,卻很少分享感染的經歷。她私下得知有同事確診,「那位同事比我誇張十倍,感染後發燒但繼續開會,表面上很正常地匯報。」而她也不想把自己視為Long Covid患者,只需意識到徵狀是存在的,就足夠了,「至於維持多久便隨緣吧,不是我能控制的。」
羅小姐則一直堅持勤做運動,她感染後的大多疲勞徵狀已經消散。「沒人能幫你,坦白說,身邊最親的人也幫你不到,那種痛苦是你自己受的。」
但是,病毒在她身體遺下更嚴重的謎團。這一年,她突然被醫生告知患上類風濕關節炎。現在,她不時五指疼痛,需要適度伸展。羅小姐曾做過腦下垂手術,體內白血球較低,容易受感染。她一直懷疑是在醫院治療Covid-19時誘發免疫病,但醫生也無法解釋她身體的異變。她自覺身上像綁住一個計時計彈。
身體感染後的怪異狀態,Kimmy會這樣形容:「就好像突然失去所有的皮膚、突然暴露在陽光下的感覺。四肢能夠走動,可以正常生活、正常工作,但是你突然變得很弱。」
受訪的康復者都說,擔心徵狀不知持續多久,暫時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力適應。醫生梁子超說,大部人會適應病徵,「可以說不只是live with Covid,而是live with Long Covid了。」
最初,Kimmy搬到悉尼,是因為墨爾本封城6次,為全球封城之冠。「整個Covid是社會病,封城、防疫措施,又影響全球經濟。Covid已經改變社會環境,最後搞到你自己都受影響。」她說,「你會意識到這不是你的問題,是病毒的問題,這樣想會舒服一點……」
「沒辦法,這個病已影響這麼多人,大家被逼改變生活方式,就改變生活方式吧。」她說。
於媒體工作的她決定澳洲聯邦大選後休假兩個月,「經過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我察覺到自己很容易累,不如關注一下自己算了。」她說,「做些安靜的事,在床上看書,慢慢覺得注意力回來。心情也好很多,有時看書,看着看着睡了。」
她感受到身體逐點康復。「但這是我去調整我的生活,這樣的代價,會好回來的。」
(尊重受訪者意願,Kimmy、梁琛為化名。)
后遗症看来还是比较厉害的
國內援港專家於22年4月發布了一份「中醫康復指導建議」,某程度上可算本地中醫比西醫先行一步。 https://www.coronavirus.gov.hk/pdf/cm_clinicalplan_3_TC.pdf
好文
用安慰劑來治療不知是否有效
真正造成這些症狀是長期的lockdown、缺乏人與人之間接觸和戶外運動所引致,跟病毒沒有太大關連
有没有可能是covid感染后的情绪问题,导致了躯体化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