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在何來到達之前,已經餓了整整兩天。
這一星期,天沒有下過一滴雨,太陽高懸。大空地上的草長久被曬成枯褐色,土壤又因缺乏營養無法再長出新草高樹,牛無法找到一方陰涼,牠們就在這片荒地上百無聊賴。直到帶着草的人來了,牠們才漸顯生機。
何來和義工提着一袋鈍重的乾馬草,走進空地,趁牛還沒跑來之前把草倒出來。馬草氣味濃郁,嗅覺靈敏的牛群一湧而上,舌頭不斷打轉,把地上的乾草捲到嘴巴裏,發出清脆的喀咯喀咯聲。人類站在旁邊看,能感受牠們飢餓,好像也能品出青草的美味。
這裏是香港南大嶼山的塘福村,送草行動的第一站。牛腳下的地原是一片農田,後來人們發展,「地(原來)是這麼矮的,堆填這麼高,後邊全部都是垃圾。」何來指向數十階級上的停車場,說那邊原來也是田,「牠們吃草的地方一點一點這樣消失、一點一點這樣少。」
何來是大嶼山愛護水牛協會主席,個子不高,在牛群中想要找到她,還是要伸長一點脖子張望。四年前的冬季,南大嶼山昂坪氣温急降,草在一夜之間全被凍死,牛會趕忙向賽馬會買草,開始繞著牛的棲地派;之後牛慢慢變老,就由只派冬季,到每週一兩次,再隔天一次,一派便是四年。何來的髮根也開始變白。
四年時間冬去春來。牛不知道,捱過了漫長的等待,這一年有了城市人突如其來的關注——2021辛丑年,牛再次成為當紅主角。但當新年已過,熱情退散,牛的身影又得回歸落魄。
有人耕田,就有牛
人類大概是忘了,牛在香港乃至以農立國的中國,與人的關係一直緊纏互相羈絆,彼此造就了大家的歷史與文化。
翻開明列一年行事宜忌的《通勝》,首篇章就是一幅春牛圖:倘大的「辛丑年春牛」字在頁頂,圖中的主角是牧童芒神與牛。據傳統,無論是芒神站立的位置與衣著、春牛的大小甚至嘴巴開合都滿藏玄機,是來年農作收成的啟示、農夫幹活的一紙指路明燈。
大澳環境及發展關注協會主席何佩嫻過去多年一直研究牛的歷史,她下了一個這樣的推演:「有中國人住就有米,就有人耕地,耕田就需要黃牛。」一隻成年黃牛的體重為800公斤,水牛更可達1200公斤,舊時的人闢新地耕種,只有牛才有那麼大的力氣把田犁鬆,邊走邊拉的糞便又可以順帶當成天然肥料,豐沃土壤。也因為牛這麼重要,歷代皇帝曾為牠立下盟約,禁止百姓宰殺耕牛。
牛的價值備受肯定,文化傳統也不乏其身影:無論是佛教講述人修行以達致開悟的《十牛圖》、牛郎織女又或是牛魔王等民間故事,牛的出場率都相當高——這一部份也有賴於牛與人的親蜜關係,以及其温馴又固執的特性。在香港,不少地名以牛命名,如牛頭角、牛池灣、牛潭尾等,分別因為地貌與牛形酷似,或與過去種田的歷史有關。
其實,香港牛的歷史早可溯至4000多年的銅器年代——據香港歷史博物館館藏,出土自梅窩萬角咀的文物顯示當時已有控牛技教具。活在香港的耕牛分為黃牛與水牛兩種:屬華南牛種的黃牛天性怕水,長期泡在水田裏容易得病,多在旱田工作;水牛卻好水,大熱天必然跑沼澤泥濘中翻滾降温,是水稻田的指定工人。
後來港英政府修建水塘,河流被截斷後米業式微,村民相繼移居轉業。農田荒廢了,村民卻捨不得殺牛,放生後的牛群之後繁衍後代,為今天石屎叢林的香港留下了一群藏有歷史縮影的原居牛。
以前農活辛苦,但牛總有瓦遮頭受農民善待;人離開後,世代綿延下來的牛家族終於免於勞役,能自由來去。但命運的必然,當人再次回來,牛處在社會的位置卻開始落入狹縫——「牛都沒有來得及安置,人就已經進入城市,」何佩嫻苦笑道,「你看到今天是鄉村,明天就是城市了。」如是,牛真正的掙扎故事才正要開始。
活在冷酷異境的牛
第一次跟隨何來送草的地方,是位於西貢以北的離岸小島「塔門」。連接塔門的交通並不方便,往返需要搭乘街渡。義工們早上從西貢野外割了鮮草,而後把草抬下船再拉上山。現時島上20來隻黃牛就聚集在這山上的大片平原,都是耕牛的後代。
前往塔門的路程遠途拔涉,上山的路更頗為崎嶇,但它環山抱海,登上草原後,峭壁下就是整片清澈碧藍的大海。人們無法不愛這片土地,正如數百年前到來的英國人一樣,把塔門英文譯名為「Grass Island」——人們初來到時,這裏仍是一座綠草如茵的小島嶼。
當手拉車吱吱嘎嘎的拉到山上後,牛就嗅到了。牛的眼睛雖然巨大,但實際上只有兩種視錐細胞,並不擅於辨認食物,真正厲害的是嗅覺。十來個牛頭圍着義工的紅白藍膠袋哄,擋住來者的去路,頭兩側的大耳朵不斷搖動,餓了這麼久,誰都想搶先吃一口頭啖草。
近年,塔門成為露營熱門勝地。草地遭頻密的踩踏,沙質化後的土壤一年比一年流失嚴重,留不住水份也留不住有機物,長出的幼苗很容易枯萎,牛開始無法在貧瘠褐黃的土地找到食物。義工們開始戲稱這裏是「Grassless Island」。
據漁農自然護理署2018年的統計數字,全香港共有980隻黃牛及160隻水牛、主要散居在大嶼山、西貢及新界地區;這一數字,比起2015年少了90隻。活在城市的牛第一個要面對的問題,已經定位在其生存的基本——沒有草。
人們應該還是愛牛的。「你喜歡牠,一定會請牠吃東西,」何來說。但人不知道的是,「這隻牛吃完東西之後就會去吃垃圾」。人向牛喂食,牛記住了食物的氣味,就開始翻垃圾、搜尋營地搶食。現在塔門不少牛隻瘦得可見肋骨,只是肚子卻異常腫大,這些都是膠袋堵在胃裏的明顯癥狀。
2018年,大嶼山貝澳黃牛 Billy 死亡。漁護署在解剖時從其胃部抽出大量膠袋,足以裝滿兩個垃圾桶,判斷其因消化系統被阻塞致死。事件震驚社會,人們開始重新反思牛的生活狀況。但在塔門,這裏並非郊野公園範圍,漁護署稱不屬其管轄;地政總署表示,會為政府土地的天然植物提供「非經常性護養」;食環署則稱其職責只負責收集島上垃圾——牛隻面對的問題,政府部門按各自的職責並不全然受理。
在這片「三不管」地帶,草原復生與人類踐踏的速度競賽,每日都在發生,這同時也是義工與牛搶食(塑膠品)的拉鋸戰。
Camille 17年前搬入西貢十四鄉,退休之後成為全職牧牛人。十四鄉14條村落在西沙路兩旁連在一起,因為以前全是耕地,那裏仍有著香港最貼近城市生活的牛群。牛群偶爾會橫跨公路過村覓食,村民見到會自覺停車,「沒有人覺得很苦惱、很鼓噪,大家相處得好好。」
直到2017年,西沙公路擴闊工程開展,密林被連根拔起,整個十四鄉成了一個大地盤,「每一棵樹掉下來、剷植被,(牛)害怕得很要緊,經常衝出去馬路。」據端傳媒統計,自2017年至2019年兩年間,香港發生至少六宗牛隻被撞的交通意外,當中四宗發生在西貢。牛與人的拉鋸戰,在發展開始的那一刻,已經延續到了城市。
生物演化是個極緩慢且悠長的過程,達爾文說人類甚至未能在有生之年觀察到。但當人進一步介入自然,動物即使未及演化,其生活習性已不斷地適應改變。惟有些時候,想要動物「改變」也不見得容易。
牛是固執的。一直以來,牠們按着先輩的路線游牧,所以當工地佔有棲地,牛還是會走上舊路、在被圍封的高牆前等候。而公路頻密的車輛高速飛馳,牛遭受意外的風險就大大增加。Camille 每天早上及傍晚用髮帶盤起頭髮,蹬上湖水綠色的水靴就沿着西沙路巡,把路旁的牛趕回村裏,「你趕一次牠不去,你趕牠十次牠就會去。」在此之前,還沒退休的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忙過。
牛也會抑鬱與焦慮
「人一直以來都是以人為中心。他從來開發一個地方的時候,都沒有考慮過有其他生物的存在空間,包括牛。」何佩嫻說。
2017年,西沙路一隻牛王「大公牛」被的士撞傷右前腳,毛皮撕裂見肉,而整個牛家族就在公路中心守候不肯離開。Camille 回憶,當時到達現場,馬路上的車已經一直堵到市中心。她慢慢引領大公牛走回路邊吃草,一邊聯絡漁護署協助,但牛被帶走以後一直失去消息,直到後來有記者告知 Camille,大公牛已被人道毀滅。
「牠是我們的 icon,看着牠經常出出入入帶着一家大小在西沙路走,感情很深。」村民一直對大公牛一家愛護有加,而漁護署拒絕交出驗傷報告,引發了村民對署方任意人道毀滅的憤怒。這舉動在無形中,其實就契合了何佩嫻所說的:當人牛衝突浮現,需要改變的往往不是人,而是牛。
自2011年底起,漁護署開始實行牛隻「捕捉、絕育、遷移」計劃。他們認為,把「流浪牛」從原棲地遷移到附近郊野,或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牛不認得路折返,就會大大減少滋擾民居。當中,牛隻最常被遷移到西貢創興水上活動中心。據漁護處回覆端傳媒查詢,現時當地約有50隻黃牛活動。
然而何來強調,每群牛都有自己的地區特性,若將牛隻從原本的族群抽離,對牛造成的將是一種無法比擬的傷害,「你不可以將大嶼山的(牛)搬去西貢、將西貢搬來這裏,他們就迷惘、會 confused、會抑鬱的。」
牛的樣子堅拔、體格彪悍,但其實與人一樣,「人離鄉賤」。「去新的地方一定會被人欺負的,那些(牛)就會很容易病,加上抑鬱、沒有了自己族群;那些還要帶住孩子的媽媽,見到牠旁惶到都不知怎麼辦。」何來說來相當緊張。
更重要的是,牛在創興根本無法生存。創興前身由填海而成,土地擁有相當厚的沙石層,聚水條件不高,所以草在下種之後,很容易因為缺乏肥料而沒法持續成長。乍看之下,土地上只幾棵枯黃低矮的樹,牛隻目前的生活狀況,與漁護署所持的「擁有足夠天然資源維持牛群生活」說法存有距離。
「人們總是幻想大草原就適合牛生活,但其實草原是被牛吃出來的。不是因為有草原,就適合牛去那裏。」何來說,找不到食物的牛隻會開始離開,再次踏上公路覓尋食物。交通堵塞、意外重演,人牛衝突的命運,就這樣陷入了永遠都逃不出來的輪迴。
為了避免把牛推進循環中,最好的安排是保育者先了解牛族群行為的文明和習性,再設計合適的方法;而他們非得仔細觀察,才能知其箇中一二。何來舉例,一隻牛的出現,是比人嚇怕躲藏?還是在睡午覺?小牛被母親拋下,為什麼母親會懂得回去找牠?牛行為的種種,「我們需要多一些時間去理解和觀察」,而且「真的要 onsite 才會見到、你還要見很多次才會見到。」
牛是慢熱的,與人的一切關係和信任都需要時間建立。前些年,一隻公牛爭奪牛王之位不果,其中一隻角被打缺,懸在頭上、血流了快一年;Camille 把牠叫做「崩崩」、為牠療傷。但因為打輸了架就永遠不能回到牛家族,這隻牛開始自暴自棄——Camille 形容牠當時不肯進食,猶如自殺。村民於是每天去哄牠、採牛最喜歡的血桐葉喂他,甚至工地的判頭也主動和牠聊天,時間久了,「他就知道有人疼他,才開始吃草喝水。」
牛也是內斂的,「不喜歡你抱牠、親牠」。牧牛者可以做的是以耐性去軟化、贏取其信任。在十四鄉,每隻牛都有自己名字,像在牛界風流倜儻的周潤發「牛皇發」、自幼喪母跟著人類長大的牛家族恩典「家恩」,還有最疼愛牠的「八姨婆」——Camille 都一一記得背後的故事。名字是連接人牛關係的一座橋,當新搬來的村民和外來者記住了牛,願意配合 Camille 的工作,學會尊重彼此存在也開始成為可能。
當牧者以前,Camille 在大學裏任教管理學。如今,她認為牧牛也像管理。從微觀角度上,牧者要勤力好記性,知道每一隻牛的性格脾氣,懂得跟牠溝通;在宏觀面而言,她更要拿著地圖去分析,為牛找一個安樂窩。但在管理的過程,面對城市人的誤解及投訴,牧者也要去疏解矛盾。Camille 說:「管理牛,其實(也)是管理人。」
牛屎變蚊香
何佩嫻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有些鄉村建了公園以後,「就不給牛進去呢?以前那裏本來是牛棲息的地方;如果進去的話,(為什麼)又投訴牠污染環境、破壞我們的地方?」
何佩嫻現在住的地方也經常有牛出沒。這些年來,她眼看著住家附近的草地堆滿土,牛一隻隻地少、也看牠們變得無助。一次,牛群爬上一個人為的泥頭小坡覓食,但因為爬得太高不知道該怎麼下來。每當環境的遽變使牛產生不適應,何佩嫻有時反思,也會為人待牛的所為感到悔疚:「我們社會發展太快,而在這個城市現代化(過程)裏面遺留了原生動物的權益……我們城市沒有為牠們想一個(人牛融合的)空間。」
不過,在追求效益的社會,每種事物都好像要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保留才被認為是值得。何來相當堅定說,「牛就是十二生肖裏面唯一一個物種、是給到我們人美好生活的一個動物。」
疫情之下,人們愛到自然躲避瘟疫。採訪那天輾轉一個下午,從塘福、水口到石壁,再到昂坪、羗山至大澳,端傳媒記者跟著何來走遍了南大嶼山各個層次的牛棲地,也看見不少遊人。但從曠野般的工地到沙灣、郊野公園及監獄外的石屎地,再到早被用鐵絲網圈起的荒地。整個過程就像見證著一個人類如何發展、而牛棲地卻慢慢死亡的儀式——高速的車輛、乾枯的植物,人們無法想像,牛的生存條件如何嚴峻。
但既然牛的生存都成問題,何來口中的美好何以形成?她解釋,水牛喜歡在廢地上挖洞,一個個像月球表面的磒石洞,在雨季時能夠儲存水份,讓泥土變得沼澤化,「一兩年就可以將本來一塊乾巴巴的、種不到東西的泥土,變成長到這樣,」何來一手指向塘福荒土邊上的「小綠洲」。那裏是由水牛挖開來的小坑洞,上面長滿的海芋,雨水經植物淨化後深入地底,「(下面)儲水量可以是水塘這麼大。」
眼前的綠洲不大,這話變得有點難懂。但在送草的最後一站,我們來到了梅窩;這一回,我們才真正見識到何來口中的完美濕地。太陽的餘暉下,這裏就像水牛的故鄉。
放眼過去,被水牛踏鬆的土壤像一塊深褐色的軟墊。上面長滿已被牛吃得矮矮的野草,泥下藏着的百種昆蟲會吸引雀鳥來啄食;從雀鳥身上抖落的種子,又會順勢被這片沼澤地接住,再次長出樹和植物。在這個由水牛創建出來的地基之上,各種動植物跨越了彼此體積、習性,形成複雜的生物鏈,互相循環補充。「我們保護到牛,有牛就會有幸福的生活。」何來說,這一切都因牛而生。
2006年,米埔濕地保護區開始引入水牛營造濕地,改善候鳥生活環境。結果在數年間,有水牛放牧的濕地每公頃平均發現到18隻鳥類,比起沒有人管理的地方增加了三倍之多。不過,如果人不到郊野、看不見環境如何被牛改變,侊似還不足以說服人為何要為牛在城市裏留座。
何佩嫻很明白。她嘗試代入人類最關心的經濟角度去看:「如果我們善用資源,其實牛糞是很好的資源。」她舉例,在美國就有農場利用乳牛糞便發電,「牛糞亦都可以做蚊香」。
在護牛界翻滾二十多年,何佩嫻觀察到,人對事物的固有觀念,很多時候都源自於人只以「自己」作為本位去思考。比如提到牛糞時人們臉上總有難色,說很髒很臭;其實牛糞沒有臭味,甚至還有草香味。人們也覺得牛隨處大便後沒人清理,環境都被弄髒了,「但是坦白說,牛是沒有公廁的,而且有人教它們公廁在哪裏嗎?沒有啊。」她替牛抱打不平,「我們對牛不認識,亦都不願意認識牠」。
人類只抓到事物的表面,對種種細節事情不問因由,牛對於香港的重要性就逐漸被遺忘,甚至牛存在本身就成為一種「獵奇」。多年前,一隻小牛受傷,何佩嫻暫代照顧三個月。朋友聽到以後都問:為什麼你養了隻牛這麼有趣?但她不解:「你養貓狗來幹嘛呢?『陪我咯』,養牛都一樣啊,牠都善解人意的」,「其實牛很乖,你跟牠相處了以後,你會發現牠很有性。」
在余華的《活着》裏頭,也有這麼的一段:「牛是半個人,它能替我幹活,閒下來時我也有個伴,心裏悶了就和它說說話……牛是通人性的,我拉着它往回走時,它知道是我救了它的命,身體老往我身上靠,親熱得很。」從文化歷史來看,牛之於人類是種有益的動物,「以前香港人吃米,牠養到好多人的喔」,「那麼現在,(城市人)已經沒有這種態度了。」
採訪當天,從何佩嫻住家陽台往外看,在疏落的樓宇之間,有一大片如茵草地。閒時,牛隻就會跳過屋苑的欄柵躺在這邊休息,「我就遠觀牠們,看牠們曬太陽。」說時屋子裏沒有亮燈,任由午後陽光映著,「我覺得動物是有自由的。」她靠在椅背上幽幽說,「其實我們渴望的東西,牠也渴望的。」
外界一直鍥而不捨追問個別物種的存在意義,但對何佩嫻來說,物種之間都是相互依存、都有它的意義;而這個意義,並不應該是由人去衡量。
90%的牛消失後
過去的元宵節,十四鄉的公牛「崩崩」終於偷到機會,見鍾意的牛女「獅子女女」一面。在牛家族棲身的獅子女女跟崩崩情投意合,但卻又不敢跟崩崩私奔。牛其實像極了人,甚至在牛的父權社會,苦命鴛鴦就更常見。Camille 說,牛與貓狗不同,一年一生,還要講感情,「我喜歡你才追你、才拍拖的」。
要做好物種保育,除了維持牠們的生存基本以外,不可忽視的還有牠們繁衍下代的關鍵角色。人類的介入間接提升了小牛的夭折率:母親受驚難產、走失後小牛餓死、或被狗咬死。所以當知到有母牛懷孕,Camille 和一眾義工就會「計著牠什麼時候要生」,在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同時,還要在母牛疏忽照顧的時候補位。「你說我們會否越來越多牛呢?一定不會。是越來越少。」Camille 皺著眉頭說。
儘管有心人各出保護牛群的妙計,這也大抵能暫時從牛滅絕中偷來點時間。2010年,漁護署開始試驗流浪牛絕育計劃。截至今年2月,署方稱香港約有800隻牛經已絕育,達全體牛隻數量七成;預料十年後,牛隻數目將會減少約一半。
但按照牛隻的絕育速度,何來覺得時間對牛沒有那麼寬容:「15年之內,我們就會消失90%的牛」。
事實上,絕育計劃最先由牛會引入,目標定位在已離群及四歲以上的牛,只佔牛族群裏的2-3%;牛會再會按牛群繁殖速度,留下區間讓牠們自然淘汰。不過,現在漁護署從環境承載力出發,除了擁有交配優先權的牛王以外,其餘牛隻均會進行絕育,這就讓關心牛保育的人感到緊張,「這是危險的,下一代真的會沒有了90%的牛的。」
何佩嫻同樣覺得,即便牛的絕育不一定成功,牠們「能夠繁衍下一代的機會是很小的」,牛很有機會在下個世紀前就完全滅亡。更進一步的是,牛在香港存活多久、剩下的數字能多大程度支撐香港的生態功能,何來直言,這是人們仍然要去追的一個問題。
「如果我們需要美好一點的城市,我們想要什麼形式的美好?」努力保護物種的延續,然後迎接更好的生態環境,是一場集體的行動,甚至小孩子也要參與在其中。每一次何來與義工進行送草時,都會備好單張向遊人教育如何與牛隻共處,當中也不乏特意牽著小朋友來看牛的家長。
何來覺得,牛保育就正好是人去學習尊重生命的一個課題,「小朋友最 honest,你問小朋友想不想見到牛牛?佢一定話想的。」人生而單純,從來不會拒絕任何他者生命的存在。但牛能活多久、快不快樂,決定的就在於城市對牠們有多友善。
//牛其實像極了人,甚至在牛的父權社會,苦命鴛鴦就更常見。牛與貓狗不同,一年一生,還要講感情,「我喜歡你才追你、才拍拖的」。//
淒美的牛情故事
「漁護署拒絕交出驗傷報告」
竟然相信政府,假如聯絡獸醫,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好文啊
感謝
好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