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陸娛樂圈而言,剛剛結束的8月可謂秋風轉涼,一片肅殺:頂級流量明星吳亦凡因涉嫌強姦罪被批准逮捕;演員張哲瀚因靖國神社照片爭議,遭到行業除名(編註:網絡上爆出張到過靖國神社的舊照片,但對於他為什麼要去、去做什麼,有各種爭議,張也百口莫辯了。主要是,疑似「參拜」靖國神社,成為了嗜血者的興奮點。);歌手霍尊因情感糾紛被下架作品,社交賬號關閉;一線女演員趙麗穎因粉絲掐架被央視、《人民日報》等多家官方媒體點名批評,暫停活動;「小燕子」趙薇也因為未公開原因遭到迅速的全網封殺……
一時間無論過失輕重,凡是同娛樂、粉絲沾邊均遭嚴打,官媒也以「遏制娘炮」「流量明星翻篇了」「畸形飯圈必須剷除」為封殺行為造勢。
這與全網知名的「清朗」行動有關。2021年5月,簡中互聯網開展了為期兩個月的「清朗」系列專項行動,該行動由權柄頗大的中共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辦公室(簡稱「網信辦」)負責,該行動包括整治歷史虛無主義、算法濫用、網絡水軍、未成年人網絡環境等八項重點內容,龐雜的內容顯示出這項行動橫掃範圍廣大,整頓整個簡中網絡信心堅決。
大陸娛樂圈一直同權力和資本保持着親密甚至諂媚的態度,也謹守政治上的「安全生產條例」,突遭嚴厲整治,其背後的權力邏輯實在令人深思。同時也需要回答的問題是,飯圈這麼容易就被管起來嗎?又或者,即便飯圈的組織空間被壓縮,但它所反映出的中國當代年輕人的意識形態有怎樣的特徵,在官方的「嚴管」下會發展出新的玩法,還是會轉趨「聽話」?
網絡問題還是娛樂問題?
這些規定明確指向的是,既然無法直接管理散亂的粉絲個體賬號、後援會、個人站、CP站、工作室,便通過對問題藝人一刀切式的嚴厲打擊,倒逼經紀公司管理粉絲組織。
本次治理的性質可見,政府並非將整頓飯圈作為文化產業的內部規範問題看待,而是將其視為網絡空間治理的一部分。飯圈是娛樂工業的一部分,然而它的媒介屬性十分突出:內陸飯圈依託騰訊、新浪等網絡平台聚成團體,少有線下社群,又同屢禁不止的流量經濟、水軍營銷關係緊密,這使得飯圈在網絡空間中聲量頗大,野蠻生長。飯圈本身並不那麼重要,但與互聯網巨頭捆綁在一起的飯圈值得認真對待。
在「清朗」行動推出時,涉及娛樂明星及其粉絲的飯圈治理還並不突出。但5月時,偶像選秀節目《青春有你3》被爆出「倒奶」的負面新聞,它迅速演化為社會輿論事件,使得所謂「飯圈亂象」升級為意識形態問題,也為後續的系列整頓行動埋下伏筆。
《青春有你3》是一檔養成類選秀,為了使喜歡的選手能爭取到出道名額,粉絲大量購買節目贊助商的指定奶製品飲料,以獲得印刷在瓶蓋內側的投票二維碼。投完票後,成箱飲料再無用處,粉絲僱人將大量的牛奶倒入河道……「倒牛奶」敏感地牽動着大陸網民的神經,「美國大蕭條時期牛奶倒入大海也不分給窮人」曾被寫入中學歷史教科書,成為人們對資本主義殘酷世界最直觀的印象,加上該事件當時迎面正撞《反食品浪費法》的正式實行,使得飯圈的公眾形象極度惡劣。
隨後,網信辦網絡綜合治理局局長在新聞發布會上點名了倒奶事件,「『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逐漸成為「清朗」行動的治理重點。8月25日,網信辦又發布《關於進一步加強「飯圈」亂象治理的通知》,在5月行動的基礎上加大了對網絡飯圈的治理力度,這使得「清朗」行動的成果進一步鞏固。該通知明確要求取消涉明星藝人的排行榜單,規範粉絲群體網絡賬號,明確經紀公司對賬號的管理責任,嚴禁呈現「互撕」信息、嚴控未成年人參與等十條規定。
這些規定明確指向的是,既然無法直接管理散亂的粉絲個體賬號、後援會、個人站、CP站、工作室,便通過對問題藝人一刀切式的嚴厲打擊,倒逼經紀公司管理粉絲組織,尤其是規定各粉絲組織、工作室的網絡賬號都要由公司註冊。這將使得上網追星變成一件「有組織、有紀律」的事,由上而下的管理組織將被建立。
另一類飯圈管理者,受網信辦直接管轄的各大互聯網平台反應更為迅速,措施更為徹底。其中,粉絲們聚集的主要社交平台新浪微博舉動最大:23日下午,擁有259萬粉絲的微博號「趙麗穎全球粉絲後援會」、234萬粉絲的「趙麗穎微吧」因為引導粉絲罵戰被微博禁言,成為「殺雞儆猴」的第一刀;明星超級話題榜單、超級話題排名等一切可能引發競爭的功能下架;繼而,微博與二十餘家經紀公司及藝人工作室舉辦座談會,達成杜絕利用微博集資、打榜的共識;另一個娛樂話題聚集地豆瓣也採取了刪除信息、關停賬號、解散和處罰小組等處理方法,在每個小組界面的顯著位置上,都有隨時更新的「處罰公告」;騰訊則下架了所有涉及打榜、明星集資的微信、QQ小程序,清理名稱含有「粉絲團」「後援會」的賬號和群組。
另一類飯圈管理者,受網信辦直接管轄的各大互聯網平台反應更為迅速,措施更為徹底。
諷刺的是,幾乎是兩年前的同一時間,飯圈的網絡參與曾以截然相反的態度被主流文化肯定。2019年,內娛各家明星的粉絲會們曾聯合起來參與到同香港青年的網絡論戰中,她們自發組織「飯圈女孩為阿中哥哥打CALL」,用刷超級話題、表情包、「撕對家」、製作剪輯視頻、安利洗腦包等常見飯圈手段支持政府的香港政策。飯圈組織能力強,宣傳手段活潑,又來自民間,儘管她們將政治娛樂化,儘管翻牆出征暗含着對網絡管理的擾亂,「飯圈女孩」還是攜手「帝吧網友」,一道出現在了2019年8月18日的新聞聯播中,被稱讚為「每一位心懷赤誠的中國人」,她們的行為是「所有愛國愛港的力量正在匯聚成一股強大的正能量」。
隨後,《人民日報》的新媒體客戶端也發文支持飯圈女孩,將飯圈視為網絡社群年輕化的正常現象,肯定了這種網絡自發組織是一種積極的青年社區,官方應當寬容對待、積極引導,「對於網絡群體……要看到,他們的存在源於個人的社交需求、情感需求、興趣需求,也讓這個世界更豐富、更多元」。在兩年後,態度便由引導轉至清理,不知道那些被註銷賬號的飯圈女孩們現在作何感想。
「組織」最要緊,將玩法規則連根拔起
前恭後倨、前熱後冷的官方態度反映了社會表達尺度的變化,無論何等形式的自下而上,都不如自上而下的管理來得穩妥,官方對「管理」的信任已然遠遠大於「動員」。
前恭後倨、前熱後冷的官方態度反映了社會表達尺度的變化,無論何等形式的自下而上,都不如自上而下的管理來得穩妥,官方對「管理」的信任已然遠遠大於「動員」。它也反應了隨着飯圈人數的擴大、內部遊戲規則的成熟,她們已然形成民間自組織的獨特形式。對於網絡管理部門而言,飯圈文化的內容固然存在問題,但更致命的還是它的組織能力:頂級流量明星的網絡粉絲數可達千萬,即使脱去水分也有數萬「活粉」,單個明星的後援會集資可達上百萬元,其規模已經遠遠超出普通民間組織。
網絡平台曾對飯圈的商業價值寄予厚望,今日飯圈熱衷打榜、做數據的生態離不開平台對流量經濟的引導和利用,以新浪微博為例,2015年新浪微博推出「明星勢力榜」,首次將微博閲讀量、轉贊評等數據引入明星評價體系,明星和經紀公司無法放棄這一最大中文社交平台的曝光度,於是只能加入「數字應援」。粉絲為此要購買微博會員、虛擬貨幣、數據水軍、營銷號等一系列數據產品,粉絲成為微博營利主力,因此微博超話廣場等娛樂功能雖然多次被網信部門批評、整改,但總能捲土重來。粉絲經濟被納入中國互聯網平台資本主義的擴張格局中,喜愛養成遊戲的飯圈亦被平台方以流量經濟的方式養成,飯圈文化與網絡平台無法分割。儘管打擊「流量灰色產業」是網絡經濟執法的重點,但成效並不明顯,於是網信辦從源頭入手,禁止飯圈打榜的玩法。「清朗」行動與其說是治理飯圈種種打鬧,不如說是試圖奪取網絡平台對飯圈的引導權力。
如何管好這麼多粉絲,飯圈原本也已經形成了金字塔式的管理結構:金字塔底層是閒散粉絲或「路人」,堅實的中層由定期打榜、氪金的穩健成員組成,最上層的管理層由「大粉」「粉頭」擔任,她們負責組織粉絲群統一行動,合格的管理層必須凝聚廣大粉絲,令行禁止,對大粉的做法有異議的粉絲會被踢出組織,淪為「路人」。粉絲們要按照後援會的規定為偶像的事業添磚加瓦:有時候是為偶像的網絡形象做掄博、點讚的數據勞工;有時候要購買代言產品,向品牌方展示購買力;有時候要為偶像生日會等活動集資……作為回報,粉絲會從組織中獲得獨家福利,大粉更是同經紀公司甚至偶像本人保持親密關係,並從中營利。
在《通知》之後,「理智追星」使得飯圈不能產生任何衝突,粉絲團體不能再相互比較,也無法通過集資、氪金等方式「回饋」偶像的愛意,當二者之間的交流被阻隔,並且一舉一動皆在監管之下,粉絲與明星之間的情感模式將發生巨大的轉變。
但這種人數眾多,又完全遊離在公權力話語之外的粉絲組織,儘管組織嚴密,其文化在主流文化看來仍實屬異數。整治行動對飯圈組織的破壞可謂精準打擊,它用監管的邏輯取代了自我組織的邏輯。總體而言,粉絲的集體行為無非對內固粉、對外競爭兩種,尤其是對外競爭,更是不斷強化認同感、強化對偶像的情感濃度的最好方式,粉絲面臨的輿論環境越糟糕,群體就越有凝聚力,經紀公司甚至會以「虐粉」的方式來加固粉絲群體。
8月《通知》的禁令正瞄準了此點:不允許以集體的方式發動網絡論戰,不允許體現購買力。表面上看,飯圈依舊存在,依舊有粉絲後援會、明星微博、轉贊評等玩法,但實際上,飯圈將因為規則變動而缺乏凝聚力。這是因為,粉絲對偶像的愛並不出於對作品的欣賞,而是對個人形象的佔有,甚至是獨享。殘酷地說,粉絲的金錢投資不是不求回報的理解,而是基於交換法則的「高級定製」:粉絲為偶像提供經濟和數據上的支持,作為回報,偶像按照粉絲的心意展現自己,積極「營業」。粉絲集體參與的各種罵戰、對撕、互噴乃至「披皮黑」(假裝對家粉絲,抹黑對家),都是粉絲用極端情緒向「乙方」傳遞客戶需求:我們討厭你的搭戲對象;我們請經紀公司提高藝人待遇;我們請你不要有緋聞……只要聲浪高,這些訴求往往能得到回應,這使得粉絲與偶像之間建立起了一種溝通通道。
而在《通知》之後,「理智追星」使得飯圈不能產生任何衝突,粉絲團體不能再相互比較,也無法通過集資、氪金等方式「回饋」偶像的愛意,當二者之間的交流被阻隔,並且一舉一動皆在監管之下,粉絲與明星之間的情感模式將發生巨大的轉變。
飯圈中的青年個人主義
與傳統的「追星」不同的是,飯圈最核心的意識形態,在於粉絲對明星的愛更多是自我投射、自我迷戀。
圈外大眾對飯圈文化的印象往往是迷惑的:年輕人對明星產生歇斯底里式的狂熱,消耗大量時間精力,成日耽於對偶像的幻想,言談之間黑話滿天飛……從眾、偏執、想入非非是粉絲身上的標籤。然而,與其說飯圈是當代青少年的非理性迷狂,不如說它像其他青年亞文化一樣,都有着強烈的風格特徵,在「圈內」和「圈外」運行着兩套話語、兩套規則,圈內人也以這種「不足為外人道」來自我標榜。
飯圈參與者多是三線以上城市、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女性,一半以上的粉絲年齡在18-22歲之間。作為獨生子女一代的女性,她們一方面繼承着社會主義制度下性別平等的遺產,在教育和工作上有同男性一較高下的機會,有自我表達的能力,一方面又在主流文化中屢屢遭到失語的尷尬。主流文化始終未能正視當代女性的身份和訴求,在不久前的獻禮影片《1921》中,王會悟、楊開慧等女性革命家形象柔順,她們是好的輔助者、崇拜者,卻少有主見。在她們初長成的上世紀九十年代和新世紀初,個人主義話語曾在大眾文化中短暫地佔據主流,無論是我行我素的瓊瑤劇女主角,還是最早的選秀節目《超級女聲》「想唱就唱,要唱的響亮」,都張揚着一種自信、自主和生猛的性別氣質,這在今日的文化生產中幾乎消失了。
當下唯一對年輕女性擺出迎合姿態的,便是文化資本了:「小鮮肉」明星、耽改劇、甜寵劇、霸總文學……這些自然是大眾文化工業的濫套,也遠非性別意識的進步,然而它們的確安撫了在錯位和壓抑下四處流動的女性興趣。飯圈便曾是這樣,一個愛好者自娛自樂、自得其樂的樹洞,女性能在其中抒發「由我做主」的愛意,並且能以自己的瘋狂而驕傲。
與傳統的「追星」不同的是,飯圈最核心的意識形態,在於粉絲對明星的愛更多是自我投射、自我迷戀。與其說偶像是粉絲的欣賞對象,不如說是欣賞愛着偶像的自我。舉例來說,與痴狂的、強烈的、傾其所有的迷戀同時發生的是愛意快速的消退:「爬牆」「真情實感你就輸了」是最常見不過的玩法,隨着每切換一個網絡賬號,粉絲可以切換不同的迷戀對象。即使是愛着同一偶像的「同擔」,粉絲們也各有各的愛法,她們創造了各種玩法:單人、團體、磕CP、RPS、泥塑、夢女,從屬性上還可以分為媽媽粉、女友粉、糰粉、顏粉、事業粉、書粉、劇粉……偶像更像粉絲手中的洋娃娃,一千個粉絲便有一千種構想偶像、營造迷戀的玩法。粉絲對此是高度自覺的,儘管明星有真實屬性,但很多時候還是把偶像視為「紙片人」來理解——這通常是指一個由各種視覺形象、網絡運營和資本包裝組成的精緻人設,並非真人。
一旦明星與粉絲之間的情感契約遭到破壞,粉絲會相當快速地拋棄偶像,轉而尋找下一個迷戀對象,並且通過「脱粉回踩」迅速搶回主動權。今年因為耽美改編劇《山河令》而爆火的演員張哲瀚便是「成也粉絲,敗也粉絲」的最好案例。他主動迎合粉絲對CP的喜好,修改自己以往的人設,在行為舉止上也頻頻向粉絲「發糖」,這使得張哲瀚從一個毫無名氣的演員成為今日頂流。然而也正是脱粉回踩的粉絲爆料了「他曾參拜過靖國神社」,將公權力引入,自此斷送了張哲瀚的演藝生涯。
看似粉絲被明星所引導,被資本「割韭菜」,但她們很清楚,這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她們也最清楚偶像的軟肋在哪。對於粉絲而言,偶像的人設底線其實很低:偶像不能承認談戀愛,這樣破壞了偶像同粉絲之間的戀愛幻想;不能有吸毒、嫖娼、偷税等違法犯罪行為;更不能有違反國家統一、有悖國家方針政策的言行。除此之外,無論是業務能力、私生活還是社交禮儀,粉絲都有相當大的耐心和包容度,究其原因是粉絲明白這只是一場由我出發、各取所需的幻想,一切戀愛均是愛自己。
飯圈的空間正如「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在不久的將來,它是否還能成為逃避現實、舒展自我的自由空間,恐怕沒有人能輕易相信。
飯圈同時清楚,在現有的權力空間下,這種個人主義話語相當扭曲和脆弱,飯圈要在張揚的個人主義和主流話語之間尋得平衡,才能維護自己的小小天地。事實上,遠在清理行動之前,飯圈對權力的讓步也從未停止,她們深知自己愛好並不為主流文化所欣賞:耽改劇《鎮魂》大熱之時,粉絲們一致地刷屏「社會主義兄弟情」,以此掩飾同性戀劇情;流量明星肖戰同耽美社群發生衝突時,粉絲拼命強調他曾演唱紅色革命歌曲;蔡徐坤的後援會曾組織大家集體讀儒家經典……至於以明星的名義弘揚正能量,兩家互撕訴諸舉報公權力,亦是飯圈常見的行為。
在反覆操演中,粉絲也意識到,訴諸公權力可以「一抓就靈」,這使得舉報在今日飯圈相當氾濫,大到偶像舉止有虧,小到對家粉絲在微博中有「恨國」黑歷史,均可一鍵舉報。無論是主動迎合還是刻意討好,這些舉動使得飯圈獲得了一定的允許,曾經的權力從未認真監管過飯圈,直至「清朗行動」。
更不要說,個人主義話語本身就在青年人中衰退。隨着2008年之後民間的民族主義聲浪興起,個人主義話語讓位給星辰大海敘事;在階層固化和越發明顯的資本剝削下,個人主義也不能再為青年提供信念和安慰。現實一次次強力入侵幻想天地,那份「愛我所愛」的自信變成了自嘲甚至是自棄。飯圈的審美也越發單一:從喜愛千姿百態的素人偶像,到追捧工業化培養出的標準偶像,再到要求偶像必須具有正能量,督促偶像積極同主流聲音保持一致,甚至在「清朗」行動後,粉絲們提出了「進娛樂圈必須先政審」這樣的訴求,偶像離粉絲的日常經驗越來越遠,粉絲對偶像的情感卻越發極端。飯圈的空間正如「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在不久的將來,它是否還能成為逃避現實、舒展自我的自由空間,恐怕沒有人能輕易相信。
留給飯圈的餘地並不多了,或許在「偉大規劃」中,她們被要求必須離開個人的天地,走向需要她們的任何地方。
從財富密碼到人人喊打,飯圈「覆滅」只需要幾天時間,或許她們仍能在艱難夾縫中找到容身空間,如許多粉絲會將網絡賬號中的「數據站」改名「助力中心」逃過了被封,沒有被波及的藝人粉絲紛紛轉發理性追星倡議書,以表示自己的積極態度。然而留給飯圈的餘地並不多了,或許在「偉大規劃」中,她們被要求必須離開個人的天地,走向需要她們的任何地方。
(余湜,撰稿人,影評人,關注網絡文化和大眾文化工業)
这篇几乎是所有讨论饭圈中最能站在粉丝视角的文章了,但是评论区依然有各位明星的粉丝为自己的偶像抱不平,这和作者的核心观点形成了绝妙的反讽:这自上而下一刀切的所谓治理一日盘亘于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所谓爱我所爱的自由就一日不可能有保障。粉丝们何时肯跳出饭圈那点陈芝麻烂谷子,举目四望你之所爱还能去往何处?
八月份端傳媒推出的飯圈系列文章都有看過,總體閱讀感受就是,失望。寫得好,但失望。
政府風向和治理動作的剖析寫得好,不過粉絲構成和作者試圖在筆下塑造出的群體畫像,還真是好一篇飯圈版菊與刀。在飯圈成為官方/作者批判的對象之前,有反思過為什麼飯圈成為如今看到的樣子?飯圈由粉絲組成,說到底是每一個“人”組成的存在,如果想不通也看不到“人”為什麼成為這樣的“人”,又為什麼群而聚之成為這樣的群體,是寫不好飯圈也了解不到這些粉絲的。 最後也只能帶著疑問打下一句,“圈外大眾對飯圈文化的印象往往是迷惑的”。
這些飯圈,思想裡都滲透了資本主義娛樂至上的毒圖,眼裡無黨無國,應該統統關進集中營去進行思想改造。
续上条:这是进入体制内的一群深谙粉圈二次元等亚文化群体的投机主义者的孝心,之后就是一场轮到谁了的游戏,可没有人能在这游戏里全身而退,做了刽子手,就不要想着能洗干净手上的血。之前是资本来亚文化圈子跑马圈地,作者能挣到钱,大家也高兴,现在是权力伸进来,斩草除根。
《山河令》的剧和书我都看完了,剧是为了过审,改的人设前后崩,书我也看过,之前有点赞同,但现在我不赞同了,如果为了某个“思想”牺牲残害他人的生命,就不配得到救赎,恶得不到惩罚,何来善呢?我也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对待自己的恶,才会对剧和书有强大的共鸣。说回该篇文章,为什么政令拿捏得这么好,七寸这么准,我不追星,相信被打散后大家还有玩法,但是通过一个微博博主的观点
@mengtai 強烈贊成,這也是我目前的觀察。
成龍是否劣迹藝人?
这个早20年前追星一样,只是那个年代喜欢某个明星。现在手机普及,自发因为喜欢某个明星而组成了团体,团体和团体之间又产生相互攻伐的行为。其实切断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将团体打散。这就是为啥这么做的目的。
這篇寫得很好,把事件脈絡整理得很清楚。
清朗行動的結果,應是可以監管和限制飯圈的行為,但是在中國現在嚴重缺乏精神層面的出路,在嚴苛的讀書、工作兩種嚴苛競爭的生活壓力之下,還有什麼可讓群眾放鬆甚至愉悅的?現在不但是整頓演藝界,連青少年上網打遊戲時間都要限制,難道有可能大家都只看《覺醒年代》這類劇集,只事事都聽黨的話?年輕人龐大的能量被強行壓制下來,最終會在其他地方,以其他形式爆發出來的。
這篇真好
太震撼了,怎么粉丝还到端这里来维护哥哥了,全篇提张哲瀚就一句话,只看评论以为文章是专门写张的呢……
這波行動目的,主要還是粉圈原本由下而上的積極性,會因清朗行動改為受限跟被監管。且0825後,目前看到的效果,更多是粉圈自行為了迎合政策所做的平行管束及被營造一種人人心中都有一個小警總的情況。
另外文中關於張哲瀚情況的描述,確實不妥,他的情形並非文中所講成也粉絲,敗也粉絲,也非粉絲回踩。
用赵薇做题图其实就是权力进场压缩个人空间的最好证明,圈地自萌或许在越来越大的向心力下越发不可能了。
如果对于文章的主旨没有过多意见的话,关注细节并不奇怪,尤其是如果被拿来作例证的话,读者会关注细节的准确度也正常,不必要通过推测身份来质疑他人的评论。
为什么今年整顿饭圈会受到坊间的更大关注,一方面是打击范围广,不仅限于目前的当红艺人,连赵薇这样的老牌艺人也被卷入。另一方面是打击力度大,艺人本人和粉丝平台并行,下架作品与行业禁入相结合。当然尽管被打击的方式差不多,包括屏蔽搜索、下架作品和封禁账号及超话,赵薇被打击的原因及其与整顿饭圈的关联度还有待进一步观察,是否标志着更大范围的运动兴起尚不得而知。
以及耽美裏的反體制意義…也是不必誇大尤其是通過山河令來誇大吧?早期的耽美作品確實有一些反叛精神的,但經過商業化和多次淨網行動…想有反叛都不剩多少反叛了吧…
更何況山河令是一部耽改劇,還不是初創的耽美文學,受到商業影響更大…主角棄主也就是個棄暗投明吧,原主可是殘害忠良呢…
但這些本來在這篇文章也不是重點就是了,無論張哲瀚扮演的角色有反叛沒反叛,他因為一張舊照片被脫粉回踩全網獵巫,網信辦順手就來整治飯圈鞏固成果朗朗日照了呢。能不能把批判的重點抓對?
不看文章看評論區還以為是寫張哲瀚呢,結果只有兩句,也不是什麼批評……留言的都是粉絲嗎..??文章寫得不是中國政府怎麼剿滅飯圈的組織,以前還你儂我儂搞搞動員現在搞抽絲剝繭的管理嗎?與虎謀皮結果還是竹籃打水……
既然文中插入了《山河令》的剧照,建议作者也去了解一下耽改剧及其中折射的非主流甚至反体制意涵。《山河令》中体现的尤其典型,主要角色是不同传统剧集的反英雄形象,情节架构也有相对比较鲜明的反乌托邦色彩,虽然是一部通俗剧集,却引发了不少针对人生的严肃讨论。
写得蛮好,谢谢作者!
粉絲對偶像的迷戀根本沒有文裡提到的那麼自覺,不然哪來塌房後的負面情緒甚至脫粉回踩?
中國偶像的操作手法一直都是模糊一切真實與虛假的界線,因為很多事情在那個環境裏就是不好說甚至不能說,所以只能用看似正面積極實則空洞模糊的話語去填補帶過。
“訴諸公權力可以「一抓就靈」”,最后造成的是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我们而鸣。
能把一件事说清楚就很好了,封面弄成赵薇,但是文章和赵薇有神马关系?赵薇和饭圈有神马关系?
一堆已知信息用你重复吗……
我订阅端是为了看到公正的观点和撰文,不是这种充满主观臆测和推断的文章的。
对于张哲瀚的事情显然作者没做什么深入了解,看了几篇二手source就做主观定论了,他是不是在修改人设,是不是“发糖”,纯属空口无凭,是不是是不是参拜了神社,也存在争议,网上爆的照片是他在神社外面的游客照,对饭圈的群体和构成年龄,心理解读那里也很主观,建议多做点功课再来发文
可以類比父母對小孩的控制欲和愛。一些父母將對自身的期望和夢想寄托在子女身上,是因爲自身已經沒有實現的機會。女性將自身對世界的想象和期待寄托在偶像身上,是因爲現實世界中根本無法得到滿足。有時候作爲粉絲確實明白自己在自欺欺人,但是寧願相信自己基於部分事實構建的幻想,至少還可以因爲自己所期待的事物可能真實存在而對世界不至於完全失望。外人以爲粉絲是瘋子,實際上很多人因此獲得愛與期望,而不至於真正變爲瘋子。
習近平的烏托邦裡面應該是容不下耽美吧。按照影響力的高低水平決定整頓政策出台緩急,整完娛樂圈之後下一步應該是整治網上小說平台。
或許這篇對於張哲瀚本人的過往經歷不了解,此篇評論許多地方讓人不能苟同,比如刻意迎合粉絲喜好而轉變風格,以及這件事件背後複雜的資本操作、小粉紅與民族主義,真的建議不要只透過中國新聞與營銷號了解事情,畢竟現在真相早就被隱藏了。
「明星与粉丝之间的情感契约」这部分的举例也相当粗暴,张哲瀚是否「成也粉丝,败也粉丝」写得比较表面,如果真的要写他,或者写任何一个典型明星,建议找几个粉丝采访下,做稍微深入一点的了解。
余湜你好,张哲瀚不是“参拜”,参观都算不上。
讀者你好,感謝指出,這部分文中已經進行了完善,再請查看。
最近关注张哲瀚这件事比较多,他是「参拜」靖国神社还是「参观」,是否进入靖国神社,这件事是存在很大争议的。本文看起来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这样写是OK的?
讀者你好,感謝指出,這部分文中已經進行了完善,再請查看。
“他们将偶像称之‘纸片人’,这是一个由各种视觉形象,网络运营和资本包装组成的精致人设,并非真人。”一句有待商榷。在大陆语境下,“纸片人”一词多指代动漫游戏中的形象,因为仅存在于二维屏幕(即“二次元”)中而被称作纸片人,而非现实中真实存在的人。
謝謝提醒!「紙片人」的確是粉絲對ACG形象的指認,作者在這裏原意是比喻,許多粉絲將明星作為虛擬的紙片人來理解,並不承認明星具有想像範圍外的真實需求。我們也再調整一下原文句子。
“究其原因是粉絲明白這只是一場由我出發、各取所需的幻想,一切戀愛均是愛自己。”恕难苟同。我想这其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如何爱自己,才将巨大爱意投射在遥不可及的形象身上。能被听见声音的往往是最极端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