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扎加耶夫斯基:一堂怎樣面對暴政的詩歌課

這種來之不易的自由很可能在暴政下變得岌岌可危。每逢這種境地,我們便更需要這樣孤獨但堅定的詩人。
詩人扎加耶夫斯基。
歐洲 文學 風物

2021年3月21日,素來以博愛的人文關懷和藝術魅力享譽世界的著名波蘭詩人、小說家、散文家,亞當·扎加耶夫斯基(Adam Zagajewski),在克拉科夫(Kraków, Poland)與世長辭。儘管詩人的生命依舊在作品中流淌,但我們終究還是痛失了一個能夠與當世人類之處境有效對抗的稀有的聲音。聊以慰藉的是,在2014年春天,香港有機會見證了這位偉大詩人的音容。

這些詩悄悄進入並佔據你的身體

扎加耶夫斯基出生在二戰結束之際隸屬波蘭的利沃夫(Lvov),不久後該城附屬烏克蘭,扎氏隨即與家人被遣送至波蘭西南部西里西亞省的格利維采(Gliwice)。活躍於六十年代末「波蘭新浪潮運動」以及後來的「團結工聯」,他的文章一度被波蘭共產黨禁刊,於是在1982年,扎氏離開波蘭移居巴黎,在此寄寓長達二十年之久,并遇到了同樣僑居在此的波蘭演員瑪雅·沃戴茨卡(Maja Wodecka),二人結為連理。

瑪雅是一位心理諮詢師,亦是受到褒奬的文學譯者,曾把扎加耶夫斯基的詩譯介到法語中。波蘭恢復民主之後,夫婦倆在2002年返國。縱觀扎氏斬獲的榮譽,包括被視為諾貝爾文學奬前驅的紐斯塔特國際文學奬(Neustadt Prize),古根海姆奬(Guggenheim Fellowship),法國「Prix de la Liberté」奬等。他是諾貝爾文學奬提名的常客,但因諾奬早前曾授予波蘭大詩人米沃什和辛波斯卡,諾奬委員會似乎一直在等待下一個時機。

扎加耶夫斯基是名副其實的世界之聲的代表,精通法語、德語、英語和母語波蘭語,詩作被譯成包括華文在內的多種語言。他曾在美國休士頓大學和芝加哥大學教授創意寫作,也在其波蘭母校亞捷隆大學(Jagiellonian University)擔任教職。在他的英文譯者當中,美國翻譯家克萊爾·卡瓦納(Clare Cavanagh)可謂以生花之筆將扎氏的詩文傳遞到英語世界中來。

扎氏的詩不乏雄渾有力的評價。聖盧西亞詩人、諾奬得主德里克·沃爾科特(Derek Walcott)特曾這樣寫道:

這些詩悄悄進入並佔據你的身體,如同列車停在鐵軌上那般寂靜。引擎像脈搏跳動,內裏帶有一種音樂的韻律,或者說音樂的回聲⋯⋯它安靜地盤踞在這個污穢的世紀巨大荒蕪的角落。比奧登更為親密,同時又具有米沃什、策蘭或布羅茨基的世界主義。

扎加耶夫斯基的眼光在多種視角間轉換,意象的,抽象的,私人的,政治的。有時以當下口吻發出,有時來自往昔的記憶,每每隱含一種不懈的神秘觀,即便它飄忽無常如白駒過隙。集體與個人的對抗張力在人類歷史及個人意識的覺醒間絞扭著。

A Defense of Ardor: Essays

作者:Adam Zagajewski

譯者:Clare Cavanagh

出版社: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出版時間:2005年10月

有時以當下口吻發出,有時來自往昔的記憶,每每隱含一種不懈的神秘觀,即便它飄忽無常如白駒過隙。集體與個人的對抗張力在人類歷史及個人意識的覺醒間絞扭著。

假如個人的解放程度標誌著自由,那麽,這種來之不易的自由很可能在暴政之下變得岌岌可危,又或者在霍布斯哲學觀的奴役下殘喘苟活。每逢這種境地,我們便更需要扎加耶夫斯基這樣孤獨但堅定的詩人的聲音來復原我們對愛、對想像力、對美和超然之物的信仰,把靈魂喚醒。

扎加耶夫斯基的詩作譯成華文,擴大了他在亞洲的讀者群。他曾被授予中坤國際詩歌奬和「詩歌與人」國際詩歌奬等來自中國的奬項。大陸讀者對其詩作的共鳴或許是來自同病相憐的威權統治下,詩人內心的經歷以及對個人主義的頌揚,也側面印證了他詩中的意象并沒有因為翻譯而弱化。

911,聚光燈,生命之磚石

扎氏早年熱衷政治,但他的詩歌寫作卻朝向一個更為個人化的抒情聲音,充滿對生命中短暫的恩惠以及彌足珍貴的頓悟之警醒。美國911事件之後,《紐約客》發表了那首令扎氏聲名鵲起的詩篇〈嘗試讚美這殘缺的世界〉(“Try to Praise the Mutilated World”,英譯本譯者 Clare Cavanagh)。儘管詩作寫於911之前,但無數人在哀慟中讀到它,視之為療癒的禱文。扎加耶夫斯基一下子被推到聚光燈下。這突如其來的關注並非偶然之事,而是得益於他數十年的寫作生涯中一磚一石的積累。

扎加耶夫斯基深入內省的散文寫作進一步展示出他作為詩人與哲人的兩面。在散文集《為熱情辯護》(A Defense of Ardor)中,他援引了波蘭哲學家萊謝克·科拉科夫斯基(Leszek Kolakowski)的話:「倘若一個文化失去了對神聖之物的官能,它將失去一切官能。」扎氏的詩藝同時向內并向外,注視并記錄下我們物理世界中那些神聖的時刻,使我們得以窺見它們異常超然的光輝。在當下語境裏,這便是神聖的定義。

人類最為深切、久遠的渴念不僅來自我們自身原子化、禁錮的、幻滅後的投影,對此,扎氏始終懷有信念。他在一首詩裏簡明闡述了觀點,這首詩這樣開頭:

不要讓澄明的時刻消散
讓彌散的思緒在寂靜中持續

全詩以如下一句作結:

於某種堅硬乾燥的物質
你必須鎸刻真理

(〈不要讓澄明的時刻消散〉,英譯Renata Gorzynski,中譯李以亮)

當注視者與注視之物相見,詩人辨認出了那一場浩大的交響樂,并身體力行地鎸刻上他的痕跡,即便那參與其中的每一樣事物、每一個人難免摩擦出一絲不和諧。他確信,哪怕是如斯轉瞬即逝、難以捉摸的瞬間,也值得并應當被深深玩味。對於浸淫在後現代主義中的讀者來說,他的詩無疑充當起了信仰失落的年代裏一種適宜的救贖。他把我們拉回生活當中,回歸這個原本就屬於我們的實在的世界。在扎氏的許多詩裏,自然景觀如同對位法抵銷著被抽象觀念剝奪了人性及個性的致命殘酷。

Asymmetry

作者:Adam Zagajewski

譯者:Clare Cavanagh

出版社:FSG Adult

出版時間:2019年11月

他確信,哪怕是如斯轉瞬即逝、難以捉摸的瞬間,也值得并應當被深深玩味。他把我們拉回生活當中,回歸這個原本就屬於我們的實在的世界。

我們亟需真理的照料

2004年《衛報》曾刊登過一篇扎加耶夫斯基詩歌的評論,作者是愛爾蘭詩人兼小說家柯姆·托賓(Colm Toibin),據他觀察,扎氏「成長於其中的世界不止被一種失落的氛圍環繞,在那個時代,表達本身也被人們緊密地關注和守護著,而詩歌攜帶它全部的純粹和神秘記號,幾乎像祈禱文那樣被莊嚴地對待。」這一番話牽扯到扎氏對宗教的立場。扎氏在2020年接受英國《天主先驅報》(Catholic Herald)一次網路訪談中談到過這一點,坦誠自己是「一個失敗的教徒,一個糟糕的教徒,但總歸還是一個教徒」。他從不參加教堂活動,還聲明波蘭的天主教機構是「一場災難」,因為那「佈道的腔調絶不容忍任何反駁。」然後他進一步講述了對精神的看法:

假如你問我讀者要如何解讀我詩歌裏的宗教語調,我只能說,這並不應該由我來回答。一位嚴肅的詩人在開啓一段追尋之旅時並不能看清終點。對我來說,我追求的構想意味著我作品的根基。當一個人行為的實質是不斷求索,你是很難給自己下一個定義的,因為你無法定義它的流向,也無法描繪它的形狀。追尋存在於追尋的過程之中,而不是限於某個堅固的定義。

同一段訪談裏,詩人繼續說道:

我有一種感覺,當下的真理正在受到右翼的攻擊,因為他們為了政治上的利益不惜虛構出歷史的片段。而左翼也在責難它,譬如那些後結構主義者,他們在真理的外圈打上問號,使得真理卡在兩者之間,為其辯護的人寥寥無幾。這一切反映在現實當中便是,從政者滿嘴謊言卻毫不知羞恥。即使你當面指出「你在說謊」,他們也面不改色,一笑了之。謊言已經滲透了我們的生活方式,這太糟糕了,而且後果不堪設想。我們亟需真理的照料。

Without End: New and Selected Poems

作者:Adam Zagajewski

譯者:Clare Cavanagh

出版社:FSG Adult

出版時間:2003年3月

「我已經失去了兩個故鄉,但我依然在尋找第三個:想像力的國度。」

對於謊言、謬誤或政宣機器,不會口下留情

詩人往往在具體和抽象之間周旋。扎加耶夫斯基詩歌中對物理世界的抒情頌禱有效地修復了被我們損害甚至遺忘的那一部分風景,但其中也經常夾雜充滿哲思或帶有政治意味的片段。他本人講起話來溫和儒雅,然而對於謊言、謬誤或政宣機器,他並不會口下留情。他一直在反抗那迫使他與家人流亡、威脅到他故鄉安危、并試圖扼殺他寫作生涯的思維模式。二戰之後,蘇維埃統治下的東歐藝術家和作家的這種矛盾心態常通過極端反諷或黑色幽默的手法來表達,這一特點有時也見於扎氏的寫作。而從藝術層面看,扎氏似乎擁有取之不盡的意象創造力。他曾經說:

我已經失去了兩個故鄉,但我依然在尋找第三個:想像力的國度。

在獻給作曲家安東·布魯克納(Anton Bruckner)的同名詩中,一開頭,詩人就端出一個盛滿了描述式召喚的豐饒角,如同連禱般對作曲家奧地利的少年時代展開觸手可及的聯想:

黎明,三葉草的香氣從低處的草地升起。
巴洛克式教堂壓進大地。
農民的板車轆轤行駛在霧中,鵝靜靜地悲悼。
多瑙河流過光滑的石頭,
練習著演說術彷彿一個怯場的德摩斯梯尼。
耗子比賽著跑過乾草的隧道。
在幽暗的農家場院,燈盞搖曳,
嚇人的影子掠過墻壁。
燕子試著發出人一樣的聲音。

幾行之後,詩的中心慢慢移向音樂,使我們乘上那空靈的翅膀,超越了管絃樂器本身帶來的經驗。

一塊奇怪的拱頂石槽裏雨水從屋頂滴下。
水井轆轤發出刺耳的聲音,椅子輕聲低語。
劃分地界的界線,在哪裏?崗哨在哪裏?
鉛和氧元素相互起什麽作用,
呆立的石墻與屏息飛揚的
音樂,它將自己從雙簧管,
從大號,小號的負累解放,而又永遠與它們
捆綁在一起,隱藏的鼓
得以與銅管樂器的叉刺競跑
并漂浮在催眠的舞蹈節奏中,
而在那驚心動魄的競賽,沒有,不曾有,一次的潰逃,
波光粼粼的多瑙河將會消失,還有林茨的大教堂
以及它的兩個大圓頂,甚至雄偉的維也納,播种在肥沃園子裏
皇帝的金黃穀物,都將遠遠落到後面,
成為地圖上無足輕重的一個小圓點。

(〈安東·布魯克納〉,英譯Renata Gorczynski, Benjamin Ivry, & C.K. Williams,中譯李以亮)

從這首詩中,讀者能感受到扎氏對這個世界上具體事物的感性描述以及它們所激起的抽象高度之間極具個人美學的張力。當一個人站到一定高度,那些充滿豐盈細節的物質景觀也隨之遠去。

2002年,扎加耶夫斯基的英譯詩集《無止境》(Without End)在美國出版。扎氏精通英語,想必是認同了這本英文詩集的名字。它來自扎氏一首同名詩,詩中可以窺見人死後的生命如何朝向一種非人力的不朽發展。其中有一句讓人過目難忘:

表象的世界不會立刻
淡去,很長時間它還會繼續
咕噥與捲邊就像一張濕
紙被投到火裏。

英譯Renata Gorczynski,中譯李以亮

書名「無止境」被用來代表整部集子,讓我忍不住猜測,扎加耶夫斯基是否熟悉一段很久以前就進入天主教禮拜儀式的簡短祈禱文,通常被稱作《聖三光榮經》(“Glory Be”)。或許他在幼年時就接觸過它的拉丁文,後半句為:

sicut era in principio, et nunc, et semper, et in saecula saeculorum. Amen.

我不懂波蘭語,但幾個世紀以來的通用英文版本是「as it was in the beginning, is now, and ever shall be, world without end. Amen.」「without end 無止境」亦即他詩集的名字,而中文的《聖三光榮頌》裏通常譯為「直到永遠」:

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遠。阿門。

如是,這本詩集巧妙地呼應了祈禱文裏對永恆的召喚。

然而我們在此際失去了他,在這個世界正需要一個確切方向的時刻。聯繫當下的文學境況,我不禁感嘆,後現代主義讓太多人迷失了方向,一眾散文化的平庸寫作以及拙劣的辯護論調試圖將真正的詩意推擠到一邊。如若這一趨勢已經有乾涸的跡象,我愿其歸功於像扎氏這般煥發著才智,并始終誠實、優雅和慷慨的詩人們。

讀者若愿多讀幾首扎氏的詩,可以從中英文詩刊《Pangolin House》上稍作瞭解。

他本人講起話來溫和儒雅,然而對於謊言、謬誤或政宣機器,他並不會口下留情。他一直在反抗那迫使他與家人流亡、威脅到他故鄉安危、并試圖扼殺他寫作生涯的思維模式。

Slight Exaggeration: An Essay

作者:Adam Zagajewski

譯者:Clare Cavanagh

出版社: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出版時間:2017年4月

在香港

現在讓我們探入回憶,重溫一下扎加耶夫斯基夫婦在香港的短暫停留。

2005年我作為美國傅爾布萊特學者任教北京大學,從那時起便開始與我的翻譯搭檔史春波(Diana Shi)合作翻譯華文詩,經年累月,結交了諸多中國大陸詩人,也認識了一些同道的香港詩友。2012年,我們在香港南丫島創辦了雙語詩歌網刊《Pangolin House》。2013年夏,廣州詩人、也是「詩歌與人」國際詩歌奬的創辦者黃禮孩先生聯繫到我們,表達了希望邀請扎加耶夫斯基於隔年春天到華接受「詩歌與人奬」的願望。通過早前幾次與黃禮孩先生的接觸,我們深知他是一位對詩歌懷有一顆拳拳之心的熱忱之人,便開始了與扎氏的書信往來。

扎加耶夫斯基與夫人瑪雅大方允諾了。他們同意提早幾日飛抵香港,先在這裏舉辦一場個人朗誦會。香港讀者大概無人不知曉詩人也斯(梁秉鈞)的名字,很遺憾我們十分痛心地在2013年初失去了他。梁教授生前是嶺南大學人文學科研究中心的主任,這次扎加耶夫斯基在港的朗誦會得以順利舉行,多得研究中心的青年詩人宋子江、鄭政恆、以及黃淑嫻教授傾力相助。香港藝穗會也慷慨地為詩歌朗誦會提供了場地。

扎加耶夫斯基在南Y島榕樹灣。
扎加耶夫斯基在南Y島榕樹灣。

當日,我在香港機場順利接到Adam和瑪雅。他們第一次訪問香港,所以立即贊同我的建議搭乘巴士進城,這樣便可以欣賞一路上高速路旁綿延的綠植,一覽香港街景。海色沿著公路蔓延,行船交織從跨海大橋下穿過,貨船依序停泊在港口,岸邊一排排集裝箱彷彿摞在一起的巨型麵包盒。從中環下車,加入香港街道上的人流,踏上開往南丫島的渡船。我們坐在船尾開放的艙間,右手邊漸次滑過西博寮海峽諸島和遠處的大嶼山,左手邊繞過南丫島的北角。從榕樹灣碼頭一上岸,便看見Diana帶著我們的俄國獵狼犬Anya等候在鎖著一列自行車的標誌性碼頭欄杆旁。詩人與夫人見到Anya同來接風,更是喜出望外。是夜,我們在榕樹灣The Waterfront餐廳用餐。詩人黃燦然專程趕來一敘。除了作家身份,他還是扎氏中文詩的重要譯者。

第二天上午,我們帶著夫婦二人品嘗了島上的港式點心,同詩人黃燦然一起在榕樹灣大街上遊逛。Adam很興奮地站在街邊貼著他朗誦會海報的廣告板前拍了照片。

難得的陽光明媚,是香港暮春時節還未進入酷暑之前少見的好天氣。我們一行五人牽著Anya沿島上的山路朝北角方向走去。越過Tannery Beach,前面不遠處便是一塊腳下頗為寬敞的臨海高地,某家族的墓碑坐落在此。站在山邊眺望,山下的北角馬頭盡收眼底,東西博寮海峽在前方交匯,隔岸是龐然的香港島高樓林立的西南一隅。

扎加耶夫斯基在藝穗會朗誦會上用波蘭語讀了兩首詩。
扎加耶夫斯基在藝穗會朗誦會上用波蘭語讀了兩首詩。

當晚,藝穗會的朗誦廳裏坐滿了慕名而來的讀者,東方人的面孔夾雜著西方人的面孔,氣氛舒適而溫馨。考慮到受眾的語言,扎加耶夫斯基先用波蘭語讀了兩首詩,然後全部用英語朗誦。Diana與宋子江各自用國語和廣東話讀了一首扎氏的詩以致敬意。

隔日,我們與扎氏夫婦一道前往廣州,陪同他們參加「詩歌與人」頒奬典禮。不過,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作者介紹:喬治·歐康奈爾(George O’Connell,中文名喬直),美國詩人,在美國和中國等地教授文學及創意寫作多年,為北京大學、臺灣大學兩任傅爾布萊特教授,獲包括巴勃羅·聶魯達奬(Pablo Neruda Prize)在內的多種詩歌奬。喬氏與譯者史春波(Diana Shi)自2005年起合作翻譯華文詩,共同榮獲美國國家藝術基金會文學翻譯奬、兩度香港藝術發展局奬助等。出版有《亞特蘭大詩刊2008中國專刊》(2008 Atlanta Review China Edition);《變暗的鏡子:王家新詩選》(Darkening Mirror: New & Selected Poems by Wang Jiaxin);《渡:香港當代詩人十家》(Crossing the Harbour: Ten Contemporary Hong Kong Poets)。2012年創辦中英文詩歌網刊《Pangolin Ho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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