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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克隆:定製生命如何成為一門生意

克隆一隻寵物狗收費38萬人民幣,但更大的市場來自動物實驗,經過基因編輯的自閉症模型犬會重複轉圈、抓撓,運動能力減弱,睡眠異常。它將被不斷克隆,用於實驗。

李淑媛只有一隻,現在卻來了兩隻克隆出的小淑媛。

李淑媛只有一隻,現在卻來了兩隻克隆出的小淑媛。攝:吳皓/端傳媒

端傳媒記者 門悅悅 發自北京

刊登於 2019-11-06

#動物實驗#克隆#基因編輯

端傳媒將從年二九到大年初五、連續七天每天推出一篇免費閱讀文章,陪伴你過年。今天是中國組主編當班:

我原想和你分享一篇溫暖的故事,但翻閱2019年中國新聞,想起的卻是貿易戰、掃黑除惡、反996運動、互聯網裁員……做新聞的人,總是覺得這個世界不夠好。在這個因肺炎疫情而變得陰沉沉的年二九,我決定分享一篇關心「未來」的報道。它從克隆技術當下的應用場景出發,對其未來發展的邊界提出討論和質疑:人類已成為自然選擇的一部分了麼?

希望藉由這篇報道,邀請你和端一起關注未來。

李敏面前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李淑媛,剛滿兩個月,打着噴嚏,看起來一推就能倒。他已經知道這兩個小傢伙成長會遇到的所有問題:小時候很渾,長大後倒文文靜靜,幾個月時會有隻耳朵率先立起來,8歲時牙齒估計要外突……

李淑媛是李敏的寵物狗,而這兩隻一推就倒的,是李淑媛的克隆體。

克隆李淑媛的公司是位於北京中關村的希諾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希諾谷」),除了克隆狗,他們還有液氮保存寵物細胞、寵物基因檢測等業務,之後還計劃克隆工作犬、名品馬,甚至瀕危動物。希諾谷創始人米繼東曾在克隆貓的新聞發布會上稱,未來會考慮使用人工智能,將原寵物的記憶移植到克隆體上。

而這只是「瘋狂」未來的一個切口,特斯拉(Tesla)總裁馬斯克正在研發腦機接口,將人類大腦與芯片鏈接,成為真正的「電腦」;在美國亞利桑那州的一座人體冷凍研究所,350具人體冷凍在零下196度的液氮裏,等待「甦醒」……手握零星生命密鑰的人類,正在急不可耐地試開目之所及的每一扇門,隨之而來的物種犧牲、規則改寫、倫理困境,則淹沒在技術狂熱和商業追逐的滾滾煙塵中。

希諾谷把報導打印下來,貼成愛心形狀。
希諾谷把報導打印下來,貼成愛心形狀。

「寵物是唯一可以買來的親情」

李敏遇上了難題:李淑媛只有一隻,現在卻來了兩隻克隆出的小淑媛。它們互相依賴,一隻跑開,另一隻會立馬追上。如果只帶一隻走,它們的命運會在此刻分道揚鑣。

狗是多胎動物,一胎生出多隻克隆犬並不少見,而且,為增加成功率,希諾谷一般會克隆多枚胚胎。當然,克隆犬也不是100%的複製粘貼。遺傳信息不僅存在於細胞核,還在核外的線粒體。在克隆中,後者將來自代孕犬的細胞,因此克隆犬某些性狀可能並不同於本體。比如,小淑媛們四肢上有一戳白毛,這是本體並不具有的特徵——更不用說那些無法克隆的、與主人的美好記憶。

但李敏還是決定為李淑媛克隆。這是他2001年買下的一條博美,直到2018年乳腺癌逝世,它陪伴了李敏17年。這期間,李敏與女友結婚,從北京到海外、再回國工作,擁有小孩,李淑媛都陪在身邊。他給李淑媛吃最高級的羊肉和海鮮,帶它看海、看沙漠、看草原,給它取一個人類的名字,把後到的兒子叫做弟弟……「寵物是唯一可以買來的親情。」李敏說。

在希諾谷為小淑媛舉辦的交接儀式上,李敏的太太緊盯着一張小淑媛剛出生不久的照片——她在李淑媛這麼大時,也給它拍過一張角度類似的照片,從姿勢、眼神、眼眶周圍像埃及豔后一般的花紋,到耳朵中間的幾戳長毛,這兩張照片都一模一樣。

「這就是李淑媛。」李太太第一眼見到小淑媛時,腦子裏直接蹦出了這幾個字,「那是一種複雜的感受。」

這也是何軍對大小果汁關係的定義,不過沒那麼篤定。「你說這關係怎麼叫對吧?也不是父母。」何軍想了想,「就本尊吧。」

果汁是一隻明星狗,參演了數部大電影。它的主人何軍是中國最早一批動物行為訓練師。這位就想做些新鮮事的藝術生一次在國外見到老外訓練狗,「態度和方法,跟中國訓練軍犬時那樣吆喝着完全不一樣」,2004年,何軍將這種更加柔軟的培訓方式推廣至中國。

2011年在一家寵物醫院撿到果汁後,何軍決定將它訓練成專業的表演狗,並在微博上詳細記錄了果汁的演藝生涯:拍電影、錄製綜藝節目《快樂大本營》、與各路明星合影……在拍攝後來收割了11.67億(人民幣,下同)票房的《心花路放》時,女明星馬蘇在飯局上對何軍說自己羨慕果汁,因為「所有人都看狗。」

何軍與果汁們,右邊為本體,左邊為克隆體。
何軍與果汁們,右邊為本體,左邊為克隆體。

「克隆是想讓果汁減輕工作量,以後拍戲的時候有個替身。」何軍選擇克隆更多出於商業考量——果汁今年9歲,在狗的生命中已是中年。

交接那天,何軍帶果汁一同去了希諾谷。面對自己的克隆體,見慣大場面的果汁「有一點躲」。但讓何軍驚訝的是,果汁和克隆體見第二面時,從不樂意搭理其他狗的果汁,願意躺下讓克隆犬枕在它肚皮上。克隆犬枕着果汁起起伏伏的身體,睡得很香。

「我們就是給這些寵物主人多一個選擇。」趙建平是希諾谷的聯合創始人。在希諾谷會客室,一整面牆貼滿了各大媒體對公司的報導,來自《紐約時報》、路透社、中央電視台……公司把這些報導打印下來,貼成愛心形狀。

克隆一隻狗的價格是38萬,貓是25萬,在浙江金華工業區,這個價格可以買一套42平方米的一室一廳。但來這裏找趙建平的人不一定是富豪,他們大多是30歲左右的女性,對克隆有一定了解,在廣告語「我們讓它新生」,「陪伴你到未來」的指導下,通過網頁搜索或淘寶店鋪找到了希諾谷。曾有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問趙建平,能否分期付款。

此外,希諾谷還與寵物醫院合作,後者會引薦那些完全無法接受寵物死亡的主人來。今年夏天希諾谷還做了一場克隆貓的團購,團購者可以終身隨時以5折的價格「重生」自己的貓。

希諾谷的第一創始人米繼東畢業於河北大學醫學專業,畢業後進入儀器公司Thermo Scientific工作。2014年,米繼東召集趙建平等技術人員,決定「往大里做」,少有人涉及的寵物克隆是探索方向之一。團隊成員大多來自中國農業大學,有着克隆牛、馬、豬的經驗。團隊初始成員鄭敏原本打算繼續研究實驗用小鼠,米繼東對她說:「我們往大里做,把你厲害發揮出來,錢不用管」——這句話打動了她。「我覺得我就是技術人員,起碼我能把我的手藝發揮出來。」鄭敏講話時經常會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手指上塗着天藍色指甲油。

鄭敏展示克隆工具。購買好耗材、試劑材料和代孕犬,克隆的其他部分只需交給團隊裏有過克隆牛羊經驗的實驗人員就好。
鄭敏展示克隆工具。購買好耗材、試劑材料和代孕犬,克隆的其他部分只需交給團隊裏有過克隆牛羊經驗的實驗人員就好。

與23年前、全球第一隻成功克隆的哺乳動物多莉(Dolly,台譯「桃莉」)出生時造成的轟動不同,今天的克隆技術已經相較安全,成為生物科技研究中的底層技術。寵物克隆的產業鏈很短,希諾谷的實驗室只佔據一層寫字樓的一角,購買好耗材、試劑材料和代孕犬,其他部分只需交給團隊裏有過克隆牛羊經驗的實驗人員就好,從採集細胞、取卵、培養細胞,到移植細胞、B超檢測、分娩,都能在公司實驗室裏獨立操作。

「挺好的,找到了一個新的應用場景。」北大醫學部醫學遺傳學系副主任黃昱博士說。不過,掀開這個温馨場景的一角,還是會看到影影綽綽的爭議、冷酷和被剝奪。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自然的嗎?」

聽到何軍的信號後,果汁乖乖仰卧在地。技術人員在它大腿內側剪下「芝麻粒大」的皮膚。這些皮膚細胞將提取出果汁的細胞核,成為再造生命的第一步。

生命的孕育則交給代孕犬。希諾谷的代孕犬都是比格犬,因為抗病能力強,親和力高,服從性強,這個品種成為國際通用的標準實驗犬。當一隻比格犬脾氣温順,身體特徵成熟,又正好處在發情期時,它就會被挑選為一隻代孕犬。技術人員會在它的輸卵管或子宮上切開一條口子,從陰道衝出成熟的卵子,在體外去核,再將果汁的細胞核移植進去,經體外激活後,再將胚胎移植回代孕犬子宮。

如果代孕犬沒有體內吸收掉胚胎或流產,60天後就會自然分娩或剖腹產出克隆犬。剛生下來的克隆犬將在希諾谷的培養室觀察兩個月,之後再交接給主人。現在,小果汁已經長得和果汁一模一樣了,這距離它出生還不到一年。

爭議也由此展開。

動物保護組織PETA向端傳媒列出它們堅決反對寵物克隆的原因:成功率低,對代孕動物損害大,無社會效益。為了提高克隆犬的成功率,希諾谷至少會從多個比格犬身上提取30個成熟的卵母細胞,分別移植入3只代孕狗的子宮內,如果不成功就再以同樣規格重複一次。「使女的故事寵物版」——《紐約時報》評價道,這是一部講述女性被當作生育機器的美劇。

希諾谷裏的代孕犬。
希諾谷裏的代孕犬。

此外,香港中文大學生物醫學院的副教授李天立向端傳媒表示,用於克隆的細胞越年輕越好,用一定歲數的本體細胞克隆,新生命或許在生命長度、免疫力上有一定缺陷。比如,多利只活了不到7年,遠低於正常綿羊12年左右的壽命,有猜想認為這說明克隆動物會早衰。對此,希諾谷稱細胞有「重編程」能力,可以在克隆時恢復初始狀態。不過黃昱表示重編程效果如何並沒有嚴格學術論證,而且克隆將影響生物的表觀遺傳,這也會影響克隆體的生命特徵。

克隆或許還會增加基因變異的風險,「每一個細胞核和其他結構之間,是有物理性聯繫的,把細胞核拿掉的時候,骨架就碎了,」黃昱推斷,「再拿一個新細胞重新搭建骨架,能夠產生各種各樣的影響。」2015年,歐洲議會禁止克隆農畜和銷售克隆牲畜,理由是發現克隆動物的後代比常規繁衍的動物有更多健康問題。

「人已經成為自然選擇的一部分了。」黃昱相信。

人類扮演的角色也受到質疑。英國演化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Clinton Richard 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中,將生命的本質定義為DNA儘可能自我複製的本能。但本能會受到自然選擇的控制,使基因無法百分百複製自我。在一些文化裏,這種不可控的自然旨意,被等同於神的旨意。而不論是再造生命,還是限制基因多樣性的發展,克隆都是人類在科學力量下對自然規律的挑戰——這被一些聲音視作瀆神的行為。

黃昱對此有不同意見。「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自然的嗎?」這位在北大遺傳學系工作了14年的副主任專職與進化打交道,「一千年前吃的西瓜,和現在根本不一樣,(生態的發展)都是根據人的需要被選擇了。」

就像狗,相比貓科類、熊類、鬣狗,狗在狩獵技巧、脾氣、群體性上都更適合與人類共同生存,而且它們是雜食動物,對人類剩下的食物趨之若鶩,於是狗成了最早被馴化的動物。隨着人類從狩獵、農耕到走向城市,狗的功能也隨之從捕獵、看家向陪伴演化。國際頂尖學術期刊《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NAS》)9月的一項研究指出,與同祖先的狼相比,狗眼部周圍有一種特殊的肌肉,能讓狗作出類似人類的表情,以此增加與人的親近。

希諾谷實驗室裏的工具,從採集細胞、取卵、培養細胞,到移植細胞、B超檢測、分娩,都能在公司實驗室裏獨立操作。
希諾谷實驗室裏的工具,從採集細胞、取卵、培養細胞,到移植細胞、B超檢測、分娩,都能在公司實驗室裏獨立操作。

「人已經成為自然選擇的一部分了。」黃昱相信。

何軍則從狗的意志角度,解讀了人與自然關係的正當性。他最近在學習寵物心靈溝通,聲稱可以在某個精神空間與寵物直接對話。他說有一條金毛告訴他狗的想法:服從是一種成全,放下自己的自由和意志,來成全對方的滿足。

但放下自由和意志不是代孕犬的終點。

「不保護動物就是中國的優勢」

2005年,第一隻克隆犬誕生自韓國秀巖生命工學研究院,目前,除了韓國,世界上提供商業寵物克隆服務的還有美國和中國,賽道里的玩家數量幾根指頭就能數清。美國的BioArts在2009年宣布關閉克隆業務,在CEO Lou Hawthorne的公開信《我們不再克隆狗的六點原因》中,市場太小成為第一大理由,其他原因還有結果不可控、動物倫理問題等。

據趙建平介紹,希諾谷目前克隆一單的毛利可在50%以上,業績也從去年的200多萬上升至今年1000萬。但在人力、試劑、消耗、狗等成本的多重作用下,公司並未達到收支平衡。如果要「利潤最舒服」,應該每月能有至少30單克隆,但希諾谷成立至今,總共只接過40多單。據不完全統計,除了希諾谷,中國還有一家中韓合作的天津博雅秀巖生物技術有限公司也提供寵物克隆服務。

2015年,希諾谷獲得人保啟迪基金的1500萬Pre-A輪融資,之後建銀國際旗下的中民醫療崑山基金又追加了2000萬資金。吸引投資人張洋的除了克隆業務,還有希諾谷正在研發的「大殺器」——基因編輯模型犬。

目前廣泛使用的實驗動物多為兔子、老鼠等小型動物。但相比老鼠、兔子,狗的體型更接近人類,生長環境也與人類基本一致;此外,相比猴子,狗又便宜得多。

「動物實驗這塊市場有幾百億,能拿到其中有1%或2%,就不得了了。」張洋說。

更讓張洋興奮的是希諾谷採取的基因編輯技術。傳統培養疾病動物模型的方式,是用物理或化學手段,讓實驗動物染上目標疾病,比如通過吹冷風讓狗成為感冒模型——效率低、不可持續、效果也無法保證。假如「運氣好」找到一個動物患上稀有病,還必須抓緊時間做實驗,否則機會稍瞬即逝。

「但通過基因編輯,可以讓它一出生就感冒,」希諾谷的技術人員解釋道,使用基因編輯,理論上可以定製任意疾病的模型動物。儘管這樣做有一定風險,比如脱靶(未能成功編輯到目標基因)、或是被編輯過的基因流通到非科研領域,造成生態風險等。

希諾谷的液氮保存寵物細胞服務,三隻罐子裏裝了至少1000只動物的體細胞。
希諾谷的液氮保存寵物細胞服務,三隻罐子裏裝了至少1000只動物的體細胞。

但市場的誘惑太大了。新三板(中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針對非上市股份有限公司)智庫醫療板塊研究分析,現階段中國國內基因編輯模式動物市場空間接近十億,未來行業發展增速超過30%。而模式動物定製+飼養+表型分析+藥效評價國內市場空間約為幾十億元,全球市場超百億美元。

張洋的打算是:用克隆當噱頭,讓希諾谷保持媒體曝光;與此同時,將基因編輯模型犬作為公司未來的發展重點,針對醫療科研和器械領域。他所在的河北雄安啟迪科技服務有限公司已經投資了幾家生物製藥公司,這將為希諾谷提供更多客戶和合作資源。

目前,希諾谷已經基因編輯出全身性動脈粥樣硬化模型犬和自閉症模型犬。官網介紹,那隻世界首例的自閉症模型犬會有轉圈、抓撓等重複刻板行為,運動能力減弱,睡眠異常。

英國皇家學會認為,20世紀的每一項醫學成就都依賴於某種方式的動物使用。比如,胰島素就是從狗身上分離出來的,它徹底改變了糖尿病的治療方法。但是,使用動物的邊界和倫理是什麼呢?目前,大部分國家都制定了相關條例,中國的《實驗動物管理條例》對實驗動物飼養、檢疫和傳染病控制、應用與工作人員都作出了管理規定。在科研機構,還會有實驗動物管理與使用委員會或倫理審查委員會負責實驗動物的管理,對實驗的必要性、動物使用數量、實驗方案、動物處置方式等細節進行評估。

不過,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業內學者對端傳媒表示,中國的實驗動物福利保證更多是「做樣子」,「在我們出去交流、發文章時,可以說我的實驗是經過倫理審批的,符合西方的要求。」而落實到實際操作中,動物們出於實驗需求被摘眼球、斷頭、捅破心臟,都是常見的事。

「不保護動物就是中國的優勢,西方搞過度的動物保護,搞得影響他們自己好多科研工作。」

監管方式上,中國採取的也是許可證制度,「每一步都會有人管,資質管理,審批合格。」但在其他國家,比如美國,更多以權責自負的方式,少有事前的審批,但會在過程中突擊檢查,一旦發現違規,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而不是說在我檢查的時候你的操作很好,等我一走,你就該幹嘛幹嘛去了。」該學者說。

希諾谷也有克隆貓的服務,圖為代孕母貓。
希諾谷也有克隆貓的服務,圖為代孕母貓。

商業領域的監管更是一片空白。趙建平介紹,組建一個克隆公司,和註冊別的公司沒有任何區別。做什麼實驗、如何克隆,目前還沒有成型的監管範圍。

實際上,中國在動物權益問題上的社會氛圍整體都比較輕鬆,較少關注用動物進行醫學或化粧品測試的行為,也沒有明確法律禁止虐待動物,正在起草的《反虐待動物法》由於禁食貓狗肉在網上引起熱議,有人認為這是損害人吃肉的權利。

在這一氛圍裏,基因技術得到了迅猛發展。中國已製造出世界上第一批靈長類動物克隆體,有世界最大的克隆豬中心,也是世界最大基因組排序中心。

「不保護動物就是中國的優勢,西方搞過度的動物保護,搞得影響他們自己好多科研工作。」接受採訪時,黃昱正準備去做一台動物實驗,這是他的生活日常。實驗室裏的小白鼠兄妹成婚,一代代近親繁殖,一隻隻接受實驗。「這樣的動物它就是工具,不會去思考它的福利。」黃昱認為動物保護主義者把對寵物的愛,投射到了不認識的動物身上。

「我認為涉及到倫理問題的,其實根本判斷是與人有沒有關係,」黃昱繼續道,「除了人之外的生物,都是人去投射自己的感覺。」

趙建平也認為,一定要把對寵物和實驗動物的情感分開:「不能說因為我喜歡寵物,這個生命就比別的生命就更值錢,或者更高位。不然花花草草也有生命,怎麼沒人說要保護植物福利呢。」

2018年,希諾谷被認定為中關村高新技術企業、國家高新技術企業、中關村科技園區博士後科研工作站。趙建平在一次產業博覽會上向北京市市委書記蔡奇介紹公司業務後,便被推薦至全國雙創周進行項目展示。這是國務院鼓勵社會創業創新設立的活動,雙創被稱為中國經濟發展的引擎。

希諾谷原本想建一面公司業務介紹牆,把寵物克隆業務和模型動物放一起,趙建平感到矛盾,一直沒做成。

果汁在訓練場。
果汁在訓練場。

尾聲

李敏最終決定把兩隻李淑媛都帶回家,分別取名為「李淑媛一號」和「李淑媛二號」。「沒辦法呀,只帶一隻,會老想着另一隻怎麼辦。」他為它們準備好了最貴的羊奶粉。

猶豫再三,他沒有領養負責代孕的那隻比格犬。它將和所有沒能被領養的代孕犬一樣,回到希諾谷的基地調養生息。條件適合時,它們將作為實驗動物再次登上手術枱。根據目前對實驗動物的規定,完成實驗的比格犬們,將被執行安樂死。

「狗的命運是不同,但人的命運也有不同啊。」李敏說,「自然界的規則就是這樣。」

果汁則與它的克隆體一起生活,兩隻狗一同做訓練,在人造的草地上,轉圈跑,跳躍,翻滾。

其實何軍有自己的寵物狗,那是一隻叫Pony的,小馬駒般健壯的貴賓犬。在當寵物訓練師快十年後,何軍感到有些寂寞,雖然他天天與動物打交道,但這些動物或者是客戶的,或者是有專門的訓練師負責具體訓練,「像是別人家的孩子。」他想有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狗。

Pony成為何軍的寵物狗,何軍沒有教他跑跳轉圈,只希望它「順其自然」。但工作很忙的何軍並沒有多少時間陪伴這隻叫Pony的,真正的寵物狗,在寵物心靈溝通課上,何軍避免與Pony交談,他擔心Pony會怪罪他。

何軍與他的寵物狗玩耍。
何軍與他的寵物狗玩耍。

「我不會給它克隆。」面對是否會克隆自己的寵物狗的問題,擁有數十隻名貴動物的何軍馬上回應,「它來就是它這一世的體驗,再重新一直搞,就不是它了。」

應受訪者要求,李敏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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