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奪命事故後,葉蔚琳的孤軍工運和背後的工會江湖

「因為一道氣,我們站出來!……沒想到大家都情緒爆發,一個WhatsApp群組只能加256人,很快就滿,一共開了6個。」車長沒有求助看起來錯綜複雜的五個工會,而是單槍匹馬出來罷工,背後是香港巴士生態最難解的困局。
2018年2月24日,九巴「月薪車長大聯盟」於晚上8點發起罷駛,聯盟發起人葉蔚琳和個別車長於尖沙咀麼地道巴士總站將巴士停下、響號。
香港

一聲響號拉開序幕。九龍巴士車長葉蔚琳向車窗外探頭,詢問城巴巴士是否已通過,然後將正在駕駛的234X線雙層巴士,緩緩停在尖東麼地道巴士總站出口。數輛尾隨巴士,相繼停下,這一場香港罕見的巴士罷駛行動,正式開始。這是2018年2月24日晚上8時,九巴公佈「薪酬優化方案」後第3日,車長們的情緒,終於爆發。此時距離大埔公路奪命巴士意外,剛好過去兩星期。

「我第一個站出來,死就死我先,罰就罰我先,每一樣東西都是要犧牲的,不可以退縮。現在不是關於我們個人,是關於全香港人的性命,車長的情緒是很重要的。」葉蔚琳見傳媒時這樣說。

2月10日,農曆新年前5日,香港大埔公路發生自2003年以來最嚴重巴士事故,造成19人死亡,66人受傷。公路路祭的哭聲,與巴士車長積壓的情緒,在過去十數日裏交織成一個巨大的輿論旋渦,席捲全城。由於涉事司機是兼職,巴士工會亦對兼職車長制度發出批評,點燃公眾對車長安全訓練、整個行業生態的憂慮,也點燃了全職與兼職車長之間的紛爭。膠著之時,2月21日,九巴公司公佈「薪酬優化方案」,卻因為方案被批不公平,反而引爆車長的憤怒與罷工。

車長葉蔚琳的罷工,沒有求助工會。事實上,一間九巴公司有5個工會,立場不同,政治光譜也不同。在大埔意外發生,司機制度遭到廣泛質疑時,5個工會在做什麼?九巴公司又如何回應改善行業生態的訴求?為什麼「優化方案」卻逼迫葉蔚琳們響號罷工?帶著這些問題,《端傳媒》訪問了葉蔚琳及其發起的「月薪車長大聯盟」成員,以及6名九巴工會負責人,包括有多年工運經驗的前工黨主席李卓人,希望探討大埔意外之後,巴士公司的車長們又缺失集體談判權的情況下,香港巴士行業生態惡循環從哪裏可能疏解。

薪酬制度不一,點燃罷駛情緒

凌晨十二點半,路德圍夜宵大排檔,煙霧繚繞。葉蔚琳喝一口茶,請先生劉卓恒幫忙點碗牛腩麵。她倆均是夜更車長,剛從昂船洲荔枝角廠收工,搭一程巴士來這裏聚腳。

「激氣(生氣)咯!因為一道氣,我們站出來。」談起昨日發起罷駛的緣由,葉蔚琳挑起兩彎眉毛。曾投身粵劇唱戲的她,一頭短髮,雙目有神,語速飛快。說到激動處,拍桌而起。

2018年2月26日凌晨1時,葉蔚琳與同為九巴司機的丈夫在荃灣一間茶餐廳接受記者訪問。平常二人每天凌晨下班都會在荃灣宵夜,之後再乘通宵巴士回家。
2018年2月26日凌晨1時,葉蔚琳與同為九巴司機的丈夫在荃灣一間茶餐廳接受記者訪問。平常二人每天凌晨下班都會在荃灣宵夜,之後再乘通宵巴士回家。

2月21日,九巴與其所承認的兩個建制派工會,即汽車交通運輸業總工會九龍巴士分會(俗稱紅簿仔)及九巴職工總會(俗稱白簿仔)商討後,公布「薪酬優化方案」:將安全駕駛獎勵金及良好服務獎勵金2份獎金取消,直接撥入月薪車長底薪,新入職車長底薪由此提高至約15000元。同時,超時補水(加班費)亦增加14元左右每小時。

傳媒輿論均說「優化方案」是「加薪三成」,這讓車長們開始不滿:每月2份獎金(安全獎及服務獎)合共約3500元,大多數車長均能獲得,而將獎金取消,撥入底薪,到手的薪金與原先無異,只有超時補水費增加了——這說明車長仍需超時工作,才能賺取足夠薪水。

「這不叫『加薪』,這叫『左手交右手』。99.7%的車長原先都可拿到那兩份獎金。」九巴員工協會(俗稱綠簿仔)副理事長郭偉光當時就評價。郭偉光所在的「綠簿仔」,是不被九巴承認、隸屬於香港泛民派別「職工盟」的工會。

對於葉蔚琳來講,兩份獎金是她原本就可獲得的薪金:「講真心,我做了4年,一次都沒被人扣過(獎金)。這算什麼『優化』?」

大埔意外後,九巴、工會、車長行動時序表。
大埔意外後,九巴、工會、車長行動時序表。

最令她氣憤的,是薪酬制度不一,造成「優化」後不公平的結果。

薪酬制度不一,是怎麼一回事?原來,九巴車長分為3種:日薪制、2004年前入職的月薪制及2004年後入職的月薪制車長。行內周知,「04後」月薪車長,是待遇最差的一批:03年沙士病疫爆發,九巴稱要共渡時艱,於是從04年開始,月薪車長底薪被砍,而原有的年底「雙糧」亦被取消。

簡而言之,「04後」月薪車長,底薪最低,亦失去原本日薪及「04前」月薪車長擁有的年尾雙糧。這就造成,無論公司如何「優化」薪酬、採用何種加幅,其他車長均能享有的、調整後的年尾雙糧,這些「04後」月薪車長,均無法享有。

對葉蔚琳們而言,「不公平」是導火線之一。

「這個方案出來,很不公平。他們那些有雙糧的,兩份獎金撥入底薪,年尾就多3千幾,我們卻和原來差不多。」葉蔚琳說,「做這個『優化』方案,也是因為之前大埔的意外吧。因為那件事,大家是這樣的不開心,希望能夠改變我們的待遇,為什麼最後卻優化成這樣?我們的情緒積壓了很多,一下子就爆出來了。」2013年入職的她,正屬於「04後」月薪車長。

2月22日下午,葉蔚琳在尖東麼地道總站休息時,正碰到一群「04後」月薪車長抱怨優化方案,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情緒高漲,提議開一個「月薪車長大聯盟」WhatsApp群組。

「一開始只想發洩一下,完全沒任何準備,沒想到大家都情緒爆發,一個WhatsApp群組只能加256人,竟很快就滿了,又再開一個,一共開了6個。我先生在另一群組,才知是我在發起。」

憑藉一道怒火,葉蔚琳很快獲得逾千人支持。翌日5點,在九巴僱員工會(俗稱金簿仔)的抗議行動中,理事長楊志誠邀她發言,她隨即向媒體表示,九巴優化方案未有真正回應加薪訴求,及沒有咨詢基層員工,要求九巴在第二日下午3點前對此作回應,否則發起工業行動(罷駛行動)。

只給出不足24小時的期限要求公司回應,葉蔚琳一上來的勢頭,風風火火。

「大家很憤怒,所以行動迅速,否則誰會理妳?」她說,「做事要快,要決斷。我真的沒考慮後果,覺得是時間,有機會,就做。」

紅簿仔代表工友接受「優化方案」,合理嗎?

除了不滿「優化方案」的不公平,汽總工會九巴分會(紅簿仔)代表基層車長與九巴談判、接受方案,則是工業行動的另一條導火線。

「優化方案」出爐後,「紅簿仔」理事長黎兆聰對傳媒表示,原先有約三成車長因駕駛犯錯而不獲兩份獎金,因此多年來爭取將獎金撥入底薪,對九巴是次方案接納了工會意見,感到欣慰。聞聽此言,「04後」月薪車長沸騰了。

「他們(紅簿仔工會)那批人,相當於拿了幾千塊錢利是,他們當然開心,拿到就拍手掌,還說代表我們。」葉蔚琳說,「我們這群低收入群體,說實話,在這件事上,薪酬這麼不公平。他們還說代表我們,大家就爆發了。」

2018年2月24日,九巴「月薪車長大聯盟」於晚上8點發起罷駛,停駛巴士後不久,有九巴職員上前要求車長繼續開車,並要求參與罷駛行動的車長收拾個人物品下車,葉蔚琳與九巴職員對談後表現激動,一度落淚。
2018年2月24日,九巴「月薪車長大聯盟」於晚上8點發起罷駛,停駛巴士後不久,有九巴職員上前要求車長繼續開車,並要求參與罷駛行動的車長收拾個人物品下車,葉蔚琳與九巴職員對談後表現激動,一度落淚。

葉蔚琳所說的紅簿仔,是汽總工會九巴分會,成立於1949年,隸屬於香港建制派團體「工聯會」。翌年成立的九巴職工總會,又稱「白簿仔」,則隸屬於「港九工團聯合總會」。所謂「簿仔」,即工友入會後,工會派發紅、白兩色記事簿,是為標誌。

初期在九巴,只有紅、白二簿平分天下,公司亦承認這兩個工會。及至1989年,郭偉光等人不滿紅簿仔拒絕就醫療事件幫助工友,另立門戶,成立「九巴員工協會」,稱為「綠簿仔」,隸屬於泛民派系的工會組織「職工盟」。

由於「集體談判權」在1997年被廢除,香港勞工與資方的談判,主導權落在了資方手上。若資方不承認工會地位,則該工會無法上談判桌,除非發動工業行動,以此逼迫資方。於是,被資方承認的工會有時也會受到工人質疑,是否因與資方站在一齊,才會被承認。

集體談判權

集體談判權(Right to Collective Bargaining),是指僱員有權透過工會作為代表,與資方進行集體協商,釐訂工作條件及福利,談判結果具有法律約束力,目的是讓勞資雙方在較為平等的情況下訂立僱傭條件。在勞資關係中,由於資方掌握生產工具,工人個人難有公平的談判能力。集體談判被國際社會廣泛認可,與「組織權」及「罷工權」­統稱為「勞動三權」,用以平衡勞資關係。

多年來,因資方承認其談判地位,及在多次薪酬升幅談判中無法達到初始擬定的數字,「紅簿仔」工會常被批評與資方同一陣線,沒能代表工人利益。而「綠簿仔」工會則一直無法獲得公司承認,沾不到勞資雙方的談判桌角。

在「月薪車長大聯盟」成員Alan的眼中,「每年6月勞資談判薪酬加幅,常常紅簿仔那邊一開口要加8%,接著資方說最多3%,一來一回,我相信他們早有共識,只不過這樣看上去好看些。我原本也是紅簿仔的,它都幫不到我們,我就不交會費。」

關於「紅簿仔」的批評,汽總工會第一副主席張子琦則回應,「怎會『早有共識』?去年我們為車長爭取加底薪705元,資方連5元都想省,是我們努力爭回來的。」他說,談判桌上,當然先開高價,資方再殺價。所謂「黑箱作業」,根本不存在。

除了為資方護航之嫌,「紅簿仔」會員人數亦被質疑。汽總工會九巴分會稱有約6300名車長會員,在九巴8600名車長中佔大多數,具有代表性。然而,據《端傳媒》查閱職工會登記資料,「紅簿仔」是以總工會名義登記會員人數的,具體九巴分會的會員人數,並不在冊。也就是說,並無官方文件可證明汽總工會九巴分會的實際會員人數。

除此以外,據車長反映,剛入職九巴時,需參加公司內部駕駛訓練學院的訓練,而只有紅、白兩工會,可進入訓練學院「收生」。「綠簿仔進不去訓練學院的。新人剛入職,什麼都不懂,覺得工會應該有用吧,就交會費了。就像大學迎新那樣,一進來訓練還未畢業,就踢你入會。訓練出來後才知,原來還有其他工會。」Alan說。

在只有紅、白二簿可進入訓練學院、「大學迎新式」第一時間接觸新入職車長的情況下,工會收人是否具公平性,可能要打上問號。

2018年2月26日下午4時,葉蔚琳與約20名車長到九巴九龍灣車廠外,要求資方與大聯盟會面。
2018年2月26日下午4時,葉蔚琳與約20名車長到九巴九龍灣車廠外,要求資方與大聯盟會面。

罷駛行動,為什麼不聯繫工會幫忙?

在香港,以工會名義舉行罷工,比以個人名義更受法律保障。《基本法》第27條、《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22條、《香港人權法案》第18條均明文保護工會活動的權利。以個人名義罷工,更有可能受到公司處分。工業行動,本就在動員能力、資源配合方面難度不少,為何葉蔚琳不向工會求助呢?

香港居民組織和參加工會、罷工的權利和自由

《基本法》第二十七條:香港居民享有言論、新聞、出版的自由,結社、集會、遊行、示威的自由,組織和參加工會、罷工的權利和自由。

對被「紅簿仔」代表接受優化方案的不滿,似乎令葉蔚琳失去對所有工會的信任。「為什麼要人幫?我不想沾染到政黨,不想被人利用。看新聞就知道,有些工會利用某些行動,幫你出頭。我政治中立,無黨派,不想沾那些人。」葉蔚琳說。

葉蔚琳想了想,又說:「工會的話,理念一致就可以做朋友。」先生劉卓恒就在旁說,「紅簿仔就不是和我們一樣理念,不是為我們這批基層的。我們要爭取取消(年度獎金)評核,他們是為那些不用評核而有雙糧的人的。」

隨著大埔意外及罷駛行動的事態發展,公眾最近才逐漸了解到,原來一間九巴公司,竟存在5個工會之多。除了最早創立的「紅簿仔」和「白簿仔」、以及1989年的「綠簿仔」之外,2015年,原「紅簿仔」成員郭志誠稱工會選舉有舞弊現象,決定退出工會,成立「九巴僱員工會」(金簿仔)。

5個工會與2個聯盟,九巴不同車長組織在爭取什麼?
5個工會與2個聯盟,九巴不同車長組織在爭取什麼?

郭志誠表示,「金簿仔」是獨立工會,沒任何政治背景,「我們什麼黨派的議員都可接觸,只要可以為車長解決問題。」但他同時承認,「金簿仔」的法律顧問,是建制派經民聯(香港經濟民生聯盟)的梁美芬、報稱獨立但被普遍認為屬建制派的立法會議員何君堯,以及建制派立法會議員、律師謝偉俊。

到了2017年,原「綠簿仔」理事長李國華又另立門戶,成立「九巴職員權益工會」(藍簿仔),他拒絕透露具體原因,只說「理念不同」。

說起為何分裂出5個工會,「金簿仔」郭志誠就說,「每一次的分裂,都是一班人的不滿。」他指工會名稱不重要,關鍵是領導有沒有才能。「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含糊說道。

五色工會,令車長們眼花繚亂,也本能地警惕政黨聯繫。Alan是「月薪車長大聯盟」成員,他點評道:「九巴的工會太雜了,真的,那麼多五顏六色的『簿仔』。所以我們才組織這個大聯盟。我們都是自發的,沒有背景。」Alan覺得,這些工會背後,肯定都有政黨聯繫。

這次罷駛獲得公司關注,管理層願意會面,Alan和葉蔚琳感覺,沒有工會,自己也能做出成果。「他們(工會)這麼多做事的人,都沒能做到我們這群人做到的事。」Alan有點驕傲,「沒人敢行動,公司怎會理你?現在我們夠膽,公司就理你了。一定要工潮,沒有工潮,什麼事都不成。」葉蔚琳在宣佈停止罷駛後,更向傳媒激動說,這是「歷史性一刻」。她聽說,公司從不和紅、白以外的組織談判。

工會為何不主動介入行動?

2018年2月26日凌晨零時,葉蔚琳與同為九巴司機的丈夫在九巴昂船洲荔廠外。
2018年2月26日凌晨零時,葉蔚琳與同為九巴司機的丈夫在九巴昂船洲荔廠外。

至於5個工會,為何沒有主動介入車長葉蔚琳的工業行動?

建制派紅、白簿仔,均反對葉蔚琳行動,認同九巴的「優化方案」,強調外界所說的「加薪三成」完全是誤導,指方案只是對薪酬的「優化」,真正加薪,應按慣例等到6月,才進行勞資談判。「紅簿仔」黎兆聰指葉蔚琳將市民作為籌碼,「不理性、好卑鄙」。

「藍簿仔」李國華理事長就對《端傳媒》說,「不反對」葉蔚琳的工業行動,但「我們工會都有不成文規定:一個工會做行動,另外的工會就不做,以免被批『抽水』。」他又說,如果其他工會要求支援,藍簿仔也會去幫手。他說曾在工會內部商討是否介入葉蔚琳行動,但見「金簿仔」郭志誠全程伴隨葉車長,便認為郭正在幫手,「難道我們又走過去嗎?」

那麼「金簿仔」有在支援葉蔚琳嗎?媒體鏡頭前,一直伴隨葉蔚琳左右的「金簿仔」理事長郭志誠說,自己在整個工業行動中,並沒有決策權,也沒什麼角色,除了早期有幫葉蔚琳聯絡傳媒以外。而這個「聯絡」工作,也隨著葉蔚琳宣佈罷駛結束,而結束。「我去現場,是因為我有工會成員參與了『月薪車長大聯盟』,要求我去支援他們。而且,我們也有責任保護所有的九巴員工。」郭志誠說。

「綠簿仔」亦對罷駛行動持保留態度。被問及有否主動介入行動,或者聯繫葉蔚琳,「綠簿仔」副理事長郭偉光說,有在WhatsApp群組中向葉蔚琳傳達建議,亦托人向葉蔚琳轉達,可聯絡工會幫忙,但對方沒回覆。「風頭火勢去找她們,怕被人說『騎劫』行動。」他又說,「我做了這麼多年工會,知道一個打工仔罷工,是可以被公司處分,很危險的。」

「綠簿仔」所屬的職工盟,其秘書長李卓人則說,主動介入葉蔚琳行動的唯一方法,是「曬自己人」(發動自己會員參與),但這需要時間與會員解釋、動員。「沒有醞釀時間,怎叫他們出動?之前海麗邨清潔工罷工行動,我們談了2個月,才最終做成。葵青碼頭罷工,也需要我們過去十年做組織經驗,才成功的。」

「不是不介入,是沒法介入。難道我們走過去直接說,不要這麼做?」

李卓人認為,根據過往工運經驗,罷駛是最困難的一種工運方式。「罷駛令車長獨自面對來自乘客和公司兩方面的壓力。所以我們通常選擇集會,或者之前2017年慢駛行動——只要有一輛車慢下來,後面的就跟著一起做,這樣大家都能感受到集體的力量,不用孤獨面對壓力。」

「葉車長一開始就不太想工會介入的。」他說。

最後結果 車長工運的未來

這邊廂,葉蔚琳不希望工會介入,警惕政黨背景;那邊廂,建制派工會反對工業行動,其餘工會或擔心被批「抽水」、「騎劫」,或因感覺葉蔚琳不願工會介入,見沒回覆,就按兵不動。葉蔚琳的處境,似乎勢單力薄。

「我不擔心沒人響應。好多工業行動,都是口頭講,最後沒人站出來。我覺得我已把心交出來,為了大家,我站出來,死就我先死,犧牲一定會有的。」

2月24日,葉蔚琳給定的期限、下午3時已過,九巴毫無反應。葉蔚琳隨即向傳媒宣佈,將於晚上發動罷駛行動。若九巴再無回應,便去禮賓府靜坐。她說:「預咗第一個炒我。」

不知來者人數,不知九巴會否理會,只知前途有危,葉蔚琳仍去到尖東麼地道總站,見有車長,便問:「你是不是『大聯盟』的?」得到肯定回覆,她便說:「那好,一會兒你跟在我後面就行。」

一腔熱血,引來全港媒體追蹤。晚上8時,一聲長響,罷駛開始了。葉蔚琳甫停下巴士不久,九巴職員立即上前要求收車,著她收拾物品下車,又說:「妳犯規了,知不知道?」葉蔚琳靜默,又揮手回應:「怎樣都好,我預咗唔做(我早有準備不幹了)。」

響應的車長,寥寥無幾,不超過10人。焦灼等待九巴回應時,面對鏡頭的長槍短炮,被收車的葉蔚琳終於流下淚水:「打雀老虎死,下面的人都不敢出來,這樣來欺壓我們,這樣怎成一個社會?香港怎會文明?」

三小時過去,九巴終於派公關主管林子豪到現場,答應葉蔚琳,週一與管理層會面。她當下顯得歡欣不已,向傳媒稱這是「歷史性一刻」。先生劉卓恒,從始至終陪伴在旁。

幾經周折,葉蔚琳終於在星期一晚上與九巴管理層會面。管理層很快答應了她的三個訴求,稱會盡快檢討月新車長的年度獎金評核機制,高度重視車長與乘客關係,並會聆聽每位員工的意見。

2018年2月27日凌晨二時,九巴「月薪車長大聯盟」發起人葉蔚琳與九巴高層會面後表示,訴求已達到初步成功,宣布工業行動暫停,並再次就工業行動向公眾致歉。
2018年2月27日凌晨二時,九巴「月薪車長大聯盟」發起人葉蔚琳與九巴高層會面後表示,訴求已達到初步成功,宣布工業行動暫停,並再次就工業行動向公眾致歉。

「三個訴求,不太有重點,資方很容易就回應了。」「藍簿仔」李國華認為,這三點訴求,不必動用罷工行動。

對於這次的「素人」行動,對於葉蔚琳們不願工會介入、警惕政治背景的想法,擁有多年工運經驗的職工盟秘書長李卓人認為,很理解車長們不願與「政治」沾邊的心態。

「其實我們為什麼這麼強調工會教育,就是希望越來越多人明白,爭取工人權益,就是搞政治。減工時,涉及運輸署指引,這就是政治;加底薪,與資方談判,這就是政治。工人權益,如何分配,這一切的本身,就是政治。」

對於九巴五工會的現象,李卓人則說,這是「集體談判權」在香港缺失的後果。

「只要足夠數目的會員,就能擁有法定的集體談判權,與資方談判,可這在香港是沒有的。於是工會無法以聚集力量、集中人數來吸引工人入會,反而可能以各種福利做宣傳。沒有集體談判權,工會就各自分裂。」李卓人希望,非建制的三個九巴工會,可以放下歷史,重新團結起來。

「雖然法例上沒集體談判權,在現時情況下,真正能夠贏的方法,是在基層爭取工友,聚集實力,獲得實質的集體談判權。」他總結道,「類似『農村包圍城市』那樣。」

如果繼續分裂出更多工會,九巴車長的工運未來,會怎樣?李卓人說兩個字:「死硬(死定)。」

而大埔意外後,引全城關注的巴士行車安全、巴士車長待遇,會否因這次九巴與葉蔚琳的談判,而發生改變?在此刻,或許無人能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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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評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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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都一样的卑微,呵呵
    贵港两件事情需要反省,一是脱胎于英国的慈善海地性派对丑闻对贵港有爱心捐款人士的幻灭,二就是巴士事件事故。
    最终被伤害的最下。下。下。下。层的蚁民!
    无问东西、不分古今。

  2. 響應的車長,寥寥無幾,不超過10人。所以沒有很多人但是行動成功了? 因為公司回應了?我覺得比較像公司擔心形象受損,先來摸頭,後面慢慢談,一兩年之後在處分掉,觀察吧。

  3. 如果沒記錯,TVB新聞只提到紅簿仔和白簿仔對葉的回應。
    車長不願意沾染的怕不是政治,而是政治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