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電影時刻:端編輯們私享片單

這是2017年端揮之不去的電影印象,我們在電影院裏欣喜,難過,憤怒和尷尬。
電影《金魚亂倒少女日記》劇照。
影視 風物

【編者按】電影是我們最方便的出口,也是最簡單的享受,恐怕也是一種大家最共通的語言。我們想要和你分享端的同事們在2017年揮之不去的電影印象,我們在電影院裏欣喜,難過,憤怒和尷尬。這些電影不一定是我們喜歡的,也可能是我們討厭的,可能會是我們欣賞的,也可能是我們遺憾的。電影不需要功課,不需要有用,我們相信你也在過去的一年有許多強烈的感受,不妨也與我們分享。燈光暗了之後,我們都在獨自觀看,但也如此同步。

《金魚亂倒少女日記》
導演:長久允

在今年的國際電影節遇見這部短片,它夾在一批冷色的影片間,色彩豐富、製作搞怪,我驚訝於還能這麼有趣地拍電影,就記住了這部日本青春期美少女的自白。這部青春片不熱血,不清新,也不狗血,導演長久允就是拍了一種最普通常見的情緒,那種十五六歲少男少女特有的,百無聊賴、厭煩身邊一切事情的複雜情緒。

最愛電影裏的小場景,構圖、聲音、光影、調色搭配起來,簡單的對白多了好幾分韻味。少女攪拌著速食千層麪,發出黏答答的咀嚼聲,父親躺在客廳裏,盯著女兒童年好友的電視節目露出鹹溼的微笑。電視和廚房燈是唯二光源,黑漆漆的畫面讓人專注在兩人的語氣和對白上。

父親深吸一口氣,「她真是引人矚目。」
少女回問,「我不引人矚目嗎?」
父親輕輕一哼,「你當然引人矚目,你多善良。你去年的自由泳冠軍賽速度很快啊... 我都哭了。」

什麼破回答,但這真的是無趣的中年父親「最典型、普通、司空見慣」的答案,一下子理解了母親為什麼出軌,理解了少女為什麼稱自己的家庭了無生趣。

故事的起因是情緒,之後,其實再沒有劇情可言,影片的表達方式也大量模仿日本動漫。但這些成年人的影評才不會減少我對它的喜愛!可能正處於迷惘中的自己,偏愛這類足夠真實、又帶點童真的東西吧。

另一看點是演員。飾演少女的演員湯川ひな(Yukawa Hina)演技不錯,也真的很耐看!

——NEOcean

電影《當愛不見了》劇照。
電影《當愛不見了》劇照。

Loveless(台譯:《當愛不見了》)
導演:Andrei Zvyagintsev

俄羅斯,寒冬,一對即將離異的夫妻,見面時無止盡的爭吵,12歲的兒子 Alyosha 是他們不知該如何面對的負擔——丈夫 Boris 的新歡即將分娩,妻子 Zhenya 自認找到了「真命天子」,對未來的二人世界憧憬已久。「無愛可訴」的 Alyosha 終於離家出走,之後,一場令人絕望的搜救行動中,這個家庭的傷疤被一一揭開……如果說3年前的《纏繞之蛇》(Leviathan)是將個人命運直接放到了國家權力的齒輪之下碾壓,安德烈·薩金塞夫(Andrey Zvyagintsev)這次雖然含蓄卻更有力道,在一個中產家庭的切片中,將當代俄羅斯社會的問題刻畫得入木三分。

——陣雨

《相愛相親》
導演:張艾嘉

看《相愛相親》,被張艾嘉的同理心給溫暖到了。

同理心比同情心高級。不是「我」對周圍世界充滿情愫,而是「你」的處境我感同身受。這部片的英文名Love Education,對我來說,同理心,就是真愛。

張艾嘉的同理心,不僅放在各種類型的親密關係上,父母子女、夫妻愛人,也放在這個以家庭為單位,擴展出去的時代故事上。變動的時代裏,人的動蕩遷徙、城市空間的變化、信息環境的紛亂,都被她輕輕放在這個以家庭為單位的故事裏,一點點帶出來。除了電影敘事本身的結構(人物組合的對稱關係),和她一貫細膩的生活細節捕捉、克制的情感表達,整部電影最讓我驚艷的,還有她對中國大陸社會情境的真切刻畫。《相愛相親》的故事發生在河南,一個普通、粗糙的中國二級城市和它的鄉村。但電影的「真切」,來自一種極富同理心的觀察,而不是居高臨下的審視。這種視角,令許多細節在展現荒誕、可笑的同時,不會令你覺得冰冷尷尬,而總有可以代入共感的角度。這種視角,也令脈絡和歷史有機會展開、被理解。

所以看完之後有朋友說,覺得張艾嘉一直在處理的是華人的生存狀態。

對我來說,不管是展現女性的自我表達與和解,這種表達與和解在家庭與親密關係中的投射,還是時代的動蕩翻騰,張艾嘉在這部片中的完成度都很高。

——郝伊斯

電影《聖鹿之死》劇照。
電影《聖鹿之死》劇照。

The Killing of a Sacred Deer(台譯:《聖鹿之死》)
導演:Yorgos Lanthimos

本來是要去看《雷神3》的,說好了要看爆米花電影的。臨時看到是我很喜歡的導演(Lobster《單身動物園》)的新片,忍不住就改主意了,買了《聖鹿之死》的票。

原本是一個輕鬆的週六下午的。為什麼啊?為什麼要去看一部「real movie」?推薦還是不推薦呢?不推薦帶著爆米花去看。而且走錯了廳,目瞪口呆地看了3分鐘的一部關於英國女皇和印度僕人的故事……這樣就錯過了開頭。

對話很乾,說話刻意、平緩;對白非常四平八穩。就像是,你明明在做過山車,還非得用一種小孩子讀課文的方式說話。天明明已經塌了,還要先說一下早餐吃的是什麼。明明要去送死了,還要先把床鋪好。

雖然都是很好的演員,而且說話的方式一定是編排好和商量好的,但是不知為什麼妮可基德曼說出這樣奇怪的調子,顯得還挺正常的。是她比其他人「演」的更好,還是她天生適合這種奇怪陰森森的角色?

這樣說話的方法很壓抑,音樂也是。音樂則是反過來,明明不過是削個蘋果,非得加上世界末日的音樂;明明不過是剪個頭髮,好像後面會出現鬼影。

選擇與審判是電影的主題,但這個抉擇太殘忍,同伴受不了血腥的鏡頭,把我拉走,導致我錯過了結尾。

很少不等散場離開,第一次走在緊急通道,這是從地下三四層往上、毫無人影、也無裝飾的工業時代水泥樓梯。太像逃亡了,電影里在殺人,我們在逃跑。推開門,整條商業街一個人都沒有,早早就變得漆黑的冬天,傍晚6點有一種後半夜的感覺。

於我是一部去頭去尾的電影,但不打算再看一次了,可能是幸運的,我沒看到男主為什麼有罪,也沒看到他選擇了哪條生命去贖罪(但我確信不是他自己的)。

——Lulu

《芳華》電影劇照。
《芳華》電影劇照。

《芳華》

朋友用了一個字形容《芳華》——髒。乍聽有點偏激,琢磨起來倒覺得不為過。大多時候我討厭國產電影裏簡單粗暴的善惡觀,但《芳華》卻是一部沒有善惡觀的電影,時代之惡、人性之惡、集體之惡、戰爭之惡,都像被一隻橡皮擦過似的面目模糊。這種模糊在影片中變成了刺目的髒,印象最深的是文工團的散伙飯,那場崩壞的、尬哭的群戲令我如坐針氈。講難聽點,是一群寄生者哭訴寄主的拋棄,而就在不久前,這些人用自私、冷漠、勢利碾碎了兩個真正有溫度的人。不是說他們不能哭,但審視這場哭戲的鏡頭,應該是清醒的。

這大抵是影片最擰巴的地方,當我期待馮小剛對主人公的悲劇進行結構性的解讀時,這位導演卻無法跳脫出回憶審視歷史,反而捧起了「我把青春獻給你」的溫情。總會有聲音說,在當下的審查環境裏,能拍成這樣不錯了。我只想說,用什麼姿勢觸碰到某類題材,比碰觸這個動作更為重要。

——盧青

Dunkirk(《敦克爾克大行動》 或《鄧寇克大行動》)
導演:Christopher Nolan

IMAX 70mm 版本搭配「滴答滴答」的秒錶聲,如實還原了二戰初期不可思議的一場盟軍撤退行動。這部影片依然 Nolan 化,在三條敘事線上把玩了時空遊戲,一周、一天、一小時分別對應海洋、沙灘和天空。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Nolan 在面對歷史時竟如此保守。如果把以往的主流戰爭片比喻為聚焦於情節的小說,那麼這一部電影更像是一篇戰地記者的跟蹤報導。前者往往選擇用小人物說大故事,比如《Saving Private Ryan》(《搶救雷恩大兵》或《雷霆救兵》)《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無一不是傳統操作;但 Nolan 偏偏弱化了個人英雄主義,用缺乏對白架空主角的方式訴說了這場戰役。沒有什麼孰優孰劣,只是「反其道而行之」總能更容易被人記得些。

——Sandi

《地厚天高》電影劇照。
《地厚天高》電影劇照。

《地厚天高》
導演:林子穎

梁天琦,曾經是香港本土派年輕人心目中的英雄與希望,建制甚至部分民主派的仇敵與挑戰。他平地一聲雷的冒起,卻在眾人不及掩耳之際殞落,短暫的轟鳴與光芒,掩蓋了他尚未走完的青春苦旅、鎂光燈背後的陰翳情緒。梁天琦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年輕人?赤腳踏上種滿玫瑰的征途,他真的快樂嗎?紀錄片《地厚天高》嘗試呈現的,是這個激烈政治衝突畫面之外的梁天琦。

不過,從人情出發,繞開政治理念爭議的泥漿,用非政治化的角度切入拍政治人物,是量力而為,還是力有不逮?是難得共情,還是過份仁慈?是還原成真實的「人」,呈現年輕的純真、脆弱與迷惘,還是悲劇英雄化,甚至是拿人性與悲情作擋箭牌?言人人殊,大可留給看官判斷。

然撥開唯美煽情的鏡頭,穿過同情的迷霧,《地厚天高》埋藏着的,是許多人的人生中稍瞬即逝的動盪狀態。那是在執迷堅持初衷與完全屈服於現實的兩種簡單完成式之間,會苦苦掙扎,會自我質疑,會為自己的軟弱和妥協而感到痛苦的時刻。在這個比拳頭大,同時又充斥犬儒與無力的世道,這一種「稚嫩」的掙扎狀態,是彌足珍貴的。

《地厚天高》的不成熟,也許正與導演關懷「不成熟」有關。

——Cigar

電影《大佛普拉斯》劇照。
電影《大佛普拉斯》劇照。

《大佛普拉斯》
導演:黃信堯

《大佛普拉斯》說了一個好故事,說了社會底層的日常,擦去「經濟奇蹟」與「民主政治」上的遮瑕膏,露出底下不堪聞問的膿瘡,精準中帶著無可奈何的溫情。

唯一令人惋惜的,在那句旁白「社會常說公平正義,這四個字不存在在他們的生命之中,畢竟他們連捧飯碗的力氣都沒有,哪有空去講公平正義?」捧不起飯碗的人或許沒時間談公平正義,但一個社會若願意多談公平正義,總會有更多人為底層弱勢者多留一碗飯、多打一把傘。透徹世情的風險,就是虛無犬儒,《大佛》並不至於如此,唯獨在這句旁白讓人感受到隱隱的不安。導演做了整場的稱職說書人,卻還是在這句台詞中流露了知識份子的自傷,值得影外觀眾一同自惕。

——Blowf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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