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鬍子或禿頭:
夜以繼日地讀你的《證詞》,劉霞讀得快,我讀得慢。一目十行與逐字領會之間,你應該知道哪頭更熱吧。以後你再豬腦子,也該知道對誰應該坦蕩,對誰應該曖昧了吧。
與你四年的牢獄相比,我的三次坐牢都稱不上真正的災難,第一次在秦城是單人牢房,除了一個人有時感到死寂外,生活上要比你好多了。第二次8個月在香山腳下的一個大院中,就更是特殊待遇了,除了沒有自由,其他什麼都有。第三次在大連教養院,也是獨處一地。我這個監獄中的貴族無法面對你所遭受的一切,甚至都不敢聲稱自己三進三出地坐過牢。其實,在我們這個非人的地方,想有尊嚴只剩反抗一途,所以坐牢只是人的尊嚴的必不可少的部分,沒有什麼可炫耀的。怕的不是坐牢,而是坐過牢之後,自以為可以向社會討還血債,號令天下。
我一直知道「六•四」後有太多的被捕者判得比我這樣的風雲人物重,獄中的條件之惡劣,非常人所能想像。但在沒有看到你的《證詞》之前,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證詞》才使我能夠真實地觸摸到「六•四」悲劇的真正受難者的心跳。我的羞愧是無法形諸於文字的,所以,在我的後半生,只能為亡靈,為那些無名的受難者活着。什麼都可以過去,但無辜者的血淚是我心中永遠的石頭。沉重,冰涼,有尖利的稜角。
《安魂》是一首真正的詩,比《大屠殺》還好。
與其他共產黑幕中的人物相比,我們都稱不上真正的硬漢子。這麼多年的大悲劇,我們仍然沒有一個道義巨人,類似哈維爾。為了所有人都有自私的權利,必須有一個道義巨人無私地犧牲。為了爭取到一個「消極自由」(不受權力的任意強制),必須有一種積極抗爭的意志。歷史沒有必然,一個殉難者的出現就會徹底改變一個民族的靈魂,提升人的精神品質。甘地是偶然,哈維爾是偶然,二千年前那個生於馬槽的農家孩子更是偶然。人的提升就是靠這些偶然誕生的個人完成的。不能指望大眾的集體良知,只能依靠偉大的個人良知凝聚起懦弱的大眾。特別是我們這個民族,更需要道義巨人,典範的感召力是無窮的,一個符號可以喚起太多的道義資源。例如方勵之能走出美國大使館,或趙紫陽能夠在下台後仍然主動抗爭,或北島不出國。「六•四」以後的沉寂與遺忘,很重要的原因是我們沒有一個挺身而出的道義巨人。
人的善良和堅韌是可以想像的,但人的邪惡與懦弱是無法想像的,每當大悲劇發生之時,我都被人的邪惡與懦弱所震驚。反而對善良與堅韌的缺乏平靜待之。文字之所以有美,就是為了在一片黑暗中讓真實閃光,美是真實的凝聚點。而喧囂、華麗只會遮蔽真實。與這個聰明的世界相比,你和我就算愚人了,只配像古老的歐洲那樣,坐上「愚人船」,在茫茫大海上漂泊,最先碰到的陸地就是家園了。我們是靠生命中僅存的心痛的感覺才活着,心痛是一種最盲目也是最清醒的狀態。它盲目,就是在所有人都麻木時,它仍然不識時務地喊痛;它清醒,就是在所有人都失憶時,它記住那把泣血的刀。我曾有一首寫給劉霞的詩:「一隻螞蟻的哭泣留住了你的腳步。」
我沒見過你的姐姐飛飛,她該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你的筆使我愛上了她。與亡靈或失敗者共舞,才是生命之舞。如果可能,你去掃墓時,代我獻上一束花。
曉波於公元二千年一月十三日
中国近百年来继鲁迅后中国又一位享誉世界的民族魂!
别的不说,刘先生的个人能力与学识水平远远超出曼德拉,只可惜生不逢时并英年早逝,让人感慨造物主的无情。无论如何,他会直接或间接影响接下来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中国历史。
历史会铭记刘晓波
不能指望大眾的集體良知,只能依靠偉大的個人良知凝聚起懦弱的大眾。特別是我們這個民族,更需要道義巨人。人的善良和堅韌是可以想像的,但人的邪惡與懦弱是無法想像的
我可不认为殉难者管用,有几个人知道林昭、遇罗克?确实白死了。很多人容易忽略中国人强大的遗忘能力,这一点鲁迅柏杨等人强调N多遍了。
自由因与其同来的权利义务等概念而不可能是唾手可得的,尤其是在现代社会中。权力的存在无法避免也是必要的,问题是其是否在合理有效的管制之下。
自由明明應該為人民唾手可得之物,卻只因少部分利益相關者,而永被一個國家唾棄、詆毀,尤其那個身為人民的祖國的國家,還反過來迫害所有追求自由者,看了曉波的信,心真的好痛,他在這種生活下仍未麻木,心始終繫著國家的人民,在欽佩下,帶著十分的擔心,擔心曉波可能就在這樣的時分,與我們永別,有個這樣無私的鬥士為我們付出,是我們極大的幸運。
他说一个殉难者的出现会改变民族的灵魂
但我不希望一个社会的良知需要靠公民的血泪来唤醒
沉睡的人们往往是幸福的 而真正爱这里的和希望这里变好的人 除了牺牲和404 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那些温柔而友好的人们啊
我爱你们
心痛难过是真的
悲壮和敬佩 也已经抵过了难过和不安
谢谢 我很抱歉 除了如此单薄的谢谢 竟然讲不出来其他的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