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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自由的五個香港故事:香港zine小誌(上)

「Zine」是 Fanzine 的縮寫,一步步走進我們的日常。低門檻且完全自由的創作媒介,讓想法更無遠弗屆地找到靈魂知音。

端傳媒記者 謝采善 發自香港

刊登於 2017-05-13

#獨立出版

《乒乓》的設計團隊代表 Leumas 和阿哲。
《乒乓》的設計團隊代表 Leumas 和阿哲。

【前面的話】書本、雜誌予人印象一般都是方方正正,統一地有着書封、書背、書口、書頁等等基本結構,彷彿書的形態就只是那樣。然而,香港一班 Zine 小誌設計師卻覺得有框架的媒介更能誘發他們的創作,以能讓人捧在手心的「書」,分享他們的個人生活經驗和小想法,把霎時一刻的感動傳遞到讀者手上。

是次 Zine 小誌邀請到五組香港小誌設計與製作單位,包括︰《薄簿仔》、《Zinema》的Forrest Lau與阿貓;《乒乓》的設計團隊代表 Leumas 和阿哲;《羊壹》、《長洲手札》製作人兼電商 tothepowerofz 平台負責人 Jeffrey Yeung;《Ngo Ng Sick Gon Kwon Don Wah ah, Nei Gon Yin Men Lah!(I can’t speak Cantonese, can you please speak in English?)》和《Villain Hitting打小人》的設計師 Charlene Man 和創作多本主題 Zine 的 Onion Peterman。因為他們的創作,讓讀者體悟到原來有人跟自己一樣,不時會萌生些「無厘頭」小意念,或是羞於啟口的心情絮語。

分享是 Zine 小誌的重要元素,更可說是是一切的源起。根據牛津英語詞典,小誌「Zine」一字是 Fanzine 的縮寫,多指個人出版、非營利向的與個人化表述的載體。被視為第一本的 Zine 文學雜誌出現在18世紀賓夕法尼亞州醫院,供院內工作人員與精神病患傳閱。後到30年代科幻小說開始興盛,Zine 演變成粉絲向創作的亞文化傳播方式之一,粉絲以小誌形式連結自己與作品,也與同好分享個人閱讀經驗。及後 Zine 小誌分別與龐克文化、女性主義運動等不同文化領域結合,更隨着90年代後期興起的互聯網而改變流播方式與製造技巧,逐漸廣為人識。

網絡時代改變了每個人表達自身的的形式,也讓自身的需求能得到跨國遠端同好的和應。近年 Zine 小誌的潮流也悄悄風到中、港、台等亞洲地區,結合各式主題市集、獨立書店、網路平台等等的出現,Zine 一步步走進我們的日常生活,低門檻且完全自由的創作媒介,讓想法更是無遠弗屆地找到靈魂知音。

《薄簿仔》、《Zinema》的Forrest Lau。
《薄簿仔》、《Zinema》的Forrest Lau。

Trial and Error,創作就是一場實驗

從構想開始,繪製、編輯、排版、印刷、裝訂成「書」,對一眾小誌設計師來說,都是一場又一場的實驗。一同製作《薄簿仔》與《Zinema》的 Forrest 和阿貓直言,他們的 Zine 從選題到設計,都是從閱讀出發的一場創作實驗。訪問時記者翻閱着眼前看似「書」卻又不完全像書的《Zinema》,有用紙皮拼貼不同紙張的、材質觸感粗糙的,與常見市面白滑細緻銅版紙(作者註︰常見於彩色印刷用的文化出版、廣告設計、印刷裝訂及工商業界等出版物。)的書很不一樣。

自由插畫設計師阿貓向記者分享︰「我們玩的就是,在不改變書外型的情況下,看看書能做些什麼,譬如用什麼質地?軟身的皮?或者是厚的?從這些方來看,感覺就很好。」同時也展示了他們二人在國外收集到不同風格、樣式的特色小誌,小誌形式隨主題而變,小誌能如書冊,也能如繁花拼貼。

「感覺好玩」,是創作最大的動力。原職於出版社當書幀設計的 Forrest 指一般圖書的形式很統一,但 Zine 是小本的雜誌,找朋友一起想主題、貢獻少量內容,便能成一本「雜誌」,不會予人太大壓力。這也是《薄簿仔》開始的故事,首三期並沒想過要大規模發行,只印製了100本,每一期給作者兩本留念,象徵參與的作者們來玩了一場「遊戲」。

《薄簿仔》每期都會有特定主題邀請不同插畫師或作者一同創作,並按主題搭配上特定色調,但選色過程大多是隨性地聯想與組合。「《左右》(第八期)那一期,我覺得紅藍就是政治光譜上的左與右、democratic 和 republican 的兩種方向,左右紅藍是一種選擇。又如《出走》(第五期)為什麼是綠色呢?因為你出走的時候可能會見到緣色的大自然森林,旅遊是綠色的,所以用綠色。其他主題都有點 random,譬如紫色的、金色的,第一期《文青》怎麼會是藍色的?可能我覺得藍色幾靚,不如就這樣用藍色吧。」Forrest 率性地邊笑邊拿起一本本小小的《薄簿仔》展示給記者,隨興的個性作風也延伸到他的小誌之上。

Zine 小誌《乒乓》。
Zine 小誌《乒乓》。

有來有往,各自表述拼貼想法

香港另一本主題式 Zine 小誌《乒乓》也如其名,在插畫師互相一次一次的互動下,實驗、檢討、修訂、再實驗,《乒乓》迎來了盒裝漫畫組合本的第三期「鬱到病」,還有因參加2017年年初的展覽「Here is Zine」而特別設計的3.5期「備忘錄」。打開盒子拿出來的是七本風格各異漫畫本,有連環圖說故事的,也有集合片塊插畫的,眾聲喧嚷地控訴着都市社會現況,既保留合輯的精神,也讓插畫師能以自己的繪畫敘述風格發聲。

《乒乓》的主要發起人 Leumas 大方分享理念源於2014年於灣仔動漫基地展覽所看到的一本漫畫合輯《曱甴》(註︰由漫畫家智海與歐陽應霽發起,發行於1998-2000年間,共四本),萌生主題式合輯的想法。《乒乓》三年一路走來,Leuma與六位設計師夥伴︰Sarene Chan、Vivian Ho、UUendy Lau、Kaliz Lee、Overloaddance 超載舞步和黃思哲組成現在的團隊,各自為同一主題表述己見。

「乒乓不就是打來打去這樣的嗎?」參與《乒乓》創作的插畫師也如是,Leumas 表示每每完成一期,他們都會一起檢討那些部分需要強調、改進。就如2014年出版以「山」為題的第一期《乒乓》,以A6開本,但認為畫作有甚多細節沒法呈現,第二期「溫度」便放大一倍成A5的大小,希望能讓讀者看到多一些繪畫細節。來到第三期「鬱到病」更挑戰跳出傳統漫畫書的制式,以多本合冊組合而成,很乾淨地一本一個繪師的風格,不會多種風格混在一起。

第三期的《乒乓》採用了與《薄簿仔》一樣的 Risograph(孔版印刷術),一改主流 CMYK 的數碼鐳射印刷,更顯質感。參與《乒乓》創作的繪師之一阿哲亦指 Zine 的少量印刷,反讓設計師在負擔能力範圍內有機會嘗試不同的印刷技術與紙質。一般印刷多半以五百本、一千本為基準,但由獨立印刷工作室Ink'chacha 引入的 Risograph 則可選擇少量印製,第三期的《乒乓》便是限量三百多本。

《Villain Hitting打小人》的設計師 Charlene Man。
《Villain Hitting打小人》的設計師 Charlene Man。

不受限制,不固定才是小誌Style

遊走倫敦與香港兩地的 Zine 小誌設計師 Charlene 亦擅長用不同的媒介創作,Zine 也是一處讓她隨意揮毫的空間。「我不喜歡用一種東西限制着我自己,好多人都說你是不是又換了風格,但其實我沒有,我畫畫的方式都是一樣,只不過我喜歡試新的東西,我不想限制自己。」

「Zine 這件事就給了我很多實驗的空間,我喜歡的就未必是固定的一種形式,而是我可以不停試着不同的事情,我覺得 zine 是沒有固定什麼 style 的。」

「Zine 這件事就給了我很多實驗的空間,我喜歡的就未必是固定的一種形式,而是我可以不停試着不同的事情,我覺得 zine 是沒有固定什麼 style 的。」繪製10期《羊壹》與《長洲手扎》的 Jeffrey 向記者表示畫圖的、寫字的和拼貼的,都可以在他製作的 Zine 找得到。

按照計劃的主題來尋找合適的創作媒介,也許粉筆、也許油畫、也許數位繪圖,沒有固定的偏好,不斷的嘗試與修正,最後呈現的效果和手作的過程才是他們所著重的,也希望能帶他們認為最好的給讀者。

《羊壹》、《長洲手札》製作人兼電商 tothepowerofz 平台負責人 Jeffrey Yeung。
《羊壹》、《長洲手札》製作人兼電商 tothepowerofz 平台負責人 Jeffrey Yeung。

迎向國際,香港不是綁住他們的根

相較香港尚未成熟的環境,香港的 Zine 或早已踏上國際的臺板,衍生成跨國連結的網絡。「Please feel free to flip the books. We are from Hong Kong.」是 Jeffery 在《羊壹》第9期寫下的一句話,一句他在參加2015東京藝術書展(Tokyo Art Book Fair)時最常說的話。帶着自己與其他 “Zinemates” 的作品到外國參加展覽,因為 Zine,他們的世界得到了連結的符號。

「香港(的讀者)是最實際、最 technical 的,他們好像不太想花心機、時間去看,就是隨手翻一翻、看看樣子,當然也有少數人看得很細心。至於台灣和上海,觀眾會耐心一點,會細心閱讀裏面傳達的意念,也會問一些關於創作上的問題,例如怎麼會選這種材質的紙,不太會問特別實際的問題。」

聊及到東京參與藝術書展的見聞,Jeffery 的眼裏仍充滿亮光。「在日本,他們知道我不講日文,問的問題比較少,但是很多人會看書,看得很認真,但是對話真的就比較少。」他更細心地留意到來參展或參觀的人都有悉心打扮,樸實而不華麗,但細節絕不馬虎,總找到巧思之處,光觀察路過他攤位前的人便已看不厭。

因 Zine 而衍生的珍貴交流,更是讓他印象深刻。Jeffery 特別向記者提及他在藝術書展上結織到外國 Zine makers︰「我和隔壁兩個日本做 zine 的攝影師交流很多,他們會分享做 zine 的故事。我左邊是一個去芬蘭留學過的女孩子,她的 zine 就是拍一些傳統的芬蘭食譜。另一個就是一個日本爸爸,他做了一本 zine 是用一些照片歸類成 a-z,讓人猜是什麼。」

帶着小誌,他們同時走到熟悉與陌生

Forrest 曾帶着《薄簿仔》和《Zinema》到台北參加今年年初的台北國際書展與去年九月的上海 Art Book Fair in China,兩岸三地的讀者也給他截然不同的感受。「香港(的讀者)是最實際、最 technical 的,他們好像不太想花心機、時間去看,就是隨手翻一翻、看看樣子,當然也有少數人看得很細心。至於台灣和上海,觀眾會耐心一點,會細心閱讀裏面傳達的意念,也會問一些關於創作上的問題,例如怎麼會選這種材質的紙,不太會問特別實際的問題。」

創作多本主題 Zine 的 Onion Peterman。
創作多本主題 Zine 的 Onion Peterman。

在外地參展期間也會遇上不少有趣的讀者和問題,例如三地因中文使用的差異因Zine而帶來交集的可能。「《薄簿仔》的創作有廣東話的成份,台灣讀者可能會覺得很有趣。甚至《薄簿仔》這三個字都是廣東話,他們不知道便會問這三個字的由來。在上海那次,他們還會特意問我這些字用廣東話怎麼讀,讓我讀一次。」Forrest 更特別記得有一名大陸女士跟他說她認識這三個字,也分別知道個別字的意思,只是沒想過這三個字可以放在一起使用,直說這本 Zine 的名字很有趣。

遊歷多個市集展覽,Forrest 觀察到三地讀者有不同的消費模式與理解方法。中國人對 Zine 小誌有興趣之餘,不少中產富裕願意一擲千金地大手購入多本,很捨得花費;台灣人則會細心挑選,遇到欣賞的、有意思的,也不會太吝嗇。

持續以絲印印刷創作 Zine 的 Onion Peterman 則笑指他創作的 Zine 比他去了更多更遙遠的地方。因着香港獨立出版社 Small Tune Press 在海外的活躍,Onion Peterman 的 Zine 曾遠赴德國柏林、南韓首爾、中國上海等地,但他自身卻因工作在身,不曾親身到達這些城市參展,Zine 變成是一種管道讓他與的人表達自己。

簡單的構圖承載着萬語千言,Zine 帶着設計師的所思所想穿州過省,找尋萬里以外的共鳴,讓個人的思緒與不同讀者有所連結。「Please feel free to flip the books. We are from Hong Kong.」他們來自香港,但面向的從不只是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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