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荷蘭國會，直接民選的第二院（Tweede Kamer）大選結果陸續出爐，現任首相呂特（Mark Rutte） 的自民黨 （VVD） 繼上屆選舉再次成為下院最大黨，在150席中奪得33席。而受到國際社會高度關注的民粹領袖威爾德斯 （Geert Wilders）的自由黨 （PVV），則僅得20席，未能操控國會多數。同時，不少較溫和的右翼政黨進帳了不少議席。從大局看來，溫和右翼政黨似乎正在荷蘭慢慢得勢。
荷蘭右翼成選舉焦點
今次選舉主要焦點集中在民粹的 PVV 及其領袖威爾德斯（ Geert Wilders ）身上。PVV 創立於2006年，已多次參選，並非政壇新星。但是，由於特朗普（川普）當選美國總統、英國公投脫離歐盟，以及去年的歐盟－烏克蘭合作協議在荷蘭公投下大敗，國際社會關心極右勢力是否在荷蘭得勢、助長 PVV 選情。更有媒體一度把威爾德斯跟特朗普比較，稱他為「荷蘭的特朗普」。
除了 PVV 本來的疑歐態度外，威爾德斯主張反伊斯蘭、反難民、反移民等極端立場，得到不少保守派人士支持。威爾德斯本人的言行亦極具爭議性，曾因發表仇恨言論歧視摩洛哥裔荷蘭公民，被法庭裁定有罪； 在電視辯論時更一度發表排外言論，稱現任首相呂特為「外國人的首相」。 但即便如此，PVV 在選前民調一度領先VVD ，令不少人擔心荷蘭會繼美國成為下一個極右勢力登上權力舞台的國家。
但荷蘭本國人民卻未必對這場「威爾德斯風波」大感興趣。荷蘭一直有一些反伊斯蘭的極右勢力參選，例如2002年參選的 Pim Fortuyn，威爾德斯亦已多次參選，選民對反伊斯蘭勢力已有一定概念。
最後，在大選數天前荷蘭出現了一段外交小插曲：土耳其外長搭機赴鹿特丹，為之後的土耳其公投向居荷土其耳公民拉票，結果被荷蘭拒絕降落；土耳其跟荷蘭一度交惡，外界擔心這場外交小插曲會影響主張開放的左翼名單，以及有土裔公民侯選人的政黨 DENK 名單的選情。在選舉前，DENK 着力澄清自己與土耳其政府毫無瓜葛，希望從這場外交小插曲抽身。
溫和右翼大贏家
截至荷蘭時間3月16日中午12點正，383個點票站已經完成點票，今次投票率將有望高達80%。現任首相呂特的 VVD 取得最多的33席，雖然較上次選舉少了8席，不過表現已比預期理想。傳媒關心的極右翼 PVV 最後只取得20席，卻仍比上屆多5席，即將成為議會最大反對黨。保守黨派今次得益最多：基督民主呼籲黨 （CDA） 今年多取6席；經濟議題保守、社會議題較進取的六六民主黨 （D66）多取7席，兩黨皆獲19席。疑歐派的新晉名單：小黨群民主論壇（FvD）亦取得2席，表現不俗。
進步黨派及左翼黨派今次選舉表現有好有壞。上屆與 VVD 合組聯合政府的工黨 （PvdA） 慘失29席，只獲9席，在未來數年將面臨被邊緣化的危機。綠黨（GroenLinks） 氣勢強勁，今年多取10席，與社會黨 （SP） 皆取14席，遙身一變成為進步黨派的兩大政黨。主攻少數族裔權益及多元文化議題的 DENK 首次參選表現超群，得3席成為政壇新星。主攻動物權益議題的愛護動物黨 （PvdD） 亦較上屆多取3席，佔據議會5席。
極右翼PVV票倉在都市近郊
奉行保守自由主義的最大黨 VVD 在全國大多數的點票站領先，特別是在荷蘭最發達的沿海四大組合城市 （即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海牙及烏德勒支，合稱 Randstad）斬獲最多。儘管威爾德斯在荷蘭時間16號凌晨聲稱 PVV 在鹿特丹得票最多，組合城市的結果跟他預期完全相反。其實，PVV 在組合城市區表現非常參差不齊。在阿姆斯特丹選區只得票7%，離其他進步黨派一大段距離。在荷蘭第二大城市鹿特丹，PVV 雖然表現不差，但其表現與 VVD 旗鼓相當，並非維爾迪斯聲稱的領先。
最後，極右翼 PVV 的最大票源，反而集中在荷蘭邊界的省份，如廉堡省（Limburg）、德倫特省 （Drenthe） 等。在廉堡省省府馬城 （Maastricht） ，PVV 得票 18.3%，只比最大黨 VVD 多約 2.6% 左右。
因此，綜合來看，PVV 今次選舉靠的，反而是近郊票。城市選民多投給進步黨派，而鄉郊選民則多投給 VVD 及基督民主呼籲黨等傳統保守政黨。於是 PVV 的定位就頗為尷尬，被架空在都會與鄉下之間。
進步勢力衰落，政黨系統重組
從個別選區的結果來看，不難發現保守黨派在整個荷蘭表現也相當不錯。例如，基督民主呼籲黨稱霸北部的農業重鎮，包括菲士蘭省以及東部的一些小點票站。又例如，整個荷蘭政黨系統中最保守的改革黨 （SGP，註一），在所謂「聖經帶」的西南部及中部保守選區中得票最多。荷蘭在今次大選後，可能將面臨一次大型政黨系統重組，這是何故？
一、中間偏左的工黨在聯合政府時期政續廣被劣評，進步黨派漸趨零散：這次選舉工黨失勢，主要因為2012年他們與首相呂特的 VVD 合組「紫色內閣」聯合政府時，在不少經濟、環保等議題妥協太多，令不少選民非常失望。從2013年年中以後的民調顯示，工黨支持率不斷下降，最後慘失29席。
二、年輕領袖帶領綠黨崛起，未能補足工黨損失：在年僅30歲的首席卡彿 （Jesse Klaver）帶領下，綠黨進帳10席，在進步勢力中議席最多，然而卻遠遠不夠貼補工黨29席的損失。再者，綠黨在社經、環保議題上的左翼立場很難與其他保守政黨合作，因此綠黨的崛起並止未能阻止進步勢力的衰落。
三、極右翼 PVV 票流向溫和保守派別：雖然 PVV 民調一度領先，但最後只多取5席。反而，不少溫和保守勢力如基督民主呼籲黨、六六民主黨均有比 PVV 更多的議席進帳。筆者認為，不少保守選民未必認同威爾迪斯和 PVV 的極端主張，因此轉投比較溫和的保守黨派。
然而，現在選舉結果剛剛出爐，很難一口咬定這些趨勢。基督民主呼籲黨今次的得益亦有可能是因為上屆大選失去8席，而令人誤認其今次表現好，但其實可能只是重整旗鼓而已。
右翼政府可能性較高
選舉之後，政黨就要開始籌組內閣。雖然 PVV 取得20席，但它的極端立場令其他政黨很難與他們合作。現時坊間臆測，來屆政府將仍然由現任首相呂特續任，他的政黨 VVD 將會聯同一些保守黨派籌組一個右翼政府。以 VVD 目前的33席為準，組成聯合政府需議會總席次過半的76席。現時，VVD 最有可能會尋找基督民主呼籲黨 （19席）、 六六民主黨 （19席） 和 基督聯盟 （5席） 合作，加起來剛好湊夠76席組成多數右翼政府。然而，一個橫跨四黨的內閣，內部談判需要大量人力和時間。因此其他政黨亦有可能在保守勢力談判延誤下，自行籌組少數政府。
話雖如此，進步勢力能夠組成政府的機會很微小，因為把進步勢力的兩大黨：綠黨 （14席）和社會黨（14席）跟六六民主黨（19席）、工黨 （9席）、愛護動物黨（5席）及 DENK（3席）加起來也只有64席，仍需11席才夠議席籌組多數政府。除非進步派別能夠與某保守黨派談判成功（如基督民主呼籲黨），否則進步派別無力組成多數政府。
這亦意味來屆政黨有機會繼續荷蘭歷史上的協商民主（Consociational Democracy）精神，籌組一個大聯合政府 （Grand Coalition） ：只要 VVD （33席），六六民主黨 （19席），基督民主呼籲黨 （19席）集合一起，再隨他們喜好找個進步勢力的政黨，如綠黨／社會黨 （各有14席），他們就湊夠85席，能夠輕鬆組成政府。當然，除了談判大聯合政府需要的人力和時間將比起籌組右翼政府更多外，綠黨和社會黨皆屬荷蘭政黨系統下較激進的左翼政黨，他們不一定願意跟右翼政黨走得太近。由是觀之，荷蘭出現一個四黨的右翼政府機會較大。
在一個右翼政府下，荷蘭的不少政經政策亦可能漸趨保守。畢竟在選舉期間，基督民主呼籲黨和基督教聯盟都不時大打「傳統荷蘭價值」、「傳統荷蘭家庭觀念」等意識形態牌。但同時，荷蘭早已通過同志平權、同志保障、性別平等保障法案等，保守勢力恐怕難以更改種種弱勢社群保障法案。因此，未來大眾的焦點應該會放在右翼政府的經濟政策。
雖然今次極右翼 PVV 並未成為荷蘭最大黨，但他們仍能夠用其他途經推動脫歐。荷蘭公投法在2015年正式生效，公民只要收集一定數量的有效提名，即可用公投形式挑戰任何國內法案及國家通過國際條約的決定。去年就有公民動議挑戰歐盟－烏克蘭合作協議，並成功推翻國會通過協議的決定。因此，PVV 亦能夠收集30萬有效提名發動脫歐公投。所以，我們不能夠一口咬定今次大選注定荷蘭也不會步上脫歐的道路。
至少，經過今次大選後，反對極右勢力的人士能夠鬆一口氣，相信可望續任首相的呂特不會大幅改變上屆政府對歐盟事務的態度。
（陳希延，荷蘭萊頓大學政治科學系研究碩士生）
註一：SGP名字中的「改革」（Gereformeerde） 不是指政制、政府的改革，而是指基督新教改革。SGP最核心選民多是最傳統的加爾文主義新教信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