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

和台灣相比,香港獨立出版會有多孤獨?52Hz出版聯盟成立見聞

香港與台灣連結起來?始終兩地都是華文社會,都出版繁體字書⋯⋯

特約撰稿人 Samwai Lam 發自香港

刊登於 2017-03-02

#台北書展#獨立出版

即使困難重重,台灣、香港的愛書人還是懷抱出版熱情繼續堅持下去。
即使困難重重,台灣、香港的愛書人還是懷抱出版熱情繼續堅持下去。

52Hz 是一條鯨魚的別號,由於牠的歌聲比其他鯨魚的叫聲高,音頻難以被同伴接收,故此被稱為世界上最孤獨的鯨魚。其後,這條孤獨鯨魚的故事被廣泛傳播,52Hz 更成為借喻,意指多年來,以微小的聲音持續發聲,儘管不知被多少人聽見,仍然「孤身走我路」,期盼在航道上遇上知音人——或多或少在香港搞創作的人其實也是如此。不過,其中一條 52hz 鯨魚的鳴叫終於被人聽見了,至少訊息被台灣的同伴們接收。

那條「瀕臨絕種動物」,是一群熱愛出版的香港人組成的 52hz 出版聯盟。

2月10日,我站在一個大書架前,靜候他們宣布成立告白。抬頭望見每本貌似一模一樣,皆套上白色書封的書本,書封底下是 52Hz 出版聯盟的出品,白色書封寄望閱讀帶領想像的可能。

多條鯨魚齊發共鳴之異聲

52Hz 出版聯盟的核心成員包括多家香港的獨立出版機構:文化工房、Kubrick、印象文字、格子盒作室、Book B⋯⋯聯盟成立現場吸引了多名台港出版界友好支持,其中不少也來自台灣的獨立出版聯盟。52Hz 中,文化工房是香港文學出版的中流砥柱,亦令不少「滄海遺珠」面世,比如今年帶來游靜的《游動的影》甚有意思,收錄橫跨作者三十年的影評集。Kubrick 是香港百老匯電影中心毗鄰的文化聚散地,賣書、賣咖啡、又舉行講座。他們出版市場上沒有的書,內藏社會少見的洞見。印象文字講求實事實況的報導,從社科角度深耕各類社會議題。格子盒作室的出版最為多樣,既有圖文繪本,也有心靈勵志的。至於 Book B 則積極出版各類題材的 Zine 和雜誌,特別看重選紙、印刷和釘裝。

他們出版市場上沒有的書,內藏社會少見的洞見。

52Hz 出版聯盟何以選擇在台北宣告成立?「主要希望令台灣讀者知道香港的作家,始終台灣和香港是華文社會,而且都是出繁體字書。」Kubrick 主理人 Amanda 答。約2008、2009年,Kubrick 已透過台灣遠景出版社在台北書展推廣香港作家的作品。

2010年,書展基金會董事林載爵先生在台北書展引入各地小出版社參展,令到香港小型出版社在台北亮相。文化工房創辦人袁兆昌透過台灣出版友好為其「搭路」,於同年參展。他觀察到台灣小出版社的經營方式,「小至一人,大如三五人,各自努力,打了好品牌,得了獎。那年,我在會場內籌辦了幾場交流會,包括台港小書店店東交流會、台港雜誌編輯交流會,連結起一群朋友,同在書展場內發聲,並有媒體注意。2011年,香港與台北連結起來,其時仍未有聯盟意識。同時小書店聯盟成立了。幾年後,出版界也成立了,而香港仍未有相關聲音。」

分眾時代要抓住讀者

52Hz 出版聯盟被置於國際館,對面是休息的公共空間,位置固然沒台灣的獨立出版聯盟的攤位易找。台灣作家友好沈意卿帶我擠進攤位,尋找一人出版社社長劉霽,中途不時被人「攔路」,台灣讀者好像很容易從人群中找出作者,然後熱情地遞上書和簽名筆。

「讀者們好像也認得你呢,還毫不害羞地請你簽名,大家的距離很近。」

她繼續帶我走進攤位的核心。「是啊,有些讀者還會私訊我,後來成為朋友。曾經有位讀者在德國讀書,剛巧那時我也在德國,所以便見個面、喝杯咖啡。」她答得平淡,毫不發現我內心暗暗羨慕台北作者與讀者的近距離。

台灣剛好在出版艱困的年代興起了獨立出版風潮,大家又有機緣可以相互合作,分進合擊,創造新市場,並獲得主流媒體與公家機關關注支持。

劉霽的個子高,綁了長長馬尾。當天,他穿上工作的圍裙,與其他工作人員一同賣書。台灣和香港的獨立出版早有連繫。2011年,南方家園、一人出版社、逗點文創結社,和香港的點出版策劃了「讀字去旅行」系列企劃,隨之催生了「讀字機場」、「讀字小酒館」、今年的「讀字迷宮」等等。

印象文字出版人 Hyphen、逗點文創結社陳夏民、一人出版劉霽,在書展上交流出版事。
印象文字出版人 Hyphen、逗點文創結社陳夏民、一人出版劉霽,在書展上交流出版事。

後來,劉霽向我分析兩地獨立出版面對的局面,在香港做獨立出版的挑戰遠大於台灣,而香港獨立出版人也有更堅毅的決心,面對更多難關。「台灣剛好在出版艱困的年代興起了獨立出版風潮,大家又有機緣可以相互合作,分進合擊,創造新市場,並獲得主流媒體與公家機關關注支持。如此環境或許讓香港獨立出版人羨慕,並持續鼓舞他們做更多嘗試,包括彼此間相互合作連結。」

環觀今年台北書展的情況,原以為能夠和香港書展作相比,後果發現本質上的差異實在太大。只造訪過香港書展的讀者,大概無法想像台北國際書展是怎樣的一回事。總括來說,台北書展是香港書展的相反。在這兒,我們看不到模特、明星在一個又一個攤位簽名,也不見得有人推我擠的搶書畫面。場內有讀者在聽講座,甚至打書釘。台北書展就是一個很好逛的展館。這個結果也非必然,根據一位台北記者跟我透露,今屆台北書展是脫胎換骨的情況。這話何解呢?

出版原則是各家心中自有一把尺,在分眾時代要能抓住讀者,作為獨立出版社的原則及特色一定要鮮明,因此各家都會拿捏好。

除了現場攤位出現多個有心思的設計佈局外,獨立出版聯盟、獨立書店跟 NGO 組織等單位置在展場中心,在空間、設計和地理位置的層面看來,都成為了無法忽視的攤位。劉霽說:「今年放在一起,可共享活動空間,也讓讀者更容易聚焦,更容易接觸理解獨立出版、獨立書店及 NGO 等概念,有加乘的效果。」

劉霽認為來到「讀字去旅行」第七年,隨着經驗愈來愈多,各方面不吝惜提供各種協助,仍能保持一定特色。他表示:「最大的問題可能是經費,原本去年書展就因經費短缺想要暫停參展一次。不過,書展基金會跟文化部也注意到我們的努力與特色,大力支持,讓參展不致中斷。而這些年下來,讀者也越來越認識獨立出版,每年都有忠實讀者回來,同時也會認識新讀者,出版原則是各家心中自有一把尺,在分眾時代要能抓住讀者,作為獨立出版社的原則及特色一定要鮮明,因此各家都會拿捏好。」

書展回到出版社與讀者交流的原點

書展的第三天,沈意卿請我晚上去喝精釀啤酒。
「哪裏?」
「書展內,悄悄的。」
為着慶祝她翻譯的詩集《狂戀》出版,出版社特意找來新竹酒廠精釀啤酒製作同名啤酒。那天,沈意卿站在收銀處,讀者一邊交錢買書,一邊高談對飲。

我注意到,人們不但在攤位打書釘,不少讀者更在攤位逗留,參與各類型的活動,攤位內的沙龍講座都是較為親密輕鬆。52Hz 出版聯盟在場內舉行各種不同主題活動(譬如:「香港文學雜誌初探」中找來《大拇指》的老文青們,細說往事、畫家 OldFlower Ali 在「100封情書」中極速畫畫像),也在場外連同書店舉辦講座,好像舊香居、永樂座書店等等。

人們不但在攤位打書釘,不少讀者更在攤位逗留,參與各類型的活動,攤位內的沙龍講座都是較為親密輕鬆。

昌認為是次書展經驗好像回到原點,重新出發。「今回可重新思考香港:經歷這幾年風雨,出版似已不一樣,面向台灣,我們要說的,不獨香港是什麼,而是香港怎麼辦。許多讀者打書釘,亦有買走一大批的。老實說,打書釘的精神鼓勵很大。」

書展最後一天的「52Hz 三十秒說書會」是靈機一觸的點子。因為赴台的香港作家也走了,52Hz 出版聯盟決定自己說書,「每間出版社的成員輪流接力介紹自己的書。想不到也有不少人圍觀,連出版人郝明義先生也有來。」Amanda 道。

2017年台北國際書展52Hz出版聯盟「本是空白」主題展:「它本是空白的,只要你翻閱它,它才是書」。
2017年台北國際書展 52Hz 出版聯盟「本是空白」主題展:「它本是空白的,只要你翻閱它,它才是書」。

52Hz 需連結各方成洪渾的多聲道

「大家連結、集結的力量很重要,靠一己之力難以成事。」Amanda 續說。「獨立出版之路很吃力,即使是出版業的情況也不見得明朗。出版是特別的行業,不是一般零售。」昌認為香港大小出版面對的困難是出版題材不夠充足,難出口至更大書市。「本地讀者需求偏向某幾種書,書店不得不依賴某幾類書保持銷售紀錄。如此,小出版社反而可做更多,反正大出版社不會做,就做個性化的作品。在題材上填補之餘,又可出口到台灣、馬來西亞、美加等地。」政府支持與否也相當影響。

本地讀者需求偏向某幾種書,書店不得不依賴某幾類書保持銷售紀錄。如此,小出版社反而可做更多,反正大出版社不會做,就做個性化的作品。

何止是出版,經營書店也是現今社會面對嚴峻挑戰的行業。Amanda 認為,小書店的困難同樣見於台灣。「香港與台灣的書店一樣面對網絡書店的打擊。如果新書一出,上網就打折的話。書店只會變為 showroom,無人買書。所以,如果連結到書店的力量也是重要的。台灣獨立書店文化協會就是做這件事,我記得好幾年前,台北的小小書房劉虹風(沙貓)來過香港,對香港書店進行研究,可見台灣人對香港的書店也很留意。」今年年初,虹風出版的《開店指「難」:第一次開獨立書店就□□!》就是講獨立書店的難處。

困難重重,無論台灣、香港的愛書人還是繼續堅持下去,像 Amanda 笑笑說 52Hz 出版聯盟的感覺有點像烏托邦,大家還是抱有熱情和毅力做下去。我們且聽這條 52Hz 的叫聲能夠從香港傳揚得多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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