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單機時代,我和我姐就是連體打遊戲的。
記得小時候流行《仙劍奇俠傳》,她花四個小時走將軍冢迷宮,我蹲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負責開寶箱和吃補品。打《魔法門》(Might and Magic)系列,她負責屠龍,我負責撿屍體。一個鍵盤前四隻手,配合得行雲流水。
後來長大了,市面上的遊戲愈來愈多,我和姐姐的距離卻越來越遠:我一路走到亞歐大陸的最西邊才安定下來,她則留在這片大陸的東頭。相隔萬里,我們卻依然是一起打遊戲的。有時一起玩少女風的網絡換裝遊戲,我倆每天上線就為換套衣服和對方的角色合影,還在遊戲裏加入同一個聯盟,混跡在一群小朋友中,假裝彼此不認識,在聯盟論壇裏互相讚美。就算是玩《模擬人生》(The Sims)這種單機遊戲,也不能忘了姐妹情深:建立的家庭中一定要有兩個女兒,然後不遺餘力的截圖互發。遊戲賦予我們更多的溝通方式,給我們在文字和言語之外合作和玩鬧的機會。就像小時候同住一個房間的日子裏,我們相互捉弄或是做錯事攜手騙爸媽。遊戲,讓我們天涯若比鄰。
所以剛一入手《饑荒》的時候我很興奮,雖說是 Pocket Edition 不能聯機,但開着視頻邊打邊聊也不錯,好像互相做直播。於是我誘惑她:這個遊戲很好玩誒!魯濱遜版的《模擬人生》,畫風可愛暗黑,還有一幫各有特色的瘋癲人物供你扮演。
飢荒(Don't Starve)
發行時間:2013年
類型:生存、冒險
遊戲作者:Klei Entertainment
平台:Windows, OS, Linux, PS, Xbox, iOS, Android
毫無懸念,她被拉下水,我們姐妹二人開啟了齊心協力在小小的平行宇宙拾荒砍柴蓋房子的旅程,一邊打殺各種怪物,一邊和時不時就跑出來搗亂的心魔作鬥爭。
麥斯威爾:「朋友,你看起來不妙,最好在夜晚來臨之前吃點東西吧。」
《饑荒》的英文名字是 Don't Starve——不要餓死,從這個簡單粗暴的題目就能看出遊戲內容:因為惡魔麥斯威爾(Maxwell)的詭計,玩家被拋棄到封閉空間中孤島求生,吃飽肚子就是第一要務。
遊戲就這麼開始,我們需要通過點擊大法把視線之內的樹枝、乾草、漿果之類的物品全部收集起來。食物用來果腹,物資用來生產建造,而生產建造的目的則是為了吃得更好。
隨着你在遊戲中的小日子越過越好,日常餐飲也可以從生食漿果、茹毛飲血一路升級到火龍果派、蝶翼鬆餅這些「神物」。生活方式也從戴破草帽舉着火把連夜趕路,進化到擁有設備齊全的大本營,甚至可以使用黑魔法。如果你活得夠長,力量夠強,還可以找到其他平行宇宙的入口,完成生存挑戰任務,削弱大魔王的力量,最終戰勝他。
《饑荒》創造了自成一派的奇妙平衡。吃很重要,可暫時安撫腸胃之後,你會發現還有心情亟需照顧。黑暗、寒冷、淋雨乃至吃了一塊不那麼可口的蜘蛛肉,都會使幸福值刷刷直降。當心情糟到一定程度,原本潛伏在陰影裏的怪獸就會現身攻擊你。心魔和憂鬱的殺傷力肉眼可見。保持幸福和吃飽肚皮一樣,關乎生存。不過一旦你的角色強大到可以戰勝心魔,它的出現就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福利,能夠讓你得到特殊原料,來達成更高級的發展。
「好像人類和自身憂鬱的鬥爭啊。」作為一個心理諮詢師,我姐三句話不離本行:打不倒你的都會讓你更強大。我拋一個豎起大拇指的表情過去,繼續對着屏幕戳戳戳 ——活到第七天啦,獵狗來咬我啦!
温蒂:「阿比蓋爾,回來!我還想繼續跟你玩呢!」
我姐最愛用的角色是温蒂(Wendy)。當時我跟她介紹說:有個角色是個很弱的小女孩,她有個死掉的姐姐叫阿比蓋爾(Abigail),魂魄躲在紅蓮花裏,一有危險就現身拯救妹妹,阿比蓋爾的攻擊力高還打不死,失敗了就又變回蓮花狀態。長得也美,頭戴一朵小紅花。
於是我姐就閃着星星眼嚷着「生死相依」跑去努力解鎖温蒂了。不過那時我們都不知道放阿比蓋爾出來是需要「血祭」的:你必須首先殺死一樣活物,用它的血才能將她喚醒。結果我姐一次次倒在「血祭」的道路上,卻依然堅持不懈,不肯換人。
伍迪:「我有一柄心愛的斧頭,和一個糟糕的秘密。」
我最喜歡用伍迪(Woodie)。伍迪是個瘋狂的伐木工,有一把永遠不會磨損的斧頭,伐木比別人快,還能漲幸福值。每當砍樹到一定數量或是月圓之夜,他就會失控變成發狂的神力海狸。我總是一出場就瘋狂地砍砍砍,只求快快變身享受那種縱橫無敵手的感覺。可惜伍迪遲早要變回人形,而毫無計劃的我往往只能活到那一天。
總之,和那些一口氣活好幾百天,或者能在大本營用地板拼花的大神來說,我們姐妹弱爆了。不過這毫不妨礙我們享受遊戲。《饑荒》的每個角色都天賦異稟同時自帶爆點,我們一邊研究體驗,一邊視頻吐槽,簡直其樂無窮。
火女薇洛(Willow)自帶萬能打火機,只要靠近火心情就會嗖嗖漲,可是心情不好就會自燃。(我姐:「救命她放火了!我好不容易建的大本營啊啊啊!」)
圖書管理員薇克伯頓(Wickerbottom)是萬事通,可惜神經極度緊張,心情很差還不能睡覺。為了保證她的幸福,我們只能滿世界跑着採花。(我:「你說她像不像媽媽?長得也有點像!」)
大力士沃爾夫岡(Wolfgang)攻擊力爆表,卻有個填不滿的無底洞肚皮,總是嚷着要吃飯。而他肚子餓的時候,不但心情差,力氣比普通人還要小(我姐:「一身本領卻完全被自己的原始慾望操控……好像一個嬰兒!」)。
一個個睡不着的夜晚,有心事的陰天,就在這樣的互相陪伴中度過。
作為一個自由度很高的生存遊戲,《饑荒》不給玩家什麼提示,也沒有任何要完成的目標。甫一上手,你甚至不知道需要製作一支火把,於是在第一次黑夜降臨時就被怪獸吞噬。等到熟悉各種操作,你可以全力備戰,去衝擊各種大 boss,或是挑戰麥斯威爾的關卡;也可以高築牆、廣積糧,默默修繕和守衛遊戲中的家。遊戲中豐富的設定和細節可以讓你自由開發出一萬種玩法,然後發現一個不變的結局:
人,總是要死的。
不熟悉各個生產環節,你餓死了;寒冬到來之前沒有在物資方面做好充足準備,你冷死了;出門打獵貪心走遠了點,死在路上;更別提種種天災人禍諸如被閃電劈死了、被牛撞死了、淋雨憂鬱死了、被鳥啄死了……就算你精通一切生存和戰鬥的技巧,你也會發現,如果不想日復一日機械重複,就得衝出去挑戰未知。
而衝出去的結果毫無疑問:你、死、了。
多麼荒唐又真實,在魔幻暗黑的童話風遊戲中,居然藏着萬變不離其宗的人生。豆瓣上有人說:「屯木頭、屯石頭、屯樹枝,曬了一大片肉乾,包裏永遠都裝滿了食物,跑來跑去像是為了躲避冬天一直準備的松鼠,可是每一天原來都是冬天。」
這個遊戲原來是自帶世界觀的:剝去那一萬種花樣玩法,我們都是獨自一人面對時間流逝、季節更替,吃飽肚子以便維持機體在物質世界中的運轉,保持心情從而不被憂鬱打敗。最後,每一個人面對一樣的歸宿。
也許我姐就是温蒂,她特別害怕孤單,渴望永遠姐妹合體。也許我就是伍迪,懷有洪荒之力,卻時不時就暴走失控,弄到沒法收場。遊戲簡單概括地呈現生活,也許在這個背景下,我們反而更容易看清自我。
後來我和我姐商量是不是應該換成多人聯機版,這樣就能真的在遊戲中一起砍柴做飯。可是想想也就作罷,畢竟人生這場大型遊戲中,我們是始終並肩作戰的,這就夠啦。
我都想真想唔應該比佢再給呼吸
想起第一次玩饥荒是和室友一起玩的联机版。四个人不知不觉玩了通宵。“我们一起去砍树”“石头家里还有,自己去拿”“谁吃了我的肉丸”“我靠(`Δ´)!,我死了”“死了的过来,我有复活之心”“冬季boss来了”“离家远点”“别怂啊,仇恨在我身上”“快上线啊,要死完了”“算了,重开吧。”想想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