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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00後」遇上「新媒體」

無論新媒體形式如何變,網絡時代,新聞還是有嚴格的定義的。新聞客觀、查證、真實等原則是不變的。

端傳媒記者 蔣金 發自台北

刊登於 2017-02-01

青春發言人大合照。
青春發言人大合照。

今年1月,台灣衛生福利部公布一項調查結果:台灣的青少年在6個月內上網人數比率高達94.8%,每週平均上網時數24.94小時。對這一批「00後」(編按:指2000年後出生者)而言,網絡已不再是生活中的一項工具,網絡就是他們的生活。

在台灣,「00後」一代天然活在數位環境裏,共享科技所帶來的接收、社交、學習等模式,更容易接近各種資訊、理解公共議題。這使他們比上一輩的大人,更早從網絡上挖掘知識,接近發聲的平台,甚至發起行動改變環境。

2014年3月台灣的太陽花運動,就是一次例子。網絡科技的應用,讓這場運動被美國《華爾街日報》形容它是「史上最數位科技的一場抗議(the most digitally organized protest ever)」。

藉助網際網絡、組織、串連的運動者年齡逐漸向下:2015年台灣爆發「反黑箱課綱運動」,一部分高中學生組織抗議行動,抗議馬英九政府修改歷史教科書課程綱要。

在以往,年輕學生透過讀報紙、看電視新聞,但現在,他們浸潤在網絡社群中獲取資訊,閱讀傳統「新聞」不再是必要,許多第一手消息是來自社群,一如師大附中校刊社的同學向端傳媒表示,除了接觸捷運上與早餐店的免費報,他們平時幾乎只在「臉書」上讀新聞——或者更精確地說:網絡上的新媒體。

八家新媒體齊聚一堂

「新世代」怎麼看「新媒體」?這一代看哪些新媒體?對媒體有什麼期許?1月20日由台灣公共電視的節目《青春發言人》舉辦的一場現場活動中,上百位高中生就和八位「新媒體」工作者來了一場「網聚」。

當「舊媒體」不能滿足人們對於新聞資訊的要求,網絡世界的交流愈加頻繁奔放,便促成了一波「新媒體的逆襲」。說起「新媒體」,「他們不一定都是新聞,但他們都是媒體。」《青春發言人》新聞總編輯黃兆徽這麼補充,網絡的時代讓每一個人都可以是一個自媒體,媒體的形式與定義,變得很多元。然而,「新媒體」是什麼?他們「新」在哪裏呢?

聯合報、報導者、眼球中央電視台、風傳媒、端傳媒、沃草、年輕瘋新聞、台灣吧,這是《青春發言人》邀請出席的八家新媒體機構。如果就實際工作內容來看,他們彼此之間其實很不一樣,可以排成一個光譜:

端傳媒報導者風傳媒聯合報新媒體在光譜的一邊,它們大多提供原創新聞報導;沃草將大部分氣力放在立法院事務的實況和分析;台灣吧年輕瘋新聞針對各自關注的議題提供「解釋性報導」;「眼球中央電視台」則是針對時事的「二次加工」,不過最吸引「眼球」的,也莫過於它:

「眼球中央電視台」 模仿「中國中央電視台」,主播「視網膜」學着央視主播的聲音、形象和語氣播報台灣新聞。他們的成立正是瞄準了一項台灣的問題:「國家認同」,主播「視網膜」認為,現在的台灣學生自然地覺得台灣是個「國家」,但是這個國家正式的名稱其實是中華民國(Republic of China),而中華民國也都被投射成「中國」,這種尷尬情況,便成為眼球中央電視台內容的基礎。

不僅用「諷喻」的方式關注時事,他們還模仿中央電視台舉辦「春節晚會」,帶領粉絲一同譴責台獨份子,揮舞中華民國旗,這樣的政治黑色幽默,彷彿一個大型「媒體實驗」。

同樣以幽默內容吸引年輕人族群的,還有「年輕瘋新聞」,他們製作搞笑影片探討公共議題。創辦人詹大衛說,台灣年輕人經常啃食「垃圾新聞」,且缺乏「批判思考」訓練。要建立批判思考,首先要深化公共議題的討論。於是,他們參考美國脫口秀主持人Jon Stewart跟John Oliver,製作成脫口秀節目,並模仿「Vice」拍攝深度專題。

探討時事議題之外,新媒體也兼具有教育功能。「台灣吧」是專注於傳遞「知識」的網絡媒體,他們以新穎的角度、可愛的動物、磁性的旁白,及創意的方式,製作探討台灣歷史的影片,快速的吸引了網絡上的粉絲關注。創辦人之一的蕭宇辰,曾擔任歷史老師,深覺過去學生接觸知識的場域,往往只有教室或是演講廳,學習形式其實可以更活潑。他們便參考教育網站「 Crash Course」成立了「台灣吧」。

「我們試圖要把知識變得好玩」,就像蕭宇辰自己,就是從電動遊戲中引發對歷史的興趣。取名「吧」,就是象徵知識交換的地方,可以跟待在酒吧裏一樣輕鬆。除了歷史,他們也會製作心理、法律、化學等內容。

「讓不同地區的人彼此聆聽」是端傳媒和其他華文媒體最不一樣的追求,這樣的追求,可以在不同的國家或地區、不同的政治立場之間找到得以立足的價值觀高地。

傳播社會中各項議題,媒體是否還能改變社會?談到媒體推動社會改革,2013年成立的公司「沃草」就是在致力降低公民參與政治門檻,而沃草的第一個產品,就是「國會無雙」,這是一個以即時直播立法院議事,並包裝成「棒球賽」,點評立法委員的議事表現及法案內容的平台;沃草更製作國會新聞遊戲,「開放立法院」,監督國會的運作,也製作議題的資訊圖表與懶人包,促進公共對話。

突破新聞的表現形式,也是「聯合報新媒體」努力的方向。六十年的老報紙「聯合報」,近年成立了「新媒體中心」,致力嘗試新形勢的新聞內容,新媒體中心的記者魏妤庭說,網絡時代有許多新的素材與科技,可以做出讓人「有感覺」的新聞。

例如「房價資訊」、「中橫公路」、「流沙中年」的主題中,不同於傳統媒體以往用硬梆梆的圖表與文字呈現,他們用網頁「互動」的形式,讓新聞活起來。人們可以得到個人化的訊息,以及在議題的平台上交流經驗。「報導不再只是一個終點,不僅可以促成下一個報導,還有知道讀者在想什麼。」魏妤庭說。

而報導中自然少不了「報導者」,「報導者」是一間在2015年9月成立的媒體,副總編輯方德琳稱他們是「非常嚴肅的媒體」。他們致力製作調查報導,並以基金會模式運作。基金會的運作,排斥政治人物捐款,並將款項資訊透明,解決了過往「置入新聞」的問題。而內容面,他們製作許多深度「調查報導」,記者長時間蹲點,製作長篇的深入調查報導,他們也致力於設計出許多「新聞遊戲」,讓讀者在遊戲過程中,瞭解複雜的議題。

端傳媒台灣主編李志德。
端傳媒台灣新聞主編李志德。

當網絡上逐漸形成一個「華語新聞閱讀共同體」,「端傳媒」看到新的契機。端傳媒台灣新聞主編李志德說,如果先不論中國「牆內」的讀者,包括香港、台灣、澳門和世界各地居住的華人,數量約為7000萬人,而這樣的人口數相當於英國人口。但英國有世界級的《經濟學人》、《金融時報》等媒體,兩相對照,華文媒體工作者努力的空間其實還很大。更何況中國還有13億人口,即使翻牆出來愈來愈費勁,但效益還是很可觀。

「讓不同地區的人彼此聆聽」是端傳媒和其他華文媒體最不一樣的追求,這樣的追求,可以在不同的國家或地區、不同的政治立場之間找到得以立足的價值觀高地。端傳媒不選邊站,而是回到人本位,例如探討二次大戰結束70年的專題「六個人的一九四五」就是以國軍軍官、日本軍護、解放軍戰士、華籍英軍和「滿洲國留學生」等不同背景的「人物故事」,呈現出這場大戰的方方面面。

在這個人人都是記者的時代,新聞產製即時化,或是將新聞內容娛樂化、腥羶色化。風傳媒總主筆夏珍說,「風傳媒」就是看不慣許多新聞為追求點擊率,常播報「拳頭、奶頭」,許多記者從原職場退下來成立風傳媒。「我們(記者)老的,死而不僵,」她說。

風傳媒堅持高理想、低點擊率的「硬新聞」,加入軟調性的「風生活」讓點擊率增加。但她也認為新穎形式不能犧牲新聞品質,如直播「單身做便當」,改成直播婚姻平權靜坐。她堅持,這就是「成見不能束縛,時髦不能引誘」的老派價值。

夏珍說,我們往新潮去走,但是「靈魂,在我們腦筋裏,在我們的血液裏,不會因為時代改變而改變。」

網絡時代新聞仍有嚴格定義

每間媒體7分鐘的短講結束後,進入了提問階段。「新媒體,是新聞還是媒體,還是都不是?」「網絡時代的新聞又該怎麼定義?」高中生們的問題,來賓們除了接招回答,有時還彼此討論了起來。

對於自己究竟算不算「媒體」,眼球中央電視台的視網膜認為,只要有一定程度人去關注,就可以稱為「媒體」。視網膜說,他們也像是「行為藝術家」,而這種行為藝術,已經擴散到粉絲及觀眾,跟他們一起「展演」。

同樣的問題,沃草執行長林祖儀也提到,別人常問,沃草到底是媒體還是公民參與平台?他的回答是,「雖然有不同稱呼,但我們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詹大衛也說年輕瘋新聞是「網絡節目」,亦是一個平台,當網友碰到複雜的社會議題時,會傳訊息給瘋新聞,希望他們做出一集來討論。

「無論是眼球、年輕風新聞、台灣吧,如果沒有原生的新聞你們怎麼搞笑呢?」夏珍回應道。

夏珍強調無論新媒體形式如何變,網絡時代,新聞還是有嚴格的定義的。新聞客觀、查證、真實等原則是不變的。而她認為,其他「新媒體」都是「新聞的變形」。例如「沃草」,就是所謂的「資料新聞」、「檔案新聞」的新聞類型,是蒐集所有檔案,從檔案裏面找到意義的新聞,但沃草的新聞形式跟「專業新聞」還是不一樣。

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新聞」,詹大衛強調,瘋新聞影片中的「客觀」性,呈現不同立場的資訊,這跟中立客觀的新聞學頗為類近。台灣吧的蕭宇辰也說,「有一群人在看我們,我們自然有一定程度的公共性,我們有責任要做好」,但至於是不是「客觀」,他認為並不只是將不同立場的資訊,各半呈現,應重新思考標準在哪裏。

聽完了短講、互動,這群「00後」的年輕人有什麼感覺?

如同師大附中校刊社李浩廷說的,平常看到的報導,不會知道媒體是如何運作,更不可能理解他們背後的多重意義。惠文高中的黎宏濬說,原本想唸新聞系並進媒體圈工作,現在他覺得想要從事媒體工作,大學可以不唸新聞本科,可以先有自己的專業再考研究所或是去媒體圈實習。一位惠文高中校刊社同學在受訪時說道,她在瞭解這些新媒體以後才發現,「這個世界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樣!」,讓她「開眼界」。而她平時滑「臉書」以外,吃飯的時間,跟家人一起看電視新聞,容易「看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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