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嗶嗶—」早上四點半,手錶響鬧叫醒了我,提醒我繼續逃亡的時間到了。我從床上爬起,看見德雅還在睡,到廁所洗了個臉,就把她拍醒:「來吧,要離開這裏了。」
五分鐘後,我和她蹲在房門前,靜聽門外動靜。我當然不是睡醒了才隨機應變,早在昨晚國安男帶我們回來,我就暗地留意這一整棟工廠大廈的保安狀況。答案是,非常鬆散。每頁門都有一個密碼鎖,房門有、走廊上的門有、單位的大門也有。三組密碼,主宰了我們的命運。可幸是,就在昨天晚上,國安男不疑有詐地按門鎖時,我已經偷看並記下,六個字的密碼乘三,十八個阿拉伯數字,我記住了十七個——除了最後一頁大門的最後一個數字,被國安男手臂擋住了——不礙事,我的計劃是逐個組合去試,那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我按下第一組密碼,扭動,房門「咔—」一聲開了。
德雅幫忙把門推開一點,我窺看走廊上的情況,想起讀書時整天跟豬朋狗友們混網吧打的槍戰遊戲,沒想到長大後我要真人表演一遍。
我按下最後一個字,扭動,門把「咔—」一聲的開了。
頭頂還是白光燈,地毯還是灰色,一切沒變,沒有任何人走過的動靜。我把門完全打開,打個手勢,示意德雅跟我出去。好景不常,德雅卻在這個稍一失足即成千古恨的關節眼上,突然說起話來。她竊聲問:「到這時候,你應該把故事告訴我了吧?」她語氣冷靜,對穿越時空已經消化了,只是想多問一點來龍去脈:「他們為甚麼要禁錮你在這。」
「禁錮只是現階段。」我拉住德雅穿過走廊,在轉角處稍停,見到沒人,即又繼續來到走廊彼端第二頁門,按下第二組密碼:「他們要我做一件事情……聽着,我們現在的處境有點危急,我們必須要現在談這個嗎?」她卻很堅持:「需要。不然待會成功逃了出去,你就永遠不會告訴我了。」
我嘆一口氣,感覺她這種倔強倒有幾分像荷里活災難片裏,總會在不適當的時候講不適當的東西的女主角。我說:「故事太複雜了,我實在無從說起……」她一直瞪着我,我唯有說:「反正如你所見,我們的飛機丟了進某個時空漩渦中,現在是一九八四,然後我回來之後發現這原來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政治陰謀,一個姓瀋的女人受英國政府在幕後主使,要她們策劃這個時空轉移來阻止香港在一九九七年的回歸……」
德雅皺眉:「什麼?」
我按下最後一個字,扭動,門把「咔—」一聲的開了:「是的,很瘋狂吧?」我一看接着下來的走廊,還是白光燈,還是灰地毯。最後一頁門就在走廊彼端,我們動身。
「反正那姓瀋的在九龍城寨抓住了老爸,用他來威脅我—」
她又打斷:「什麼老爸?你的老爸嗎?」
我說:「當然是那個老爸,還有另一個老爸嗎?我找到他了,年輕版,還沒認識我媽。反正他們抓住他了,要我到CY的公司去當臥底,說是將會扭轉香港未來發展的最重要一着……是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CY就是你正在想的那個CY……我跟他一起到了北京授課,原來這又是另一個陰謀,他一早已識穿了我來自未來的真相,請來一個針灸的老頭把我抓住,讓我出現幻覺回到了二零一六卻還沒有回歸的香港平行時空,那當然是不存在的,然後我醒過來,發現他已把我抓到了北京的紫禁城地底,那裏有一個政府最高層的場所,他的如意算盤是要向高層邀功,把我置諸死地按着,自己上位……」德雅聽到我的故事,完全在狀況外,良久才說:「……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這時我們穿過了走廊,來到大門前。我吸一口氣,嘗試我所記得的密碼,胡亂配搭最後一隻字上去。
「我希望都是假的。」我扭門,紋風不動。我轉試下組。
他們在故宮下的地宮播放了一條片,是來自更以後的未來世界的片子,說這個中英雙方的對壘原來是更龐大的國際瓜葛,關乎到更誇張的世界大戰,而我們只是整場戲中的一個小棋子……
她說:「接着呢?」她又問:「為何你要逐個數字去試?」
「我要逐個數字去嘗試的原因是因為我沒看到最後一個密碼,我們要逃出去的話就要把一到九的組合都試光,放心這佔不了多長時間……」
第二和三組的密碼都不成,我再試。不知何時起,額上都是冷汗。
「反正CY把我賣了上去,還自以為拾到寶,豈料到比他更高層的權力核心原來一早已經知道所有事情,也知道了那姓瀋的陰謀。原來他們一直盯着我,是要我做一個雙面諜,他們在故宮下的地宮播放了一條片,是來自更以後的未來世界的片子,說這個中英雙方的對壘原來是更龐大的國際瓜葛,關乎到更誇張的世界大戰,而我們只是整場戲中的一個小棋子……反正國家高層要我做的事情很簡單,因為他們把CY放棄了,要的就是我這個完全不關事的無聊人,接替他在往後的人生要做的事情,所以才押我回香港從尖沙咀跳傘來到這,幸好我在彌敦道的十字路口上,再遇見你……」
第五、六、七組密碼也失敗了,我在試第八組,突然有一種恐怖的猜想——該不會我們試畢一切組合也失敗,真相是,我從一開始已經把密碼看錯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今夜的我和德雅,不就那裏也逃不了?
德雅追問:「什麼事情?」
她似乎對故事真相,還要比對這頁該死的門會不會打得開還要緊張:「他們要你接替些什麼事情?」
第八組密碼也失敗了,我按下第九組,最後一組。
我按下最後一個密碼數字:「他們要我當特首。」
「就是接替他在三十年後,他將會在我們的那個時空,將會做的那件事啊……」說出來我自己也覺得可笑,我還記我在地宮中,老者跟我說的時候,他因為光和影的側射,變成了只剩下輪廓的臉:「放心,我們會安排好一切,你還有三十年的時間去準備。」
我還記得,自己用抖震的聲線問他:「為何是我?」老者回答:「沒什麼,從來是你,只有是你。我們都是這樣辦事而已。」
時空跳回現在,我用同樣抖震的聲線,向德雅說出故事最後的部份:「聽了不要暈,因為我當時有……」
我按下最後一個密碼數字:「他們要我當特首。」
「咔—」。
門不常開,慶幸地,這一次開了。
讀者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