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出發,經智利聖地亞哥中轉,近15個小時的飛行之後,我抵達了巴西聖保羅瓜魯柳斯國際機場(GRU)。
這裏是巴西最繁忙的國際機場,也是整個南美洲的交通樞紐;同時,作為巴西最大城市的聖保羅也承辦了奧運期間的部分足球賽事。轉機時間並不寬裕,我十分擔心奧運期間激增的遊客會導致入海關時大排長龍。畢竟,巴西人常給人悠然自得的印象——換句話說,也就是動作慢。
事實證明,我多慮了:耗資11億巴西里拉(約合3.45億美元)翻修過的3號國際航站樓在經歷過世界盃的考驗之後,毫不費力地容納了奧運期間的客流量。2014年重新投入運營的航站樓裏,多語指示牌清晰易懂,穿着黃綠色醒目制服的奧運志願者用流利的英文疏導遊客;與奧運直接相關的選手、媒體、工作人員等可以走優先通道,但即使是普通遊客通道,在超過20個海關窗口同時運作下,整個通關過程竟然只用了不到10分鐘。
與巴西的第一次接觸如此順利,讓我驚喜之餘也不禁有些愧疚:一直以來人們對本屆奧運會的種種擔憂,是不是真的對巴西和里約不夠信任呢?
第二程航班從聖保羅市中心的孔戈尼亞斯機場(CGH)出發,前往本次真正的目的地——里約熱內盧。
啟用於1936年的孔戈尼亞斯機場主要承擔巴西國內航運,與空曠安靜和布滿免税店的瓜魯柳斯國際航站樓相比,這裏嘈雜擁擠彷彿市集,登機口密集得如同大巴站;對外國遊客來說,雖然讓人難免有些焦慮,但也總算見識到了巴西的活力。
里約市旅遊局預計奧運期間將迎來54萬名遊客,其中超過20%會前往巴西其他城市,而聖保羅也許會成為許多人的第二選擇。聖保羅與里約之間航班密集,當地幾大航空公司至少每小時一班,其中大部分從孔戈尼亞斯而非瓜魯柳斯出發。因此,奧運期間會有不少國內外遊客經過這個喧鬧而鮮活的國內機場前往裏約。
雖然是通往里約的重要一站,但這裏並沒有志願者的影子。講英文的工作人員十分少見,指示牌和廣播也大多隻剩下葡語。當我與負責值機的工作人員用葡語交流發生困難時,對方首先切換成西班牙語繼續解釋了一陣子,而後一臉歉意地嘗試說了幾句英語,最後乾脆一把抓住我直接送到了安檢口。
也許因為是國內機場,這裏的安檢並不嚴格,不需要脱鞋、除外套、解腰帶,也不需要拍打搜身徹查,看起來並沒有因為奧運會而附加什麼措施,讓我不禁心裏有點犯嘀咕:萬一里約奧運會被恐怖分子盯上,這裏是不是漏洞太多了?
不過,滿心將巴西的一切都與奧運扯上關係的,也許只是我自己。事實上,在離開瓜魯柳斯國際機場之後,聖保羅並沒有沾染太多奧運氣息。這個繁忙的城市如常運轉,彷彿並沒有因為兄弟城市的一場榮光而改變自己。
當機長宣布即將抵達里約時,我迫不及待地望向窗外,想要第一時間看清這顆被大西洋環抱的上帝之城:柔和的霧氣中透着遠方山巒的剪影,科帕卡巴納與伊帕內瑪海灣的月牙形弧線背後整齊地聳立着富人區的豪華樓宇,機身掠過的深藍海面上浮動着星星點點的白色泡沫。
當飛機終於開始降低高度,我雀躍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那不是泡沫,而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垃圾。
雖然並不密集,但一旦意識到它們的存在,就再也揮之不去。直到靠近海灣,海面才恢復了不受打擾的暗藍色——為了保證水上項目區域的水質能夠符合標準,市政府對這些地方進行了重點清掃。
里約機場色彩明快的奧運會主題並沒有打消我的顧慮。接下來的賽事中令人擔憂的,不僅僅是水污染,還包括里約臭名昭著的社會治安,警察與毒販日益激化的矛盾,因里約州財政危機而導致的警力不足,奧運相關場館與設施層出不窮的質量問題,奧運籌備過程中遭到不公平驅逐和對待的貧民窟居民,以及總統因遭遇彈劾而被停職的政治危機。
重重質疑之下,昨天奧運聖火進入里約市區之時,憤怒的示威者衝上街頭,抗議政府在奧運籌備上花費太多,卻沒有真正為人民帶來好處;失望的人們甚至試圖熄滅火炬。
在研究機構 Dafafolha 於七月份進行的一次調查中,63% 受訪者認為舉辦奧運會對巴西弊大於利,51% 則對賽事並無興趣。里約州大學的經濟學教授 Luiz Martins de Melo 在訪問中聲稱:「這場派對會很棒,但留給里約的只會是垃圾。」
與此同時,里約人之間開始流行一個遊戲:打賭奧運會的第幾天會發生一場恐怖襲擊,網路上甚至廣泛流傳着一張哪天發生恐怖襲擊的假彩票。
在機場到市區的高速路上,我望向不遠處的科科瓦多山頂。被視為世界新七大奇蹟的基督像正張開雙臂,擁抱着這個麻煩纏身的奧運會主辦城市,也擁抱着象徵團結的奧運精神之下洶湧的暗流。里約奧運,究竟是誰的奧運?在接下來幾天的探索中,也許我能夠更接近答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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